第745章 危急時刻,還是要高青天挺身而出
遼國。
春捺(nà)鉢。
今年二十七歲,剛剛登基的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正在召開契丹內外臣僚和漢人宣徽院所屬官員,共同商討出兵事宜。
遼國分有五京,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中京大定府、上京臨潢府和南京析津府,不過與大宋的四京相比,這五座京城更像是五座首府,也就是五京道的核心,遼帝往往是不住在裡面的。
而遼國雖然有封建王朝的許多特性,但契丹人的外族特性並沒有消磨,歷代遼主都保持着一個習慣,就是帶着文武百官,在國中分四季逐水草而居。
所以遼帝的真正皇宮,被稱爲“捺鉢”,是契丹語的譯音,意爲遼帝的行營,引申指遼帝的四季漁獵活動,所謂“春水秋山,冬夏捺鉢”,合稱“四時捺鉢”。
簡單的說,春捺鉢設在便於放鷹,捕殺天鵝、野鴨、大雁和鑿冰鉤魚的場所;夏捺鉢設在避暑勝地;秋捺鉢設在便於獵鹿、熊和虎的場所;冬捺鉢設在風寒較不嚴酷而又便於射獵的場所。
這種類似於遊牧的行爲,絕不是荒於政事,恰恰是國情不同,遼帝通過“四時捺鉢”來議政治軍、號令天下,反倒更方便震懾和拉攏四方異族。
當然有時候也會玩脫,遼國的發動叛變內亂時,遼帝往往是死在外面的。
耶律延禧不認爲他會如前人一般,恰恰相反,他此時坐鎮於春捺鉢中,看着氈車爲營,硬寨爲宮,貴戚爲侍衛,武臣爲宿衛,親軍爲禁衛,百官輪番爲宿直,再對比宋人,胸膛豪氣頓生,這正是完成前人未有功業的大好時機。
所以他穿着孝服,眼睛拼命擠,硬生生擠出了幾滴淚水,哭嚎道:“南朝宋主無道,弒殺我母,弒殺我母啊!”
宋遼之主爲兄弟,兩國爲兄弟之國,這僅僅存在於國書中,並沒有人放在心上,但耶律延禧真要披麻戴孝,爲向太后哭,還真的符合禮制。
這叫什麼啊?
這就叫師出有名!
不是我單方面撕毀澶淵之盟的盟約,而是你這無道昏君弒母,我爲母復仇,南下入侵都是名正言順!
百官分列兩旁,不少契丹將領聽得此言,也嗷嗷興奮地叫囔起來:“報仇!報仇!”
在這羣魔亂舞的氣氛中,一位相貌威武,霸氣不凡的男子上前:“臣願率三萬鐵騎,爲我大遼先驅,揮軍南下,縱橫宋地,予取予求!”
耶律延禧看向這位最寵愛妃子的兄長,外戚蕭奉先,頓時讚許地大笑起來:“有此勇武之氣,何愁南朝不敗?”
見到這位新君又哭又笑,一位老者看不下去了,出列諫言:“陛下,列陣而戰,再強的騎兵,也難以攻破身着鐵甲,手持神臂弓的南朝禁軍步卒,若要興師南下,決不可有絲毫大意!”
耶律延禧頓感掃興,不過此人乃是南院樞密使,蘭陵王蕭兀納,威望極高,他登基不久,對待這等老臣還是要禮讓幾分的,解釋道:“宋人只是工匠手藝出色罷了,上陣廝殺,還是要看將領調度,士卒武勇,這點南朝如何,諸位都該清楚!”
宋遼兩國和平,是大範圍而言,邊境的劫掠可不止一回,有時候前腳剛拿了歲幣,後面就去宋境劫掠,但只要上面不追究,就沒人理會,大名府依舊是一派歌舞昇平。
北軍懶得爲那些邊境百姓出頭,久而久之,遼人也看出了這份好欺,愈發肆意。
蕭兀納當然清楚宋人的北軍確實糜爛了,可他着眼全局,仍舊覺得出兵不是明智之舉,勸諫道:“陛下,興兵不僅要師出有名,更要有利可圖!”
“大宋高城深池,難以攻克,若不謀其地,單純的掠奪,我等所獲甚至不及兩朝閉市帶來的損失,途自毀約,歲幣不得,又是爲了哪般?”
一聽到閉市,兩國中止交予,不少契丹臣子臉色微變,他們可是習慣了南朝的茶葉、絲綢、香藥,現在突然沒了,那且不說自身的享受,所做的生意也要大打折扣。
耶律延禧臉色也變了,卻是掩飾不住惱怒,他的真實目的正是要奪地,甚至殺入開封,覆滅南朝,但如今扣住忠孝主題,卻是不好直接明言,這蕭兀納揣着明白裝糊塗,實在可惡!
正想着如此駁斥,一道身影陡然衝出,撲倒在地,發出悲慼的聲音:“遼帝陛下,我主願盡起党項勇士,牽制宋人西軍,只求重奪橫山,宋境所獲,全爲大遼所取!”
“好!有此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耶律延禧大喜,然後雙目圓瞪,凝視着蕭兀納:“蘭陵王是否還覺得,此戰我契丹的勇士,會敗於宋人之手?”
蕭兀納迎着這位遼帝的兇光,暗暗嘆息,趕忙退了回去。
不過經此一來,原先有些動搖的遼國臣子,也覺得此戰大有可爲,畢竟西夏此次是真的會出死力的。
因爲這個國家如今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橫山要保不住了。
橫山之地原爲宋有,真宗時連同靈、夏二州並授德明,自此党項人才真正擁有了立國的根基,這塊地方不僅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還是農業畜牧的基礎,重要的鹽鐵出產地,裡面還有西夏最精銳的部隊橫山羌。
打個直接的比方,橫山對於西夏,就相當於幽雲十六州對於遼國,進可攻,退可守,同時還是重要的農業、經濟基地。
失去了橫山的大宋,在戰略上也極度被動,西北許多州縣時刻處於西夏軍的威脅之下,由於機動性差不利救援,只能分兵駐守,給了西夏軍逐個擊破的機會,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這三場著名的敗仗,無一不是被李元昊發揮機動優勢,以多圍寡而造成的。
而現在,經過五十年時間,歷經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再到如今五朝,無數名臣大將的努力,宋軍終於快要拿下橫山了。
一旦給宋人徹底佔據橫山,那麼西夏的滅亡就只是時間問題,党項人自然要拼死反撲,耶律延禧說的也很直接:“西夏無力反攻,只要把南朝最精銳的西軍,拖在西北,橫山之地,便許你取回!
西夏使臣大喜過望,連連叩首:“大遼聖主!大遼聖主!”
耶律延禧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又大笑起來:“哈哈!好!好啊!”
他倒也不是被幾句好話一捧就忘乎所以,而是因爲如今的西夏國主李乾順幼年繼位,一直是小樑太后手中的傀儡,後來正是他父親遣人至夏,鴆殺小樑太后,命李乾順親政,說如今的西夏國君是遼人扶持上位的,都不爲過。
此時再看西夏使者百般哀求的模樣,耶律延禧有種牽着自家的獵犬,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快感,大手一揮,乾綱獨斷:“發國書予南朝,此番出兵伐宋,實因昏君無道,宋人若願將趙佶送入我大遼上京,那便作罷,不然我大遼鐵騎將直取開封,爲母報仇!”
……
“荒謬!!荒謬!!”
汴京皇宮,趙佶將國書狠狠甩了出去,氣得渾身發抖,血氣上涌,嘴中腥甜,險些再吐出血來。
之所以沒有真正吐血,倒不是他情緒控制得好,而是憤怒之後,就是恐懼。
熱搜出國了啊,居然被契丹蠻夷這般利用,簡直是奇恥大辱!
趙佶完全能夠想象,這份國書一旦宣告天下,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
從民間議論一下子升爲兩國開戰的藉口,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士大夫階層,都接受不了這種醜聞。
他不關心百姓如何,但士大夫階層掌控着實權,如果聯合起來行伊霍之事,那真的是能將他從皇位上揪下來的!
值得慶幸的是,哲宗沒有留下遺詔,神宗之子中,除了他和之前的簡王趙似外,還真的沒什麼合適繼承皇位的,而如果去找趙氏宗親,連年黨爭之下,又沒有一位臣子有能扶新君登基的絕對威望,新黨如果選了一位,舊黨肯定不同意,反之同理。
“誰……誰能爲朕分憂?”
但即便如此,他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尤其是在外族入侵的情況下,所以趙佶強行把血嚥下去,喃喃低語着,然後第一時間找到了皇后王氏。
夫妻一體,無論如何,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尤其是皇后又生下了嫡長子,不爲他也要爲了自己的兒子。
來到後宮,他見到了憔悴了不少的王氏。
皇后管理後宮,如今宮內的宦官被大肆誅殺,但並沒有平息風波,那些內侍宮婢表面上膽戰心驚,背地裡依舊議論紛紛,讓皇后焦頭爛額,可聽到這位夫郎所求,她也不免花容失色,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陛下,此事應招高提舉前來商議啊!”
趙佶沉默下去。
自從簡王政變的事情後,他總覺得心裡紮了一根刺,後來高俅屠殺內侍的行爲,更讓他警惕不已。
但真正到了危急時刻,趙佶突然發現,自己如今所能依仗的,還真的只剩下了這個蹴鞠的玩伴,被民間稱爲高青天的大忠臣!
“招皇城司高俅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