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莊敬太子麼？”
李彥聽着小倩的低語，目露沉吟。
嘉靖一共有八個兒子，從第五子到第八子，都是“生未逾月殤”“生未逾歲殤”，諡號分別是殤、懷、哀、思。
如此夭折的概率，顯然就不是運氣不好，十之八九是與這位道君皇帝嗑藥導致的體質變差，有所關聯。
而長子也是出生兩個月後，就去世了，追封爲哀衝太子，這個就屬於比較倒黴的了。
活着長大的，則是老二老三和老四，最爲後世熟悉的，是三子裕王和四子景王，而當太子時間最長的，則是次子朱載壡（ruǐ）。
從三歲時就被立爲太子，並指派首輔夏言教導，可惜十四歲先行冠禮時，前一天加冠，第二天就突患疾，沒幾天就病死了，是爲莊敬太子。
這也是“二龍不相見”的由來，嘉靖早早就聽說了陶仲文這個觀念，一直不敢見親生兒子，就在加冠禮時見了一見，結果把太子“克”死了，悲痛之餘，對陶仲文再無半點懷疑。
無論是歷史上，還是這個世界，李彥聽到的版本都是如此，但現在看來，歷史上那位或許真的是病死，這個世界的莊敬太子，則死因成謎了。
事實上，赤煉早就說過，太子也是陶仲文害的，不過行宮失火，是赤煉親自放的火，證據確鑿，太子被害，則是她猜測的，覺得陶仲文敢冒着弒君的風險，就肯定也敢對太子下殺手。
李彥對此是持保留意見的。
敢不敢是一回事，值不值得是另一回事。
嘉靖沒死成，只是虛驚一場，太子則是真的病故了，如果是陶仲文下的黑手，這謀害一國儲君的龐大業障，足以讓降臨的罪劫強到極爲恐怖的地步！
陶仲文那個時候早就成爲天師，根本沒必要爲了信任度的提升，冒如此巨大的風險。
所以之前李彥是偏向於太子病死一說的，不過如今看來，指不定赤煉又蒙對了……
那些暫時是猜測，等待小倩平靜下來，李彥問道：“莊敬太子的亡魂，被煉成了鬼物，能確定麼？”
小倩顫聲道：“能！太子哥哥飄蕩在半空，身形與我如今一般，不會看錯！”
從某種意義上，這纔是小倩記起的第一幕畫面，顯然對生前的她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因此印象極爲深刻。
寧安公主都聽傻了：“太子哥哥……也成了鬼……那他有姐姐的處境好麼？”
小倩道：“不可能有比主人對我這般好的人，太子哥哥的處境一定極爲兇險！”
寧安公主抖了抖。
大明皇室如此危險了麼？
生下來的子嗣大部分夭折不說，僅剩下的幾個病逝後，連投胎轉世都做不到，還要停留在陽世，當孤魂野鬼？
她不想回去了……
李彥則換了個角度詢問：“你覺得自己爲什麼會突然想起來呢？”
小倩有些茫然：“是啊，我之前無論如何修煉，都回憶不起生前的事情，現在想起，確實有是奇怪……”
李彥分析：“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你現在回憶的，不非真實的記憶，而是賊人有意誤導，讓我們調查的方向往莊敬太子身上引，實則並無意義。”
“第二種，則是賊人做了某件事情，鬆動了封禁，才讓印象最爲深刻的記憶浮現出來，你現在立刻運轉太淵法力，看看能否衝擊封禁，至少要讓它現形。”
小倩立刻雙手掐訣，在半空盤坐，體內陰氣大盛，百鬼夜行圖都懸於頭頂，與之內外呼應。
在這份努力下，一道隱約的光圈從頭頂處浮現出來，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依舊時隱時現，看不真切。
所幸堂內都在旁觀這一幕，龍女見了想要幫忙，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如意寶珠也無計可施，倒是小龜見了，緩緩張開嘴巴，噴出一口氣息，吹拂在小倩身上。
得此相助，光圈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化作一道頗爲熟悉的神禁，徹底暴露在面前。
李彥細細觀察，做出判斷：“果然是陶仲文的‘鎖靈環’，結構上要更加複雜，纔能有如此高的隱蔽性……很好！”
哪怕是同一種禁制，對於公主殿下的限制，和對於一頭靈寵的限制，顯然不是一個級別。
對此李彥不驚反喜，他需要參考更多的樣本，才能加快破解的速度，小倩體內的神禁浮現，無疑是雪中送炭。
不用吩咐，靈鶴就飛了過來，知道肯定又要與脖子上的箍子過不去了，好在跟着這位大方的老爺，丹藥管夠，連靈果都吃上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脖子一梗，擺好姿勢。
小倩則繼續端坐，激發神禁，兩相比對，不斷參悟。
這一參悟就是半日，等到夜幕降臨，李彥伸手一指，正落在光圈上。
嗡！
法力的對峙再度出現，這回僵持的時間更長，各種令修士都感到眼花繚亂的變化後，光圈重新穩定下來，代表着破除再度失敗。
但小倩已然生出感應，飛出船艙，指向下方某處燈火的位置：“我能感覺到，那裡也有一個相似的神禁，正在發揮作用，可能就是太子哥哥！”
李彥來到身後，看着她所指的府邸：“那就是陶仲文的天師府邸，如果太子亡魂真的在他的手中，最可能隱藏的地方，就是府中的福地靈區。”
“不過我們現在並不能確定，你所感知的都是真實的，也可能是陶仲文見勢不妙，佈置下的陷阱……”
“畢竟在這個關頭，突然激發太子亡魂體內的神禁，又爲了什麼呢？”
說到這裡，李彥眉頭一動，想到了某種可能，伸手招了招：“人蔘娃娃，出來！”
正在種植區，照料梨樹和棗樹的人蔘娃娃飛了出來，生活安定後，也就認了這位讓它重獲新生的神醫爲主，綠瑩瑩的身子一拜：“不知老爺相招，有何吩咐？”
李彥指了指自己：“你觀察一下，我身上可有死氣糾纏？”
人蔘娃娃繞着轉了一圈，面色變了：“老爺所言不錯，還真有些不尋常的死氣！”
李彥點了點頭：“如此一來，可以基本確定，這位天師真的急了，要直接削減我的壽數，施展法咒，大損陰德的是典真嗣，但冥票的準備卻要太子魂魄，怪不得會觸動神禁……”
小倩失色，立刻將袖子裡藏好的冥票統統取出：“不光是這些，我再去寫，跟惡賊拼了！”
李彥微微一笑，並不着急：“他們並不知道某個約定，貿然削減我的壽數，怕是已經在地府引發一場軒然大波了，靜觀其變即可！”
他和十殿閻羅約好手術，或許十殿閻羅並不完全相信，但在嘗試之前，肯定自然不希望這位道醫成爲法力盡失的亡魂，還受地府內的那一位控制。
所以陶仲文想要用陽世的方法倒也罷了，利用九幽地府的關係，恐怕十殿閻羅都要詫異，給你幾個膽子，敢在祂們的主治醫師頭上動刀？
現在李彥最在意的是：“陶仲文將當朝的太子和公主煉成鬼，就僅僅是爲了冥票，還是有什麼別樣的目的？”
小倩氣憤不已：“無論是爲了什麼，這哪裡是朝廷天師啊，簡直是大逆不道的反賊！”
李彥道：“如果陶仲文的前世，並非人類，而是妖魔之屬，對於朝廷自然毫無敬畏，做出什麼事情都不稀奇。”
“不幸中的萬幸是，天地異變後，出現了九劫，懸在所有靈性生物頭頂，否則神佛消隱後，世間早就成爲妖魔的樂園了……”
小倩也挺心有餘悸的，陶仲文如此行徑，顧忌的恐怕只有冥冥中的劫數了，想了想道：“陶仲文不可能將太子哥哥的亡魂帶在身邊，我們能否趁着這老賊外出，入府將太子哥哥救出來？”
如果將太子亡魂救出，那別說天師之位到頭，如此令人髮指的行徑，陶氏必定是株連九族，波及之廣，堪比文人筆記裡面杜撰的誅十族。
李彥也希望一步到位，卻知道其中風險太大：“以陶仲文目前表現出來的手段，越是致命的要害，越會嚴加防備，甚至會做出極端的舉動，太子亡魂若真在那裡，貿然闖入，並非上策。”
小倩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也反應過來，連連點頭：“主人說的是，如今是我們佔據主動，沒有必要鋌而走險，先破除神禁！”
李彥又準備糾正稱呼：“你記起太子，就是常安公主無疑，還叫我主人？”
小倩熟練地往他袖子裡面一鑽，探出半個腦袋，悶悶地道：“我現在都是鬼了……不算公主……這樣安心！”
李彥無奈：“好吧，多多用功，破解神禁，這回要靠我們倆共同努力。”
小倩大爲振奮，在袖子裡連連點頭：“嗯！嗯！”
李彥給土地公發了一封書信，告訴嘉靖明天也不上了，帶着小倩，迴歸船艙，閉關參悟神禁。
……
“李真人繁忙，何時才能再度開課呢？”
收到土地神的通知，嘉靖端坐在太極八卦牀上，看似面無表情，實則眼神深處透出煎熬。
抵抗仙桃的誘惑，簡單。
抵抗真人的誘惑，有點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