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無半點聲息的那位彭山郡候,林戰也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了。
魂魄軀殼正在緩緩消散,
主要還是戰場慘烈了一些。
陳閻走上前來,看着極爲悽慘,倒在那凹陷腳印大坑之中的老者身影,抿了抿嘴。
而林戰也則是一眼望去,看着這原本一片平坦的秋葉原上,一個個偌大的腳印,彷彿天坑一般,烙在了這片本身就不算多麼寬廣的原野之上!
大娃似乎看到了陳閻出現,如同巨人一般的高大身軀緩緩縮小,猛然朝着陳閻撲了過來。
笑着揉了揉大娃那比起他腰還要稍稍粗一些的大腦袋,陳閻這纔將將目光重新放在了這坑洞之中。
“這就是那彭山郡候?”
林戰也被陳閻言語驚醒,這纔回過神來,詭異的看了一眼大娃,隨後連忙點頭:“正是!”
陳閻雙眸微微眯起,看向林戰也:
“現在就交給你一件事,跟李洪武一起,連夜前去彭山郡城,將上下陰物鬼魂一個不留,香火盡數掠奪!”
陳閻又看了一眼,“大娃,你跟着這位伯伯一起去,不過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聽這位伯伯的!注意,不要鬧出什麼太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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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娃皺了皺眉,不過還是將目光看向了林戰也。
後者回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去吧!”
陳閻不擔心什麼,有着二娃在,只要他想,方圓千里之內的風吹草動,根本不算什麼。
看着三道身影聯袂離去的背影,陳閻這纔將目光放在了最後一撥人身上。
那些個還活着的小嘍囉,陳閻看向其中那個渾身草繩的傢伙,餘者沒有多看一眼,輕言一聲“死”。
似乎是被二娃幻境困住的無數鬼物一個個神魂爆裂,死的不能再死,唯獨留下了那個太湖湖君,以及那位身上滿是草繩的傢伙!
陳閻看了一眼二娃,沒有鬆開對於那位太湖湖君的控制,而是解開了那個身上滿是草繩的大鬼之屬!
這個傢伙出現在了二娃的視野之中,應該是這位郡候老爺的心腹,所以他知道的東西,應該會更多一些!
看着那迷迷糊糊的大鬼,陳閻露出了一絲微笑。
……
一盞茶時間後,看着僅剩下的那位太湖湖君,陳閻皺了皺眉。
他有些犯了難。
原本他以爲這都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這位郡候老爺總該告訴這個叫莫屏展的太湖湖君真相了!
結果這位太湖湖君,實在是太窩囊了一些,從頭到尾連到底對付的是誰都不知曉,這讓原本已經動了殺心的陳閻緩了緩,重新思慮起來。
這不是一地土地或者縣城隍,這是太湖湖君以及一位郡候!
那彭山郡候殺了還有一個大鬼過境掠奪的噱頭,要是這太湖湖君也給他宰了,到底容易出一些事情。
看着這青年英俊的面孔之中,被二娃視線籠罩,滿是迷茫和朦朧之色,陳閻稍稍眯起眼。
“別殺我……別殺我……”
囈語一般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不是旁人,正是這莫屏展。
陳閻眼眸之中寒芒一閃,登時殺機迸射,要是看到自己的面,這莫屏展就必死無疑,斷不可留了!
“爺爺,他未曾脫離幻境之中,只不過……是在幻境之中,快要被殺了!”
二娃的聲音適時的提醒道。
陳閻皺了皺眉,“什麼幻境?”
二娃搖了搖頭:“一個生靈靈魂深處最深層次的恐懼!不過具體爲何,我就不知道了。”
陳閻點了點頭,看向這彷彿癔症一般的莫屏展。
“別殺我,別殺我,跟我沒有關係!真的跟我沒有關係!小人僅僅只是他們一族的上門女婿,大神饒命,此事跟小人是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啊!”
莫屏展陰魂軀殼之上竟然出現了大把的涕泗橫流,陳閻看的有趣。
隨後在陳閻有些驚異的眼眸之中竟然怦然跪下,朝着那一片空地之中,一次次的嘭嘭嘭的磕着響頭。
“大神饒命,大神饒命,這太湖龍君一家,跟小人絕無半分關係!”
陳閻揚了揚眉,這才明白過來:
“感情這小子當初是那位太湖湖君的上門女婿?這般卑躬屈膝,怪不得能夠在當初那場浩劫之中保住性命!還能承繼了這太湖湖君之位,嘖嘖。”
陳閻眼眸中倒是沒有什麼鄙夷,沒有誰可以強迫旁者非得去死,只能算是選擇不同,道路不同罷了。
“饒命,饒命,我與那柳凰一刀兩斷,再無夫妻之約,小的當初本就是被這太湖柳氏奪來,此事跟小的無半分淵源!”
“小的當年不過是彭山郡外菸柳鄉的一個秀才,因要去參加鄉試途徑太湖,被那柳凰砸中繡球,這才平白被墜了湖,成了這段孽緣!”
“……”
“小的對諸多大神,府君無半分不敬不臣之心,只求保住性命無恙。請大神饒命。”
“……”
莫屏展就這樣跪在地上,言語說的極快,卻也還算清晰。
他就這樣說着,陳閻就這麼聽着。
良久。
陳閻平靜的面容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罷了!既然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以神通製造幻境稍稍掩埋一番,便讓他回去吧!”
二娃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雙眼之中有迷濛之意,隨後便見這莫屏展腳步散漫,朝着遙遙的太湖方向而去。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陳閻面容重新恢復了平靜,目光卻極爲深遠,始終直直的注視着這廝。
二娃看着他的模樣,比起大娃要心思靈動的多,開了開口,卻沒有出聲,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眸子。
陳閻搖了搖頭,嘴角上挑,輕笑一聲:
“有意思。”
這個人真的這般貪生怕死,甚至到了這種程度嗎?
或者說,既貪生怕死,又軟弱無能!
但是五湖之一的太湖,儘管位分被降,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其中的香火連帶,裙帶交情,難以想象!
這樣的一位湖君,真的會被那彭山郡城隍那般驅使,馬首是瞻嗎?
陳閻覺得未必。
……
黑夜漫漫,陰風滌盪。
一道身影從秋葉原一路往西,朝着那如今早就已經不同往日的太湖而去。
他的眼眸之中似乎始終都被迷茫充斥,彷彿一直不曉得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腳步有些緩慢,甚至有些散亂,好在這秋葉原雖然距離太湖頗遠,但是距離巖嶺所在,沒有什麼鬼物大妖,倒也無人能夠知曉發覺這位湖君的蹤跡。
他就這樣,這樣平靜的回到了太湖。
黑夜之下,血色弦月照耀的太湖之上一片波光粼粼,雖爲冬日,但是也稱不上如何的寒冷。
這一道身影終於站定,不在移動,就只是站在這太湖岸上,陰魂軀殼之中,不知何時恢復水波一般平靜的雙眸緩緩閉合,嘴角微微上挑。
不過這笑容並非是得意,反而滿是苦澀與自嘲。
這種事情他已經很有經驗了,沒有任何需要得意的地方。
都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是這生者,因此索要承受的折磨,在某種程度上,比起死者,要更加難熬得多!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以爲你費勁心思想活着的時候,其實你自己僅僅只是因爲不得不活着而已!
“凰兒啊……”
莫屏展緩緩睜開眸子,低聲輕吟了一聲,他雙頰不知何時,已經滿是淚水。
他稍稍矮下身子,從袖子之中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株紅燭,火光點亮,照耀在太湖這不起眼的角落之中。
同樣在這個不怎麼起眼的夜晚,這位太湖湖君,也就只有這個時候能夠爲自己那位同心不同族的妻子,以及其全族奉上這麼市井一個一文銅錢能買五株的星火了。
隨後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如今黑夜緩緩消逝的東方,或者準確的說是那秋葉原的方向。
他突然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些疑惑。
“這位,是從哪裡來的?那兩個娃娃,這般強橫,似乎是陰靈之屬?怪哉!怪哉!”
不過很快,莫屏展沒有多說,緩緩跳入湖水之中,朝着下方沉去。
怪或者不怪,跟他都沒有任何關係!
他這個位置,被人集中的目光和視線實在是太多了,今夜之事,或許對一部分盯着他的傢伙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同樣會有一些麻煩!
這種事情他不能摻和!甚至連說都不能說!
“哎!”
一聲長嘆。
莫屏展的身軀停下,留下半個身子,他突然愣住了。
對方這般輕鬆的放他離開,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不能說!一旦說了,他這百年的僞裝將再無半點意義,將會被那些東西重新盯上,盯上他這位上一任太湖湖君碩果僅存的一位‘上門女婿’。
莫屏展身形停在水波流動的太湖湖面上,朝着西方遙遙望去。
他彷彿在看着一道身影,甚至他有着一種錯覺,似乎那道身影也在遠遠看着他,嘴角笑容上挑,目光好似看穿了一切,好似開口再說:
“後會有期……”
千里之外,二娃仰頭看着望向天邊的陳閻,好奇的問道:
“爺爺,您在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