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與夷狄誰更可怕這個問題,若放在盛苑沒有上任前,恐怕府城百姓都要仔細想想。
不過現在,在盛苑親自到轄下州縣溜達之後,九成往上的百姓都能不假思索的高呼:“府君更勝阿戎!”
原因無他,盛苑親自向民衆頒佈一條法令,即:凡動搖民心穩定者,其家族勞力皆充爲勞役兵丁,戰時發往前線禦敵。
至於何爲民心不穩之舉,其衡量標準繁多,其中最主要一條,就是關於農人耕種開荒田畝數、商人繳納稅額數與上一年度的對比。
凡降幅較大者,除有明確正當理由之外,皆視爲動搖府城民生安穩之舉。
但有此舉者,皆以敵視之。
考慮到懲罰範圍比較大,盛苑還特別聲名,允許各族各家互相監督、舉報。
也就是說,同族中人若發現族人有異,可舉報至各地衙署,從而免受牽連。
若非同族者舉報,府衙除卻銀兩獎賞外,還會贈予府城準備的撤離通道名額。
當然,盛苑也曉得這條政令容易引起內亂,故而在懲罰之餘,還特別講明瞭獎勵。
凡衙役、胥吏、農人、工匠、商家等業績超出上一年度者,府衙將根據具體成績予以褒獎,包括但不限於減稅、賞錢、贈予避難名額、獎勵官學名額、戰後立碑刻名等獎勵。
此政令一經頒發,府城上下震驚一片。
這位府尊看似給大家兩個選擇:要麼一若往昔好好種田,要麼徵調出城發往前線。可實際上,卻是明明白白告訴衆人正確答案是哪個。
畢竟要是有不開眼的選了後者,那就是拿整個家族的重勞力去試府尊大人的刀鋒利不利啊!
“常言道,破家的知府、滅門的縣令,果然如此啊!”
“最毒婦人心啊!府城安危難測,府尊大人卻不肯給咱們喘息之機!”
“……”
隨着政令頒佈,這類挑撥言語就悄無聲息的冒了出來。
只是這次,沒等造起聲勢,負責流傳這些言語的人,就被內衛軍一個接一個的揪出來了。
“與其朝不保夕,於酷吏治下戰戰兢兢憂憤難安,不若奮力一拼,若立功於阿戎,府城可保矣!”盛苑坐在府城世家聚集的主街之上,笑呵呵的從密信上挑了一條念出,而後看向五花大綁的熟人。
“小章家主,這是你交代家丁散播的吧?”盛苑捏着信朝狼狽跪坐的小范家主抖了抖,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清。
“盛文臻!你利用鷹犬探子捏造罪名、誣告陷害!你堂堂的知府,竟然用不入流的迷藥迷暈各家之人!我我我、我要上告!我要告你搶奪民財、告你欺君欺民!”
瑟瑟發抖的小范家主尚未言語,不遠處,小賈家的家主賈稔先怒罵起來。
他一出聲,盛苑側目:“狀告本官?可以,不過你先講清楚你們幾家勾結夷狄、叛國資敵之罪再說吧!”
“盛府尊!”小尤氏大聲自辯,“天地可鑑!我尤氏未敢有此大逆不道之想!”
“你怎麼想的,本官可不知,畢竟本官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本官只看證據。”盛苑彈了彈手裡的信。“大人!府尊大人明鑑,小章氏祖輩主要經營的是絲綢布匹,即使販賣至草原,也與資敵一事無關啊!至於傳言……小章氏只因舊友求到了面前,這才礙於人情幫了一把,可當時,對方只說想收些田地,若能順勢多收些佃戶就更好了!小章氏是真不曉得他們傳的這些話啊!若是知曉,您就是給小章氏每人幾十個膽子,小章氏也不敢啊!”
“哦。”盛苑見他說得誠懇意切,若不是密信在手,她說不得還真就信他了。
“小章家主說得也許爲真,可惜,證據在手,不可輕視。”盛苑目光看向一副好像認命了的小阮家主,“你說對嗎,小阮家主?”
“呵呵,成王敗寇,在下認了!”小阮家主吸了口氣,甩出話去。
盛苑似乎沒想到都這份兒上了,還有幾個不知怕的。
“諸位……不會以爲本官要把各位押送京都吧?”
盛苑這話語聲不高,可聽到幾個家主耳中,卻好像驚雷一般!
幾個人猛睜圓眼眸,緊緊盯着盛苑,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可惜啥都沒看出來!
“本官向來喜歡成人之美!諸君既然嚮往阿戎,本官自然要成全爾等!只是不知,兩軍對壘之時,阿戎會不會顧及你們這些內應了。”
“盛文臻,你此言何意!”賈稔眼露驚慌,怒聲咆哮着問。
雖然他此舉很不禮貌,不過盛苑卻是個和善人兒,即使面對叛徒,仍然有問必答,很是和氣的告訴他:“本官聽聞阿戎軍士擅弓箭騎射,但凡攻城,必箭雨開路,守城者多損失於此……故而本官打算請諸位及家屬充當緩衝,以解府城困局。”
莫說是這五個家主,就是街上看熱鬧的人聽聞,也忍不住倒吸口氣!
什麼充當緩衝!只是說得好聽!
這位女府尹分明是讓他們當人盾!
偏偏這等殘酷之舉,讓她說得輕描淡寫!
果然足夠狠毒!阿戎這等夷狄都不及也!
讓盛苑給氣個仰倒的賈稔,青着一張臉,顫聲怒喝:“好一個歹毒的女郎!你這般肆無忌憚,就不怕京都老大人們參你一筆!”
“自從爾等告狀,彈劾本官的人還少嗎?”盛苑已經蝨子多了不癢哩,“多你們這一件不多。”
“我八姓十三家休慼一體,你就不怕其他幾家因此脣亡齒寒,懼你!狠你!伺機報復?”
“住口!”賈秧沒想到這個弟弟蠢鈍自私至此,爲了自保竟然將他扯下水!
“大賈家主莫惱,本官可不是那等昏官,誰說一句,就喊打喊殺了。”盛苑看起來似乎沒有着惱。
她這聲寬慰,聽在另外幾個看熱鬧的世家耳中,不但沒感欣慰,反而驚悚不已。
“盛大人!”被內衛軍和駐城兵丁緊盯着的人羣裡,章肆和範蛻走了出來,“大人,吾等願將祖宅產業捐給朝廷……雖說他們與吾等早已分族另立,然大家畢竟同姓,難免受其所累,還望盛大人……請您明察秋毫,將吾等同姓二族摘剝開來!”
“大兄,你!”小章氏家主不可置信的瞪着章肆,似乎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平時對他多有關照的兄弟,此刻竟然斷腕求生,跟他做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