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作品編號爲K.622。
這是一首莫扎特的管絃樂作品,爲單簧管家安東·史塔特勒而作,譜寫於1791年。
樂曲既是莫扎特最後完成的作品之一,也是其最後的純樂器作品,在樂曲完成後,莫扎特便離開人世。
而這一首協奏曲因爲他精心設計的獨奏家和樂隊間的對話以及沒有過多的展示獨奏家的段落而出名。
沒有特別多的華彩部分。
之前陳秋和樂團那邊在演出莫扎特協奏曲的時候便討論過相關的內容,就是如果他們想要在比賽上使用莫扎特的作品獲得一個特別好的成績,他們所能選擇的協奏曲最好是什麼。
第一優先級肯定是鋼琴協奏曲,莫扎特的鋼琴協奏曲數量多,可以選擇的餘地也多,即便演出的優秀版本很多,但是對於他們而言,鋼琴協奏曲也是一首特別容易出彩的作品。
不過因爲樂團內並沒有專門負責鋼琴的鋼琴家,基本上都是樂團的色彩樂器組的成員過來兼職,加上陳秋也不太好直接上場演奏這一首作品,因此陳秋不太可能選擇鋼琴協奏曲。
第二優先級則是小提琴協奏曲。
作爲古典主義時期的音樂家,莫扎特從小便學習小提琴的演奏,他的小提琴協奏曲數量僅次於鋼琴曲。
不過和鋼琴曲而言,小提琴協奏曲可以選擇的餘地就少了許多,被觀衆所熟知並且喜歡的,僅僅只有兩首。
因此如果演奏小提琴協奏曲,陳秋以及樂團基本上都是在這兩首之間選擇。
除了鋼琴小提琴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樂器便依次往下排列。
比如說圓號,長笛,豎琴協奏曲之類。
而單簧管協奏曲永遠是被陳秋以及樂團放在最後一個選擇的。
這個並不是因爲蘇玥的水平實力差,或者其他可以選擇的單簧管演奏者水平實力差的原因。
甚至也不是因爲這一首作品並不受人喜歡。
這僅僅只是因爲……
這一首作品沒有華彩的部分。
華彩,或者說是獨奏部分,是讓獨奏者在音樂中更爲突出,也更容易展現出上限的一個部分。
在這種比賽中,陳秋帶着樂團的衆人給整個作品保證下限,確保作品不會出現一些不必要的失誤。
而那位獨奏者則是拉高作品的上限。
看看能不能將作品從90分,拉到100分。
雖然陳秋相信蘇玥能夠跟樂團一起,將下限拉扯到95分,乃至於更高的分數。
但是相比較其他人奔着100分去的節奏,還沒有開始比賽,上限就就比別人低上一大截。
陳秋自然而然不會帶着樂團選擇這一首作品。
這也導致雖然蘇玥之前在樂團裡跟着他們一起演奏,可是他們卻從來沒有跟單簧管一起演奏過單簧管的協奏曲。
在蘇玥離開樂團之前,陳秋從來沒有想過相關的問題。
但是蘇玥離開樂團後,陳秋就經常開始有些糾結,如果自己當時能帶着樂團選擇單簧管協奏曲那麼該多好。
反正其他的樂團水平不如他們,打他們和打兒子似的,完全不需要帶着秦弦開大招暴揍他們啊。
相反,和蘇玥一起演奏一首單簧管協奏曲,說不定能給樂團造成更多美好的回憶,豈不美哉?
當然,事情過了就過了,陳秋並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糾結太多,僅僅只是稍微想一想,然後順帶練習了一下莫扎特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的鋼琴伴奏部分。
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的動作。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居然自己之前練習的內容在今天居然用上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蘇玥,陳秋略微驚訝了一下後,便溫和地笑着開口道。
“可以,這一首作品你之前練過嗎?需要稍微給你一段時間去練習嗎?”
蘇玥搖頭,看向陳秋,輕聲道:“不用了,這一首作品我最近一直在練習,反而是你,你需要時間去看一下總譜嗎?這一首作品的伴奏並不容易。”
陳秋同樣微微搖頭,坐在了鋼琴前,緩緩按下一個標準音後,笑着道。
“不,不用了,在你走後,我練過這首作品,很多很多次,我對於這一首作品的熟悉程度,要比你想象的,要高的許多,所以……”
陳秋與那璀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蘇玥對視,嘴角不由得溢出一抹笑容。
他對着蘇玥輕輕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自己的鋼琴之上,擡起自己的手指,以一個極爲輕巧的姿態,落在了鍵盤之上。
叮叮叮叮。
陳秋的手指按下的琴鍵帶動鍵盤後的擊錘,與鋼琴腔體內的琴絃輕微碰撞。
帶來了一聲聲如同珍珠一般清脆的響聲。
清澈,靈動,給人以無限的活力。
但是這音樂的情緒卻並非如此。
如此清澈的音色,卻換來的是如同絲綢般溫柔的愛撫。
就如同那包裹着全身的天鵝絨一般,圍繞在蘇玥的身邊,與她的肌膚緩緩貼合,穿過了她的心靈,給她帶來令人難以言喻的柔軟。
就彷彿身體陷在了清晨的大牀之上,被身體中涌出的倦意以及暖意牢牢地吸附,無法動彈。
甚至就想要在這牀上繼續睡去,睡到天荒地老。
如此柔美的音色讓蘇玥平靜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她摸着自己手中的單簧管,看向正在自己身後陳秋,輕笑了一聲後,轉身看向面前空無一人的觀衆席。
觀衆席昏暗,除了那暗紅色的椅背之外,你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蘇玥聽着耳邊陳秋代替樂團的演奏,感受着頭頂上照射而下的光線,明明空無一人的音樂廳卻給了她一種人滿爲患的感覺。
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跟着樂團一起演奏。
演奏着今天晚上的莫扎特之夜。
演奏着他們的第一次對外公開演出。
陳秋的鋼琴雖然算不上是多麼的強大,能夠和那些頂級的鋼琴家相提並論。
但是作爲一名指揮家。
陳秋手中的鋼琴卻有一種鋼琴家所沒有的感覺。
那就是樂團感。
陳秋是真的非常認真地將鋼琴演奏出樂團的感覺。
讓每個聲部的聲音,聽上去都彷彿是樂團之中的一個樂器,圍繞着蘇玥去進行演奏。
正如同協奏曲本身的意圖一樣。
陳秋將協奏曲那用整個樂團襯托出獨奏樂器的特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明明蘇玥還沒有正式開始演出,可是陳秋已經將所有的路都給她鋪好了。
鋼琴將音樂的情緒已經推到了單簧管所能接受的甜區之中。
只要稍微地吹響手中的樂器,她就能完美地銜接上陳秋給的伴奏。
聽到耳邊的伴奏,蘇玥的視線向着身後的陳秋看去。
此時此刻陳秋也剛好用着溫和的笑意看向蘇玥,兩人的視線相互接觸後,蘇玥輕輕舉起自己手中的單簧管。
她並沒有看向舞臺下的那些空無一人的觀衆席。
而是看向陳秋。
她對着陳秋,吹響了她手中的單簧管。
一股極爲柔和的聲音從單簧管之中緩緩地流淌而出,滴落在兩人的腳下,並逐漸向着上方漫延。
她將音樂主題的部分接過,並加以更深層次的詮釋。
而她口中所吹出的音色,將陳秋所給的那股柔軟更上了一個臺階。
每一顆音符的落下,都如同一根羽毛一般,從衆人的心中劃過。
弄得人,心癢癢的。
陳秋的視線並沒有看向自己手中的鍵盤,或者自己腦海中的樂譜。
他的視線在此時此刻全部都聚集在蘇玥的身上。
他將自己對於指揮這一行的音樂伴奏的一切理解全部都給用上,讓自己的鋼琴更爲的貼合蘇玥,讓她的音樂更爲的漂亮舒緩。
而蘇玥並沒有迴避陳秋所給予的那股溫柔。
她毫無畏懼地將自己的視線與陳秋對視,一點一點地將陳秋音樂中所表現出的柔軟給收納起,將其裹在自己的身上,將自己的音樂作爲禮物,讓其回饋予陳秋。
陳秋給予了蘇玥相對應的溫柔,蘇玥也同樣回饋於陳秋相對應的柔軟。
兩人的音樂你來我往。
並沒有如同其他的協奏曲那般,獨奏的樂器相對而言較爲獨立的情況出現。
正相反,兩人的音樂幾乎要完全地交融在了一起。
伱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一首協奏曲,還是一首交響曲。
在音樂廳的二樓處。
樂團衆人小心翼翼地蹲在看臺欄杆的後面,只是露出半個腦袋去看舞臺上正在相互演奏的陳秋和蘇玥兩人,去儘可能讓陳秋蘇玥發現不了他們。
他們聽着耳邊的音樂,黃歆的嘴角不由得向下癟了癟,對着身邊的芮佳小聲道。
“不是,這兩人怎麼還不do在一起啊?我靠,這一首莫扎特的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都快被這兩人給演奏成夜曲了吧?雖然第一樂章本來就是偏向於柔軟的,溫和的,但是這個也太柔軟太溫和了吧?這兩人都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嗯……”
芮佳還沒有開口說話,邊上的秦弦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蹲在角落裡,小聲道。
“但是這一首作品本身就是這樣的,莫扎特的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本身因爲沒有單簧管的獨奏部分,因此這一首作品會更爲注重單簧管跟樂團之間的合作,對於兩者之間的交流要求特別高,所以,這個樣子的演奏,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聽着耳邊的音樂,秦弦雖然解釋了出來,但是他的目光中很明顯是有一些遲疑的。
正如同黃歆說的那樣。
雖然這一首作品本身確實要求單簧管跟樂團之間的合作,甚至這一首作品就是爲了單簧管跟樂團合作而寫作的作品。
但是就目前他所聽到的感覺,蘇玥跟陳秋兩個人的音樂貼合的也太緊了一些。
比他貼的都要緊。
要知道他當時第一次和陳秋演奏的時候,他當時就是像是現在這個樣子,完全地陷入陳秋的音樂之中,跟着陳秋的節奏走,然後被陳秋罵了一頓。
可是當時自己還不太懂啊?甚至還有一點不自信,感覺自己實力有些偏弱,這才讓他表現的那麼慫的。
而蘇玥這個水平實力這麼強的人,居然還和陳秋貼合的這麼緊。
就算說蘇玥在貼合的同時還是保持着自己的感覺,確保着單簧管的獨立性。
但是這個也貼的太緊了吧。
秦弦甚至有時候都聽不出來兩人誰是誰了。
音樂柔美的感覺下一秒就要在手心化掉了一般。
這也太離譜了一些吧?
秦弦聽着耳邊的音樂,不由得這麼想到。
但是因爲他是和聲交響樂團的首席,他還是需要維持一下陳秋作爲指揮的地位,因此只能硬着頭皮道。
“雖然說兩人的音樂完全黏在了一起,但是我感覺陳秋指揮應該有他自己的深意,畢竟陳秋指揮的實力在這邊,他肯定不會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讓自己的音樂完全的去貼合其他人的……”
“別在這個地方扯淡了!”
趙錫伸手勾過秦弦的脖子,然後指着正在那邊自娛自樂演奏的兩人,對着秦弦小聲道。
“大家都是搞音樂的,這兩人的音樂都快要黏糊的拉絲了,我不知道你在哪個地方能聽到這個樣子的演奏,但是我長這麼大,我是沒有聽過這個樣子的詮釋。”
“雖然說整體的表達感覺和作品本身關係不大了,不過這種帶有戀愛酸臭味的莫扎特單簧管協奏曲聽上去倒是還蠻有趣的?”
艾鼓躲在一邊對着衆人小聲道。
“不過有一說一,陳秋和蘇玥兩個人的實力還是在線的,明明音樂的情緒表達和原曲關係不大了,可是就是聽上去好聽有趣,嘖,如果我什麼時候能有這兩人的實力就好了。”
“咋了?你也想和陳秋指揮合奏?”
扒拉着牆壁的樂府聽到這句話後不由得笑了起來,對着艾鼓道:“如果你想的話,現在站出去和陳秋說一聲,說不定他們兩人也會讓你加入呢!”
“別,我可不想當電燈泡。”
艾鼓放棄繼續偷窺陳秋蘇玥兩人的演奏,選擇直接背靠着牆壁直接坐了下來,一邊聽着耳邊的音樂,一邊對着樂府好奇道。
“不過話說回來,樂府你小子和徐書文的音樂怎麼沒有像陳秋蘇玥那樣?我記得你小子不是和徐書文也是情侶來着?”
“嘖,一看你就沒有談過戀愛,我們這種老夫老妻能和這兩地分居的比?”
樂府看着艾鼓嘖嘖兩聲,懶得繼續和艾鼓多說什麼。
他繼續扒着面前的牆壁,探出半個腦袋看陳秋和蘇玥的演奏,不由得小聲道。
“不過話說回來,蘇玥首席的水平實力是真的強,肉眼可見的強,我感覺,她好像比她離開之前還要更強了!你們覺得呢?”
“嗯。”
邊上一位吹長笛的男生也點了點頭。
他看着蘇玥吹單簧管的模樣,不由得羨慕道。
“如果蘇玥學姐能回來就好了,蘇玥學姐回來了,我感覺我們管樂就不會被絃樂壓着打了。”
“嘿,你小子點我是吧?回頭你等着,看我不給你點好看的!”
“切,給我好看?樂府你先達到蘇玥的實力,證明一下自己再說吧。”
那位長笛對着樂府癟了癟嘴,沒好氣道。
氣的樂府直抽抽,很想要直接上去教育一番他。
但是因爲他們現在是偷窺的狀態,因此只能捏了捏拳頭比劃了一下,隨後冷哼一聲,繼續聽牆角。
看着樂府如此幼稚的模樣,徐書文則是溫和地笑了一聲,坐在臺階上什麼都沒有說。
相比較樂團裡其他人,她能聽到的更多。
大家所聽到的只有蘇玥和陳秋兩個人的音樂交融在一起。
而她聽到了蘇玥的音樂除了外表那極爲堅定的自我之外,在這堅硬的外表之下,還有一股隱藏的極深的依戀以及渴望。
這個感覺並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
具體是依戀什麼,是渴望什麼,她並不知道。
但她清楚,蘇玥並不像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漠,那般不近人情,那般如天鵝般高傲。
徐書文微笑着閉上了眼睛,讓自己的心浸入陳秋和蘇玥的音樂之中。
感受着兩人對於音樂的詮釋。
以及在這音樂之下。
他們兩人所對於彼此隱藏的內心。
……
陳秋和蘇玥並不知道他們的音樂此時此刻被樂團內所有人聽着,也並不知道那羣人正在吐槽着他們音樂之中的那股黏糊勁。
他們此時此刻的眼中只有對方。
他們的音樂之中,也只有對方的音樂。
兩者相互交融,相互碰撞,釋放着自己對於對方的感情。
可不知爲何,他們兩人在表達着自我的同時,還隱藏着一點自己心靈深處的渴望。
就如同一位怕受傷的小動物一般,在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彼此,不敢貿然前進。
但是即便如此。
他們看着彼此之間的目光卻是那麼的溫和。
一直到第一樂章的最後一顆音落下後,兩人都沒有從演出的狀態中走出。
他們只是望着彼此,沒有半分動靜。
整個音樂廳內的空氣如同凝滯了一般,讓二樓的衆人一陣心慌。
就在躲在二樓的衆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暴漏的時候,陳秋終於起身,將自己面前的鋼琴蓋起,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道。
“抱歉,我想,今天我們或許只能在這個地方先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