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陳秋聲音的落下,一位接着一位和聲交響樂團的成員從音樂廳外來到了後臺內。
聽到陳秋的聲音,艾鼓率先笑了起來,對着站在一邊的傅調舉了個大拇指,笑道:
“沒錯,我們和聲交響樂團可是一直都在向着世界最高樂團的方向前進,這種小場合,我們根本不放在眼裡好吧,怎麼可能緊張?況且,該緊張的不應該是我們吧?而是應該是其他樂團吧!”
“額,不放在眼裡稍微有些過了,畢竟這個說到底還是一場亞洲這種大洲級別的比賽,不管怎麼說,級別肯定是夠的,怎麼想都不應該不放在眼裡。”
站在一邊的趙錫對着傅調略微聳肩,
“不過緊張的話,可能是因爲我們是一整支樂團?大家彼此都有照應?所以緊張這玩意……我們好像從第一次開始演出,就沒有緊張過!”
邊上的芮佳剛剛入場,就聽到趙錫說樂團裡沒有人緊張,不由得一愣,隨後連忙看向樂團裡其他人。
看見所有人的臉上都一副認可的模樣,她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只能看向身邊的黃歆,露出一副期待的神色。
只是可惜,黃歆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並沒有安慰她,而是立刻咧嘴一笑,對着趙錫點頭支持道。
“沒錯,我們樂團的演出還真的沒有緊張過,畢竟我們有陳秋指揮在前面嘛,怎麼可能緊張?對吧?芮佳?”
說到這邊,她伸出胳膊肘,稍微搗了搗邊上的芮佳,對着她眨了眨眼睛。
“芮佳,你演出不會很緊張吧?”
“啊?沒有沒有!”
芮佳立刻搖頭,隨後抱着自己巨大的低音提琴,裝作一副很自信的模樣,昂首道,
“我怎麼可能緊張?就這麼小的音樂廳,還沒有幾個人,華國大劇院那個幾千人的大場地我都演奏過,我都沒有怯場,這麼小的地方,我怎麼可能緊張?我不可能緊張!絕對不可能!”
“哦?真的嗎?”
黃歆又逗了逗芮佳,看着芮佳一臉糾結的模樣,這才哈哈大笑起來,放過了她。
樂團裡其他人也同樣笑了起來。
站在樂團後面那極爲頭鐵的張宇,也抱着自己的小提琴站在了宋歌的身邊,看着樂團裡的氣氛,不由得感慨道。
“果然,這個纔是樂團啊,還得是陳秋,每一次上臺前總是能讓樂團成員心潮澎湃,說真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是真的想要進陳秋指揮的樂團!”
“你之前不是還在宿舍裡和我說,說畢業之後打算繼續讀研,然後讀博,爭取留校來着?”
宋歌提着自己的長笛,看了一眼身邊的張宇,淡淡地說道。
張宇聽到這句話後立刻急了,生怕陳秋誤會,連忙解釋。
“讀博,讀博留校和進陳秋樂團兩碼事好吧,進陳秋樂團也不耽誤我讀博留校啊?這這這,這音樂人的事情,怎麼能叫耽擱呢?”
“哦……所以你還是讀博留校爲重了?進樂團什麼的無所謂咯?”
“不是,我特麼!誒我沒有這麼說好吧!”
張宇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解釋,站在原地無能狂怒了半天,最終才勉強道。
“其實……如果能進樂團的話,我感覺好像也不錯,畢竟說到底讀完大學後最重要的就是找個好工作,能養活自己,而我們和聲交響樂團,我覺得未來潛力無窮。”
“這樣啊。”
宋歌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刺張宇,而是看向遠處和樂團成員打成一團的陳秋,沒有說話。
張宇看着宋歌如此,略微有些不太滿意,癟嘴道:“不是,你這邊問了我這麼多,我該說的都說了,那麼你倒是說說看你的想法啊,你打算怎麼做?”
“我?”
宋歌將他的視線收回,看向邊上氣鼓鼓的張宇,想了想,平靜地開口道。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大概也會進入樂團吧。”
“行啊!那麼回頭我當小提琴首席,你當長笛首席,和聲交響樂團有我們無敵好吧!”張宇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只是沒有想到。
他話音剛落,宋歌便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張宇,對着他問道。
“所以……伱的小提琴比秦弦首席更強?”
“……”
張宇拍着自己胸脯的手不由得僵住,隨後緩緩垂落,嘴角抽搐兩下後,搖頭道。
“不能。”
宋歌:“那不就結了。”
張宇:“那麼我去爭奪一下第二小提琴首席!”
宋歌:“你比趙錫首席強?”
張宇:“也沒……”
宋歌:“那麼你還想說什麼?去爭奪一下秦弦首席身邊翻樂譜的位置?”
張宇:“我……”
張宇僵硬在原地,思來想去許久,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後,便不免有些嘆氣,絕望道。
“好吧,你說的對,我可以去爭奪一下秦弦首席身邊翻樂譜的位置,爭取往前坐一坐。”
“你加油,爭取早點坐到第一排,至於我……”
宋歌看向不遠處的長笛首席,嘴角緩緩上揚。
“我想要爭奪一下長笛首席的位置!”
不遠處的長笛首席正和邊上的圓號首席小聲聊着什麼,不知爲何,他突然感覺背後一涼,總感覺好像有人在暗算自己一般,連忙向着四周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就在他準備繼續去和圓號首席聊天的時候,陳秋走到了樂團衆人的面前。
此時此刻,舞臺上前面一支樂團,東京藝術大學學生交響樂團已經將音樂演奏到了第三樂章的位置。
再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準備上臺了。
陳秋不得不承認,東京藝術大學學生的專業水平很強。
甚至可能是整個東亞地區最強的。
如果討論頭部成員的話,兩支樂團可能半斤八兩。
他們有秦弦,趙錫,艾鼓那羣人,對面也有一大堆差不多的首席。
即便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但是討論整個樂團的平均值的話……
那麼就完全不一樣了。
和聲交響樂團水平的平均值要比東京藝術大學整體的水平差上那麼一些。
除非將和聲交響樂團的成員繼續精進到四五十人左右,否則他們很難和東京藝術大學的實力匹配。
但是……
交響樂團並不僅僅只是看樂團裡每個成員的實力如何的。
如果真的只看交響樂團每個人的實力,那麼幹脆直接給每個人評個分,然後每年直接按照分數相加來評選年度最佳得了。
那麼也不會出現某些排名靠後的樂團,在某一年大換血,換了一些老牌強者,引入一些新人,再換一個優秀的指揮,直接將樂團的名次往上猛地一提的情況出現了。
交響樂團,演奏者的實力是下限,指揮的實力是上限。
指揮相比較交響樂團,就好像是給這個樂團上一個buff一般。
指揮與樂團內所有人越緊密,這個buff越契合這個樂團,那麼他們所能發揮出的下限將會越高,上限也會更穩定。
而和聲交響樂團相比較中村白所帶領的東京藝術大學學生交響樂團,他們的特點也同樣如此。
他們與陳秋的關係更爲緊密。
他們與陳秋的配合更爲默契。
他們的音樂之中,擁有着他們這個樂團的團魂,也就是那獨一無二,只屬於他們這個樂團的感覺。
如此水平的音樂,讓和聲交響樂團擁有了跨等級戰鬥的能力。
這也讓他們樂團,即便所有樂團成員平均水平要比東京藝術大學弱,可是整體實力更強的主要原因。
因此,聽着耳朵後面音樂即將進入的尾聲,陳秋看向樂團內衆人,對着他們溫和地點了點頭,笑着道。
“等下就要上場了,怎麼樣?期待不?”
“期待!我靠!我現在就想直接上場,將今天所有樂團全部碾壓成渣渣!”
不遠處的艾鼓極爲捧場地迎合道。
陳秋看着艾鼓如此,無奈攤手,不過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對着衆人繼續道。
“和你們一樣,我也同樣期待今天的演出,今天的演出並不僅僅只有我們和聲交響樂團,我們同樣還擁有一位世界級的鋼琴家,傅調,與我們合作,即便演出還沒有開始,我便已經能夠想象出今天的演出究竟會有多麼漂亮,但是!”
陳秋舉起手指,站在樂團前看向樂團內所有人,目光平靜地看向他們,緩緩道。
“但是,我們的興奮只能維持在我們演出開始之前,等我們真正走上了舞臺之後,我們便不能像現在這樣興奮!因爲……我們是職業演奏者!
“作爲一名演奏者,從我們正式踏入音樂行業的那一刻,我們就應該明白,音樂之中的情感是和我們無關的,我們可以聽別人的音樂感覺到興奮,感覺到激動,但是……我們不應該陷入自己所營造的音樂情緒中,爲自己興奮,爲自己激動,這,也就是爲什麼職業音樂家很困難的原因!
“在演奏過程中,我們要隨時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去聽我們的音樂,去詮釋描寫我們的感覺,去讓觀衆爲我們的詮釋而興奮,喝彩,激動,悲傷!”
陳秋說到這邊,看向身邊的傅調。
傅調也同樣看向他,對着他微笑着點了點頭。很明顯,他們兩人的想法是類似的。
既然如此……
陳秋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鉛筆,和之前一樣,將其舉起,對着衆人,緩緩開口道。
“所以,和之前一樣,相信我,一切有我,當你們有任何的困惑之時,不要緊張,不要猶豫,看向我,我將會給你們一切你們所需要的指引!然後……”
陳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對着衆人格外認真地說道。
“將心中的緊張,期待,激動放在心底,讓我們以最爲平靜,完美的姿態,讓這個舞臺,這個世界,看到我們的存在!以……和聲之名!”
“哦!!!!”
“以和聲之名!”
此時此刻,東京藝術大學衆人的演奏結束。
伴隨着身後打開的舞臺,舞臺下方觀衆的掌聲,和聲交響樂團的衆人,舉起拳頭,跟着陳秋一同吼道。
他們的聲音並不大,很快便淹沒在了舞臺下衆人的掌聲中。
但是,這個吼聲卻讓他們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他們格外認真地看着陳秋,等待着他的指令。
舞臺上東京藝術大學的衆人很快便收拾好他們的樂器,快速向着舞臺下走去。
他們略顯驚奇地看着如同軍隊一般的和聲交響樂團。
雖然面帶好奇,但也沒有過多地站在後臺這邊阻攔着和聲交響樂團的去路。
伴隨着越來越多東京藝大學生交響樂團的離去,整個舞臺越來越空了。
工作人員也快速上場將和聲交響樂團所需要的座椅給擺好。
在確認了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的時候,工作人員跑過來和陳秋進行了演出前的最後確認。
在確保萬無一失之後,工作人員走到一邊的器械存放區域,打開麥克風,用日語,英語對着舞臺下觀衆開口道。
“接下來進行演出的,是來自於海城音樂學院的和聲交響樂團,演奏曲目,《拉赫馬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指揮,陳秋,鋼琴,傅調!”
聲音落下,舞臺下掌聲響起。
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數的驚歎聲。
在場的很多人是奔着和聲交響樂團來的,因此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買票的時候,上面寫着的鋼琴獨奏是傅調。
看着和聲交響樂團以及傅調的合作,不少觀衆頓時覺得自己這張票買的值了。
坐在的其他幾所學校的成員以及指揮,他們在看着和聲交響樂團出場的這個動靜,頓時羨慕的臉都要紫了。
他們當時上場那個平靜的掌聲,和現在和聲交響樂團這個掌聲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和聲交響樂團的號召力也太強了!
中村白也在這個時候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後臺,和陳秋打了個招呼後,直接將放在瀧書包裡的盒裝清酒拿了出來,用力嘬了一小口。
在感受着口中酒精刺激,他剛準備舒服地“啊”一聲。
只是未曾想,他的聲音還沒有出來,卻聽着耳邊那歡呼以及比他們樂團還熱烈的掌聲。
中村白不由得愣住,隨後無奈一笑,對着正站在場邊的陳秋揮了揮手中的清酒,大聲道。
“喂,陳秋!加油啊!”
“多謝!”
陳秋對着中村白笑着迴應。
他看向和聲交響樂團的衆人,格外認真地點頭道。
“現在,全體都有……準備上場!”
“好!!”
衆人高聲叫了一聲,快速地從陳秋的身邊走過,與陳秋手掌相碰後,走上了舞臺,開始整理自己的樂器。
在秦弦與陳秋碰拳走上舞臺後,後臺一時間只剩下了陳秋以及傅調兩人。
陳秋看向傅調,對着他伸出了拳頭,笑着道。
“要碰拳嗎?和我樂團的成員一樣?”
“沒問題!”
傅調微笑着與陳秋碰拳,隨後走到了舞臺的邊緣。
看着面前燈光璀璨的舞臺,傅調對着陳秋挑了挑眉毛,微笑着道。
“沒想到你的樂團居然這麼熱血?”
“怎麼?不喜歡?”
陳秋對着傅調笑了笑,隨後跟着他一起站在了舞臺邊上。
在不遠處秦弦起身,走到鋼琴邊緣,伸手按下標準音A後,雙簧管的聲音響起,整個樂團跟着鋼琴的A一同進行調音。
在確認調音完成後,傅調這才搖搖頭,開口道。
“不,不是不喜歡,只是……超乎我的想象。”
說罷,傅調沒有等邁步而出。
在衆人的掌聲下,他來到了鋼琴的邊緣,對着衆人略微鞠躬。
看着那已經上臺的傅調,陳秋只能無奈一笑,隨後緊緊跟上,與舞臺下衆人一同給傅調鼓掌。
直到掌聲停歇,他才站上指揮席。
音樂廳內一片寂靜。
陳秋將手中的指揮棒拿起,將樂譜翻開到第一頁後,看向身邊的傅調,等待着他的開始。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傅調擡頭,閉上眼睛。
似乎在感受着音樂的脈動。
他在讓自己的呼吸與音樂儘可能融合在一起。
拉赫的旋律。
俄羅斯樂派的旋律。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腦中迴旋。
帶着他來到了拉赫的世界之中。
在確認完腦中的一切信息後,傅調睜開眼,與陳秋對視,對着他輕輕點頭。
隨後……
傅調緩緩地擡起自己的手。
在升起到半空中之時,任由其自由落體。
然而,在接觸到琴鍵的那一刻,傅調卻又給予了手掌一個向下的力。
嗡!
擊錘與鋼琴內琴絃碰撞。
一聲沉重,緩慢,悲傷的聲波從傅調的身邊涌出,以一個極爲迅猛的姿態,覆蓋住整個音樂廳。
沒有任何人說話。
他們的所有思緒似乎都被傅調手中鋼琴給掐在牆角,不得呼吸。
梆!梆……
梆!梆……
梆!梆……
連續數聲,如同山谷迴響的鐘聲響起。
音樂聲更加悲慟。
就在衆人沉浸在傅調哀婉的鋼琴之中,甚至忘記了這是一場協奏曲之時。
下一秒。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落下。
樂團的聲音,猶如空谷幽靜中飄來的一陣風。
緩緩附着在鋼琴鍵盤之上。
伴隨着鋼琴的琴聲,一同在音樂廳的這片空間中彌散。
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