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遭遇?遭遇?!遭遇!

雪花飛舞飄蕩,在蒼黑色的山岩上面裹了薄薄一層。

碩大的腳印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李閻的腳步一停。

“大人,怎麼……咦?”

鄧天雄的話一頓。

樹上不堪重負的枯枝被壓斷,積雪簌簌而下,銀裹落盡,映入大夥眼簾的竟然是一家圍攏着籬笆的農舍。

“天雄,我們走了多久了?”

“整整一天,已經走到山腰了。”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路走到山腰,想燒點狼糞取暖都沒有,倒看見了一戶人家。“

李閻沉吟了一會兒,這個時候天上已經露出了淺白色的月牙,衆人身上的棉袍像紙糊的,完全扛不住風雪。

跟生凍瘡比起來,所謂的山鬼似乎也不是多麼可怕。

“走,過去看看。”

衆人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神色謹慎,荒山野嶺,忽然出現了一家農舍,任誰也會覺得不對勁。

走到農舍前面,宋通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誰也沒想到的是,從門裡露出一張嬌豔的面容來!

那女人長髮挽成盤髻,臉蛋紅撲撲的。單薄的麻布冬衣掩不住嫋娜的身段,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衆人。

“嘿嘿,這女娃子長得真是水靈哩。”

刁瞎眼虛着嗓子說道,任誰也能聽出他話裡的忌憚。

荒山,雪夜,獨居的女人。

好故事。

宋通譯走了上去,深深施了一禮。衝着女人說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纔回來對李閻說:

“她說自己一個人住,同意讓咱們住一宿。”

說着他壓低聲音。

“不大對勁。”

“瞎子也看得出。”

李閻冷冷回答。

衆人魚貫而入,噼啪作響的火堆讓屋子裡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明亮的油燈照亮了整個屋子,中間的火堆熊熊燃燒,上面架着一口鐵鍋,裡頭煮着芋頭一類的食物。

“這一大鍋,小娘子自己吃不完吧?”

李閻挑着眉毛冷笑、

女人聽不懂李閻的話,只是矜持地笑着,她從鍋裡舀出滿滿一碗,給李閻遞了過去,胸前寬鬆的冬衣敞着,露出白膩的鎖骨,笑容嫵媚。

衆人死死盯着女人,有些沉不住氣的王生甚至伸手摸向火銃。

李閻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放聲長笑,伸手握住女人纖細的手腕,不顧湯水撒了一地,強行把女人拉進自己懷裡,大手在女人腿上肆意摸索。

女人下意識地掙扎起來,李閻的眼神深處極冷,在女人耳垂旁輕輕說道:

“小娘子久居深山,想必寂寞的緊,我等自明國遠道而來,正解娘子閨中……”

“啪!”

鄧天雄呲着牙一摸臉,嚥了口唾沫。

那女人眼睛紅腫,身體因爲憤怒不住顫抖,雪膩的巴掌揚着,李閻的臉上有鮮紅的指印。

她接連後退,衝進裡屋把門反鎖起來。

“……”

李閻擡起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大夥輪流守夜,天亮趕路,一切順利的話,明天天黑之前走出攝山。”

“大人,這女子……”

“明天一早就走。”

鄧天雄知趣的閉嘴。

“咕嚕嚕~”

衆人的眼光落到了王生的身上。

王生臉上一紅。

有軍漢笑了一聲,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給王生遞了過去。

“慢着。”

李閻忽然開口,他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從懷裡掏出一張餅,撕了一塊扔給王生。

“吃這個吧。”

大夥面面相覷,也都點了點頭。

王生接住,左右看了看。

“你這娃娃瞅個啥,李總旗叫你吃,你就吃唄。”

刁瞎眼笑罵了一句。

王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蹲在角落裡小口小口撕扯着硬邦邦的麪餅。

鐵鍋裡咕嘟咕嘟冒着泡,穀物的香味擴散開來,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李閻掃過一圈,眼睛掠過衆人堅毅又緘默的面容,心中有些感慨。

這裡看似比不上拳臺上的生死兇險,可李閻卻一刻也不敢放鬆。想在拳臺上活下來,需要的是拳頭本領,但是想在這裡突出重圍,想在未來一段日子的戰場上保住性命,這些還遠遠不夠。

眼前這些大頭兵打心眼裡的信任更讓李閻覺得沉甸甸的。

”李總旗,趁着這裡有火堆,我到外面找些乾淨的冰塊過來,化成水大家留着路上喝。”

刁瞎眼忽然開口。

“刁叔,你歇着吧,我去。”

一個濃眉軍漢子拍打着手掌站了起來。

大夥也紛紛附和,但是刁瞎眼並不領情,他淡淡地瞥了那軍漢一眼。

“你小子是覺得我老得連這點事都幹不好了?”

”刁叔,這怎麼話說,你老這傷……”

“傷個屁,你這兔崽子看着魁梧,咱倆搭搭手,我一定放倒你你信不信?”

“不是~您這不講理,我好心好意……”

刁瞎眼擺了擺手,獨眼看向李閻。

“李總旗,你怎麼說。”

李閻看了看外面逐漸停歇的風雪,說道:”天黑之前回來。”

“得嘞。”

刁瞎眼抓起打刀,就要往外走。

“刁叔。”

腮幫子還鼓着的王生跑了過來,把手裡的火銃遞了過去。

“你拿着這個,要是路上碰着個狍子啥的,打回來給俺們填肚子。”

老刁打量了一眼王生,拍了拍他的腦袋:“還是你小子會說話。”

“嘿嘿。”

王生聞言傻樂。

老刁背上火銃推開門,嗖嗖冷風吹歪了他枯白的鬍子。他眯着眼睛,邁開靴子走進屋子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大夥守着火堆,裡屋還有個被調戲了的朝鮮良家婦女,誰也不好意思大聲說話。

時間緩慢流逝,正當李閻乾咳一聲想要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氣氛的時候,木門外面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打擾了。”(朝鮮語)

門板吱喲吱喲地被推開,一個穿着裘皮大衣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口。脣紅齒白,面色儒雅。

鄧天雄眼神一冷,但隨即就反應過來,路上他們已經換掉了明軍的衣服,此刻衣着像獵戶和農民多過像士兵,沒必要過於緊張。

男人用朝鮮話問了一句什麼,宋通譯已經啊的一聲站了起來,非常熱情地走了過去。

兩人聊了兩句,大概是”聽口音你是平壤人?”“上山借宿”“我也是啊”“幸會幸會”之類的話,氣氛還算和諧。

青年身後涌進來四名面色陰冷的男子,個個佩刀,刀鞘火紅。

“大人,你看他們的刀。”

鄧天雄低聲說道。

沒想到跟宋通譯聊得火熱的那名男子忽然轉過頭,眼神錯愕又興奮,用字正腔圓的漢話問道:

“大明人?”

……

刁瞎眼用衣服兜了兩大塊冰,打刀挎在腰間,髮絲隨着飄舞的雪花不斷抖動,他確實老了,老得有些抗不住風霜。也許有一天刀都握不穩,那就真的該自己的兒子頂上了吧。

驀地,他眼神一凝,雪地之中,正有一隻野獐子左顧右盼。

刁瞎眼橘子皮一樣的臉上綻放出笑容,他舉起火銃,用獨眼對着野獐。

“砰!”

野獐應聲而倒,刁瞎眼卻皺起了眉毛,沒有理會地上的死獐子,而是緩緩轉身。

二十米開外,一具鮮紅無比的胴丸武士鎧甲靜靜站着。像是矗立在雪山上的一團鮮紅火焰!

鍬形的星兜裡像是漂浮一團沒有形體的幽靈,兩團幽幽的冷光浮在空中,袖甲,皮籠手,臑當,皮沓,甲片勾連起來,帶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威懾力!

華美,威嚴,森冷。

刁瞎眼穿着半禿的羊毛衫,髮絲間盡是雪花顆粒,邋遢又寒酸。

兩人站在一起,像是武士與乞丐……

瞎眼老卒把冰塊和火銃統統扔到地上,從受傷的肚皮上扯出沾血的布條,一圈一圈綁在自己持刀的手腕上,牙齒咬住繩結狠狠一拉,眼神活似孤狼。

“狗倭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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