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夕陽剛落,漫山遍野中,透着席席冷風。
而稻香村座落在陳家九寨十八村的最邊沿地帶,更是昏暗一片,如同籠罩在肅殺之中。本就是安寧的村莊,如今顯得更加寂寥,各家村民更是躲在家中,不敢出來。
“這破敗山村,哪裡有山墳?”
“真是晦氣,掘人墳墓,挫骨揚灰的污穢事竟然落到我們兄弟頭上……”
“這個野種,不好好夾起尾巴苟活,非得惹出如此事端,現在倒好,連自己孃親的山墳都遭受牽連了,哪日三長老責難起來,怕是逃不過一頓毒打啊……”
“責難?如何責難,祭禮一過,說不定咱們家都改姓許了!”
“華二哥,您可是夫人的心腹啊,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先提前告訴兄弟們啊,也好讓咱們兄弟們跟着您沾點運氣啊……”
“……”
三名魂尊執事,卻對着一名大魂師點頭哈腰,溜鬚拍馬。
這名大魂師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前來稻香村耀武揚威的陳華,也是他將陳蘇在世的消息傳回陳家的,本想借此消息依附陳天龍的他順手殺掉了自己的妾侍作爲投名狀。
卻沒料想被陳天龍賜予家法,差點沒被處決掉。
絕望至極的陳華更沒有想到,自己辣手殺妾的狠毒反而被許雨霏欣賞,加上帶回陳蘇存活在人世的秘密消息,陳華一躍成爲許雨霏麾下心腹。
原本該被處死的他,如何不感恩戴德?連家族都能出賣的人,哪裡還會在乎挖人山墳、挫骨揚灰這等齷齪事?
時別數月,陳華再臨這令他人生轉折的稻香村,目光復雜中泛起一抹冷冽的殺意。
“這窮鄉僻野的,哪裡有什麼山墳祠房?”
一名魂尊張眸掃去,區區百餘戶人家的稻香村,一覽無遺。
“找個賤民問下不就知道了?”
另一名魂尊開口冷然叱喝,命令道:“你,給本大人跪着過來!”一貫高高在上的他們,在麾下管轄的九寨十八村裡,自詡如神,哪裡有會一絲對人的尊重,常以賤民相稱。
何況,他們今日來,本着的行徑,就是來虐殺這些賤民的。
在許雨霏看來,要不是稻香村這些賤民撫養,那野種,豈能存活下來?明着裡要屠一個村落,她許雨霏堂堂三長老夫人的身份,也是不敢的。
可眼下,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明日之後,興許這方圓數百里地都盡歸她手,屠戮自己麾下的村落,早一日,遲一日,有何區別?
“跪着過來?”
這時一聲,清冷之中有些自嘲的意味。
整個村落門房緊閉,僅有一人依在村口樹旁,她一襲披肩紅髮,黑衣裹身,修得身材玲瓏,藉着凝體術的修煉,臉頰疤痕逐漸淡化,似以夜色遮掩,並不能真正看清她的容顏,但卻能分辨出在秋山月是一個誘人女子……
轉身擡眸望去時,陳華一行人頓時眼放亮光,幾名執法隊員甚至流露獰淫之笑。
‘倒不失爲一個嬌嫩花蕾……’
‘不過想來也是正常,當年稻香村那個女人可是方圓數百里內最爲美豔姿色,否則如何能讓堂堂三長老淪陷呢?’
‘死一個馬柳兒算得了什麼,只要權勢在手,要什麼女人沒有?’
‘……’
陳華脣角泛笑,龍行虎步向前,在一衆執法隊員,與兩名魂尊跟隨下,大有一股天潢貴胄之感。
隨即,那名魂尊領悟陳華之意,挺身而出,滿臉榮幸的道:“見陳華大人駕臨,還不立即上前拜見?若能得陳華大人寵幸,你還能保住一條小命,說不得扶搖直上,享不盡榮華富貴……”
“……”秋山月。
這個女孩正是陳蘇僕人:秋山月。
她奉命守在這裡,白日裡從村民口中有所瞭解,自己的主人,那個橫擊素城、名震巴拉克王國的絕巔妖孽竟然是出自這敗落之地的小小陳家,着實讓她心中驚奇。
若非受命守護,她真想去看看,到底是如何的家族,能走出像她主人這般如皓月明亮的人物。
可此刻,她看向陳華的目光,如看腦殘一般。
同樣是陳家人,眼前這些人莫說跟陳蘇相比及,哪怕秋山月所接觸過的一些魂師,也凌駕他們百千倍以上,更遑論陳蘇了。
當日,陳蘇一人立在城主府前,就如同撐住天地一般,哪怕眼前這些陳家人稍有一絲陳蘇的氣質,也能讓秋山月側目相待。
秋山月心中對比後,暗自搖頭。
見到這一幕,陳華以爲對方被自己氣勢、名頭所攝,眉宇揚起時:“蘇……”‘蘇’字剛出口,就見秋山月反手一甩,一道無形鋒利勁氣,砸落下來,如同淒冷的刀鋒般,在空氣中劃過三米的距離。
陳華頓時臉色一變,如同一隻受驚的蜘蛛般,猛地跳起兩三米,噌噌幾下,就退到四五米外,目光冷冷的看向秋山月,就發現後者已是一柄重劍砸在身前,雙手撫在劍柄之上,顯得力感十足。
而在她面前赫然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痕,把陳華等人隔在村口之外。
“你什麼意思?”衆人陡然一驚,沒想到對方竟然有兩下子,不過再看秋山月並未有武魂釋放,想來只是靠那重劍砸出裂痕,有人頓時眯起眼睛問道。
“主人有令,任何外人踏入村落,殺無赦!”秋山月淡淡回答一句,然後繼續依在村口,就宛如橫亙在衆人之間的一堵雕像般。
“好大的口氣,你家主人是何方神聖?敢在我陳家管轄地界作威作福?”陳華心有餘悸叱道,就在數月之前,也是在這村口,橫七豎八的屍體仍舊曆歷在目。
“如果你們不是陳家人,剛纔已經死了。”
秋山月微一擡眸,淡淡吐音:“我家主人:陳蘇。”
“陳蘇?”
陳華略有一怔,隨即想到了什麼,頓時神情一變,獰笑起來:“原來你是那個野種的奴僕!”
此言一出,驟然生變。
幾乎在電光火石間,重劍如刀般砸向陳華!
衆人目瞪口呆!
五個魂環霍然升起,尤其是那最後一個,哪怕在夜幕中,也顯得格外刺眼。
隨即!
‘嘭!’
虛空中如有驚雷炸響的聲音,陳華連臉上的獰笑都還沒來得及消逝,就被秋山月一劍砸成肉沫,鮮血飛濺當空,灑落在一衆陳家執法隊員發間、臉頰、衣襟之上,他們卻是一動不動,如若木雞。
這一刻,哪裡還有人敢把秋山月當作柔弱女子?
“辱主人者,殺無赦!”
全場寂靜無聲,隨之響起的,魂環律動聲音,幾如死神赦令般。緊接着,紅狼虛影覆蓋秋山月全身,宛如弒殺野獸衝了上去。
這時,才傳來遠遠的叱喝聲:
“住手!”
衆人在駭恐之時,就見身上律動着四個魂環的陳天河遙遙趕來,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呼喊。
“五長老,救命啊……”
聲音剛剛顫起,就見秋山月分毫不顧,一劍橫橫掃了過去,紅光映在夜幕之中,宛如波光震動空間,分毫不差掃過六名執法隊員與兩個魂尊,隨即響徹半空的慘叫硬生生使得黑夜變得無比森冷。就見那一衆執法隊員,但凡觸及紅光,就如同刀切牛油一般,一劃而過。
“閣下已是堂堂魂王,何苦爲難普通魂師呢?”陳天河極速而來,他每一步都能越出七八米,數百米的距離雖在彈指之間,但卻也來不及真正施於援手,等他真正靠近時,方看清,對方竟然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模樣,陳家管轄範圍內,竟會有如此年輕的魂王?
“辱主人者,死。”
迴應他的,是冷然的一劍。
見狀,陳天河臉色驟變,他在遠端叱喝,距離尚遠,加上山野之中沒有明火照耀,並未真正看清秋山月的魂環,如今欺近,才知對方乃是實打實的魂王,而且魂環配置甚是驚人!
震驚只是片刻,迎面而來的狼影跨越兩人距離,陳天河幾乎來不及反應,那如泰山般砸落的大劍就迎面轟來,哪怕他是魂宗,也絕難抵抗秋山月的這一劍。
這一刻!
一股濃重的死亡之感繚繞在他心間,秋山月含怒出手,又動用第五萬年魂技,加上煉體術加持的肉身力量,別說是陳天河,就算是謝乾坤這等魂帝直面,也是極難應對。
“罷了罷了,就當生死一戰了。”
陳天河慘笑一聲,全身魂力祭起,魂環光芒一閃而過,就要還擊時。
素然間,秋山月的身形一閃而錯,重劍直落在陳天河後方,如同彗星墜地一般轟出十數米的地裂延伸至遠方,塵土飛濺。
陡然的變化令得陳天河反應不過來,喚來的劍武魂熠熠生輝,化作數道劍光分毫不差擊在秋山月身上。
‘啷噹當!’
如同金鐵交挫的聲音響徹起來。哪怕秋山月修煉‘凝體術’,要用身體硬抗陳天河的全力一擊,也決然做不到分毫不傷。
劍光棘突,破開魂力表層,洞徹在秋山月身上,就見得她幾如斷線風箏一般猛然倒飛了出去,連連退後七八步。每一步都如同巨鑽一般深深插入地板之內,一直到十米開外,才勉強止住頹勢。
而在她肩膀處,卻僅僅是現出三道白痕,並沒有真正傷及皮膚。
“好可怕的防禦啊!”
陳天河陡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
在下意識間,陳天河回眸一睹,就在他身後,赫然出現一道恐怖地裂,崩塌聲仍未止住,如蜘蛛網狀的裂痕朝着兩邊擴散,可見力量之恐怖!
“這?!”
陳天河有點緩不過神來,秋山月這一劍若是砸在自己身上,必是粉身碎骨。秋山月之前斬他陳家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重劍之下,血肉飛濺,決然不可能是因爲自己的身份突然留情。
“主人!”
秋山月不理傷勢,面容一整,眼中竟帶着狂熱的神情,朝着陳天河驀然一拜道。
“????”
陳天河愣在當場,不知所以,瘋狂搜索記憶:
難道不成自己真有女僕流落外間?
此刻修煉有成回來報恩?
定然如此!
……
秋山月自然不知陳天河的想法,她如今所面對的是陳蘇附在陳天河身上的一抹神念。
‘陳家祭禮當日,蘇玉遷墳陳家……’
‘告訴陳天河我的身份……’
‘我要讓當年相關的人,一一跪在蘇玉靈位前俯首……’
‘蘇玉,是我生母……’
‘……’
對於陳蘇神乎其技的手段,秋山月似已習慣,絲毫沒有懷疑。想要在精神識海之中溝通,在她懂事以來,只有陳蘇一人能夠做到,哪怕是當初的傲劍斗羅也沒有這個能耐。
“我記起你來了,你是當年的小桃紅?”
這時,窮極記憶的陳天河流露出霍然明悟的神色,他心思已是千百轉動,眼下陳家宗脈已是風雨飄搖,管秋山月是何方人物,至少對方魂王身份擺在那裡,若是能拉攏過來,說不得他們這一脈,還有翻盤的機會。
“……”秋山月。
“我家主人叫陳蘇,他讓我轉告你……”
秋山月如數闡述陳蘇的要求,就見得陳天河的臉色一變再變,從愕然到驚喜、再到震撼、然後滿臉駭然……直至最後,張大的嘴巴宛如石雕一般,橫沉在他臉上,難以自抑。
“這?!”
“這?!”
“這?!”
陳天河面色悚然,他從沒想到,那個流落在外的侄子竟然會如此恐怖,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陳蘇要做的事情,旋即顫聲問道:
“我可否先通知三哥一聲?”
就見秋山月默然不語,掃了一眼橫七豎八的屍體,隨即露出苦笑自嘲道:“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壞的結果了……”
若不是秋山月手下留情,自己恐怕也跟陳華等人一個下場了。
陳天河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或許,這真的是宗脈崛起的一個契機!”說話之時,目光莫名遠遠眺,彷彿在那陳家堡中,同樣有一個目光在俯瞰這一切。
時間悄然而逝,賓客陸續抵達陳家堡,令得原本想要尋找陳蘇的陳天龍變得忙碌起來,各脈之間表面看似一團和氣,但卻是心懷鬼胎,似乎都在等待祭禮之後發難。
很快,祭禮之日如約而至。
陳蘇就在走出住所時,負責來接待的赫然是陳如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