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輪國的官府行動能力極爲低下，談不上任何效率，這也導致陸晨迦的遷移工作很不順利。
那些那些虔心向佛的百姓，就算面對陸晨迦這位公主的命令，也沒有祛除自身懶惰的本性，行事拖拖拉拉，還有很多人賴着不肯走。
這讓陸晨迦極爲委屈跟不滿，跑到清淨寺找清歡抱怨。
明明是爲了對付的性命考慮，偏偏對付還不領情，這也讓陸晨迦第一次正視月輪國延續千年的政策。
如果沒有了懸空寺，月輪國還能存在於世界上嗎？
聽着陸晨迦滔滔不絕的抱怨，清歡欣賞的看着她，笑道：“佛門的教義就是忍耐，但國家想要發展，就離不開野心……這本就是對立的觀念。
而且佛門不事生產，於國無益，以佛治國是行不通的。”
陸晨迦不滿的道：“你好歹也是佛門弟子吧？”
“正因爲我是佛門弟子，所以纔看的通透。”
清歡給她倒了一杯茶，道：“信仰是個好東西，但如果信仰錯了目標，那後果會很嚴重的。你信了一輩子佛，能不能告訴我，你的佛是什麼？”
陸晨迦愣了一下，沉思片刻，試探道：“佛陀？”
“佛陀是一個人，只不過他神通廣大，境界高深……”
清歡指了指自己，道：“我如今也可以算一尊佛，你爲何不信仰我？”
“你……”陸晨迦看着清歡，看他翹着腿，歪在蒲團上的模樣，表情一言難盡。
清歡不以爲意的道：“我怎麼了？佛陀說不定跟我一樣吃喝嫖賭，還娶了一堆小老婆，生了一堆小光頭呢……說到底，你認知裡的佛陀，只是別人告訴你的模樣，就連你學習的佛理，也都是後人整理後的結果。
如是我聞：我是這麼聽說的……佛經都明說了，佛理都是後人聽了後自己理解的。
你信不信，若是我開宗立派，許多年後通過我傳下去的佛理，跟我現在的領悟將會完全南轅北轍？”
陸晨迦思索片刻，點頭道：“我信！”
“這就對了。”
清歡點點頭，道：“某一位後人發懶，不想耕田，只想吃喝玩樂，享受榮華富貴，於是他從佛理中找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自己篡改後傳下去，說佛陀教導我們，世人必須供養和尚，這也才能進入西方極樂世界……
說到底，經過無數代傳承下來的道理，早就不是佛陀原本的道理，而是添加了無數傳承者自己的私慾，你們這些信仰佛陀的，其實都在爲某些人的私慾貢獻一切！”
陸晨迦俏臉有些發白，卻又無法反駁，怔在那說不出話。
清歡又道：“還有昊天道的那本“昊天道奠”，西陵拿着那本書，說一切遵循着昊天的意志，從而吃香的喝辣的……問題是，難道那本書是昊天親自寫的？
還不都是人寫的，或許一開始確實稟承昊天意志，但數萬年下來，無數代人添添減減的，最開始寫那本書的人怕是自己都接受不了書裡的道理。”
陸晨迦艱難的道：“你這話就不怕昊天怪罪？”
清歡指了指天空，道：“我們兩個現在的對話就在昊天之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在怕什麼？是害怕昊天怪罪？還是畏懼西陵權威？
道理這東西，不辨不明，因爲畏懼，連真正的道理都不敢談論，未免太悲哀了。”
陸晨迦仰頭看了一眼天空，就看到天空中的那朵烏雲。
現在很多人都知道那朵烏雲下，便是冥王之女的所在，陸晨迦自然也不例外，但她此刻心裡卻突然想到，她明明擡頭想看昊天，爲什麼看到的卻是冥王？
都在天上，昊天跟冥王真的存在嗎？他們的區別在哪？昊天真的能主宰一切？那昊天之下人們的命運難道早已註定？那冥王又爲何會出現？……
她開始懷疑，然後驚恐的按住心思，不敢再去思考。
清歡卻看出了她臉色不對，笑着道：“天下三癡，葉紅魚早早就入了知命，莫山山也成了世間最年輕的神符師，只有你停在洞玄境已經很長時間了吧？
知道嗎？修行進入知命境後，走的越深的人，就越會懷疑！”
陸晨迦嚥了咽口水，問道：“懷疑什麼？”
清歡微笑中帶着深意，道：“懷疑你剛纔懷疑的東西。”
陸晨迦驚恐的連忙岔開話題，道：“你說佛宗跟道門的信仰裡都夾雜着別人的私慾，難道所有的信仰都是如此？”
清歡擺擺手，道：“佛陀且不論，說到底他只是個人，是個實力強大，懂得很多道理的人，就算是師徒，也有理念相悖的時候，何況佛陀的道理至今傳了多少年？
昊天麼……除非昊天親自降臨在你面前，告訴你該怎麼做，否則一切昊天道典都是人類自己的揣摩！
不過如果昊天能親自降臨告訴你道理，那也只是昊天的道理……昊天不用拉屎，難道你也不用？”
“粗俗！”
陸晨迦嫌棄的道：“難道你連昊天的道理都不認可？”
清歡瞬間坐直身體，微笑着道：“說得好！“認可”這個詞說得好！只有被內心認可的道理，才值得真正信仰！”
陸晨迦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所以真正應該信仰的，是自己內心認可的道理？”
清歡虛指陸晨迦的心口，道：“自己內心真正認可的道理，並貫徹之，才能稱之爲“強大”！
佛陀強大，是因爲他信仰並貫徹自己內心認可的道理！”
陸晨迦似乎明白了什麼，沉默許久後，幽幽的道：“書院的人也是如此？”
清歡微笑道：“所以書院才強大！”
陸晨迦突然擡頭盯着清歡，認真的問道：“你爲什麼教我這些？”
清歡笑了笑，道：“因爲你正在覺醒，你想知道！”
陸晨迦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一會後她才擡起頭，輕輕一笑，道：“那你再多教我些！”
笑的如花兒一般燦爛美麗。
隨着她的笑容，朵朵花兒開始綻放，寺院裡的枯樹，牆角的小草，甚至堆在屋檐下的木柴，都煥發生機，開出了很漂亮的花兒……
低頭前，陸晨迦是洞玄巔峰，擡頭後，她便入了知命。
她叫陸晨迦，是一名花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