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原以爲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沒想到隔了幾天,桑桑又找來了,把他拉回老筆齋。
這次寧缺的臉色沒那麼難看了,只是有些發白,嘴脣也沒什麼血色,時不時咳嗽一聲,聲音嘶啞,吐沫還帶着血絲。
“你怎麼搞出這麼多問題啊?下次是不是就要給你收屍超度了?”
清歡不滿的坐在牀邊,擡手按在他胸前,念力探入,一邊檢查,一邊道:“不是跟你說了,時機一到,你自然就能踏上修行之路嗎?自己胡搞亂搞,只能搞出一堆問題!”
寧缺苦笑,咳嗽着道:“說不定我這胡搞亂搞,也是你說的那股“主宰一切力量”安排的呢?”
“這話倒是在理!”
清歡收回手,眉頭微挑,道:“還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你是在看書時,被浩然劍氣傷了心肺。”
寧缺吐了口帶血的吐沫,喘了口氣,道:“浩然劍氣,跟冥冥之中的安排,有什麼關係?”
清歡深深看着寧缺,道:“你很適合修煉浩然劍……或者說,浩然劍幾乎就是爲你量身打造的!”
寧缺一愣,帶着驚喜道:“難道我真的能用浩然劍氣打通自己的氣海雪山?”
清歡沉默了一下,道:“你可真是個大膽的白癡!”
寧缺頓時喪氣,道:“難道不行?”
“西陵那邊確實有能替人打通氣海雪山穴竅的法子,但也需要付出一位大神官半生修爲!除了魔宗,修行者所謂的修爲,自然是指念力,也就是靠意念之力去打通穴竅……而不是劍氣!”
清歡解釋道:“修煉浩然劍,是爲了領悟浩然意,而浩然意能養出浩然氣……你的內心,跟浩然意無比契合,所以我才說你適合修煉浩然劍。”
寧缺苦笑,道:“我的內心?我覺得我心裡挺變態的,難道那什麼浩然意,就是變態?”
清歡搖頭,道:“浩然意是一股不屈的意志,一股反抗的意志……算了,現在說這些對你太早了,還是說說你的傷吧。”
寧缺乾笑道:“能治好吧?”
清歡道:“岐山大師是一代醫家聖手,醫術就連書院的夫子都爲之敬佩。”
寧缺眼前一亮。
清歡又道:“可惜,岐山大師沒教我。”
寧缺表情一僵,無語道:“你跟岐山大師到底學了些什麼?”
“只學了唸經!”
清歡起身,道:“不過書院裡也有一位能識世間一切花草,能辯世間一切花草之用,精通一切草藥之術的聖手,我去問問他。”
寧缺驚訝的道:“書院有這樣的大佬?爲什麼不是我去問,而是你去問?”
清歡丟下一句“你還不到時間”,就走了。
……
書院後山,清歡找到十一師弟王持,把寧缺的症狀描述了一遍後,王持想都沒想,就寫出了一張藥方。
清歡驚訝道:“十一師弟都精進至此了?”
王持翻了個白眼,道:“一盞茶前,皮皮問了跟你同樣的症狀,我只是把藥方抄了一遍。”
“陳皮皮?”
清歡若有所思,收起藥方,笑着問道:“十一師弟最近在思考什麼問題?可有什麼心得?可否探討一番?”
王持捂着耳朵,扭頭就走。
十二師弟陳皮皮是個老實的胖子,乾淨的不染塵世半點污穢,清歡隨便旁敲側擊了一番,就得知了他跟書院前院的某個學子成了筆友。
不用說,這個筆友自然就是寧缺了。
陳皮皮雖然是個乾淨的胖子,但是在修行之路上是絕對的天才,他來自西陵不可知之地的知守觀,又在書院二層樓學習,知守觀跟書院二層樓同爲四大不可知之地,身兼兩家之長的陳皮皮,作爲寧缺修行路上的引路人,自然是最完美,最合適的。
寧缺混跡塵世,滿身污穢,卻能跟陳皮皮這樣乾淨的人湊在一起,成了筆友……
所以,這是昊天的安排?還是夫子的安排?
清歡突然感覺,夫子跟昊天,其實是可以放在一起比較的!
……
解決了寧缺那堆破事後,清歡再次回到萬雁塔。
黃楊大師正跟一個老道士下着棋,見他回來,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就讓開了位置。
看來這個老道士是來找自己的。
清歡坦然的坐過去,接過棋局下着,口中道:“國師大人親自登門,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這個老道士,自然就是昊天道南門,大唐國師,李青山。
李青山和善的笑道:“清歡小師傅來長安這麼些日子,住的可好?”
岐山大師並沒有教過清歡下棋,但無奈瓦山弈棋之風太盛,清歡看也看會了,只是不那麼精通罷了。
再就是離開瓦山後,清歡一直混跡底層,下棋這東西一直都屬於高層的雅風,自然也沒什麼機會練習。
所以面對眼前這盤棋,清歡需要好好想想,一邊思索,一邊道:“大唐很好,長安很好,要是青樓願意做我的生意,那就更好了。”
黃楊大師雙手合十,默唸一句“阿彌陀佛”。
李青山愣了一下,表情一言難盡道:“清歡小師傅還真是……”
清歡坦然道:“我是妖僧嘛!”
李青山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沉默了一下後,乾脆開門見山,道:“西陵那邊傳來消息,邀你入神殿任職裁決司座!”
清歡盯着棋盤,苦思着該往哪下,口中道:“西陵找了我快十年了,我以爲他們應該能懂我的意思……更何況,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不惑”修士,至於讓西陵費這麼大力氣嗎?”
李青山笑了笑,道:“小師傅可不是什麼簡簡單單的“不惑”修士!”
“哪裡不簡單了?”清歡終於找到位置了,心滿意足的按下棋子。
李青山有些詫異的看着棋盤,道:“名字能列於日字卷天書的第二頁,本身就不簡單!西陵稱,可以允你入知守觀觀看天書,觀主也答應了。”
“天書啊……”
等李青山下了一手,清歡思索着,道:“飛鴻踏雪,鴻爪雪泥……凡存在必留痕跡,昊天之下,天地萬物衆生的一切信息,都被記錄着,呈現在天書之上。
聽說國師精於推算,想來是能通過某些手段,查看這些信息?”
李青山沉默了一下,沒有否認,道:“需要代價!”
清歡笑了笑,道:“這世上最難得是從無到有,國師能推算,聽說西陵的天諭大神官能看到未來的片段,佛陀更是預言了數千年的未來,若能領悟這其中玄妙,“天書”的吸引力,其實並沒有那麼大!”
李青山身體一震,感嘆道:“談何容易啊!”
清歡突然問道:“我的那一式“因陀羅雷印”,並沒有出現在天書的“沙”字捲上吧?”
李青山詫異道:“這我從何得知?”
“沙”字卷,記載了昊天下大部分的修行法門。
爲什麼是大部分,而不是全部?因爲有些法門連天書都沒辦法監測到,比如魔宗的“饕餮”,書院的“浩然”跟“不器”,佛宗的“天擎”跟“無量”……還有柳白的“大河劍”!
爲什麼會如此呢?因爲這些功法全部都是以“意”爲主!
大部分功法都是以天地元氣爲主,操控着天地元氣衍化萬法,自然會被天地元氣所記錄,呈現在天書上。
同理可證,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名字也不會出現在天書“日”字捲上,因爲他們擺脫了天地元氣,領悟了自己的力量。
那麼,是什麼在記錄天地衆生萬物信息?
天地元氣!
已知信息充分,若是有某個存在意識能夠“天算”,那麼推算未來,把控細節,並不困難——這就是昊天世界下的“命運”!
一切早已註定!一切可以設定!
也是清歡爲之恐懼的東西。
清歡按下棋子,道:“實不相瞞,我已經是書院的人了,西陵那邊的邀請,只能暫緩了。”
李青山皺着眉頭,看着棋盤,道:“昊天之下,有幸被夫子提點過的人也不少,你跟夫子並無師徒之名。”
清歡默然。
李青山笑了笑,道:“你躲了西陵近十年,直到如今也不敢明着拒絕,是怕連累瓦山,連累岐山大師?”
清歡瞥了他一眼,道:“這世間,除了大唐,除了不可知之地,還有誰敢得罪代表了昊天道的西陵?”
李青山笑着道:“那我給你出個主意吧,加入大唐,成爲大唐人,如何?”
清歡臉色微苦,道:“這纔是國師此行的真正目的吧?大唐很好,令人嚮往,但我心自在,不想被各種規矩束縛着……咦,對了,你們昊天道南門收和尚嗎?”
李青山嘴角抽了抽,昊天道南門終究是道門,收個和尚算怎麼回事?
他放下棋子,直接道:“既然你不想受大唐天樞院的束縛,那萬雁塔如何?”
清歡眼前一亮,道:“這個好!天下佛門是一家,相親相愛,萬雁塔以後就是我的家了!”
真該讓月輪國的和尚聽聽這句話!
李青山放下棋子,起身道:“那我這就去稟告陛下了。”
清歡詫異的道:“不下了?”
李青山斜睨棋盤,道:“不想跟你這臭棋簍子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