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清歡面對桑桑時,總有一種心虛之感。
這種心虛不是自己做錯了事後的心虛,而是那種學生在面對老師時,天然的會感覺到心裡壓迫……
特別是當桑桑心情不好時,這種心虛就會衍化爲……害怕,畏懼!
所以當桑桑忿怒的時候,清歡下意識的把寧缺拉過來,擋在自己身前,心有餘悸的道:“寧缺,你家這丫頭,好嚇人啊!”
寧缺從小開始殺人,這麼多年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爲了殺人,爲了不被殺,他對身體的掌控已經到了一個非人境界。
說的不誇張點,就算敵人的刀已經插進他的心臟,他也能在第一時間繃緊身體,隨時反擊。
但此時被清歡隨手一拉,寧缺的身體卻好像普通人那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的被拉了個趔趄。
古怪的看了清歡一眼,寧缺道:“這話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已經說過了。”
清歡縮在寧缺身後,小心翼翼的探頭看向桑桑,低聲道:“但……真的很嚇人啊!”
寧缺想了想,道:“你給銀子,桑桑就不嚇人了。”
清歡想了想,又隨手把寧缺推開,從袈裟裡摸出一錠銀子,拍在桌上,道:“桑桑,叫佛爺!”
站在樓梯拐角的桑桑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黑黑的小臉綻放笑容,乖巧的喊道:“佛爺好!”
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走了桌上的銀錠。
清歡一雙眼睛頓時放光,又摸出一錠銀子,一拍:“桑桑,給佛爺笑一個!”
桑桑果真又送了一個笑臉,順便摸走了銀子。
寧缺盯着清歡身上披着的百衲袈裟,眼神古怪。
無論怎麼看,清歡上半身除了這層袈裟,其他什麼都沒穿,而這袈裟又薄的很,蓋在身上,一眼就能看出來裡面藏沒藏東西。
可偏偏清歡就是從這層薄薄的袈裟下,掏出了一錠又一錠銀子!
戲法?法術?還是儲物法寶?寧缺腦洞大開。
清歡卻好像找到了樂趣一樣,繼續掏着銀錠:“桑桑,給佛爺唱歌小曲。”
桑桑也很開心,黑黑的笑臉笑的格外燦爛,道:“佛爺,那是另外的價格!”
清歡立馬把餘下的銀子全掏了出來,堆在桌上。
桑桑張口就唱道:“我有一把刀呀,砍盡山中草呀……我有兩把刀呀,砍盡仇人頭呀……我有三把刀呀,砍盡不爽事呀……
我一刀砍死你啊……我兩刀砍死你……我刀刀砍死你啊……”
清歡:“……好詞!”
桑桑唱完後,繼續看着清歡,黑臉上滿是期待。
清歡下意識的把手伸進袈裟,表情一僵:一百兩銀子這麼不禁花?
桑桑明白了,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黑臉又冰冷起來,道:“沒錢了?你的伙食費還沒交呢!”
清歡指着桑桑懷裡的一堆銀子,弱弱的道:“可是……”
桑桑立馬轉身,哼道:“這是我賣笑賣唱賺的銀子!”
清歡求助的看向寧缺,寧缺扭頭,欣賞着牆壁上自己寫的字。
這主僕倆,一個德行!
清歡嘆了口氣,眼珠子一轉,道:“桑桑,借貧僧十兩銀子,貧僧出門一趟,回來還你二十兩,好不好?”
寧缺翻了個白眼,又從“佛爺”變“貧僧”了!
桑桑立馬懷疑的道:“你不會是想拿了銀子跑吧?”
清歡連忙道:“怎麼會?貧僧只是出去賺錢,需要本錢。”
桑桑頓時好奇道:“借十兩,還二十兩,你做什麼這麼賺錢?”
不僅是桑桑,連寧缺都來了興趣。
清歡神秘兮兮的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桑桑跟寧缺對視一眼,道:“借你可以,但我跟少爺要跟你一起去!”
清歡想了想,道:“行!”
說着,站起身,將斜披的袈裟重新裹好,然後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口中默誦着晦澀的經文。
這一刻,清歡又一副寶相莊嚴的聖潔高僧氣質。
肉眼可見的,清歡油光鋥亮的光頭,頭頂慢慢長出一層青色的頭茬,緊跟着瘋漲,只是片刻間,就長出了一頭柔順的長髮。
身上百衲拼搭的袈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
將頭髮隨手紮在腦後,就在兩人眼皮子底下,清歡從一個和尚,變成了一個風流不羈的公子哥!
寧缺跟桑桑直接看傻了眼,嘴巴張的老大都沒有自覺。
從長衫裡掏出一柄摺扇,清歡“啪”的一聲打開,扇動着,下巴微擡,自矜的道:“走,本公子今天帶你們兩個土包子見識見識!”
寧缺指着他,結結巴巴的道:“你這……你……”
“我怎麼了?”
清歡合上摺扇,敲着手心,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樣,自得道:“小爺我可是被這世界最大的勢力追蹤了近十年,沒點本事早被抓回去了!”
寧缺還要再說,清歡不耐煩的道:“還要不要賺銀子了?”
桑桑連忙拉了拉寧缺,使了個眼神:賺銀子重要,這和尚的銀子好賺!
寧缺閉嘴了。
……
一行三人走到城南,寧缺跟桑桑終於知道,清歡口中的賺銀子,是什麼勾當了。
勾星賭坊!
清歡大搖大擺的帶着二人踏入賭坊,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姿態,口中毫不遮掩聲音的道:“來長安時就聽說,這賭坊是一個姓蒙的產業,咱也見識見識長安的賭坊,跟咱們南三郡有啥不同……”
大唐立國之初,就以一種不講道理的硬脾氣,惹得當時舉世伐唐——這個舉世,是真的舉世,一共十九個國家聯合起來攻打唐國。
結果便是大唐的國土增大了數倍,此後千年無人敢惹,當初的十九個國家如今寥寥無幾。
南三郡,就是當初的三個國家。
清歡這一句話,不僅介紹了自己的來歷,同時還表明了他是打聽好了這間賭坊幕後老闆纔來的。
能打聽到幕後老闆姓“蒙”,又來自南三郡,逡巡在賭場內的僕人,立刻跑到二樓管事的耳邊,低聲嘀咕起來。
附近的賭客也頗爲忌憚的看了三人一眼。
桑桑跟寧缺就好像一對僕人一樣,跟在清歡後面,打量着這間賭坊。
走到櫃檯前,清歡嫌棄的用摺扇遮住口鼻,道:“先換十兩銀子的籌碼探探水。”
桑桑猶豫着,掏出十兩銀子,頗爲心疼的換了籌碼。
看到骰盅賭大小那張桌上有人退走,清歡連忙招呼着二人擠了進去。
賭客沒意見,女荷官也送上了一張笑臉。
女荷官很漂亮,穿的也很清涼,兩條雪白的手臂赤裸在外,胸口白膩的晃人眼。
清歡用眼神挑逗着女荷官,似乎對桌面上的骰子不屑一顧。
三粒骰子在骰盅裡清脆密集的撞擊,最後重重落在桌上。
女荷官一邊跟清歡眉眼傳情,一邊用膩人的嗓子道:“買定離手,下注了!”
賭客們紛紛將自己的籌碼壓上,有的人淡定,有的人顫抖,有的人面色坦然,有的人眼珠通紅……
清歡眼睛就黏在女荷官的胸口上,口中調笑道:“小姐姐,你說本公子是壓大呢,還是壓大呢,還是壓大……真大呀!”
周圍的賭客的目光,在清歡跟女荷官的胸口來來回回,頓時會意。
女荷官笑而不語,只是不着痕跡的微微附身,手臂內壓,讓胸前越發挺拔……
“懂了!”
清歡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女荷官胸前,也不看看賭桌,直接拿摺扇敲了敲,道:“給小爺壓大!”
寧缺悄悄推了推桑桑,桑桑這纔不甘心的將籌碼壓在“大”上。
女荷官雙手啓開骰盅,安靜擱在骰盅底部的三顆骰子是“四,五,六”。
“大!”
桑桑的不滿頓時消失,跟着寧缺興奮的往回摟銀子。
清歡對着女荷官挑眉,笑呵呵的道:“果然……很大!”
女荷官用溫柔的笑容迴應着清歡,用膩人的嗓音重新宣讀了一下賭場規矩,然後開始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