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佛法核心在於八個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所謂的“不立文字”並不是不寫文字或不利用文字,而是強調不執於文字,不被文字所誤導的意思。
因爲文字不佛法,更不是學佛之人所追求的真諦或者“大道”,文字的本身只是一種工具,起到有所傳承的目的。
所以讀佛經,最正確的辦法,就是清歡小沙彌說的那句“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
只管唸經,無需去思索去理解經文的意思。
能悟的就是教內之人,不能悟是教外之人,所以佛法講究“以心傳心,以心印心!”
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
岐山大師肯定了清歡小沙彌的說法,轉頭對觀蓮道:“這個孩子留在我這吧,你教不了他。”
觀蓮合十低頭,道:“弟子正有此意,勞煩大師了!”
清歡仰着頭,看看自家師傅,在看看岐山大師,下意識的身手抓住觀蓮的僧衣一角,道:“我不想跟師傅分開。”
語氣中的眷念之意,一覽無遺。
觀蓮嘆了口氣,身手摸了摸清歡的小光頭,低聲道:“癡兒!在這裡你才能學到真正的佛法!”
清歡不解,問道:“可是師傅,佛法還分這裡那裡嗎?難道這裡有佛法,我們清淨寺就沒有佛法了嗎?”
觀蓮笑了笑,道:“清淨寺有佛法,但那是我跟其他弟子的佛法,卻沒有你要學的佛法!”
清歡還是不解,拽着觀蓮僧衣的手卻不肯鬆開,小臉滿是不願。
岐山大師微笑着道:“在這裡,我不會要求你“四禪八定”的參禪打坐。”
清歡想了想,小臉糾結着道:“大師,參禪打坐雖然枯燥,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呢。”
觀蓮忍不住仰頭望天,一個從小就不安分的沙彌,一打坐就睡覺,難爲他說這話了。
岐山大師又道:“在這裡,我也不會要求你戒律守心。”
清歡拽師傅僧衣的小手微微鬆了,越發糾結道:“其實……守戒律是佛門弟子應有之義……”
岐山大師又道:“在這裡,只要完成我佈置的功課,其他的我都不會限制你。”
清歡鬆開師傅的僧衣,小臉肅穆,仰頭道:“師傅,我會經常回去看你的。”
觀蓮:“……孽徒!”
……
觀蓮在爛柯寺只住了一天,之後便離開了。
清歡依依不捨的送別了師傅,自此開始了在岐山大師坐下學佛的生涯。
瓦山爛陀寺位於越國,跟月輪國這種以佛爲主的國家不同。
月輪國雖然是一個國家,但因爲懸空寺的存在,導致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其實是代表懸空寺的白塔寺,整個月輪國,佛家的地位至高無上,有大小寺廟無數,普通百姓只是佛門下的牛馬。
清淨寺便是其中一座,有屬於寺廟的良田,佃戶,所產所出,需交納大部分給白塔寺,只餘下少部分留給清淨寺跟佃戶,觀蓮心善,所以清歡從小雖能溫飽,卻談不上吃的多好。
而越國卻非如此,受西陵的影響,越國境內有人信仰昊天,受大河國影響,有人崇尚書法,受齊國跟宋國影響,也有人嚮往唐國的書院……
當然,因爲爛柯寺,因爲岐山大師,越國境內信仰佛門的人也不少。
不同的信仰,也帶來了不同的風景。
清歡雖然是個小沙彌,但卻很討厭月輪國那種唯佛至高的氛圍,但卻很喜歡越國這種百花齊放的包容。
所以在完成岐山大師的課業後,清歡最喜歡做的事就是下山頑耍。
……
岐山大師身體很虛弱,據說數十年前,南晉大水,爲救南晉萬民,岐山大師跳入洪水中,以大毅力,大修行,以身作堤,阻擋了洪水一天一夜。
南晉萬民因此獲救,但岐山大師也落得個修爲盡廢,病體纏綿,壽元大損。
對於這樣的人,清歡很尊敬他,也很認真的完成岐山大師佈置的課業。
課業很簡單,每天讀一個上午的佛經,僅此而已!
岐山大師從不爲清歡解釋佛教的意思,清歡也從不詢問,他只是讀。
讀佛經時,也不去思索經文的含義,也不去想下山吃什麼,去哪玩,只是一心一念的唸經而已。
真正做到了,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止念!
止念,唸經時沒有其他任何雜念,只有一念,那就是念經!
等到連“唸經”這個念頭都沒有了,那便是“無念”,便是“空”!
不過清歡現在還達不到那種程度,能不去惦記下午的玩樂,唸經時“止念”,已經很不容易了。
……
這天,清歡如往常一般唸完經,給岐山大師披上厚厚的衣裳,倒了杯茶後,道:“大師,我下山了。”
岐山大師正專注的盯着面前的棋盤,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清歡合十行禮後,興沖沖的下山。
山腳依舊聚集了很多下棋的人,這些經常來的人,大部分下棋已經不是爲了獲得登山資格了,而是真的只是想下棋而已。
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爲了修行!
不是修佛,是修行!爛柯寺有修行之法!
清歡從人羣裡一溜煙的跑沒影了,守山僧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相視苦笑。
一名下棋人好奇道:“這,便是岐山大師口中那位佛性驚人,無人能教的清歡小師傅?”
守山僧回答道:“是他。”
另一位下棋人奇怪道:“看起來只是一個活潑好玩耍的孩子而已,連岐山大師都教不了他嗎?”
守山僧頓了頓,道:“大師不教他佛理,不教他佛義,只讓他念經。”
一衆下棋人不由得感嘆,道:“岐山大師果然是大德!”
……
瓦山下有個小鎮子。
清歡熟門熟路的一路來到小鎮子上的酒樓,一進門就雙手合十,對着櫃檯後的掌櫃道:“施主,小僧來化緣了。”
掌櫃的樂道:“清歡小師傅今天要化什麼?”
清歡舔了舔嘴巴,道:“遠遠就聞到施主家的燒鵝,能不能化一根鵝腿?”
掌櫃的笑着招呼道:“去,給小師傅上一份鵝腿!”
小二連忙應答,鑽進後廚。
清歡道謝道:“施主積德行善,必有厚報!”
旁邊一桌客人突然開口道:“小和尚,你這天天來化緣,要的還都是價格頗高的肉食,臉皮可真厚啊,就不怕把店家給吃垮了?”
清歡扭頭一看,那一桌坐了兩個人,一個白髮白鬚,身材高大,卻讓人感受不到一點的壓迫,反而覺得親近。
另一人是個中年人粗布衣衫,腰間掛個水瓢,插了卷書,笑的很隨和。
這兩人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飽讀詩書的讀書人,再加上他們的表情和藹,任誰都想不到剛纔那句話,居然是出自他們之口。
清歡小臉肅穆,寶相莊嚴,道:“施主說的不對,小僧是來化緣的,化的是緣法,這緣法可沒有貴賤之分,鹹菜鵝腿,都是緣!”
老先生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你幹嘛不問掌櫃要碗稀粥?稀粥跟鵝腿,反正都一樣,不是嗎?”
清歡雙手合十,道:“這緣即是掌櫃的,也是小僧的,何爲化緣,說白了就是伸手要飯,放下臉皮,放下自我,才能吃得飽,吃得好,得大自在。
小僧連臉皮都不要了,還不能要根鵝腿嗎?”
老先生跟中年先生對視一眼,頓時大笑起來,道:“你這小和尚,有點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