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起始篇

變法起始篇

直史館蘇軾上書反對,並當面指責宋神宗“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趙頊悚然驚曰“卿三言,朕當熟思之”轟轟烈烈的改革第一炮就被蘇軾打成了啞彈,大家可想見王安石的憤怒!於是當神宗皇帝提出要用蘇軾爲修中書條例時,王安石堅決反對,將蘇軾任命爲開封府推官。

6月22日,御史臺老大呂誨也被王安石拉下馬來。呂誨事件具體說來跟變法其實沒多大關係,它的起因和母愛的神聖博大有關。話說未來強大無比的“女中堯舜”英宗老婆、神宗老媽高太后最愛的兒子並不是長子宋神宗趙頊,而是次子、岐王趙顥,愛到了必須每天見面,形影不離的程度。具體做法就是把已成年的趙顥一直留在皇宮裡,不趕到外面去住。

她犯天條了!真是公公(仁宗)死得早、丈夫(英宗)死得早、婆婆兼姨媽(曹氏)脾氣好,慣得她無法無天。歷代皇朝用血的教訓總結出一準則:皇宮裡只能有一個皇帝、外加一個皇太子,這兩個與皇位有關的男人存在。其他皇子一律趕到外面、甚至趕到外地去住,越遠越好!不然小心政變隨時發生!

可高太后就是不在乎,她的喜好、她的意志,比國家安危都重要!這在以後成了事實,以此類推,留個心愛兒子就近居住有什麼大不了!

於是一叫章闢光的大臣上書提醒,她卻勃然大怒,命神宗從重從嚴處理這個姓章的!神宗沒辦法,孝子是要聽話的,只好命令把章闢光外放。這時滿朝文武沒人敢說話,只有王安石站了出來:章闢光沒任何錯誤,不必處理!

呂誨就在這時借高太后的勢力,用這件事彈劾王安石!平心而論:王安石錯了嗎?只是說了句公道話而已。和之前英宗朝呂誨他反對濮議時不是同一性質嗎?那爲什麼呂誨會反對王安石呢?答案就在他寫的彈劾奏章裡。裡面總結了王安石十大罪狀“慢上無禮、好名欲進、要君取名、用情罔公、徇私報怨、怙勢招權、專威害政、凌鑠同列、朋比爲奸、動搖天下”大得嚇死人的罪名,更說王安石“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外示樸野、中藏奸詐…”

但神宗皇帝這次頂住了老媽的壓力,保住了王安石、罷免了呂誨。任命開封知府呂公著爲御史中丞。而任命呂公著的原因則是因呂公著的兄長、樞密使呂公弼反對王安石,王安石要借呂公著來逼樞密院傾向自己。

以上就是王安石氣死唐介、趕走呂誨,pk掉此前最著名的兩位吵架王的經歷。按說這種戰績換在神宗朝前,足以讓他睥睨天下,咳嗽一聲都壓倒大宋官場了。但這時不行,沒人服他。

本月,大遼北院樞密使、魏王耶律乙辛加封太師。四方軍旅之事,由乙辛便宜從事。契丹諺語“寧違敕旨。無違魏王白帖子”

7月17日,新法第一項法令出臺,它完全滿足了官場需要,沒損害他們半分收入,同時又讓國家稅收成10倍的翻番增漲。可鬱悶的是,仍有人跳出來聲色俱厲地反對,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均輸法出臺!迅速讓京城裡的達官貴人,甚至皇帝看到了新法的效果,又巧妙躲開了古代中國最大的根基命脈——農業。

時機沒到。絕不去動最敏感、最基礎的東西。

均輸法屬於商業,它關係到開封過百萬居民的生活現狀。我們都知道:大城市的繁榮取決於周邊小城鎮及農村的供給。它就像一龐大的蜂王,全體工蜂們都要全力以赴供養它,才能把它養胖。反過來它再吐出營養來繁衍整個蜂羣。

開封城也是這樣,爲了繁榮它,趙匡胤建立了一叫發運司的部門,它的長官發運使負責淮、浙、江、湖等6路漕運。把南方的柴、米、茶、鹽等一系列好東西運到京城來。可時間長了,就顯出了它的弊端。

發運司只是個執行機關,只能按命令到某地去徵集、運送東西。而決定運什麼東西的。卻是京城裡三司省的某位大佬,他老人家看着不知哪年哪月存下來的底檔,說有個地方出產這東西。行!大筆一揮,把發運使派到那兒去攤派。

這讓整個漕運亂七八糟,很多時候,這地方沒這產品、任務卻來了;那地方有這東西、卻爛在當地不要。浪費吧?別急!還有更浪費的!

京城裡的供需更混亂,三司的大佬們都是口不言利、手不粘錢的“君子”,他們怎會去下市場調查呢?於是京城裡急需的,往往運不上來。京城裡積壓的,倒源源不斷涌了進來。長此以往,供需脫節,但奇妙的是京城反而更繁榮了。

針對於此,王安石的辦法是給發運使增加權力。要讓發運使有權力知道京城裡需要什麼、各地都出產什麼,這樣由他來決定到什麼地方、用什麼價錢、買什麼東西,這就等同於國家開了個買辦大公司,解決了以往供需脫節的問題,也讓國家在買與賣間賺到了錢。

而同時,王安石也完全沒違背自己競爭宣言,沒動官員、百姓們的半分稅收,就讓國家得到了實惠。在實際運作中爲做到這一點,王安石選中了一合適人選——薛向。以前擔任過開封府的度支判官、陝西轉運副使,理財絕對是把好手。

薛向上任後,以皇帝撥給發運司的500萬貫內藏錢、300萬石上供米爲起動資金,把這國有買辦公司辦得風生水起。同時也被著名的仁人君子們罵得體無完膚。

第一輪攻擊波在8月,就由劉琦、錢顗等御史發起。結果一個被貶監處州鹽酒務、一個被貶監衢州鹽稅。

之後出場的是蘇軾、蘇轍兄弟。蘇軾的話真正說到了點子上,要明白其中奧妙,得先思考另一個問題:均輸法出臺前,京城的供需早已脫節,可爲什麼開封城還能保持住封建社會有史以來最巔峰的繁華呢?爲什麼?

那就是大宋朝最爲後人所向往的、截止英國工業革命之前,整個世界上最昌盛自由的東西——商業。它在漢人所創造的正朔朝代的版圖最小的地域裡,達到了讓人無法想像的高度!像夢一樣美麗繁華的汴梁城就是證據!

但它同時也是把雙刃劍,一方面保持了首都的繁榮、周邊的流通。可另一方面也讓金山銀河從大宋國庫旁邊流走,跟國家不發生關係。

聯繫到蘇軾的話,就是“自均輸法實行,豪商大賈皆疑而不敢動”均輸法要做的就是和商人們爭利潤,把商人們的利潤收歸國有。而商人們不敢動,就是均輸法的成功。

有人要說:這不是壟斷嗎?打擊自由競爭?這是在走歷史的回頭路,把本己興旺發達的宋代商業硬生生地扼殺!也對也不對。因自由競爭、壟斷這樣的名詞是發生在現代社會裡的,與之相匹配的是高昂的商業稅。在宋朝,不管商業怎樣發達,只是相對於其它朝代而言的。在主體上它仍是個農業社會。以農業稅爲準收繳的商業稅,能和那些大商人賺取的利潤相匹配嗎?

兩蘇之後,范仲淹次子範純仁發起了新一輪攻擊波。範純仁是個讓人摸不透的人,一生總在變法、不變法之間飄來蕩去,鞦韆打得很有水平。這時他第一個跳出痛罵新法,而10多年後,他的表現恰好相反…

這時他職務和他父親當年一樣,是知諫院。他的奏章再次重複君子小人論。在他看來,新黨無事生非。所謂的富國之法,不外乎是向漢朝的小人桑弘羊學習,每天裡像商鞅那樣想着怎樣賺錢,完全違背了孔孟等聖人教誨…

12日。範純仁被罷知諫院,貶出京城,到外地反省。

16日,蘇轍被罷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出任河南府推官。

還有馮京、謝景溫、李常等人不斷攻擊均輸法,理由千篇一律,不外乎就是擾亂秩序。法術不正。不知所謂“秩序”是哪一條大宋律例所規定的?也不知正確法術是什麼?反正王安石和他的同黨們就是不正!

對此神宗皇帝沒什麼好臉色,當着國家公務員,拿着趙家發的工資,卻站在大商人那邊說話,這世上還有天理嗎?沒別的,一個一個的駁斥、趕走,都一邊涼快反省去!

截止到這,還只是些小打小鬧,均輸法實行後,富弼、司馬光、韓琦、文彥博等等久負盛名、威力巨大的大佬們都還沒登場。也許他們還在觀望、在思考…

另一邊,宋神宗、王安石他們在做的就是穩住腳步、藉着打壓反對派的勢頭,把均輸法推廣全國,讓每一路都做起來!要讓全天下人都看到國庫充足的狀況,最重要的是要給大家一適應期,讓他們僵化平穩了100多年的腦子能漸漸適應改變。

王安石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奏章裡寫過這樣一段話“變法的事,緩變會有利,急做害處多。大家要集思廣議,慢慢來”

新法第二條法令關係重大,因它涉及到了國家之本——農業。這是最重大的一件事!一個處理不當,就會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甚至改朝換代!有多少次改朝換代,都是因農業垮了,百姓們吃不上飯才鋌而走險,當了暴民!

這項新法名叫“青苗法”它在史書裡大大有名,甚至於成了這場“王安石變法”的代名詞…

說青苗法,必須得跟另一個名詞聯繫起來,那就是盛行於唐代的“常平倉法”這法令可說是項百分百爲黎民百姓造福的仁政,從哪一點上說,都沒半點害處。它是杆國家特設的天平,當豐收時,國家出錢穩定市價收購、防止穀賤傷農。當災年出現時,國家以低廉價格賣出,讓人民能吃上飯。

注意它的性質:完全是不盈利型的,是種國辦的公益事業。那麼問題出現:既這樣好,爲什麼王安石還要改變它,去實行青苗法呢?

這再次驗證了條真理——世上沒壞事、只有壞人。無論多好的政策,都要看是由誰去實施。歷朝歷代,國家都由儒家學說統治,雖有些獎懲條例,可遠遠達不到監督力度。常平倉法再好,也被底下官員們給敗壞了:這幫人裡較有良知的是私吞了倉裡糧,較有經濟頭腦的是把倉裡的糧拿出來,和姦商們勾結,在災年時以屯積、提價等手段賣出,發的不是國難財,是人命財。同時作爲農民來說,他們的口糧都成了問題,種子糧又怎會剩下?於是開春後只能去借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