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刀貌似就很不錯。
關中的刀客興盛這麼多年,在刀法上,肯定是有一些可以稱得上不錯的地方。
更何況眼前有這半大少年現成的刀法,學來應該或許不難吧……
白貴心裡這麼想着。
孩哥報完名字,接着就像是一隻無措的幼獸一樣,看了看白貴的穿着,有低了頭看了看自己,莫名生出一些不自信來,向後縮了縮,退了一兩步,半響才從嘴裡蹦出來一句話,“是和額爸學的,你要是想學,得問過額爸,額爸同意後,才能教。”
白貴雖然沒說學刀的事情,但孩哥從白貴的話外音聽出來了,也是直覺,這人對他的刀法感興趣。
就在這時,庭院廂房的門打開了。
從中走出張道長,和一箇中年男子,打扮和孩哥有些像,膚色黝黑,雙手半藏在袖口,身材魁梧高大,差一點就能碰到門棱子,腰間挎着刀,是長刀,刀鞘烏黑,和孩哥手中的短刀不一樣。
“白居士。”張道長看到白貴,照例施禮。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貧道知道你當日在吳府可能有事詢問,只不過那日不便,還請白居士多多擔待……”
“道長客氣了。”
白貴微微躬身,拱手行禮,他也表達了歉意,“我人微言輕,不能幫到道長任何,也請道長不要見怪。這次過來是請教道長一些事的……”
張道長感謝他,是因爲他能在吳府中過來詢問他有沒有什麼事情,他能出的上力氣。同樣的,白貴也是在爲自己不能出力,表示歉意。
有些事雖然沒做,卻也是恩惠,不能就這麼忘了。
可別人是提一嘴恩惠,要是真的當回事,又會惹他人不悅。
大家都分的很清。
“爸,他想和額學刀呢。剛纔在一旁看額練刀……”孩哥小跑到魁梧漢子身旁,指着白貴,小聲說道。
“什麼,看你練刀?”
魁梧漢子耳朵捕捉到了後半句話,他臉色微微一冷,頓時下意識雙足並立,右膝微微彎曲,化作雌雄腳,左手不知不覺按住了刀鞘,右手也按住了刀把。
似乎下一刻,就會拔刀而出。
這一剎那,氣勢變了。
他的眉宇間不怒自威,眸子像是一把把凌厲的刀,看過來,就像是在剮人的骨肉。不戰,就讓人內心先怯了三分。
彷彿馬上就要撲過來,變成一隻擇人而噬的猛虎。
看人練刀,這是大忌!
雖然沒有傳聞要廢人雙眼,這麼狠厲,可也絕不能輕饒。
然而當魁梧漢子仔細觀察白貴的時候,猶豫了,重新起身,因爲他能從白貴身上看不到一點練家子的痕跡,看人練刀,估計也是無意中看的。
他的鋒芒收斂起來了,對着孩哥的腦門子狠狠拍了一下,啐罵幾句“小畜生”,緊接着對着白貴做了個揖,神色添了幾分恭敬,是故意做出來的,斟酌着用詞,說道:
“剛纔聽到犬子說白少爺看他練刀,還誤以爲是偷學刀法,還請白少爺勿怪……”
“沒事,沒事……”
白貴驚魂未定,連連擺手。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但想着張道長在身旁,也就沒什麼太過擔心,所以表現還尚可,但那個小道童就直接嚇得躲在了張道長身後了。
“剛聽犬子說你想和我學刀?”
魁梧漢子想起了先前的話,立刻笑了笑,緊接着就拒絕了,“這是家傳刀法,一般人是不會傳授的。”
“一般人?”
白貴眉宇挑了挑,這也是應有之理,不可能說想拜師就能拜師的,手藝活沒這麼低賤。尤其是有真本事的人,可他也不是一般人,他剛纔觀察的很仔細,這魁梧漢子對他們桀驁,可對張道長言談間也是極爲恭敬,應該是有着老交情了。
於是,他目光看向張道長。
張道長會意,打了個合場,勸說道:“馬師傅,白居士是朱先生的高徒,是咱們省城這次府試的案首,若是馬師傅不打緊的話,可否傳授給他幾手刀法?”
這種小事情,惠而不費,開口也沒什麼。
聞言,馬師傅立刻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白貴,驚訝道:“原來是關學門人,哦,也對,關學門人大多文武兼備,你想着練武也是情有可原……”
在關中地界生活的,不可能沒聽過關學。朱先生是關中有名的大儒,他是刀客,可也不是消息閉塞的人。
橫渠先生的橫渠四句,但凡稍有點見識的人,都會知道。
更別說生活在同一地域。
“行吧,左右我最近沒事,你要學武就過來。”
馬師傅很和氣的說道,語氣鬆了幾分,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橫渠先生傳下來的關學,除了學習四書五經之外,也是需要學習一些武備之事的。
例如橫渠先生張載,年輕時就結交門客,準備一起收取洮西失地,又給范仲淹上書《邊議九條》,後面中進士後也籌劃邊防。大名鼎鼎的老種經略相公种師道就是關學中人,後面的關學門徒也是與此類似……
普通人學刀法,那不成!
但是關學門徒去學刀法,這是他的榮幸!
白貴聽到張道長稱呼他爲關學門人的時候,一時羞慚,但想了想,也沒反駁,他也是在白鹿書院拜過了橫渠先生畫像的,是正兒八經的關學傳人。
“馬師傅能收關學門人當徒弟,也算一件美談啊。”
張道長笑了笑,說道。
他是全真道龍門派第二十一代的傳人,而龍門派是長春子丘處機的道統,在關中終南山紮根已久,可以說龍門派從古到今就和關學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樂於提攜後輩。
長春子丘處機是重陽真人的弟子,而重陽真人就是咸陽人。
崽,還是自家的香!
這都是老一輩的交情了。
“那……多謝馬師傅了。”看到馬師傅“前倨後恭”,白貴這才明白自己的關學道統的厲害,簡直就是金字招牌,名門正統。
不過他也沒倨傲,恭恭順順的對馬師傅行了拜師大禮,磕了三個頭。
他要學,就學真正的真本事。而不是隨意應付的假本事!
關學道統能給他起點,但路還是自己要趟的。
至於是否對一個地位低賤的武師行禮,有失身份?
面子是靠自己賺的!
儒家可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地位卑賤的人不能爲師,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可是至聖先師說的話。
“晚輩來的匆忙,沒有準備什麼拜師禮,有勞師傅寬容……”
白貴起身,抱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