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錦衣衛的看護下,在知府宅邸中收拾了東西,就坐着馬車一路南下。
半個月後,就到了姑蘇的郭北縣。
因白貴屢次施法救治聶小倩,所以這一路顛簸,聶小倩非但沒有病情加重,反倒氣色漸好。
聶大人領了朝廷公書,走馬上任郭北縣的知縣。
庭掃閒餘。
白貴和聶小倩結伴而出。
僮僕、丫鬟尾隨。
姑蘇是繁華地,郭北縣也不差。。商街四處都是叫賣的商販,一些是農夫趕早入城在賣自家產的果蔬,還有一些雜耍藝人,以及各類點心攤販。
城中儘管能種菜蔬,但此時菜蔬並非良種,需精心呵護,多中選優,才能當做可販賣的菜品。
西邊有說書唱曲的。
亭檐下,扯了幾根竹竿,撐着一塊篷布,下面是幾處簡陋桌凳,已有三三兩兩的聽衆入了坐。
說書人此刻呷了一口茶水,正在吊着嗓子。
棚屋中,有孩童燒茶燙水。
白貴攜着聶小倩走了過去,坐在邊角一處閒桌,要了壺上等的茶水,等待開腔評書。
隔壁支了個豆花攤,生意不錯。
賣豆花的是一個年輕婦人,略有幾分俏色。胸脯間緊繃繃的,特意穿了一件貼身的衫子,婀娜多姿。
“兩碗豆花, 一碗鹹的, 一碗甜的。”
白貴支使聶小倩的貼身丫鬟翠兒,去到隔壁豆花攤上買兩碗豆花。
豆花白嫩豐腴,看着就極爲可口。
口腹之慾,人間樂事。
“道德三皇五帝, 功名夏後商周, 五霸七雄鬧春秋,頃刻興亡過首。”
“青史幾行名姓, 北邙無數荒丘。前人撒種後人收, 無非是龍爭虎鬥……”
說書人來了幾段定場詩,就拿起茶, 潤了潤嗓子,一拍醒木, 就準備開始評書。
可這時。
鬧市傳來幾聲喧囂。
將茶棚聽書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街上。
是一個衣着襤褸的道人, 破巾絮衣, 正在乞梨。
而梨攤的鄉人自然不肯,這是早梨, 特意從梨園中精挑細選的好梨, 能用來當街販賣的。
一隻梨雖說不貴, 可也不能輕易舍了。
道人乞梨也無化緣的態度。
興許先前不至於驕橫,可隨着鄉人的叱責, 這道人臉色也不大好看,青一陣白一陣。
街市的擁保人見這道人和販梨的鄉人在爭吵, 擔心影響收益,所以自己掏錢買了一顆梨,贈予了道人.
“諸位看好了。”
這道人三兩口吃完梨子後,對衆人打了個稽首禮, “我有佳梨, 請諸位品嚐一次,算是道了此次謝意。”
他謝意指的是擁保人給他買的梨子。
圍觀者有些驚奇, 畢竟剛纔道人在問鄉人乞梨,現在又改爲他向別人贈梨,怎麼看怎麼奇怪。
“我需要這梨核作種。”
道人解釋道。
下一刻,他栽種的梨核, 開始抽條發芽, 長出了一顆小樹苗。俄頃,樹苗成樹,綠蔭繁複,長出了朵朵梨花。
梨子碩大香馥, 累累滿樹。
緊接着,道人將這些梨子分散給了鬧市衆人。
“郎君和小姐,不如也嚐嚐這梨子。”
道人捧梨,走到白貴和聶小倩飲茶的茶棚,笑道。
雖說鬧市之中,綺繡綾羅的富戶不少,可白貴和聶小倩在這些人羣中,無一例外都有些卓爾不羣。
聶小倩怎麼說都是京城來的名家小姐,一些細微之處,都能看出與當地縣中富戶的不同,比如塗抹的胭脂水粉,還有精緻的釵容等等。
再說她雲鬢花顏,非等閒女流可比,哪怕帶着帷帽,亦難遮掩。
而白貴氣定神閒,無圍觀者的驚駭。
怎麼看都貌似有些不正常。
即使能以善養胸中韜略解釋,但總與常人有些不同。
“這位道長,不知仙觀何處?在哪處落腳?”
白貴沒有接過梨子,反問道人。
他是樓觀道弟子,是正兒八經的道家嫡脈。
這道人看似是種梨,實則以移花接木的障眼法,將販梨鄉人的梨子騙了走。
如此作爲,有損道家清譽。
他雖不至於清理門戶,這也輪不到他如此做。
可一些必要的問話,還是要做的。
如果你發現有一隻蟑螂出沒,那麼代表有成千上萬只蟑螂在埋伏。
“你這書生,我好心給你贈梨,你反倒問起我的話來了。”
襤褸道人不滿道。
“我見道長法力高強,有心拜訪學習。”
白貴起身,拱手道。
做足了禮數。
他這一路上,隨着聶家父女來到郭北縣。路途中,也碰到了不少靈異詭事。比如什麼屍變、狐夫人之類的。
道術,在這一界不是多麼稀奇之事。
當然,這是以他縱覽一界的目光去看,在實際生活中,普通人一輩子,說不定都難以碰到道人或者妖類施展道術。
襤褸道人微微皺眉,“我在上真觀修行。”
“你若是有心,就去上真觀拜師吧。”
他說罷,甩袖離開。
等道人離開後不久,障眼法解除,鄉人販賣梨攤上,一堆梨子已經空空如也。
鄉人嚎啕大哭。
“白郎,你問那道士仙觀何處?”
“可是打算前去避世修道?”
聶小倩神色一緊,問道。
讀書人讀書讀厭煩了,不少人都會前去避世修道,即使不遁入空門,但在佛寺道觀中住上幾年、十幾年,都是常事。
她曾偶爾聽過聶大人說過這些事情,遂有此憂。
“我現在可無修道的打算。”
白貴搖頭,安撫了一句。
他能看出,那襤褸道人應該所言非虛。可道觀的道人,就一定是道人嗎?這可不見得。
是個人,都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在鄉里不犯事。
現在襤褸道人如此做,縱使能解一時鬱悶,念頭通達。可對於當地道門來說,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至少會讓本地的道門,名聲一落千丈。
人……總是寬以待己,嚴律他人。
“那道人竟然是上真觀的道士?”
“想不到竟然心腸如此歹毒,這鄉人只是不施捨他梨子而已,畢竟這梨子可是他一家老小的生計所在……,就因如此,他騙走了這鄉人的梨子。”
“不說了,我家祖宗的牌位,我要從上真觀請出來了。上真觀的香油錢,我可不打算再給。”
“早就聽說這些道人貪得無厭,嘉靖朝的時候,就是這羣道人哄騙皇帝……”
“那祖宗牌位在哪供奉?”
“我聽說……城外有一蘭若,香火興盛,可去那裡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