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公做的八股,知府大人看過了,說你這次會試,一定能高中,會元談不上,但春秋的經魁,白相公估計有一定的把握。”
去知府宅邸的路上,周管家對白貴討好道。
八股做的好,在會試中能進榜。會試中舉之後,殿試不刷人,那麼至少也是一個三等甲進士,賜同進士出身。
除會元之外,會試也會列出五經魁。
要是再高一點,說不定能入翰林院做個編撰,今後妥妥的清貴,能入閣的那種。
不管怎麼說,結交都沒有錯。
“陳大人太過擡舉了。。”
“學生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些許文章,能得陳大人賞鑑,已是幸事。”
白貴神色不變,回道。
他在白鹿書院的時候,已經將歷代八股的破題全部背誦記憶。並且有多次科考的經驗,以他的學識,做出一篇上佳八股,不過是尋常事。
這份鎮定,落入周管家眼中,又對白貴的評價,上了一個等級。
兩人邊走邊談,言談盡歡。
周管家沒問白貴路引和功名的一些事,有這份見識和文章的人, 怎麼可能是一個黑戶。
不時, 就到了知府宅邸的後庭。
屋外空地。
設的是私宴,百花相佐。
陳知府一副常服打扮,周遭還陪有幾個當地有名望的文士。在文士之下,則是雲州府的秀才、舉人。不多, 十幾名。
白貴入宴。
這場宴席是分餐制。
桌案上的菜品不錯, 八珍鴨子、醬燒肘子、燴三鮮,還有幾盤螃蟹, 零零散散的十幾道菜品。
幾個薄衫小娘亦在場中翩翩起舞。
美人如玉, 欲遮還羞。
“味道不錯。”
白貴拿起筷子,夾了幾口, 就沒多吃。
多吃難免顯得自己寒酸。
等了一會,陳知府和文士相談, 各用毛筆在素箋上寫了幾道字, 然後讓身邊的侍女轉給了宴中的後進之輩。
這是考校!
“以螃蟹爲題……”
白貴打開素箋, 看到螃蟹二字,就明白了陳知府等人是什麼意思。
是讓他們這些後進之輩, 用螃蟹爲題目, 寫詩、寫詞、寫文章等等都行, 是一種表現學識的雅事。
誰真誰劣,一場酒席就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要是沒有真學識, 文人宴會中,必定會被人所恥笑。
“此事簡單。”
白貴從侍女手中接過羊毫筆, 沉吟片刻,落筆便已成詩。
他在仙劍大唐當過宰執,親自執掌科舉事多年,李白、杜甫這些人的詩詞他早就看膩了, 詩詞水準自不用多說, 到了乾元洞天,自幼便受易安居士李清照親自教導, 隨手寫的詩詞,雖不至於是名篇,但也在一流之中。
“拿白生的詩詞,讓我一看。”
陳知府今日考校, 主要考校的就是白貴, 他治下的這十餘名秀才、舉人,早就知道真章,給他不了多少驚喜。今日投名刺的白貴,卻讓他見獵心喜, 只不過他沒有當面考覈過白貴,不知道白貴的真實水平。
所以藉助這文人雅事,試一試白貴的水準。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貴片刻便已成詩,光是這份急才就勝過不少人。哪怕寫的詩詞水平一般,但亦是不錯。畢竟匆促而作的詩詞,哪能有仔細斟酌寫就的詩詞要好。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嚐。”
“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
“對茲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霜。”
陳知府輕輕吟誦這首《螃蟹詠》。
“好詩!”
“這是一首好詩,白生有急才啊。”
宴席上的名望之士紛紛讚道。
於是,陳知府藉此雅興,邀請白貴到宴前,與他們同列。
舉人和舉人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別看這末席的大多數人都是舉人,可這些舉人都是四五十歲的老舉人,潛力有限,估計一輩子都中不了進士。
而白貴今日投的名刺,若是真的有這般水準,進士對白貴來說盡管不能說探囊取物,但只要多考幾次,就必定有中的希望。
能中進士,他們未來都是同僚。
同朝爲官。
這般待遇才屬正常。
白貴斂衣起身,在一衆秀才、舉人的羨眼中,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宴前,開始和陳知府,還有云州府一衆鄉達開始暢談。
他見識驚人,引古博今。
因沒有利益之爭,白貴是後進之輩,所以衆人看到此幕,無一不賞識於他。
很快,白貴就找到了聶縣令,聶大人。(先前寫錯,不是寧,是聶。)
相談數句,兩人漸歡。
“聶大人原來曾是朝廷的兵部給事中……,不曾想觸怒了聖上,貶到了郭北縣。可惜了,聶大人忠貞愛國,聖人卻遭奸邪矇蔽……”
白貴嘆道。
他這句話雖說在罵朝廷、在罵萬曆,但這向來是文人宴會上的常事。再說萬曆已經二十年沒上朝,即使小會辦大事,但對朝堂的掌控力也在不可避免的下降。
一兩句不滿之言,並不會遭至什麼刑罰。
這句話說進了聶大人的心坎,不過他還是故作矜持,“聖上貶我定有原因,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豈能因此事而心懷怨恨。”
但話是這般說,聶大人對白貴的親近,肉眼可見。
一是因爲白貴前途似錦,二則是白貴聊天,恰恰切中了他的心事。
這場宴會,到了亥時一刻終了。
白貴被陳知府順便安排在了知府後宅的廂房。
次日。
白貴再找聶大人。
兩人談起儒經,互相談論對儒經內容的見解。
“你看這句,‘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這句話是說,別人不瞭解我,但我不生氣,不也是道德上有修養的人嗎?”
“還有這句‘君子不重而不威’,打人一定要下重手,不然就樹立不了威信。”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不正當的錢財,對我來說猶如浮雲一樣多。”
白貴闡述《論語》。
“美和……,你啊你,真是風趣。”
聶大人聽到這些話,忍不住大笑幾聲。
如果是一般的鄉野愚夫,亂釋儒經,他定會勃然大怒。但白貴對儒經的造詣已經不在他之下,這般解釋,只是爲了博一樂罷了。
不同的人,不同的待遇。
而與此同時,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親近了不少。
“這是小女,名叫小倩。”
聶大人給白貴引薦自己的女兒,說道。
“令愛麗色。”
白貴看了一眼聶小倩,已經心中斷定,這就是白秀珠了。
只不過此刻的白秀珠還未識破胎中之迷。
“只可惜……”
聶大人捋了捋頜下清須,嘆道:“小女一向體弱多病,我被貶謫到了郭北,本應趕去赴任,但小女受不了顛簸,無奈只能留在雲州暫時養病。”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韓昌黎的小女兒就在貶官路上病逝……。燕京距離郭北路途遙遠,大人暫留在雲州,亦是明見。”
白貴回道。
韓愈當年上奏《論佛骨表》,唐憲宗看到後大怒,於是將其從長安貶謫到潮州。而在路途中,他十二歲的小女兒因爲沒抗住一路上的顛簸勞頓、風餐露宿,又在路上得不到治療和照顧,於是在途中就病死了。
“可惜……”
“我昨日得到好友來信,朝中黨政嚴重,恐怕有人不會讓我在雲州久留,會勒令我即可前往郭北赴任。”
聶大人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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