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縣考第一次正試,可以說,只有兩個核心點,是守舊,還是激進。有了這個基點,四書題和史論題就好答了。
大部分考生有如盲人摸象,只有一些接近過古縣令的人,才能從中揣摩出古縣令的想法,這就是站着的臺階不同……
不過正待他準備落筆的時候,忽然公堂傳來三聲鼓響。
按照縣試的章程,這鼓聲是提醒考生們可以暫時吃飯和上茅廁,不必作答了。
古代考試不管是四書題、五經題、史論題,皆是以文言文作答,尤其是四書題和五經題更是要花團錦簇,講究一氣呵成。這時就需要咬文嚼字了,還要注意韻腳,讀起來郎朗上口。
因此一篇文章,若不是滿腹經綸的才子,做一篇,也需字字斟酌,字字推敲。
比如苦吟派的詩人賈島做一篇詩詞,往往苦吟數日,甚至月餘,纔能有所得,名篇中的“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就是如此得來的,碰見韓愈,韓愈說僧人敲字比推更好……
僅僅三篇試題,一日作答,時間都有些不夠。
這時候,已經內急,等候不及的考生連忙叫喚衙役,將他們領去茅廁解決。
外邊喧囂。
白貴索性也暫時停筆不寫,將剛纔寫好的四書題和五經題放置到一旁,用素紙壓好,再將考籃放置在試卷上面,決不能污了試卷。否則卷面不整潔,甭管再厲害的文章,也會打落。
他此刻也有些腹飢,倒是沒有上廁所的衝動。
根據王師兄等人的經驗,在考試前幾天儘量不食肉葷熱食,多吃冷食點心,這樣糖分高,也容易補充體力,亦是不容易吃壞肚子,沒有腹便感。
吃好的,不差這一兩天。
食籃裡是一些果脯,多是紅棗和葡萄乾,也是有着吉祥寓意。還有一些點心,是蓼花糖,模樣有如鼓槌,上面撒着白芝麻,也是秦省的特有美食。
在最底層則是師孃朱白氏趕了個大早炕好的鍋盔,金黃色的脆皮和裡面厚實又香軟的瓤子。用麻布蓋着,還尚有餘溫。這玩意頂餓,吃一兩塊,一天不餓,也不容易放壞。
只不過鍋盔在早上準備的時候,已經自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
雖然衙役也會例行以刀切除,防止攜帶夾帶。但這一場考試下來,要切多少食物,誰知道會不會串味……
再說自己做好充足準備,衙役也是大體看上幾眼就放過去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一旦讓衙役費太多功夫,吃虧的還是自己。
白貴拿起竹筷,就着一小碟鹹菜,津津有味的吃起了鍋盔。
鍋盔就鹹菜,再配上一碗稀粥,那真的是人間絕味。
“可惜食無粥!”
他搖了搖頭,想起了宋人胡宏的一首詩,“嗚呼夫子大聖人,七日藜羹食無粥。”
這句詩來源自莊子的《山木》一篇,裡面寫道:“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胡宏這句詩後面兩句,“休爭得失等雞蟲,克己樂善充身腹。風雲變化會有時,微吟袖手清溪曲。”
很裝逼的一句話。
如今的晚清時局動盪,他也想有如胡宏詩中所說一樣,先靜觀時局變化,等到時機成熟,再笑看天下風雲輩。
一步步,走向最高。
這就是功名之路,最便捷的途徑!
前世看到的神話這部影視劇很有意思,易小川和高要同時穿越秦朝,易小川文成武略,被人賞識,又是大將軍蒙恬的弟弟蒙毅,而高要只會炒菜,做的飯食很好吃,最終入了皇宮,賜姓趙,成爲趙高……
很多人以爲自己穿越是易小川,其實他只是高要罷了!
不蟄伏,就是一休大師的曲子了。
拿起放在竹籃的小竹筒,出去從水桶打了半筒水,放到嘴脣,潤了潤嘴巴,喝了一點點。
晚清的時候,國人都是喝生水。
休看現代一些作品將山泉水等等捧的極高,但這也就偶爾喝喝罷了,水的搬運工還不是要高溫殺毒。
生水,他可不敢多喝。
臨近的幾個考生看他風輕雲淡的模樣,有的心中暗罵,有的則是眼中羨慕,但不敢稍待手中筆,還有的考生靈機一動,低聲說道:“兄臺,替我作卷,回報紋銀十兩奉上。”
他聲音透過板壁,落入白貴耳中。
白貴不禁莞爾,想不到前世一直沒有碰到的作弊事件,這時碰到了。也對,前世的電子儀器和攝像頭無處不在,誰敢偷摸摸的作弊,一眼便能看出。
十兩銀子也不少了,襲人也才被母兄賣了幾兩銀子,這十兩銀子在貧瘠的滋水縣裡,能買上幾畝好地,買上幾個丫頭,也不是難事。
族長白嘉軒娶了七房,後面的幾房父母知道嫁女兒是沒命的買賣,基本上都是用上幾石糧食和幾匹布就把人換走了。這十兩銀子,能買一個女人的命!
但下一刻他當即將來回巡視的公差叫來。
“這位兄臺興許是吃得急了,噎住了,說話沒聲,還請差人看看他有沒有事!”
白貴拱了拱手,說道。
不管他願不願意做這件事,現在就是撇不乾淨的關係。誰知道剛纔巡視的公差有沒有看到。但他說話也留了幾分餘地,沒有明面道明這位仁兄要作弊,而是說他說話沒聲。
至於得罪人……
這年頭縣令下鄉都要有兵丁保護。有錢有勢的考生也大多有名師教授,也早就打聽好了縣令的喜好,通過府試、院試或許難些,力有不及,但縣試不過探囊取物。
“你……”
臨近的考生話還沒說出,立刻反應過來,裝作一副被噎住的模樣。
“閉嘴!考場不準喧鬧!”
公差走了過來,虎目將兩人都瞪了一眼。
他哪裡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只不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民不舉,官不究,現在還沒作弊,他又怎麼可能因爲莫須有的罪名讓考生停考。
很快,隔壁安靜了下來。
吃幹抹淨,收拾好案几上的殘物,他將試卷又重新攤開,解答最後一道史論題。
落筆有如神助,筆走龍蛇。
“天下之患莫甚於不權時勢、而務博寬大之名。國家當疲玩不振之秋、內憂外患、其勢岌岌不可終日。”
“而朝野方酣嬉而爲偷惰之謀、不有以震厲之、則馳者不可復張、而天下終於不救。雖申商之術、儒者弗道、然時勢所值、激於不得不然、善爲國者必不敢因循顧忌、而貽天下之不測之患。”
“如猛烈之藥、雖非所以養生……”
“諸葛武侯承劉璋之後、王荊公當北宋之衰,皆所謂處積弱積馳之餘、非申商之術莫能治之。然武侯用之,功潤一方,吏民銜感。荊公用之,毒亂天下,而詬病至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