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唐團長有沒有消息?”李姓上將看向遠方黑壓壓的羣山。“我來之前收到的情報是他突圍而出了,我也下令讓戰區警備師前往這批山地搜索殘餘襲擊者的蹤跡了。”
稍微停頓一下,雖然知道沒什麼太大作用,李姓上將還是以低沉的聲音說道:“雖然我知道你們四行團現在誰也不相信,但請相信我,如果我真要對你們唐團長不利,完全不用如此下作之手段,戰區司令部周邊駐軍上萬,全是我桂系直屬部隊,一聲令下,你們唐團長就算是三頭六臂也得留下。”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西水輕輕搖頭,眼中射出冰冷寒意:“團座長官單兵戰力強大,這批日本人縱算實力強橫,想在這樣的山地留下他,也是極難,團座選擇突圍,或許是警衛班戰死的同袍已經夠多了,他不想他們都死在這裡。
只是,野戰電臺應該是在激戰中損壞,在我部奮力向這邊戰場行軍的途中,團座長官只是發了‘我已準備突圍’的消息,此後再無任何消息。”
做爲唐刀的下屬,顧西水的回答既自信又充斥着滿腔悲哀和怒火,很合理。
“那讓你四行團的人去找你們團長,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他,還有,如果遇見戰區警備師的兵,不要發生衝突,我已經下令給他們,抓到的還活着的襲擊者都會交到你們手上。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在老子的地盤做下如此惡事。”李姓上將目光深沉的看向遠山。
“我代表四行團全團官兵感謝李長官!”顧西水立正敬禮。
哪怕並沒有洗清他的嫌疑,一個堂堂戰區司令官竟然向他這個小小的陸軍上尉做出妥協,哪怕只是裝裝樣子,顧西水都得表示自己的敬意,否則等真相大白後,四行團將很難在第五戰區立足了。
當然了,真正讓顧西水敬禮的,還得是這位司令官所說的,他想留下唐刀,根本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走!我們回司令部!”走出襲擊現場的李姓上將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長官,我們這就回去嗎?不是您下令必須等到唐團長的嘛!無論死活。”緊跟其身後的上校副官目瞪口呆。
來之前警衛營可是攜帶了所有野戰用的物資,連軍用帳篷都帶上了。
“唐刀沒死,他不僅還活着,而且四行團的所有行動都是他親自指揮的,這小子不露面,不過是想藏於暗處,讓那些想對付他的人不知道他會如何做罷了。”李姓上將卻是面色平靜,火光的照耀下眼中似乎跳動着火焰。
“我早就說過,唐刀是個很純粹的軍人,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只會打仗,他的心裡藏着一頭猛虎,隨時可以跳出來噬人的,哪怕是天王老子呢!”
“長官.”上校副官顯然並不是太理解自家司令官這段話裡所包含的意思。
不過,他卻是聽出了其中的森森寒意!
“只希望唐刀這小子不要做的太過分,做過頭了,老子的能耐可沒那麼大啊!”李姓上將坐進車裡後,自言自語道。
副官和司機皆感到一陣寒意襲來,連一個戰區司令官都捂不下來的事,那得有多大?
難不成還超過這次唐團長被襲殺的惡劣事件?
而且,只是進襲殺現場轉了一圈,長官就斷定唐刀還活着,甚至還要藏在暗處搞事情,這是副官怎麼也想不通的。
他的這位長官可是把控桂省多年,甚至到數年後還能成爲唯一能和那位掰掰腕子的大佬,豈是普通人能比的?
顧西水雖然聰明,但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些,他所有的冷臉和憤怒雖然都是出自真心,可他於襲殺現場的重兵部署已經讓在官場浸淫30多年的老將起了疑心。
自己最高指揮官突圍遁入山中,忠心部屬自然是會傾盡全力前去救援,早有人來彙報過,四行團主力並沒有趕往此處,抵達現場的只有大概800人。
800人卻有300人守在這裡給戰區警衛營或者他這個上將司令官來了個下馬威,怎麼的?面子比自己團長的命還金貴呢?
而真正讓李姓上將徹底確定唐刀還活着的,卻是顧西水最後那句話,說唐刀突圍後就再無消息。
這就太過於扯淡了,別說唐刀這種單兵和指揮都強到離譜的團長了,就是普通的步兵團長,在沒有野戰電臺的情況下,也會用步兵團內部早就設計好的暗號在山中留下記號,讓追蹤而來的屬下知道自己的去向。
四行團團部的夜承桓、冷鋒、莊師散三人李姓上將都見過,這三人都各有特點,夜承桓溫和有禮,冷鋒冷靜堅韌,莊師散圓滑世故,卻沒有一人屬於膽大包天肆意妄爲類型。
那四行團內能命令一個小上尉連長矇騙自己這個上將司令官的人,除了唐刀本人,李姓上將卻是想不出還有其他人了。
。。。。。。。。。
赤木茂鮮這一生可能都沒跑這麼快過!
未來網絡那句流行語“我感覺我快到可怕”估計很能描述此時的赤木茂鮮少佐在山間風馳電掣狂奔的狀態。
做爲一名自30年代初畢業於慕尼黑軍事學院的高材生,赤木茂鮮少佐是日本陸軍中極爲少有的推崇特攻作戰的狂熱份子,雖然從未獲得過高層的大力支持,但在士官學校做射擊教官的赤木茂鮮從未放棄過自己的理念。
從33年進入士官學校後,赤木茂鮮一直從事研究小股精銳部隊甚至單兵潛入輔助主力部隊戰勝敵人的軍事研究,並努力將之實現。
8年的時間,本就精於射術的赤木茂鮮將自己裸目使用普通三八式步槍的射程提高到驚人的430米,如果配上瞄準鏡,則可以達到誇張的580米左右。
在一里地外精準射殺敵人,這樣可怕的射術,就算看不上他堅持的單兵作戰理念的士官學校中將校長也不得不承認赤木茂鮮的可怕。
尤其是在淞滬之戰後,中國第67軍從松江逃離的過程中,出現過好幾次小股精銳部隊利用地形暗襲、伏擊主力部隊,造成主力部隊巨大傷亡併成功拖延了主力部隊追擊速度後,士官學校終於重視起赤木茂鮮的‘特攻’作戰理念。
並於1938年1月,正式組建‘雄鷹’特攻隊!
雄鷹特攻隊可和藤原戰雄以忍者和武者爲基礎並輔助熱武器訓練組建的渣渣特攻隊不同,其成員由各主力師團推薦3年軍齡並參加過戰爭的精銳老兵組成,特攻隊級別爲大隊級,赤木茂鮮擔任隊長兼射術教官。
從本質上說,這支由精銳軍人組成並經過嚴苛訓練的特攻隊更適用於戰場,他們更清楚如何在300米外就把敵人射殺於自己的槍口之下,而無須用刀和忍者鏢去解決敵人。
各甲種師團推薦名額爲30人,光是17個常設師團就推薦了510人,而其正式人員也不過才300人,光是淘汰210人,就花去了近1個月的時間,再加上組建之初各種教官和輔助人員的挑選、訓練場地和各類裝備的申請,耗費了將近3個月纔算是徹底進入正式訓練期。
直到2月初接到陸軍大本營的任務,雄鷹特攻隊209人坐着4架軍用運輸機抵達金陵。
饒是如此,在赤木茂鮮看來,訓練時間達30個月之久的雄鷹特攻隊的戰鬥力至少能和一個滿編的步兵大隊持平甚至猶有過之。
這天下,同等兵力之下,沒有誰能在如此多精銳的伏擊下活着離開,這是屬於赤木少佐的自信。
然而,就在中國的這片山林裡,赤木少佐曾經的所有自信,都被傳說中的那個人擊得粉碎。
那個人和他的麾下絕不會超過20人,卻足足抵擋了他雄鷹特攻隊200名精銳2個小時,並且擊殺了敢圍攻他的絕大部分敵人。
是的,當匍匐在距離對手超過500米山峰上的赤木少佐臉上濺上自己那名觀察手溫熱鮮血的那一刻,赤木茂鮮就知道,對手的射術至少不在自己之下。
觀察手被一槍擊殺,或許不過是因爲望遠鏡鏡片在陽光下的反光。
精準到令人可怕的射術還只是其一,令赤木茂鮮最爲驚悚的卻是對手所使用的彈頭。
一顆完整的頭顱就像是被重錘擊中的西瓜,整個的爆開,這是精通東西方各種槍械的赤木少佐從未見過的槍械。
他甚至敢保證,那絕不是用來射擊人類的槍械,如此強的動能,用來打人真的是太過浪費了,用來打坦克都可以。
赤木茂鮮猜對了,唐刀手持的步槍,本就是用來反裝甲用的。
毛熊國著名的PTRS-41反坦克步槍,擁有5發彈匣,使用鎢芯彈頭,可在400米的距離上穿透40毫米裝甲,1012米/秒的初速就算是用普通14.7毫米彈頭,也能在100米的距離上擊穿40毫米裝甲。
日軍在中國戰場上的幾款主力坦克的裝甲,在這種步槍面前,都顯得無比脆弱,這也是唐刀找小洋妞兒從毛熊國進口百杆的理由。
唐刀從來都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哪怕因爲低調沒有帶領突擊吉普車隊和騎兵連,夏大雨戰馬後方攜帶的那個大背囊裡,就裝着一杆這個時代第一款反器材狙擊步槍。
除非在戰場上,唐刀不想動用這杆步槍,一旦用上這玩意兒,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受到重大威脅。
但唐刀終究還是用上了!
來自未來的最強狙擊手提着一杆這個時代最強大的反器材狙擊步槍,絕對是所有步兵的噩夢。
如果不是有這杆狙擊步槍幾乎是彈無虛發的存在,15名警衛班士兵再如何強悍,也是無法在一支全是精兵的日軍的圍攻下堅持超過2個小時的。
唐刀頭一次在四行團警衛班官兵們面前展現全力,那杆擁有超長槍管的反坦克槍每當開火,總會有一名襲擊者斃命。
因爲,沒有人可以在14.7毫米口徑彈頭的撕扯下活下來,別說人不行,就是一頭野牛,也會當場斃命。
精準到極致的槍法讓驕傲如赤木茂鮮都爲之嘆爲觀止,他可以肯定,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槍手和超強步槍。
被擊殺的160名麾下,至少有一半人是死在這把槍下。
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小隊長之一石黑少尉已經躲到一個枯樹樁的後面,就中國人裝備的捷克式半自動步槍的穿透力,是無法擊穿那個足有磨盤大小的樹樁的。
可那把槍能!
只一槍,枯樹樁爆起一團肉眼可見的碎屑,石黑少尉單手捂着臉的慘叫聲甚至壓過了激烈的槍響。
之所以是單手,那是因爲彈頭穿過枯木樁時彈道發生偏移,擊中了他的右臂,整個手臂就像是中了一炮,被生生炸斷。
爲什麼要捂臉,那是因爲爆起的木刺就像一團暗器,全部扎進可憐的帝國陸軍少尉的臉上,脆弱眼睛裡生起的劇痛甚至讓石黑少尉遺忘了手臂被擊飛的事實。
不過,身受兩處重創的石黑少尉沒有悲慘到生生疼死在戰場上,遠處的赤木少佐選擇將槍口瞄準了不停哀嚎的自己人,幫他了解了非人痛楚。
還有被佈設在伏擊現場400米外的幾挺重機槍,雖然已經遠離步槍的射程,但受過特殊訓練的機槍手們依舊在濃密的灌木叢中用石塊堆起了臨時掩體。
除非是有人能正好命中並不算大的射孔,否則沒人能擊殺掩體後的射手。
但那個人和那把槍做到了!
那個神射手甚至並沒有去展現他精準到極致的槍法,而是就對着石塊壘砌的工事開槍,一槍不行就兩槍,兩槍不行就三槍,就像是一門小型火炮,生生將厚度達到40公分的石頭掩體給轟塌,繼而將其後的射手給射殺。
他的目的,已經不是要擊殺敵人,而是想用最殘忍的方法,讓射手心理極度恐懼,選擇逃離。
人,可以接受死亡,但等待死亡,卻是再如何勇敢的人,都很難接受的恐懼。
幸好,這些經受過30個月嚴苛訓練的士兵,神經早已鍛鍊到猶如精鋼般堅韌,沒有射手被中國人這種殘忍至極的射擊給嚇退。
然後,他們都死了!
一個又一個掩體被這種步槍轟爆,而後歸於寂靜!
而他們,想在遠距離擊中這個可怕的射手,卻難如登天。
他彷彿有着提前預知危險的能力,會選擇在危險來臨的前一刻轉移陣地,任憑赤木茂鮮和遠方隱藏的十幾名神射手以及幾挺輕重機槍如何努力,那種夾雜在清脆槍聲中的沉悶,依舊會響起。
每響一聲,就有人的生命被帶走。
如果不是有這把槍的存在,赤木茂鮮完全有自信在15分鐘內解決戰鬥。
以至於到後來,連赤木茂鮮都快喪失信心了,哪怕他自己已經擊殺了3個目標,證明這羣中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
但只要那把槍還在,他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終於,中國人不再堅持了,2個小時沒等來援兵,包圍圈中的幾名殘兵選擇了向山中突圍。
赤木茂鮮也終於看到了完成任務的希望。
這座山他已經來了3天了,他可沒有就像冬眠的烏龜一樣隱藏不動,相反,可以說一口流利中國話的他利用僞裝走遍了這座山方圓十五里地。
擁有超強記憶力的他無比相信,哪怕就是當地的中國人,也不會有他對這片山林更熟悉,更何況是這些只是路過的中國軍人了。
那杆步槍一定是沒子彈了!
失去了這把槍的威脅,也是赤木茂鮮鼓起勇氣帶領自己最後的46名屬下追進大山的理由。
然後,日本陸軍少佐就發現自己錯了。
那杆槍沉悶的槍聲是再未響起,但那個人還在,用上半自動步槍的那個人的殺傷力一點也沒有少。
更可怕的,甚至還不是射程同樣超過一里地的神射!
這片大山的山林成了他天然的保護色,他就像是隱藏在海底深處的鯊魚,隨時可能出現在你的面前。
那也是石大寬再次對自己團座長官的殺人能力刷新認知!
做爲警衛班見習副班長,石大寬跟着班長元宵一起執行了護送團座長官的任務。
然後,他就遭遇了從軍生涯中第三次危機,相比於高家嶺上的白刃戰和北斗山夜襲戰,這一戰的危險程度竟然更高。
隨着警衛班弟兄們不斷倒下,團座長官那杆古怪大槍攜帶的子彈被打空,石大寬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團座長官看着倒在陣地上的13具遺體,咬着牙打出了撤離手勢。
那還是石大寬認識團座長官以來,第一次見他面色冷峻如鐵,兩個瞳孔中似乎跳躍着兩團火焰。
石大寬知道,團座長官一定怒極。
不僅是心傷13名警衛班弟兄的犧牲,更憤怒於他不得不捨棄弟兄們的遺骸撤離。
據說,團部有個不成文規矩,非萬不得已,不準拋棄戰友,哪怕是戰友的遺骸。
但團座長官爲了他們三人還能繼續活下去,只能咬着牙選擇撤離。
怒極的團座長官會怎樣?
石大寬在2個小時前見到了手持古怪大槍火力全開的唐刀,擊殺近百人的兇悍足以讓任何敵人噤若寒蟬。
而遁入大山之後,彷彿魚兒迴歸大海的唐刀則展示了什麼才叫全面。
殺人的技巧全面。
利用元宵極爲精準的槍法吸引住追來的3隊敵人,而在臉上抹上黑泥的唐刀卻潛入林間。
就以兩根軍刺,搏殺了其中一隊15名日軍。
整個過程,未超過3分鐘!
等另外兩隊日軍聽到這邊的慘叫聲拼命趕過來後,除了橫七豎八還在身體微顫的一地屍骸,兇手早已不知所蹤。
從那一刻開始,石大寬就知道,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已經互換。
團座長官最終選擇遁入深山,不是要逃,而是要反殺!
等到黃昏,身邊已經僅剩12人的赤木茂鮮咬着後槽牙下達了分組繼續追殺的命令。
而後,看着自己屬下的身影消失在叢林後,這位雄鷹特攻隊創始人和第一任隊長,悄然向相反的方向遁去。
日本陸軍少佐明白,‘虎!虎!’行動已經全然失敗,唐刀完全就是個超越人類的魔鬼,他要回去告訴那些高級將領們,不要再做這些徒喪精銳的事了。
12名最後的精銳,已經不是追殺,而是延緩。
雖然赤木茂鮮沒見過唐刀,但他有種直覺,對方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擊殺過他麾下的人。
他必須逃,在這個魔鬼追過來之前,逃往夷陵方向。
八年苦練,讓赤木茂鮮鍛煉出遠超普通人的堅韌毅力和體力,加上生存的壓力,他跑得比平時似乎都要更快。
兩米高的石壁,他只是一個前衝就登上;數米高的巨石,他毫不猶豫的就躍下;接近三米寬的山澗,他不用藉助任何工具,就能躍過。
淡淡的夜色中,奪命狂奔的日本陸軍少佐覺得自己就是山中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