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橫山勇中將閣下知悉,我部補給斷絕,若帝國再不支援,我部將於兩日後力竭之前對敵發起最後衝鋒!”針谷逸原少將在斷糧後的當天晚上就絕望的向第11軍司令部發出訣別電文。
針谷逸原其實一直沒有放棄過活着走出這片大山的希望,他相信橫山勇不會放棄231步兵聯隊和他針谷支隊,無論是爲了個人還是帝國陸軍。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曾經的希望都變成了絕望,直至輜重部隊主官向他彙報,輜重部隊攜帶的最後軍糧也沒了。
可支援依舊遙遙無期,橫山勇回覆他的電令永遠都是“再等等,過幾日支援就會抵達!”。
針谷逸原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是極爲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大年初一這天,天氣有些陰沉,天空中還很罕見的飄了些小雪花,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針谷逸原彷彿已然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他會餓的皮包骨,就像是一具乾屍一樣匍匐在中國冬天的山野中,或許,雪會凍住他的屍體,在3月的春風中逐漸腐爛,也或許用不了那麼久,山間飢餓的野狼就會刨出他那具根本沒有多少肉的屍骸大快朵頤。
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這兩個結局對於針谷逸原來說,他一個都不想選。
所以,針谷逸原向橫山勇發出了逼宮式的電文。
假若再得不到物資補給,那針谷支隊最後的2000官兵就會於2日後向中國人的防線發起最後的衝鋒,直至全員戰死。
在餓死和戰死之間,針谷逸原選擇了後者!
而這樣的電文,針谷逸原可不止是隻發了一份,同時還向34師團部發了一封。
這其實才是針谷逸原的真正目的,他要更多的人知道,他之所以選擇將2000人推向最後的絕路,其主要原因就是帝國第11軍中將司令官沒有對其進行救援。
而且他也相信,可是有不少人很樂意看見這一點,包括橫山勇自己也很清楚。
要想不被這個所影響,橫山勇只有一個辦法,全力給針谷支隊物資補給。
而至於是否得罪橫山勇中將,這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又如何會在他的考慮範圍呢?
雖然橫山勇的回電依舊是那幾個字:“再等等”,但只有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知道,橫山勇甚至放下堂堂中將司令官的面子,親自打電話給中國派遣軍參謀長板垣四郎中將,以近乎哀求的語氣請求其出面和帝國海軍第三艦隊司令官長谷川青協商,請海軍出動運輸機編隊對被困的兩支日軍進行空投。
不是橫山勇面子不夠大,而是經石牌一戰,日本海軍駐江夏的各型戰機損失達30餘架,實力只有開戰前的一半,他們已經喪失和中國空軍再次大戰的能力。
面對陸軍方面幾名高層將領的苦苦哀求,日本海軍在中國方面的海軍最高將領長谷川青終於還是決定幫這些倒黴蛋一把。
30架零式戰鬥機和12架97式轟炸機由淞滬出發,在大年初二這天中午飛抵江夏,早已準備好的帶着降落傘包的各類物資被運上飛機,加上之前江夏的轟炸機,足足24架轟炸機攜帶着近24噸物資在46架零式戰鬥機的護航下飛往石牌。
這恐怕還是日本海軍第一次動用如此之多的零式戰鬥機對一支純‘運輸’的飛機編隊進行護航。
也充分說明了日本海軍對中國空軍的重視,別說什麼輕蔑小視了,甚至是將其當成極爲可怕的對手。
所有的重視,都是戰場上打出來的。
石牌一戰,中國空軍總共參戰13次,出動戰機近400架次,以戰損26架爲代價,擊落擊傷日機47架,還佔了上風。
當然了,這並不代表中國空軍在飛機性能和飛行員水平上就超過了日本海軍,而是有幾個因素造成的。
首先,日本海軍主要目標是中國陸軍,飛機編隊基本都是以零式戰鬥機護航轟炸機編隊,而中國空軍壓根沒將精力放在對付地面日軍上,出動的都是以空戰爲主的野貓戰鬥機。
其次,中國空軍的野貓戰鬥機皮糙肉厚,往往被擊中數十發子彈還能生龍活虎的繼續戰鬥,就算被重創,也能緊急在山間空曠田地中進行迫降,成功率高於百分之六十。
而日本人就不行了,個大皮薄的97式轟炸機不用說,一旦被裝備了20毫米機關炮的最新式野貓戰鬥機咬住基本上就完蛋,零式戰鬥機往往都冒出火苗了,也得咬着牙往最近的機場飛,根本不敢就地迫降。
經過實踐證明,在日佔區迫降飛行員都凶多吉少,更別說在中國軍隊控制的地盤迫降了,那些拿着鋤頭柴刀的中國山民一圍上來,別說只佩戴着南部十四式小手槍,就是抱一挺輕機槍都不好使。
人死了像野豬一樣被拖走,飛機還能被中國人拆個精光!
讓一架都在燃燒的戰機還要在空中狂奔數十公里,那不是難爲飛機嘛!這也是導致日機損毀率偏高的一個主因。
所以,在針谷逸原以2000帝國陸軍生命的威脅、日本中國派遣軍高層將領的協調下,日本海軍出動了石牌之戰以來最大規模的戰機編隊,僅僅就是爲了給兩個包圍圈中的幾千日軍投下24噸口糧和同樣急缺的藥品。
平均下來,其實每名日軍也分不了多少糧食,就算全部拿到手頂破天再撐一週。
用中國人的俗話:那真的是費老鼻子力氣了,卻只落得一個和尚買梳子——有個基霸用。
46架零式戰鬥機那可也是殺氣騰騰,一方面爲了24架運輸機保駕護航,另一方面就是爲戰死的同僚報仇雪恨,尋求和中國空軍決戰來的。
日本人不傻,他們知道中國人進口了一批米國新式戰機,但中國缺乏飛機生產能力,這批新式戰機損耗了就難以補充,通過這半年和中國空軍的纏鬥,基本已經能推斷中國空軍大致損耗在50架上下。
46架零式戰機的戰鬥力,中國空軍至少要出動同等數量戰機才能與之抗衡,那可能是中國空軍最後的力量。
而在剛被修復跑道的夷陵機場和荊門機場的機庫裡,可還藏着24架零式戰機,他們就等着中國人戰機出現的消息,30分鐘,他們就可以全部抵達戰場,對激戰過後的中國空軍進行致命一擊。
明面上,是一次全力護航,暗地裡,其實是一次空中伏擊。
如果能將中國空軍新式戰機機羣進行重創,使其在三個月至半年內沒有多少戰力,也算是對石牌之戰失利的彌補。
只能說,日本海陸兩軍將領也不完全是狗腦子,多少還是有點東西的。
只是可惜,中國空軍並沒有出動,不是出不起,而是沒有性價比。
現在的中國空軍可比日本人推斷的要強不少,最新式改裝過加裝了20毫米機關炮的野貓戰鬥機早在1月份就開始列裝,雖然半年來損耗了四五十架野貓戰機,但經過補充後,分佈於川省6個機場的野貓戰機卻是有8箇中隊再度接近百架。
如果真的是要和日本海軍出動的70架零式戰機進行決戰,雙方誰勝誰負還真是難說。
但在這種戰役的後期,爲了日軍即將空投的20幾噸物資和幾十架零式戰鬥機搏命,那屬實有些太虧了。
你以爲,包圍圈中的日軍就能舒舒服服的把從天而降的物資包拿到手?
就以被包圍在方圓不過0.3平方公里山區的針谷支隊爲例,如果投的是炸彈,能投到這個小範圍的日軍陣地裡的命中率估計能高於百分之七十。
但物資包不是炸彈不是?爲了防止摔壞,物資包上是得掛降落傘的,是降落傘,就得飄,那得看風向。
偏偏位於大江之側的巫山,風不算小。
而且吧!這種接受‘天上掉餡餅’的操作對針谷支隊是頭一次,但對於四行團第1營、第3營官兵們來說,卻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去年在紫山圍第1師團的1000多小鬼子時,日本人就用過這一招,他們可是沒少去和日本人搶東西,有足夠的經驗。
所以,當針谷支隊收到橫山勇命令:空中支援將在下午4時左右抵達!就立即在各高地側面或是山峰頂上點燃篝火,以火焰和濃煙對飛機編隊進行指示。這邊收到包圍圈中鬼子有異常舉動的冷鋒略一思索,就判斷日軍有可能會獲得空投補給,立刻下令各高地也玩起了和日軍一樣的套路。
從高空中俯瞰,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焰亮光或是沖天而起的煙柱,根本無從判斷那裡是中國人的高地,那裡是帝國陸軍的高地。
想下降高度儘量投得更精準一點?那對不起,地面上可有四行團防空營的40毫米高射炮和足以在中低空形成一張火網的12.7毫米重機槍。
所有40毫米高射炮位可都收到軍令,日軍戰機在4000米高空上空投便罷,由他投便是,若是下降高度,就弄他。
“該死的中國人!各中隊準備接受物資!”
眼瞅着運輸機編隊在空中盤旋幾圈也沒敢下降高度,最終只能在4000米高度投下一串串白色‘蘑菇’,對物資望眼欲穿的針谷逸原差點兒沒咬碎了後槽牙。
當中國人學着支隊也點燃篝火堆後,遇到假李逵的真李逵自然知道中國人打的什麼主意,但他還真就沒什麼辦法來打假,哪怕他能和戰機編隊來個現場連線,也沒辦法給4000米高空上的飛行員們來個人工導航。
假如運輸機編隊能降低點高度,比如到1000米左右,他還可以用軍旗來給上面進行指引,但天空中不斷出現的白色小蘑菇毀滅了他的野望。
中國人用防空高射炮不斷提醒着高空上的機羣:你丫的別下降高度,敢,就揍你!
4000米高空上投降落傘包,那還有個基霸準頭?只能憑運氣。
看着天上飄飄蕩蕩的上百個傘包,針谷逸原眼眸裡滿是希冀,只要能有個三分之一落到自己陣地上就行啊!
不,天照大神保佑,五分之一也是可以接受的。
看着大部分傘包晃悠悠的在頭頂山風的作用下飄向遠方,痛苦的針谷逸原少將迅速修改了自己的願望。
只可惜,天照大神或許可以保佑,但絕不包郵。
上百個傘包,在下降到800米的高度時,就已經有十分之七八飄過了日本人頭頂投向了中方陣地那邊。
有十分之一就行!那至少也能讓2000人飽餐一頓。
只有經歷過飢餓的人,才知道飢餓是有多可怕。
別看就斷糧了不到兩日,中間還有少量野菜湯果腹,可人體對能量的缺乏迅速做出反應。
比如,血糖供應減少後,大腦會時常眩暈;又比如,人體爲了維持正常生理活動而提高新陳代謝速率,此時交感神經系統會通過調節汗腺分泌來幫助散熱,出汗可以降低體溫,是身體應對飢餓的一種自我保護反應。
甚至因爲迷走神經受到刺激,導致膈肌痙攣,產生打嗝現象。
總之,整個人體現出來的,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一個狀態,包括私下裡還有個發餿飯糰充飢的日本陸軍少將昨夜都沒怎麼睡,空空如也的腹部發出的咕嚕聲在黑夜裡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
能吃上一頓飽飯,就是目前被圍困的針谷支隊上上下下2000人的最大願望。
但就是這樣的願望,也被中國人給破滅了。
“咚咚咚!”中國人的高射炮竟然在這個時候開炮了。
他們打的,不是已經空投完畢返航的機羣,而是距離地面僅有數百米的降落傘包。
經過對風向和落點的判斷,中方對正在固執落向日軍陣地區域的降落傘包進行空中打擊。
主打的就是一個自己弄不到,你也別想拿的損人不利己!
是啊!中方損耗的可是寶貴的炮彈,就其價值來說,可是遠超過降落傘下綁着的大米和肉罐頭。
但對於冷鋒和程鐵首們來說,炮彈沒了可以再造再買,日本人吃飽了肚皮可是能殺人的。
那就讓他們繼續餓着!
裝物資的木箱不過1立方米,目標小不好打,但降落傘包足夠大,而且下降速度和風馳電掣的戰機比起來那就是烏龜流。
不僅40毫米高射炮在不斷炮擊,到500米高度左右時,射程達2500米的20毫米高射炮和就部署於前線的12.7毫米高射機槍也參與進來。
“八嘎!命令步兵炮和山炮,對中方高射炮射擊區域還擊!”針谷逸原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一個木箱在空中被炮彈打爆,其內的物資就這麼在自己眼前散開,徹底氣瘋了。
“支隊長閣下”中佐參謀長嚥了口吐沫,終究沒敢提醒已經快瘋魔的帝國陸軍少將。
就他們目前這個陣地縱深,山炮一旦開火,騰起的硝煙立刻就會被中國人觀察到,中國人早就候着的迫擊炮一定會用彈雨對炮兵陣地區域洗地。
很不幸,日本陸軍中佐猜對了。
日軍殘存的火炮,一直是中方如鯁在喉的玩意兒,在沒有幹掉日軍殘存的這幾門火炮的情況下,不願意再折損自己兵力的冷鋒絕不會進攻。
炮擊日軍空投物資,既是不讓日軍輕易獲得補給,更是希望日軍火炮忍不住反擊。
足足8門150重迫和6門80毫米榴迫炮扯下炮衣在等着他們,另外各連配備的82迫也被要求進行一個基數的投射。
誰也沒想到,一場原本遠水解近渴的物資空投,最後會成爲針谷支隊最後8門75山炮徹底被覆滅的導火索。
毫無縱深可言的日軍炮兵陣地躲起來也就罷了,這一開炮,其上空騰起的硝煙數裡可見。
半個小時投射了將近500發炮彈將日軍3個炮兵陣地來回犁了五六遍,沒有任何生物能在這種級別的炮火強度中生存,鋼鐵也不行。
看着總計收穫不到600公斤的物資,聽着炮兵大隊8門山炮被毀,炮兵死亡148人的報告,針谷逸原少將哭了。
堂堂大日本帝國陸軍少將就蹲在對於整個支隊來說少得可憐的物資堆前面,哭得像個受夠了委屈的孩子。
真的,見過欺負人的,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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