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0章 滿嘴跑火車
在唐刀抵達山城後的第15天，唐刀終於接到軍政部那位參謀處長打來的電話。
軍政部最高長官，如今中國軍界僅次於那位的第二人，要見他。
第二天一大早，軍政部派來的專車就將唐刀接到了軍政部會客室等着，只是這一等，就又是近3小時，直到臨近中午，那位參謀處長才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口中連連抱歉：“唐團長，久等久等，何長官事務繁忙，方纔才確定有半個小時時間，現在請跟我來。”
什麼叫官方套詞？這就是。
如果唐刀真把人家這客套之語當真了，那可就叫蹬鼻子上臉了。唐刀自然沒那麼傻，哪怕他早已等得心火直冒。
當然了，讓唐刀頗爲意外的還不是他等了如許之久，而是他沒想到初下飛機來接他的這位上校參謀處長竟然還是大佬的貼身秘書，這個規格着實是不抵啊！
或許也只有他這個混不吝，剛一下飛機還沒摸清楚狀況，就給人家來了個下馬威，但有這層關係，效果絕壁比唐刀預想的還要好。
只是，這長達半月之久的等待，恐怕就是那位大佬對唐刀‘撒潑’的迴應——我不跟混蛋一般見識，但我可以把你晾着不是？
估計唐某人這半月不是攜美同遊青山就是去米國大使館和史迪威相談甚歡，一副樂不思冀的樣子，這個時間線恐怕還得再延長一倍。
身處高位的這些人，那個不是從堪比戰場的殘酷官場鬥爭中拼殺出來的，不動聲色的拿捏人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唐刀臉上浮出笑容，從攜帶的揹包裡拿出一個長約一米的長木匣子，道：“這是我代表華北前線將士們送何長官的禮物，還請幫忙代送。”
“哦？”參謀處長則是毫無顧忌的當着唐刀的面打開。
這纔是貼身心腹最應該做的，如果他不主動打開，唐刀恐怕還得主動打開給他驗證一下，哪怕在進入這棟大樓之前，這個木匣子也被警衛營長親自檢查過一遍。
打開一看其中的物件，上校參謀處長臉上露出微笑，道：“好！唐團長有心了，我幫長官先代收了，等會兒我會親自交給長官。”
從會客室到部長辦公室竟然還有些距離，在參謀處長的帶領下，竟然走了超過10分鐘，其中還經過了三道關卡，雖然有參謀處長這個暢通無阻的“名片”，唐刀依舊被從頭到腳檢查了個遍。
隨身攜帶的軍刺和自衛手槍早就留在門衛處，好在唐刀穿的是國軍常禮服和馬靴，自然也沒有作戰時必備的那些零碎，倒也減少了不少麻煩。
要不然，看着在衣領和袖口以及馬靴都仔細檢查的守衛們，唐刀知道，很有可能光是跟他們解釋，都得花去半小時的時光，那今天這大半天可算是白等了。
那位何部長，不是一般地惜命。
在一棟沒有掛任何牌子的小樓中一間幽靜的小會客廳裡，唐刀見到了中國軍界第二指揮官。
着一身軍裝制服，領章上三顆金星熠熠生輝，軍紀扣扣的嚴嚴實實，顯示着這位一級上將嚴謹的個性，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卻並不苟言笑。
聽見兩人進門的動靜，擡頭看向兩人，面色平靜如水。
俗話說，眉長情深，並不算濃密的眉毛和挺拔的鼻子讓這位中國一級上將多了一絲冷冽的味道。
“部長，第二戰區四行團上校團長唐刀到。”參謀處長畢恭畢敬的向坐在椅子上目視他們的上將彙報。
“長官好！”唐刀上前一步，立正挺胸行軍禮，聲音亦是中氣十足。
“好！”何部長沒有立刻起身，反而是上下打量了唐刀好幾眼，這才起身擺手示意參謀處長可以走了，臉上冷冽稍稍緩和，擡手還禮。
一口帶着南方口音的聲音響起：“唐上校果然一表人才，無怪能淞滬抗命、冀南抗命，都還能得直屬長官翼護。”
我去，這是來問罪的節奏？唐刀倒是沒想到這位如此直接，開門見山就拿數年前自己違抗軍令不回兵來說事，還在想怎麼回答，就聽這位又道：“不都傳說你唐刀身高丈二眼若銅鈴，胳膊粗的像普通人大腿，我看除了個頭高一點符合傳說，這身板怎麼還顯得有些清瘦呢？”
“報告長官，估計前些日子打了一仗，沒怎麼吃好的，給餓瘦了吧！至於剛纔長官所說的傳說，那應該是張飛吧！”唐刀高聲回答道。
“咳咳！”在外間秘書室待着的上校參謀處長一陣清咳。
那是提醒唐刀，您可別瞎扯淡了，長官已經不滿您很久了您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
倒不是這位上校參謀處長對唐刀有啥好感，但唐刀這樣來自前線的粗魯混蛋還是讓這位產生了恐懼，他敢肯定，當唐刀真的生起殺心，軍政部長貼身秘書的身份也保不住自己的命，這樣一言不合就拿命相搏的傢伙，還是能離遠點就遠點的好。
“咦？怪不得你這個小團長在小排長的時候就敢陣前抗命，這睜着眼睛說瞎話的膽子還真是常人所能及啊！如果我不知道你唐刀，那指不定還真就被你唐刀給忽悠住了，誰讓現在全國爲抗戰大計都在節衣縮食呢？”何部長一臉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唐刀，臉色卻是漸漸冷冽。
“你既然此次前來述職，來，給我說說，你四行團每戰必獎的海量經費來源，以及紫山戰役時投入的28門150重炮是怎麼個事？
都說你現在唐大團長如今兵強馬壯，人員待遇和武器裝備連日寇都比不上，但我這個全國最高軍事長官連麾下是如何做到的，這是不是屬於無能？”
如今雖然是那位掌握政權軍權，這位只算是軍界二把手，但這位卻是國府內少有的能和那位制衡的人物，這一連冷冰冰的兩問，雖不見什麼疾言厲色，但卻是一股上位者的威壓猶如泰山壓頂般向唐刀涌來。
別說直面他的唐刀是怎樣的感受，外面秘書房內坐着的陸軍上校臉色也是一白，除去會戰失敗，他還是很少有的見大佬如此動怒。
“長官，如果我說獎勵我部與敵寇英勇奮戰之官兵全來自戰場繳獲，您或許不會盡信.”唐刀卻是站得筆直，兩眼看向前方回答道。
何部長眉頭皺成一團，卻沒有發言，他還在等唐刀繼續往下說。
什麼不會盡信，那是壓根不會信。你唐刀每戰必克不假，但日本人又不是大富翁，走到哪兒就把黃金帶到哪兒。
情報顯示，四行團如今的撫卹標準都已經上漲到戰死一人給400大洋了，戰功獎勵另算，這得多少錢？
原本何部長對戰功赫赫相貌堂堂的唐刀還頗具好感，但現在明明上司都知道了，唐刀還要擺爛耍賴，這好感值眼看着就直線下降。
“但我還是得向長官彙報，自進入華北，我部與敵激戰數十場，破黎城、石門兩城，共繳獲日寇來不及運走的黃金達六萬餘兩，經過戰區司令官允許，我團將此項經費全部用於官兵撫卹、獎勵及購置裝備。”唐刀回答道。
“多少？”何部長驚得差點兒沒咬到自己舌頭。
黃金六萬兩，兌換成現洋可是200多萬，那幾乎是一個甲種師一年的軍費開支，卻只用到一個步兵團，難怪唐刀敢如此重恤！
這全團官兵受此激勵，怪不得作戰奮勇爭先，戰力驚人！聯想到四行團令日軍都無比頭疼的戰鬥力，剛剛還皺着眉頭的大佬算是找到理由之一了。
至於說唐刀會不會在這事上哄騙他，着第二戰區一查便知，唐刀或許不是老實人，但那個摳門老漢卻絕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給唐刀背書，尤其是在不久前唐刀往死裡得罪他的背景下。
“噢？看來唐團長打得都是日寇中的土豪軍隊啊！這不知算不算運氣！”雖然還帶着幾分狐疑，但這臉色卻是緩和下來了。
“好，就算你唐刀運氣好，那20多門150重炮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你唐團長真的是好厲害，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全國也才區區兩個重炮營，潼關那麼重要的戰區，第十戰區司令官飛了幾次山城，磨破了嘴皮子就差聲淚俱下，纔給他了一個重炮連4門150重炮協助潼關戰區防禦。”
“長官，這事兒可真不賴我，我其實也是被迫的，這全是米國資本家們搞出來的啊！”唐刀苦起了一張臉。
“米國人？”重新坐上椅子的何部長拿手輕輕敲打桌面，鏡片後面的眼睛微微眯着。唐刀和洛克菲勒家族嫡三代勞拉小姐毫不避諱的同遊縉雲山，又同去米國駐華大使館拜會米國新任第7師師長史迪威的情報早就放在他的案頭，唐刀和米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不是這，恐怕就不是唐刀到他辦公室述職這麼簡單，而是直接進了調查局問話了。
以那位的個性，是絕不能忍受屬下揹着他搞這麼多不爲人知的動作的，哪怕他是敵人聞風喪膽的戰將。
“因爲一次意外，職下發現了抗生素的作用並命令手下軍醫進行提純，以此救下了華北前線多名傷兵的生命，而當時正好勞拉小姐來我第二戰區慰問並在我團駐地停留，由此發現此藥物中巨大商機，於是將此藥物送往米國本土研發銷售.”
“等等，抗生素藥物，叫什麼名字？”何部長微微一愣。
“好像被取名叫什麼青黴素，具體名字屬下也不知，您知道的，我部常年和日寇作戰。”
“什麼？青黴素是你發現的，你這個混球，爲什麼不早說，你知道那個藥從米國進口回來是什麼價格嗎？”何部長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首次失態。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四行團要用此藥，根據協議，勞拉小姐都是免費提供。”唐刀攤攤手，一副鐵憨憨模樣。
“混賬玩意兒，你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我們從正規渠道進口，得50大洋一支，從黑市上購買，得200大洋，就你一個小小四行團，能用多少.”何部長差點兒被唐刀氣吐血。
在他看來，唐刀這筆生意可是虧到姥姥家去了。
“不，長官誤會了，我在協議上還寫明瞭，我擁有該藥的知識專利產權的百分之七十，並要求不得向日本國銷售該類藥物，一經發現，可向其追討所有銷售利潤。”唐刀連忙擺手。
“那算你還有些頭腦，你繼續說。”
何部長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吃蘿蔔操淡心，藥是人家唐刀發明的，和國家也沒半毛錢關係，他想怎麼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這裡罵人家混球又是混賬的，多少有些失了長官儀表。
“勞拉小姐與一年前就來電說要給我分錢，但我考慮到我部正在與日寇作戰，裝備比錢更重要，所以要求其將這些資金換成裝備並幫我運入華北，運費由該費用中扣除”唐刀早在來之前就打好腹稿，這一通半真半假下來，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那也怪不得你說被米國資本家忽悠了，是不是運費比裝備本身更貴？”何部長多睿智的人，唐刀剛說到這兒，就敏銳的抓住重點。
別看中國和米國相隔萬里之遙，但其實長達萬里的海運不算啥，真正的運輸難點在於由津城至太行山的最後幾百公里，那不知得打通多少關節。
“還得是長官您，我當時還真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唐刀連忙打蛇隨棍上，附和說道。
“那些採購自日耳曼帝國的步槍、衝鋒槍、機槍及配套彈藥比正常價格貴一點也就算了，畢竟是戰時，開門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但我是萬萬沒想到啊！這資本家會如此黑心腸，運費竟然是裝備費用的10倍。如果我不同意，那裝備就會存放在津城租界倉庫，讓我自提。
職下又不傻，別說我特良的只有一個團了，就是一個集團軍，也不能就此揮軍殺往津城吧！
只能被其盤剝，好不容易憑本事掙的那點錢，就這樣被消耗了。”唐刀滿臉激憤，差點兒就聲淚俱下了。
“因爲過去一年青黴素在全世界大賣，爲了不給你拿這筆錢，於是，勞拉小姐就想方設法的弄了20門重炮，炮貴，但這運費可更是個天文數字，然後是不是你還倒欠人家勞拉小姐運費，未來幾年的知識產權費都還不夠支付呢？”唐刀還沒說，何部長就把唐刀接下來要說的基本說完了。
“長官，您是這個！”唐刀由衷的豎起大拇指。
這謊圓得比他自己編的都圓乎！
“唐刀啊唐刀，先前那會兒我說你大膽，那是誇你爲國爲民敢抗不智之令，那是忠勇，但現在我說你大膽，那是真大膽，怎麼，你覺得我這個何長官就長了副豬腦袋，就這樣信了你這半真半假的忽悠？”何部長突然冷笑着嘆道。
“職下不敢，正想說您剛纔有一點沒說對，因爲戰事緊要，勞拉小姐還沒跟我報具體金額，所以我並不知道我還欠其公司多少錢.”
“我呸你一臉信不信，都說你唐刀是個典型的滾刀肉，老子還真就不信拿你唐刀沒辦法了，你現在”何部長面色冰寒，一副就要喊人把唐刀拿下的意思。
“我願意將結算後收益的五成無償上交國家！”唐刀立即很光棍的表態。
“你這傢伙，國家能看得上你這點小錢嘛！”盯着唐刀看了好一會兒，何部長臉色逐漸趨和，重新坐下。“怪不得你這傢伙藏頭露尾的在我面前耍心眼，生怕自己利益受損，放心吧！國家再窮，也不會抄了你的家充盈國庫。”
唐刀這自污的一招簡直完美。
在這樣的亂世，爲國爲民拋頭顱灑熱血不少見，但半點不爲自己利益考慮的卻真不多見，人都是趨同的，也只有這樣的唐刀，才符合眼前這位大佬的羣體。
半真半假的扯了半天犢子，就是爲了保護自己的知識產權費，這才合理。
“當然了，你有這個心也是很好的，不僅在戰場上可以幫助國家，經濟上也是可以的嘛！聽說你四行團駐地就有不少老闆在你那裡開辦實業，經濟一片欣欣向榮.”
“我早有此意，這次我來山城，無意間碰到航空研究所的王所長，我做爲軍人，對我國戰機缺乏導致地面戰場長期處於劣勢一直痛心疾首，聽聞他航空研究所資金短缺，正好和勞拉小姐交談得知，她亦有幫助我中華之意，再加上史迪威將軍預測，遲早米國也會捲入這場戰爭，我國和米國也遲早會結盟。
我就想着，不如提前來個商業結盟，由我國出土地出人，勞拉小姐方投入資金，米國軍方提供足夠原材料和設備，用以研發戰機，再由我國採購用以抗敵！”唐刀侃侃而談。
這個可沒有任何忽悠成分了，這是唐刀和另外兩方都交流過的。
“好！你這個主意很好！這樣不僅可以讓我國擁有製造戰機的工廠，還能從米國軍方那邊獲得技術，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拉近兩國關係，指不定有機會.”何部長方纔還平靜的臉上罕見的涌出喜色。
盤活一個航空研究所能製造飛機只是小道，這位大佬顯然更看重後者，尤其後面的野望更大，那是希望兩國結盟能從米國那邊獲得大量軍援。
唐刀所提的這個建議實在是太妙了。
何部長這種高層自然對米國政治體制有所研究，知道米國是財閥政治，洛克菲勒家族本身就對米國政壇擁有着極大影響力，如果能讓他們有所傾向，那獲得軍援一事十有八九能成。
“此事就着你身上了，你先回去吧！我向上彙報後會就此事給你一個答覆。”想着心事的何部長開始趕客。
“可職下還未彙報冀南戰局以及我團編制規模”唐刀眨眨眼，卻是死活不挪步。
唐刀也不傻，他可算是不想再來這裡等大半天了。
“滾吧！那些我都知道，要你彙報個什麼！不過這些天你還不能離開山城，你和勞拉小姐有舊，此事必須歸你落實。”何部長不耐煩的揮揮手。
“這就是長官風采吧！典型的新人進了房，媒人拋過牆啊！也不說請吃頓中飯。”唐團座邊走邊向陪着一起出門的上校參謀處長吐槽。
上校參謀處長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把唐刀送出小樓調頭就跑，再和這貨待下去，他感覺自己都能少活十年。
真的，爲了守住自己那點錢，這位唐團座那謊話編得，不是長官睿智，他差點兒就信了。
關鍵是，滿嘴跑火車的這位完好無損的走出長官辦公室不說，竟還獲得一個‘滾’字，那是非長官歡喜之人而不可得啊！
他咋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