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野龜一郎不愧是經歷過戰場的老將！
先前的一週戰場表現且不去說他，這道果決的軍令卻是顯示出其老道。
如此猛烈的炮擊，先前的四行團可不具備，唯一的可能性是四行團的襲擊部隊不僅擊潰了炮兵聯隊的步兵防線，更是繳獲了一部分火炮，並用爲己用。
兩個聯繫不上的步兵大隊不用說，幾乎註定成爲重炮的犧牲品！
所以，他再也沒有絲毫猶豫，徑直下令麾下所有在娘子關前線之兵，撤退！
只是，進攻的時候很難，現在想退，卻也不是那麼容易！
因爲，防線上的中國軍隊隨時可能轉守爲攻，而21師團退往井陘的唯一通道也被堵住了，想退的話，就只能拋掉輜重，全師團輕裝，退往山區，然後翻過崇山峻嶺！
所謂輜重，就是所有車輛、彈藥儲備、甚至包括所有重武器，比如剩下的那12門山炮，各步兵聯隊裝備的山炮，也就92步兵炮只有200公斤，經過拆卸之後可由馱馬馱着進入山區。
這種撤退，其實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撤離，用潰退來形容要更合適一些，這對於一個師團來說，也不僅僅是羞辱，甚至需要不少高級軍官來揹負責任了。
而且現在21師團尚沒有到絕境，三個步兵聯隊尚有能戰之兵五千人，中國人就算有大炮之助，也休想在三天之內吃下他們，況且方面軍方面還徹底掌握着制空權，請求陸航轟炸中國人的炮兵陣地即可。
怎麼說，也得打了再看，那有像現在這樣直接把傢伙什兒都丟了就撒丫子跑路的？
在這樣的形勢下，哪怕永野龜一郎貴爲師團長，他的決定也會遭遇不少阻力。
三個步兵聯隊長紛紛發來電報，請求永野龜一郎收回軍令，他們表示都願意親率麾下步兵聯隊替全師團打通撤離通道。
但永野龜一郎都無比堅定的回令：“不遵守軍令者，死！”
他是這裡日軍的最高指揮官，日軍雖然有犯上的傳統，但那絕不是在這種動輒全軍覆沒的戰場上，哪怕強如橫山澤，也只能含恨領命！
最終，在兩個步兵大隊灰飛煙滅之前，位於娘子關前線的21師團近萬人的大軍，完成了撤離前的準備。
三個步兵聯隊除各留了一個步兵中隊殿後，其餘步兵都開始有序的撤離原來陣地，每名單兵只允許攜帶各自武器和5日用的口糧、清水，無法帶走的炮彈等物資，都安放炸藥準備爆破銷燬！
就連僅存的那個炮兵大隊，也在師團部的嚴令下，做好了爆破銷燬工作，12門山炮連同所有彈藥，全部炸燬！
等到晉東之戰後，永野龜一郎的撤退軍令被華北方面軍司令部認爲是錯誤且恥辱，因此導致友軍重大損失不說，華北方面軍司令部也因爲21師團的潰退產生誤判，這位僥倖生還的日本陸軍少將也被送上了軍事法庭，被判了五年！
等他出獄，戰爭已經進入末期，日本帝國海陸兩軍在各自戰場上已經敗局已定。
直到數十年後，已經因病死亡多年的永野龜一郎少將才等來了諸多戰史學家爲他翻案！
大部分軍史學家都認爲，無論21師團的撤離導致了多麼嚴重的後果，但站在身爲21師團長的永野龜一郎的角度考慮，他至少保存了21師團數以千人的生命。
況且，他雖然沒有及時向華北方面軍司令部通報21師團即將撤離，那也是因爲中國人的炮火猛烈，導致其師團部幾部野戰電臺損壞，是非戰之罪！
他準備向坐鎮保定的岡部三郎中將發送的口令已經被其麾下通信部少佐部長證實真實存在！
但至於說爲何永野龜一郎先行下令麾下各部撤離，直到30分鐘後，中國人開始用重炮對21師團各部洗地式攻擊，纔想起向參謀部通報撤離情況。
軍史學家們畢竟沒有抵達真實戰場，只能通過結合中日雙方當時書寫的戰報來了解戰況，加上永野龜一郎自從走上軍事法庭審判席，不僅對當日情況隻字不提，甚至還拒絕了任何人的辯護，誰也不知道這位日本陸軍少將當時的心境。
可事實是，四行團在21師團各部開始撤離10分鐘後，就開始了集羣炮擊。
小到60毫米迫擊炮、81毫米迫擊炮，大到四一式75山炮、75毫米博福斯山炮、150重迫、80毫米榴彈炮、105榴彈炮，竟然有近百門大大小小火炮對21師團各部進行集火炮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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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別說21師團了，就是擁兵近6萬的第五師團在忻口之戰，也從未有過在某個戰場上一次性投入如此多的火炮參與作戰過。
換句話說，中日戰爭爆發以來，在一個師團級的局部戰場上，還從未有過一次一方集中過如此多的火炮對另一方攻擊過，日方沒有過，中方更不可能有。
但在娘子關前線，竟然出現了。
炮彈引起的火光，似乎將娘子關之前的山野徹底點燃，其光芒甚至超過了正在躍過山巔的朝陽。
這還是跑得夠快，若是21師團各部還待在原陣地上，究竟會是一種慘況，拿屁股想估計都知道。
饒是如此，遁入山野的21師團各部在這場僅用時40分鐘就投擲各型炮彈超過6000發的炮戰中，損失超過2500人！
炮戰尚未結束，嘹亮的小號聲響徹山野，不計其數的深藍色從防線上衝出，準備對21師團進行最後的絞殺！
最後留下阻敵的數百日軍原本都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炮彈炸得暈頭轉向，十成去了四成，僅存不過300餘步兵又被漫天飛舞的手榴彈洗了一遍，那還有餘力阻擋至少3000步兵的衝鋒？
僅用時不到五分鐘，21師團舍卒保車的最後防線就被撕扯至粉碎！
用未來30年後一位在日本國內很有些知名度的軍史學家的說法，如果永野龜一郎再遲疑上半個小時，重火力已經是碾壓之勢的四行團就能在24小時內徹底吞掉21師團。
21師團別說還能保存基本完好的指揮機構並帶着超過7600人撤回保定，恐怕連條狗都跑不出去。
這個評價傳到一個赤着上身顯露着壯碩肌肉正在老家菜地裡忙活的大叔耳中，某大叔淡淡一笑，反問好幾年不見的大侄子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以當時四行團的實力以及您和雷叔還有冷老爹的果決，21師團最多撐得上12小時。”已經人到中年的石頭仔細思索後，回答道。
壯碩大叔咧着嘴笑了，沒再多說話，只是衝着來探望自己已是某邊防團團長的小石頭伸出一個巴掌。
“您是說，只要五個小時？那怎麼可能，他們還有小一萬人，但四行團當時只有4000步兵！”石頭驚呆了。
“什麼五個小時六個小時的，老子是說你已經在老子這裡混吃混喝五天了，你一個大團長肩負保衛邊關重任，呆一個農民家裡算什麼事兒，還不趕緊的滾犢子！”壯碩大叔一翻眼睛，揮手趕人。
“可首長說.”
“各幹各的事兒，以後有機會喝酒！”
隨意拋下一句話的壯碩大叔背影讓他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這裡，最少有20名狙擊手在負責保護！那還是他這個在四行團渡過童年、少年時代，並經歷過20年軍旅生涯的老牌軍人看到的，也是大叔想讓他看到的，還有更多隱藏的更深更遠他無法看到的，至少有個步兵營，全世界有這麼牛逼的農民嗎？
怪不得冷老爹說，哪怕他解甲歸田陪老婆帶孫子，這世上也沒人能動他一根毫毛，臨走前的石頭掃一眼四周山嶺，臉上泛起苦笑。
不過他這五天混吃混喝，也不是一無所得！
讓返回邊疆的石頭團長心裡安定的是，他那位永遠的大叔雖未明說，但也告訴過他：“對北之戰打不起來，但對南之戰遲早會爆發，那時，他會再度披上戎裝！”
他在，就不會敗！這是石頭在幼時就根深蒂固的理念！
五個小時，就能吃下整個21師團，不是唐刀自負，而是自信！
21師團只要捨不得那些輜重，那他們就是一支孤軍，在沒有足夠堅固工事做掩體的情況下，他們能在炮火的重壓下兩小時防線不崩潰，唐刀就特麼改名叫唐刀不服！
剩餘三小時，就是未來中國軍隊最擅長的分割包圍，根本不會再給21師團任何喘息之機。
但這只是設想，令唐刀也沒想到的是，永野龜一郎做出了最正確的抉擇。
“那日朝陽初升，霞光環繞，在娘子關這條中日雙方付出衆多鮮血的防線前，一整個日軍師團慫比，揮揮衣袖，除留下滿地遺骸和衆多來不及帶走的輜重物資，卻不帶走一絲雲彩！”
這是李九斤在面對第二戰區派來的戰地記者採訪時一本正經所說的原話，見記者有些懵的澹臺明月翻了個白眼：“說人話！”
“就是，小鬼子撒丫子跑路了。”李九斤立刻低眉順眼的總結道。
好幾千日軍散入山野，就算是四行團也沒轍！
畢竟，他們現在就3個步兵營外加偵察、警衛部隊以及一個騎兵營，要是分散出去追擊，可別鳥沒打到，反被鳥兒啄了眼！
“三營留守娘子關主防線，一營、二營、炮兵營、警衛連隨團部，出擊！”唐刀的反應也是一等一的，立即下令。
出擊，不是去追擊已經算是潰敗的21師團！
而是，正在8公里外和17師鏖戰的20師團39步兵旅團！
是的，讓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大爲惱火，甚至不惜將永野龜一郎送上軍事法庭的理由，正是第20師團39步兵旅團隨後遭遇的噩運！
永野龜一郎和21師團跑得足夠堅決也就算了，但他們卻做了一件惡事兒，自己跑路還不通知一聲，直接把隊友給賣了。
20師團第39步兵旅團在乏驢嶺還在和17師殺得天昏地暗，那會想到21師團竟然撒丫子跑路，把自己的大後方給讓了個乾乾淨淨？
這也導致2小時後接到21師團已經撤離情報的岡部三郎通知到第39步兵旅團少將旅團長高木義人時，已經是進了棺材纔想到吃人蔘——席都開了。
四行團主力直接抄了39步兵旅團的後路！
這就被包餃子了？已經和17師廝殺一週已是精疲力竭的第39步兵旅團聽到這則噩耗的那一刻用呆若木雞來形容或許都不夠貼切，而應該用晴天霹靂、魂飛魄散來形容。
17師在擁有足夠的山炮後，可沒有那麼好欺負，原本有萬人之衆的39步兵旅團鏖戰一週，戰損超過百分之四十，將近7000步兵現如今只有4000兵力可用。
結果換來的結果是，前有一個擁有地理優勢的硬骨頭，別說狗啃不動，弄個咬合力驚人的熊貓來都只能麻爪，後來了個能把21師團近2萬人攆成狗的四行團！
你說，換成誰不得蛋蛋都嚇破了？
“請求陸航空中支援，請求方面軍司令部地面部隊支援！”高木義人一口氣給自己的師團長川岸三郎發去兩封電報。
甚至，都顧不得譴責獨自跑路的21師團！亦由此可見這位時任39步兵旅團少將旅團長內心的惶恐。
坐鎮保定指揮部的岡部三郎當時的心情同樣是不可置信，哪怕是永野龜一郎親自發來的電報，他也派出了陸航偵察機對娘子關前線抵近偵察。
做爲無數次毫無發無損從中國人防空炮火中活下來的‘幸運兒’，佐佐木大尉再度被委以重任！
這次，幸運光環再度光臨！
娘子關前線所有的防空陣地都已經前移至乏驢嶺一帶，佐佐木大尉膽戰心驚的從2000米下降到1500米高度，通過望遠鏡觀察娘子關戰場，除了被炮火和硝煙薰得漆黑的陣地，就是遍地散佈的土黃色屍骸！
地面上還在活動的中國軍人，見了他這架壓低高度的偵察機，不僅不害怕，還紛紛舉着槍朝天射擊挑釁！
“傻逼纔下去！”歷經戰火考驗的佐佐木大尉可不是那種容易上頭的貨色。
他看到的戰場已經表明，21師團完蛋了，娘子關的四行團主力的確在向乏驢嶺方向前移，不然迎接他的絕不是挑釁，而是漫天彈雨了。
“永野龜一郎太過無恥！請求司令官閣下予以嚴懲！”這是岡部三郎在確定第39步兵旅團陷入包圍後，給衫衫元發去的密信。
他太清楚永野龜一郎之所以要晚兩個小時後再給他發送撤離電文的背後真相了。
因爲永野龜一郎知道，如果他在撤離之前就發，做爲指揮官，岡部三郎一定會要求他再堅持半日，同時會許諾他會有陸航支援！那時要給乏驢嶺正在和17師鏖戰的第39步兵旅團撤離的緩衝時間。
但那時21師團別說再堅持半日，就是再晚上半小時，就有可能全軍盡墨！
‘死道友不死貧道！’永野龜一郎做出了屬於他的選擇！
至於說野戰電臺在中國人的炮擊中被損壞，岡部三郎甚至有理由懷疑，那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人爲的。
只是，他沒證據！
反正，在9月15日上午11時，華北方面軍司令部的日方將官們，集體失去了食慾。
精心籌劃的戰術欺騙，甚至不惜放棄支援華中會戰發起的晉東一戰，竟然打成了現在這個鬼局面。
一個二線師團已經跪了，半個甲種師團被圍了，關鍵是堂堂大日本帝國華北方面軍此時還找不到一支可以就近救援他們的可靠之軍。
中國人的第二戰區早在3日前，就動用15萬大軍，在晉南防線上全面發起反擊，第五師團攜幾大師團齊力阻擊，才抵擋住中國人瘋狂的攻勢。
而更讓岡部三郎咬牙切齒的，已經不僅僅只是第39步兵旅團安危的問題，他驚恐的發現，井陘至石門這40公里，已經沒有一支規模超過步兵聯隊的帝國陸軍。
若晉東的中國人此時突然調轉兵鋒，再來上一記突刺，石門重鎮，拿頭守？
他這個方面軍參謀長，要不要帶上衛隊，去填那個坑？
你說，21師團突然這一跑路，把一個堂堂方面軍中將參謀長逼成這個鳥樣，頭快禿了，岡部三郎恨不恨？
但這都是大人物們的憂傷，對於陷入前後夾擊的39步兵旅團五六千官兵們來說，這個中午更是他們的噩夢。
四行團炮兵營，已經架好了炮！
不管是對地的，還是對天的！
暴力幹鬼子這事兒，一旦嘗過甜頭，就會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