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車子帶來夏夜的冷風吹進我的裙子裡,有些寒涼,我側目,有些驚訝。
宋子央穩穩的扶着方向盤,目不轉睛,副駕駛坐着那個濃妝豔抹的嬌滴滴的女孩有些不悅的看着我。
“上車。”宋子央語氣帶着命令的口吻說道。
我一愣,然後迎着馬路兩邊的路燈,笑了,說道:“好巧,又碰到您了,宋總監。”
“別廢話,快上車。”宋子央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我本來心中的鬱結便沒有發泄,又碰到宋子央無緣無故的挑釁,頓時有些微怒。
“宋總監,下班了您就無權讓我做任何事情,我和你就同事關係。”我毫不客氣的說道。
宋子央沒有言語,只是迅速的下車,然後走到我面前,不容分說的拉開車門,將我塞了進去,不帶一絲溫柔可言,凜冽極了。
我極其不滿的要下車,車門卻已然鎖上。
宋子央回到車上,緊緊的閉着嘴脣,發動車子,竄了出去。
車裡的氣氛有些低沉的壓抑,帶着濃重的火藥味兒,似乎一根火柴便能點燃。
我看着盛怒的宋子央,很識相的閉上了嘴巴,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女孩也知趣的小心翼翼,真是不知道今天誰又得罪了宋子央,很不湊巧讓我給撞上了,我還是不和他一般見識,小心些好。
沒過多長時間,我便看到了我們小區,車子穩穩的停在小區門口,還未等我說話,宋子央冷冷的話語響起。
“下車。”
我本來想要道謝的話語也戛然而止。
我沉默的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狠狠的關上了車門,也就在那一瞬間,車子已然離開,我瞪着眼睛看着一陣風一樣消失的車子,想着如果不是我手快,是不是胳膊要被這車颳走。
宋子央今天是吃了槍藥了麼?
我白了一眼已然消失的車子,然後快步的向樓裡走去。
正走着,迎面便看見沈芸匆忙的從我們樓裡跑出來,後面跟着灰頭土臉的顧遠。
看到我,沈芸鬆了一口氣,語氣焦急的問道:“你去哪裡了,電話也打不進去。”
我看了一眼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飛行模式了,許是剛剛碰了哪個按鍵。
我忽然便埋怨道:“現在想起我啦?你舒舒服服被人扛着回家的時候怎麼忘了我。”
一句話,沈芸怒視着跟過來的顧遠。
顧遠忙點頭哈腰的向我道歉:“沈芸一直說讓我停車來着……我這不是太生氣了麼,就任性了一把直接開到了你們家,又把她扛上了樓……真的,這不我腦門子上的包就是沈芸拿礦泉水砸的……”
顧遠指着自己額頭上的一片泛紅,誠懇的說道。
我嫌棄的擺擺手,有些疲倦的上樓,身後跟着沈芸。
到了家門口,我先進了屋,身後沈芸將顧遠擋在了門外。
“你就甭進來了,該幹嘛幹嘛去吧。”沈芸犀利的說道。
“別呀,你看剛剛也是我……”
還未等顧遠說完,沈芸已然把他關在了門外,不顧他的苦苦哀求。
換掉了衣服,簡單的洗漱後,我和沈芸坐在飄窗上。
她遞給我一杯牛奶,問道:“剛纔怎麼回來的?”
說道這茬兒,我心裡就有怨氣。
“是宋子央那個冤家,硬把我塞進車裡,胳膊都磕出來淤青了。”我憤憤的說着,讓沈芸看着我小肘處的淤痕。
“宋子央?”沈芸有些意外。
我沒有理會沈芸,埋怨她道:“別說宋子央了,我說你今天鬧的那一齣兒,就是爲了給你那個老子看,你值得麼?”
聽了我的話,沈芸一怔,然後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那個老子剛剛請我喝了一杯咖啡。”我沒好氣的說道。
“你見過他了?”沈芸眉頭微蹙的說道。
“先聽聽這個。”我說着把剛剛和那個中年男子的談話錄音打開。
不要驚詫我會錄音,這是我見客戶的例行公事,有時候客戶會不認賬,自己說過什麼話矢口否認,所以每次聽取客戶改進意見時我都會錄音,這次見沈芸的父親,我也只是習慣的開了錄音。
沈芸聽着錄音,其實時間不長,但她卻聽了很久,直到最後流出眼淚。
“這怎麼還聽哭了呢……”我忙找着紙巾給她擦眼淚。
“是不是我對他太不客氣了?”我有些後悔對待沈芸父親的態度,只是因爲知道沈芸的家事,所以自覺不自覺的便憤怒起來。
沈芸擦着眼淚,搖搖頭。
許久才,慢慢的說道:“我只是沒有想到,那麼柔和的蘇未……居然可以這樣凜冽的站在沈芸前面,保護她了。”
聽了沈芸的話,我有些遲疑,然後低着頭,說道:“當時,我只是想替你和沈阿姨出口氣,只是後來我一想,畢竟他是你的父親,而且你今天晚上鬧騰的一切,不也都是爲了給他看麼,也許你回到他身邊也不是一件壞事……雖然他……”
我後面的話語沒說出口。
“雖然他什麼,雖然他沒有那麼愛我,對吧?”沈芸自嘲的笑着補充道。
果然,聰慧的沈芸定然也是知道她這個父親是沒有多愛她,最起碼沒有我想象的那麼愛她。
沈芸喝了一口牛奶,說道:“其實今天晚上,我就是想告訴他,我沈芸的生活,就是這麼放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管不了我,也甭想管我,趁早滾蛋。”
我笑了,果然,對於這個父親,沈芸的確是厭惡的。
“我覺得他挺生氣的,有哪個親爹會願意自己孩子這樣兒。”我笑着說道。
“他生不生氣我是不知道,反正顧遠是氣壞了,今兒居然敢扛着老孃,直接塞到車裡,樣子就像是要吃了我。”沈芸瞪着眼睛說道。
“他是真喜歡你……”我深深的說着。
沈芸沒有搭理我的話語,只是轉過頭看着窗外的夜色。
夜已然深了,馬路上漸漸安靜起來,趁着夜色都跟着寂靜起來。
沈芸喝了一口牛奶,然後輕輕的說道:“還記得前段時間酒吧出事兒那次麼,就是你趕去救我那次。”
“嗯,記得。”我應道。
“那天我以爲我完了,直到看到你拼了命一樣的擋在我前面的時候,你看到我眼裡流出來的淚水不是僅僅只有害怕,還有感動……那麼柔弱的你將我護在身後,我覺得這輩子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死了都值了。”沈芸安靜的說着,沒有看我。
我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說道:“嗨,說這些幹嘛,我在當着沈阿姨的面說過的,我就是你的親人,親人不相互保護,還叫親人麼。”
“親人……這個詞真好,可是後來事情過去後,我就無比的後怕,如果那天你出了什麼事情的話……我估計我會自責死。”沈芸低聲說道。
“不是沒什麼事情麼,不過我一直都沒問你,那天你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去喝酒?”我問道。
“那天就是那個男人第一次和我聯繫,沒有愧疚、沒有懺悔、沒有任何的歉意……僅僅用一百萬打發了我……”沈芸冷笑着說道。
我眉頭緊鎖。
“那天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裡那個男人說是我的父親,說他不方便見我,但他想要補償這麼多年對我的虧欠,問我想要什麼樣的補償……我說你給我一百萬吧,他說好,然後說一會有人會要我的卡號,就掛掉了電話。”沈芸笑着說道。
只是我發現了那笑容裡的悲痛。
“是不是我親爹二十多年來給我打的第一通電話特像詐騙……可是不一會兒我就接到了銀行的短息,我的卡上就是多了一百萬,我他媽一點兒都不高興,看着那個通知信息,眼淚就噼裡啪啦的掉在了手機屏幕上……”沈芸冷笑着說着。
“然後,我就隨便找了個酒吧喝酒,卻讓幾個孫子下了藥,真是一輩子捉鷹,卻讓小燕兒給啄了……”沈芸自嘲的說道。
我看着她,卻完全能想象到那天沈芸是有多麼悲傷,否則怎會大意的讓人下了藥,可要知道她是從男人堆裡摸爬滾打都不會讓人占上一點便宜的女人。
沈芸用指尖摩挲着杯子,有些淡漠的說道:“我這個親爹……還真是沒有什麼人情味兒……”
“我覺得他只是沒那麼愛你,畢竟剛剛知道有你,你看他今兒還說特意爲你開了一個公司,讓我勸你去上班……”我說着說着也覺得哪裡不對起來。
沈芸冷笑,說道:“他怎麼會爲我開公司?他是說開了一家公司,讓我去幫忙打理……我只是去幫忙的……而且你知道他開的是什麼公司麼?”
我疑惑的搖搖頭。
“他開的是廣告公司!”沈芸狠狠的說道。
我一怔,瞭然。
沈芸是津城廣告界的新秀,上半年還在全國拿了大獎,在津城也算是炙手可熱的廣告人,難道沈芸的父親……是衝着她的名頭去的?想要利用她的名氣幫自己的公司助勢?
有錢人家的親情都帶着利益關係……
我心裡開始憤怒起來,這樣的父親,真是天下難找。
沈芸忽然轉過頭,看着我,意味深長的問道:“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心裡的傷痊癒了麼……你忘記林望了麼?”
我一怔,低着頭問道:“幹嘛忽然問這個?”
沈芸看着我,表情凝重的說道:“你做好準備了麼?因爲,林望……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