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他一直望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我爲之前對你的誤解道歉。早前就該說了,但是我卻有不能說的理由。因爲林至誠說,如果我貿貿然讓你知道,連我張磊都知道你有一段不好的過去,他會殺了我。”
我的手擰在一起,眉頭皺起來,有點狐疑地問:“張磊,你在說什麼?”
張磊把那半截煙放在手裡面把玩,好一陣才特別跳躍地說:“在林至誠去湛江找你之前,找過我喝過一次酒。”
我噢了一聲,沒接話,靜待張磊接着往下說。
張磊又是小心翼翼地掃了我一眼,他似乎是想了很就的措辭才說:“他其實就是遇到糾結的事了才私下找我。他想在求婚之前向你坦白他給楊橋捐精的事情,而且也想在結婚之前劃清界限,他去找楊橋談和,說是出讓宏德的股份給她,但是楊橋卻死活威脅他,拿你一些不好的東西威脅他讓他必須先瞞着。他可能覺得這樣不磊落,也不想受楊橋擺佈,就說暫時不求了,但是楊橋卻說如果林至誠去求婚她更要將那些不好的東西散得到處都是。反正楊橋的意思就是,她說她快要死了,也不求留在林至誠的身邊,她就愛看到林至誠娶了你之後再讓你崩潰多一次,想你至少要受她折磨幾次,這樣她才能心息。她說這是你周沫欠她的,林至誠要不照做,她就豁出去了。在這個時候,其實我跟林至誠都知道楊橋的精神出了問題,她的作法太偏激了。後面爲了讓林至誠聽她的,她竟敢去租了一個大廣場的屏幕,就想播放你那條不好的片子,也好在是後面被我們攔下來了。”
我所有內心的平靜全被炸得了無生息,難受以及很多複雜得情緒如同一大羣行色匆匆的螞蟻一樣在我的心裡面爬來爬去,我對於從張磊嘴裡面再一次證實來的林至誠的苦衷卻一點意見也發表不出來,我只能故作淡定泰然自若地說:“哦,這樣。”
張磊忽然用手支了一下他的下巴,他盯着我,好半天才說:“周沫,你之前有表現出來過想要離開林至誠的想法麼?剛纔,他在車上,一路的喃喃自語,他說你沒有安全感,他說他保護不了你,三年前是,三年後也是。他說他那樣小心翼翼地去討好楊橋生怕她對你怎麼樣,這樣的作法其實從一開始就給你造成了最大的傷害。他說他再也不想等下去了,他說他所有的謊言都用光了,再用你也不信了,再慢你就跑了,他要趕回家帶你走。周沫,實話說,林至誠現在的精神壓力太大了,你有什麼想法都好,緩一緩,等他過了這一段。當我爲林至誠開口求個情吧。”
我又噢了一聲,可是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我忽然想起那一場歡騰了整個湛江的煙火,那樣的璀璨溫暖,那樣的讓人神往。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它原來建立在林至誠太多的苦澀裡面。
正如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這一場婚姻,是建基在被威脅與妥協的基礎上。
對於林至誠的怨恨,也從來沒有的濃重起來。
他憑什麼!
他以爲他是聖母瑪利亞嗎!
他完全可以高冷地跟楊橋說抱歉我不喜歡被威脅!
他也完全可以抱緊我告訴我,告訴我後面可能有些我無法接受的事情出現,讓我在那個時候接受多一次精神上面的折磨,讓我多一次的奔潰和灰飛煙滅,也好過他這樣以保護爲名,把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從楊橋的字裡行間,他是曾經因爲楊橋的以死相逼一時心軟,給她捐精的,其實他從做了這個錯誤的決定開始,就已經踏入了一種錯誤的輪迴裡面,他被人牽住了鼻子,他這樣不喜歡接受威脅的人,是怎麼的走這一路的荊棘啊!
他又何必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去討好着楊橋!
他在做着一切的時候,有把他自己當過一個有尊嚴的人嗎!
我從來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痛恨他!
我不要這樣所謂的保護!
我想要的是他林至誠保留着自己完整的靈魂,而不是因爲我這樣的女人,將自己的尊嚴和靈魂被人全數踐踏在地上!
這比起別人對我的精神折磨,更讓我痛一千倍一萬倍。
正當我的思維遊蕩得有點遠,我的眼淚有點涼時,臥室裡面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響徹整個空間。
我騰一聲地站起來朝着臥室奔去,趕緊的拉開了燈。
林至誠坐起來,他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尖着嗓子喊:“血,很多血,太多血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救人,我沒法救人,我定在那裡不敢動,我沒救人,她死了!“
我看了看林至誠,他明明兩手空空,卻一直盯着,似乎那些血跡真的在他手上蔓延一樣,我就這樣被巨大的心痛擊穿,我撲過來狠狠地擁著他,我努力將自己內心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壓制下去,我說狠狠地抱他,我說:“林至誠,沒有血,乖乖睡覺,乖。”
林至誠一直鬧到了凌晨四點,最後被我哄着吃了一些張磊帶過來的藥纔再一次睡去。
可是哪怕在睡夢中,他卻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不放開,我嘗試過掰開,卻總是失敗,最後張磊說,他說醫生說過林至誠的情緒可能會蹦那麼一兩次,睡一覺起來會好一些,他在外面守着,我陪林至誠眯一會兒。
大概是早上七點,我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外面吵雜的聲音,我狠心掰開了林至誠的手,揉了一下眼睛,推門出去,也沒看清楚狀況,就趕緊的先帶上臥室的門。
帶上門之後我一看這樣的陣勢,愣住了。
來人裡面,不僅僅有林老太太,劉叔,還有林正,以及劉曉梅。
當然,我的愣神也是一陣而已,看清楚來人之後,我走了過去。
林正一見到我,他的驢臉就拉了下去,狠狠地瞪着我罵了一聲:“掃把星!至誠從跟你好到現在,就沒一件好事!你這樣亂七八糟的女人,怎麼還不撿鋪蓋滾得遠遠的!你非要把至誠害得什麼都沒有了才甘心是不是!”
而劉曉梅,哪怕我答應了後面會把所有的照片給她,她在沒有拿到之後,對我還是有點畏懼,她站在林正身後,沒作聲。
倒是林老太太,她坐在沙發那裡緩緩地說:“阿正,注意你的態度和說話!你是長輩!更何況,這事完全是林子的錯,你兇周沫做什麼!”
林正看起來是真的急眼了,他把聲音提得更高:“媽!你真是老糊塗了!你孫子差點被人打死了,你還幫着這個害人的掃把星!你淡定我可淡定不了,現在被醫生說有點精神上問題的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你不急我不怪你,但是你別老糊塗了護着一個掃把星!”
老太太忽然就把手上的柺杖狠狠地摔在地上,像是生怕吵到林至誠,她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她盯着林正就說:“林子會走到這樣的一步,你自己就沒有錯嗎?你那一年給淑珍一些錢讓她走怎麼了?你就讓她留點美好的想象給林子怎麼了?一個給你生孩子的女人是來騙錢的!年輕順眼的就是真愛!我看你纔是不可救藥!你活了那麼多年就只長年紀沒長心眼!是你非要把事情弄到無可收拾的地步!你讓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媽死在面前!他沒有創傷後遺症纔怪了!他對這樣的事情能有正常判斷力才更怪了!林子現在怎麼樣,有大半是你這個爲人父的害的!要不是你當初瞞着我給楊家下聘,後面又因爲勉強不了自己的兒子而退婚,你就不搞這麼一出,事情可能也不會到現在這樣!你要在他車禍後不刺激他說是他廢人,他也不至於這三年一直埋頭錢錢錢!你還敢在這裡吼!你吼什麼吼!等我死了,你能抓得所有的主意了,你再來吼!現在不想解決問題的話,就帶着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有多遠滾多遠!不想滾就給我閉嘴,給我坐好!”
我是第一次看到林老太太那麼失控,她手背上面的青筋暴起來,面目也有點猙獰,罵完了之後,忽然急促地咳嗽起來。
我正站在她邊上,見她咳嗽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趕緊覆上她的後背說:“林老太太,別太激動。”
她卻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相信她此刻此刻的熱淚盈眶完全是發自內心,她是這個世界上真正深愛着林至誠的人,她的手顫抖而冰涼,她用乞求的語氣說:“孩子,幫幫林子,幫幫他,就算你有別的想法,奶奶後面尊重你,現在先幫幫林子,開導開導他,他的負罪感太多了,你幫我開導他,先別走,我就他一個親孫子,我就他一個親孫子,他要有什麼事,我以後走都走得不瞑目啊。”
我一個衝動起來,忽然一把將老太太抱住,我的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卻不得不故作淡定地說:“別擔心,他沒事。張磊說過醫生的診斷是,只是輕微的創傷後遺症,這幾天調理一下就好。”
也因爲我這個動作,站在一旁的林正狠狠地拽了我一把,繼續狠狠地說:“掃把星,別碰我媽。別把你的倒黴傳染得我們全家都是!我的兒子都快給你害死了!他要有什麼事,我也不會放過你這個賤人!”
被拉得踉踉蹌蹌的我好不容易站穩,一個衝動起來,擡起手就往林正的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隨着這聲清脆迴盪在偌大的空間裡面,所有的人面面相覷,而我卻鎮定自若低聲說:“你兇什麼兇,你吼什麼吼,躺在裡面那個人不僅僅是你兒子,還是我老公!一張嘴就掃把星,一閉嘴就賤人,我再掃把星我再賤,我也知道現在應該以大局爲重,而不是窩裡反!覺得你特別了不起嗎?覺得你的父愛很偉大麼?事實上,你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你在林至誠需要關心的年紀不關心,現在過來唧唧歪歪什麼!林至誠他恨你這樣的人,他覺得是你的薄情寡義害死了他媽!要想你的兒子好好的,那你以後就有個當爸的樣子,別整天除了拿嘴說着愛兒子卻做一堆傷害他的事!就正如現在一樣,你該做的事情是閉嘴!讓林至誠好好睡一覺!你要做不到,那麼就請往前走十步,開門出去,滾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