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
低低的呢喃顯得男人格外脆弱,顧詩若僵在原地,不敢回頭,怕對上那雙枯深的眼睛。
抓着她的手漸漸鬆開,脫力滑落。
她這纔敢回頭,看到病牀上的人仍舊緊閉着眼睛,窗外月光皎潔,透過窗戶泠泠傾灑進屋內。
雋雅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一半隱匿在陰影裡,一半沐浴在清冷月色裡。
顧詩若有點捨不得離開,她微微彎下腰,終於敢伸手去碰他。
微涼的指尖輕點在他眉心中央,吶吶低語,“我不走,我會一直都在你身邊陪着你,我答應過的,我會陪着你”
覆上沒有血色的薄脣輾轉纏綿,退開了點,斂下眼底酸楚,狠下心離開。
她走後,房門關上。
原本閉着眼睛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看着掠進微縮的窗戶影子,眸色淡淡。
撐着爬了起來,一動就扯到了腹部的傷口。
吃力的挪到了窗戶邊,一瞬不瞬的頂着窗外樓下的悠長走廊。
直到那抹纖瘦的身影出現後,走遠了他纔將視線收回。
接連好幾天,顧詩若都蹲守在醫院附近,姜曷臣索性讓她在醫院附近的小旅館開了一間房間休息,白天好睡覺也能夠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衣服。
每到入夜,她就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摸進了醫院,有時候在病房裡一坐就是一個通宵,天矇矇亮了,她就離開。
她守着,是怕傅雲墨夜裡不舒服沒有人知道,他身邊都沒有個陪夜的人,這令她感覺到很擔心,所以才每天晚上準時蹲守。
基本上就是她一個人還在醫院這邊蹲守着,姜曷臣有他的事,她也不會過問,只是偶爾他會送點吃的東西過來。
是夜,顧詩若一如既往的在房內守着。
託着腮幫子看他,有點困。
這種感覺很奇特,她想要傅雲墨醒過來,又害怕他此刻真的醒來發現自己在這裡。
胡思亂想,腦內思緒紛亂。
接連好幾天沒怎麼休息好,黑眼圈都凸顯了出來,眼皮子跟灌了鉛一樣沉重,不堪重負,沉沉睡去。
她睡的很沉也很踏實,那股令她安心的氣息縈繞在鼻尖,那份溫暖也令她感覺到踏實。
“唔…”她覺得癢,下意識的躲開,秀眉輕輕蹙起,睜開眸,看到一張熟悉的容顏時。
大腦當機空白一片,渙散的瞳孔一縮。
她猛地爬起來,恰巧傅雲墨也被她劇烈的起伏弄醒了,不適的擰緊了眉,“嗯…”
壓抑又沙啞的一聲悶哼,令顧詩若回過神。
目光觸及到藍白條紋的病服上殷紅的血時,她頓時心驚,掀開了被子就想下牀,整個人卻被大力帶着往後倒。
驚詫吼道,“你幹什麼!”
“別走,你別走”長手長腿一下子便纏上了,臉蹭進了她頸窩,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皮膚上,灼傷了肌/膚。
被他這樣,弄得心酸,顧詩若啞着聲線,“我不走,我只是去叫醫生,你…”她有點難以啓齒,不願意提起那天雨夜的事兒,“你傷口裂開了正在流血,必須叫醫生過來”
“不要”嗓音沙啞帶着點鼻音,像是正在撒嬌的孩子,滿滿的討好,“你別走可以嗎?不要離開我”
驟然間眼眶一熱,在掉淚之前,她麻利的鑽進了傅雲墨懷裡,緊緊揪着他的衣襬,“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離開了傅雲墨的顧詩若就是具行屍走肉”
傅雲墨固執的不肯撒手,怕他失血過多,所以只能夠按了護士鈴重新清理傷口。
看到他腹部猙獰的傷疤,顧詩若更加自責,深深擰起眉,不敢看。
“別看”傅雲墨一直看着她,視線片刻都不敢挪開,他深知顧詩若會覺得不舒服,所以才咬牙忍疼安撫她。
“好了,千萬別亂動了,傷口要是再崩開,吃苦的可就是你自己了”醫生臉色格外凝重,看着有點氣憤又礙於傅雲墨的身份尊貴顯赫不敢多說什麼,只得不痛不癢的象徵性說了幾句。
顧詩若一一記下來,點頭如搗蒜。
醫生走後,屋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顧詩若覺得有點尷尬,緊張的抿了抿脣角,指尖下意識的開始摩挲着衣角,“傷口很疼嗎?”
說完就更加尷尬了,爲自己問了個相當愚蠢的問題感覺到懊惱。
傅雲墨壓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過來”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彷彿很吃力像是咬着後牙槽在忍疼。
挪了過去後,顧詩若偷瞄着他,“那天,我…”
“你不用解釋,我並不想聽”
“…”失落的低下了頭,神色懨懨。
低啞沉着的嗓音格外平靜,“什麼都不重要,只要你還在就好,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比什麼都重要”
費力的伸出手將她抱進懷裡,這才感覺到踏實,“無論真相是什麼我都不在乎也不想知道,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差點就信了顧詩若的話,那些話比讓她這麼捅自己一刀更加難受。
顧詩若貪婪的享用着他身上的溫暖,用力回抱住他,“嗯”
什麼都不重要,在一起最重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來過?”
“嗯”傅雲墨很誠實的回答,“你來過我知道,我感覺得到”
所以晚上他沒有睡而是等着顧詩若再一次出來,他知道如果那不是幻覺的話,顧詩若遲早還會再次出現。
慶幸他沒有猜錯,她真的來了,這場賭注他贏了。
傅雲墨真的一個字都沒有問過,她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爲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說出那樣的話,他一個字都沒問。
跟平常一樣,會抱着她休息,也會時不時的搭話。
唯獨他比過去更加黏人了,無論她要去哪裡,傅雲墨都會變得緊張起來,一旦她要出病房,傅雲墨就會想要爬起來跟着她,就是不願意讓她一個人離開,更不願意她脫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內。
哪怕是她再三保證,傅雲墨也仍然固執己見,就是不肯讓她有一個人獨處的時間。
離不開,就只能夠舉手投降,兩個人跟連體嬰一樣始終形影不離。
趁着長廁所的空隙,她拿了手機,偷偷編/輯了一條短消息給姜曷臣後又刪除掉記錄。
免得姜曷臣擔心,總得跟他說一聲。
沒多久便收到了回覆,寥寥幾個字。
——嗯,我知道了。
收回了手機,她整理了一下儀容,才從廁所出去。
看到病房內的其他兩人,更覺得這氣氛詭異又尷尬,扯了扯嘴角主動打招呼,“洛先生,夏安”
洛謙的反應很淡,他撇了一眼顧詩若微微頷首算是迴應,沅夏安也因爲之前的事心有餘悸,一向很親近顧詩若的她這次也一反常態,只是朝着她微微一笑,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他已經開始行動了,那個項目快要竣工了,再不下決策可就沒有機會了”
傅雲墨沉默不語,好半晌,他才涼涼出聲,“隨你怎麼做,你放心,無論你對他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管的”
是管不起也不想管。
得了應允,洛謙也不含糊,“嗯,既然你已經開口這麼說了,那我希望你說到做到”
“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像是能夠管的人?”
洛謙不奇怪會在這病房裡看到顧詩若,既然他們相愛,那麼他們之間的事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旁的人插不了嘴也不能夠多說什麼。
他來這裡也只是爲了看看傅雲墨恢復的好不好,另外順便試探一下他的態度,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毫無反應。
確認了他暫時不會插手,洛謙才放下心來。
瞟了一眼站的遠遠的顧詩若,啓脣道,“看樣子你似乎並不需要我們多餘的關心,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先離開”
識趣的將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人,洛謙牽着沅夏安就往外走,只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
洛謙停了腳,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希望你不要再去傷害他了,既然相愛那就好好相守”
只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只有她聽見了。
顧詩若僵在原地不敢動,一直到他們走了,她還站着發呆。
“洛謙跟你說了什麼?”
對上那雙探究的幽深眼眸,顧詩若略顯侷促的捋了捋頭髮,抿脣淺笑,“他沒跟我說別的,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而已…”
“嗯”意味不明的回了聲,壓迫在她身上的審視目光最終還是緩緩挪開。
顧詩若偷偷的長長鬆了口氣,踱步走近時,她說,“你真的不後悔嗎?這麼做對於你來說就相當於是讓你親眼見證着自己唯一的親人被人用槍抵着,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不是一句話就能夠解決清楚過去發生過的事,我還是一句話,他做錯了事情就要學會接受懲罰,這是他必須要承擔的後果。”嗓音淡淡溫漠的眉目不見任何起伏。
倏忽,一隻手輕輕了他眉心,柔柔的嗓音如同清風拂柳令人格外安寧舒適,“彆強撐着,我知道你很難過”
嘴硬心軟的人何止是她一個?連傅雲墨都跟她一個樣兒,嘴上說着不在意,可實際呢?在他的心底可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放下過那段童年。
手被緊緊包裹住,傅雲墨拉下了她的手,“從今以後,我只有你也只剩你了”微頓,他沉思了片刻後,又出聲,“不管你恨不恨我,我都希望你不要離開我,哪怕只是騙騙我也請你不要再次離開我。”
他真的忍受不了失去顧詩若的痛苦,尤其是在那天的事發生了以後,他就更加無法接受了。
血髒,傅雲墨也知道,傅霆彥做過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傅雲墨也覺得身體裡流着這種人的血,太髒太侮辱人,令人所不恥。
“我向你許諾,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絕對不會離開你半步”這一次是個意外,令他們措手不及的無妄之災,差點送了他的命,也差點讓顧詩若惹上人命官司,一輩子活在悔恨和內疚裡。
湛沉的眼盯着她好半晌,他才終於扯開了話題,微微側過身拉開抽屜,將裡面的資料袋取出來後扔到了牀上,“你先看看裡面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