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蓮呢?”季黎再度開口問沈謙。
沈謙卻至始至終一個字都沒說。
他既沒有開口,也沒有反抗。
相比那個滿腹陰謀論的沈謙,顯然現在一言不發的沈謙看起來更讓人覺得恐怖。
沈謙沒開口,路熙然反而開口了。
他看着季黎說:“葉婉蓮在我手裡,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會兒上車和我慢慢說。”
路熙然說完之後,又看着季羽和歐景城的方向說:“你們負責先把沈謙和施內特帶回去,至於剩下的事情,我晚點再跟你們解釋。”
季羽和歐景城轉身,準備先將沈謙和施內特帶走。
然而季城卻突然拉住歐景城,說:“我來帶,省得和路熙然坐在一起辣眼睛。”
路熙然:“……”
行吧,看在他欺騙了衆人的份上,他就保持着沉默好了。
季城和季羽率先將沈謙和施內特轉身朝着軍用遊輪上帶去。
然而在沈謙和沈初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沈謙甚至連眼神的餘光都沒有在沈初身上掃過。
反而是沈謙身後的施內特,正用那種血海深仇的目光看着沈初,好像巴不得將沈初生吞活剝,拆吃入腹。
遊艇上。
爲了防止回去的途中橫生枝節,所以季羽和季城一直守着施內特和沈謙。
而沈初季黎以及歐景城和路熙然,則在甲板上討論着。
歐景城一直打量着坐在自己身邊的路熙然,大約兩三分鐘後,才終於開口對着路熙然說:“全世界都欠你一座奧斯卡影帝獎。”
“老子這麼入流的演員,上帝給我頒獎我纔會要。”路熙然直接看着季黎問:“爲什麼要找葉婉蓮?”
“那你爲什麼要把葉婉蓮扣押住?”歐景城幫着季黎反問。
路熙然說:“誰知道事情和我想象的發展不一樣,我只知道葉婉蓮是商華的老婆,商華對這個女人寵得很,如果我以沈謙的名義將葉婉蓮扣住了,那麼商華是絕對要和沈謙翻臉的。商華就算不和沈謙翻臉,也絕對會綁架了沈初來換葉婉蓮的命。一旦商華對沈初下手,季四爺是絕對要怒的。我自然會保護沈初的安全,那麼等季四爺出手,我再對沈初坦白自己的身份,然後裡應外合的配合季四爺,除掉沈謙。”
路熙然皺了皺眉:“可誰知道事情的發展得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沈謙會突然之間在南黔公館暈倒,更沒有想到施內特會很配合的直接跟我一起來蘇黎島。在來蘇黎島之前,我就將這個地方掘地三尺了,目的就是爲了等到沈謙和施內特過來之後,將整個蘇黎島都封鎖起來,來個甕中捉鱉,可是沈謙和施內特,真的是太配合了。所以綁架葉婉蓮這件事情,根本就沒起到作用。”
其實確切的來說,路熙然這纔是佈局的人。
季黎目光深邃的看着後視鏡:“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倒是挺響。”
從最開始,路熙然就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用他對外界所塑造出來的那個對艾琳娜深情不移的形象,來騙取沈謙的信任。讓沈謙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艾琳娜。
沈初沒回頭,卻對着路熙然問了一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是指的他當臥底的時間。
這個問題路熙然倒是回答得很迅速:“自從接到政委的任務,要求我撤出蠍子的案子,着手處理舒慕染相關事宜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歐景城問:“所以這整件事情,政委都是不知情的?”
否則路熙然的行動肯定會被沈謙知道。
路熙然聳了聳肩:“讓李成國知道了,那計劃還能進行嗎?”
他看着歐景城說:“這整件事,連我家老首長都不知道。否則季四爺怎麼可能不知道。”
想了想,路熙然又回:“或者說,其實季四爺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臥底。”
聽到這句話,沈初扭頭朝着季黎的方向看了過去。
歐景城突然之間反應過來,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對着路熙然開口:“難怪在你將施內特放出去的那次,我就問過老四是不是真的覺得你不可信,是不是真的覺得你和沈謙是一頭的。當時老四是說,你的確不可信,但是卻沒說過你和沈謙是一頭的,還說不管你持有什麼身份和目的,那段特殊時期讓沈初離你遠點,都是明智的決定。這也就是說,其實從一開始老四就知道……”
“我就知道季四爺一定是最聰明的。”說完,路熙然伸手撩起袖子,指着那還沒來得及癒合的傷口,衝着季黎說:“否則季四爺怎麼可能衝着這兒給我來一槍?估計就直接崩我腦門了,是吧,四爺?”
歐景城看着路熙然,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又讓人恨不起來的人?”
“老子這叫人見人愛。”路熙然放下袖子。
季黎順口接了一句:“是人賤。”
“爲什麼我從這句話裡面聽出了不怎麼好聽的意思?”路熙然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看着沈初說:“所以葉婉蓮和你們是什麼關係,怎麼口口聲聲要找葉婉蓮。難道葉婉蓮除了是商華的媳婦兒以外,還有什麼讓人驚訝的身份?”
歐景城將最近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路熙然瞬間恍然大悟:“這麼說來,這葉婉蓮不僅是商華的媳婦兒,還是季城和季羽的救命恩人,並且還是沈初的親媽?”
“嗯。”歐景城點頭,“那你知道葉婉蓮來找沈謙的目的嗎?”
路熙然點點頭,說:“說來也奇怪,這葉婉蓮一出現,沈謙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簡單點來形容就是,這男人一見了葉婉蓮,就跟磕了藥似的。”
路熙然說:“在葉婉蓮過來找沈謙的那天,我的確在。但是幾乎葉婉蓮還沒開始說話,沈謙就瘋了似的把人趕走了。葉婉蓮當天並沒有離開,而是直接在南黔公館住下了。後來第二天早上一早,我剛剛起牀的時候,就聽到了沈謙和葉婉蓮之間的對話,從對話內容來看,葉婉蓮好像是想向沈謙求情。希望沈謙能放過沈初。當時我就納悶了,沈謙對沈初怎麼樣,管她什麼事兒,如今聽到你們說原來她是沈初的生母,我就明白一二了。”
歐景城問路熙然:“所以你現在把她關在哪兒?”
“御橋路,一會兒直接開車去那邊吧!”路熙然說。
歐景城點了點頭:“我就想再問一句,你是怎麼取得沈謙信任的?”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愛艾琳娜,不管是愛她那個人,還是愛她身上的那顆心臟。而艾琳娜顯然從愛上季黎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失去理智了。艾琳娜一直都在沈謙手裡,我主動找到沈謙尋求合作。一開始就無數次表明自己想要殺了沈初的心態,然後在沈謙身邊一直做雙面間諜。我和他之間達成協議,只要我可以將季黎弄得身敗名裂,將沈初送到他身邊,那他就將艾琳娜送到我身邊。”
“就這麼簡單?”歐景城真想說,如果就這麼簡單的話,那是人人都可以在沈謙身邊當臥底了。
本來以爲路熙然會仔仔細細的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的,結果等了半天卻等來路熙然的一句:“山人自有妙計。”
“賤人自有道理!”歐景城回。
路熙然:“……”
“累了嗎?”季黎脫下外套,披在了沈初的肩膀上。
路熙然直接看着沈初,這會兒纔想起來,討好的說:“初初姑娘,其實我還是愛你的,雖然我騙了你,但也是爲了你好。你想想,我在沈謙身邊埋伏許久,好不容易纔得到沈謙的信任。我之所以放了施內特,也是爲了讓沈謙相信,我是徹底站在他們那邊的。而當時你卻要對施內特開槍,萬一施內特受傷了,那肯定不如我受傷更能博取同情和信任。”
“還有,我之所以綁架黑土,你尋思尋思,按照我去的時間點,我完全可以早就把黑土帶走的,但是我卻故意等着你來追我的車,目的就是爲了把黑土還給你。因爲車上的司機是施內特的人,並且我也不敢確認對方是不是帶有錄影設備。所以我纔會提前給黑土吃了安眠藥,爲的就是避免黑土看到後來郊區血腥的一面,當然更大一部分則是爲了防止司機對黑土使用暴力手段。”
聽着路熙然解釋,沈初突然明白了許多,也理解了他不少。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打心眼裡的原諒路熙然了,路熙然騙她騙得很慘,真的很慘!
眼看沈初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開口說原諒的意思,路熙然又再接再厲的解釋:“我之所以會對你開槍,也是爲了讓沈謙徹底信任我,如果他沒有徹底信任我的話,就不可能會落入我的圈套。而當我對你開槍的時候,猶豫了很久,而猶豫的那段時間,也是爲了等到季四爺。我對你開槍的那一瞬,我已經百分之百確認了季四爺會對我開槍,所以我纔會義無反顧的扣動扳機,是因爲我確認你不會受到傷害。”
“那如若我當時沒有開槍呢?”季黎突然開口問路熙然。
其實那一秒,季黎一直在猜測路熙然的心思。
路熙然說:“就算你不開槍,我也會在子彈從槍裡彈出去的那一刻,而將槍口對準沈初身後的防彈玻璃的。我是絕對不會讓沈初受傷……”
“所以你就讓自己受傷,讓自己在天台捱了我一槍,又因爲我而讓季黎給了你一槍,路熙然,你這條胳膊當時就是抱着不想再要的心態了是不是?”沈初衝着路熙然沒好氣的問。
路熙然卻吊兒郎當的笑着回答:“不用槍了豈不是更好?整個世界都會變得和平起來吧?”
雖然只是開玩笑的語氣,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沈初卻生生的從這個語氣裡,聽出了路熙然的無奈和一些更深層次的憂傷。
歐景城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看着路熙然說:“你別以爲沒人知道你左手右手都能用槍!”
路熙然:“……”
果然又被拆穿了呢!
路熙然看着沈初說:“你要生我的氣也行,只是彆氣太長時間了,我路熙然朋友不多,看季城這架勢,也是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赫連城現在一門心思陪着她老婆舉行了婚禮,他媽的屁顛屁顛的享受着二人世界……”
“反正是想不起你這條單身狗了。”歐景城放聲大笑。
路熙然一個大白眼朝着歐景城的方向飛了過去:“什麼單身狗?老子是軍犬,比單身狗高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明白?”
歐景城:“……”
爲什麼他覺得路熙然這話說得也算是挺有道理的。
沈初終於開口,卻是對着路熙然說了一句:“軍犬也是犬。”
路熙然深吸一口氣,然後看着沈初說:“行吧,開口理我了就行!你要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所知道的,最有效的,最快捷的,激怒季四爺的方式,就是從你身上動手。我總不可能從季委員和簡女士身上動手吧,畢竟季委員和簡女士年紀也大了,經不起刺激了。也不可能從黑土身上動手來威脅季四爺吧?孩子畢竟還小呢吧!所以只好從你身上動手,以傷害你的目的將季四爺激怒,只要季四爺怒了,那麼接下來季四爺就肯定要對沈謙採取行動了。”
反正現在路熙然不管說什麼都是有道理的。
不過沈初也是經過路熙然的解釋才知道,路熙然在郊外對自己開的那一槍,不是爲了真的傷害自己,而是,第一,爲了換取沈謙的徹底信任。第二,爲了激怒季黎,讓季黎率先對沈謙採取行動。
路熙然說:“整個蠍子分支繁多,讓整顆大樹都枝繁葉茂的,就是以沈謙爲核心的領導效果,只要季四爺發怒,那我纔可以裡應外合做臥底。所以這一切都是爲了迂迴曲折的完成將沈謙緝拿歸案的手段。我說口渴了,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原諒我吧!”
“對你開槍的人是我,將沈謙抓到的人是你,而最後你卻要來尋求我的原諒,是該這樣嗎?”沈初看着路熙然問。
其實沈初並沒有覺得路熙然有任何對不起自己的地方,只是這整件事情發生得毫無徵兆,所以才導致了她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然而當她好不容易接受路熙然就是和沈謙站在同一陣線的時候,路熙然卻又神反轉的公佈了自己的計劃和目的,沈初又一次手足無措的凌亂了。
所以她並非不想要原諒路熙然,實際上這件事情根本就無關原諒或者不原諒。
路熙然反正覺得沈初只要沒開口說原來她,那就是還在一直矯情。
所以他直接看着沈初問:“所以你我們和好如初了?”
“帶我去見葉婉蓮,等我見到葉婉蓮,我們就和好如初了。”沈初說。
沈初這話音剛落,季黎就突然開口插了一句:“怎麼就和好如初了?問過我的意見?你們倆最好給我老死不相往來,免得我老婆一天爲了你而生不如死的樣,我吃醋。”
“吃醋養生啊!”路熙然上前就搭着沈初的肩膀,一副妥妥的男閨蜜模樣。
沈初嫌棄的一把推開。
然而路熙然的五官,卻瞬間全都皺在了一起:“靠,老子手臂兩個窟窿呢!愛呢?說好的團結友愛呢?”
“要愛你愛婉兒去,這些日子裡真正爲了你生不如死的人,是婉兒。”沈初說。
赫連婉兒……
一提起這個名字,路熙然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然後看着沈初說:“就這樣也好,別告訴她我做了什麼,讓她就這麼一直恨我吧!”
路熙然對着季黎說:“有空幫我訂張機票,把赫連婉兒送回國外去,這裡不適合她生存。”
“你是想說有你在的地方都不適合她生存,是吧?”季黎反問。
被說中心思的路熙然,瞬間沉默着不再開口說話了。
這樣的迷之沉默,一直持續到路熙然開車將沈初和季黎送到了御橋路。
路熙然倒是深知待客之道,至少沒有用手銬將葉婉蓮銬住。
沈初和季黎到的時候,葉婉蓮就坐在鎖着房門的房間裡。
在路熙然開門的那一剎那,葉婉蓮突然站起身來說:“路少校,你一定要讓我見到小謙,他……”
葉婉蓮沒說完的話,在看到沈初之後,瞬間戛然而止……
“小初……”葉婉蓮整個目光裡,只看到了沈初。
沈初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她,帶着微笑的一句‘母親’?又或者帶着隔閡一句‘葉女士’?
想了半天,沈初也沒想到應該如何稱呼葉婉蓮,所以帶最後,她索性一個字也沒開口,只是一雙清澈如麋鹿的眸子,靜靜地看葉婉蓮。
本來以爲這樣尷尬的對視,至少會多維持幾秒,可是沒想到沈初纔剛將目光對準葉婉蓮,葉婉蓮就突然之間開口看着路熙然問:“小謙呢?”
“關起來了。”路熙然語氣平淡的開口,並沒有做多解釋。
然而葉婉蓮卻突然之間站起身來,頗有些激動的上前一把抓住了路熙然的手:“你把他關在什麼地方了?空間大不大?是不是白色的牆?”
這問題問得真是莫名其妙的……
路熙然皺了皺眉看着葉婉蓮:“我怎麼知道空間大不大,我又沒被關過。”
“帶我去見他!”葉婉蓮抓着路熙然的手,那力道着實大,大得路熙然都感覺自己的手腕快要廢掉了。
路熙然伸手將葉婉蓮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掰下來:“我現在就放了你,但是沈謙的探視權……”
“小初,媽知道是媽對不起你,但是媽媽求你,求你讓路少校帶我去見小謙一面,否則他會死的,他會死的是!!”葉婉蓮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向到沈初的身上。
經歷了這麼多,很多時候,沈初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是當自己記憶裡毫無印象的母親,這樣動容的拉着她的手,祈求自己到帶她去見一面沈謙,並且說沈謙有可能是死的時候。
沈初的腦海裡卻回想起了多年前那些差點被記憶掩埋的美好畫面,以及那個在路燈下穿着白襯衣的溫潤少年。
那纔是沈謙在沈初心中原本應該有的模樣,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隨着時間和認知的改變。
當年那個一心寵着自己,護着自己的男人,變成了如今這面目可憎的樣子。
人都是有感情的,只是有的感情長久,有的感情淡薄。
沈初像是木頭人一樣愣在原地,儘管旁邊的葉婉蓮拼了命一樣的求她,她都像沒有聽到一樣,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
直到季黎突然伸手揉了揉她長髮,然後對着路熙然開口:“帶她去見沈謙。”
季黎已經幫着沈初做了決定,做了選擇。
最後路熙然只好按照季黎的意思,帶着葉婉蓮上了車。
上車之後,路熙然才扭頭看着葉婉蓮問:“沈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你出現之前,整個人都是好好的,狀態都是好的,爲什麼在見到你之後……”
“能開快點嗎?”沒等路熙然把話說完,葉婉蓮就已經開口打斷了路熙然的話。
被人就這樣突兀的打斷,路熙然這表情還真是好看不起來。
“沈謙今天上午在南黔公館暈倒了,就像你第一天找到他的時候那樣,自然而然的就暈倒了。”路熙然說。
其實如果哪天沈謙沒有突然暈倒的話,估計也不會允許葉婉蓮在南黔公館留宿一晚。
畢竟第二天早上自從沈謙醒來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施內特將葉婉蓮趕出去。
葉婉蓮則是扭頭,好似祈求一般的目光看着路熙然說:“路少校,我知道我沒有身份和立場提出這個要求,但是如果真的需要將沈謙關起來的話,我求求你們不要將他關在四面都是白色的牆壁裡,請不要把他關在狹小的空間裡……”
“沈謙是不是有病?”一直沉默的季黎,突然開口看着葉婉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