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6)
楊子軒的火槍隊,還有其他的攻擊小隊,其實已經逼近了千戶宅。王福海帶着殘存的家丁,狼狽的逃回自己的老巢,將大門緊緊的鎖閉起來,希望能夠支撐一時。千戶宅的圍牆還是很堅固的,最矮的地方,高度也超過三米,牆體非常寬厚,檑木都難以撞開,完全是一座私人的軍事堡壘。
當初修建這麼高這麼堅固的圍牆,主要是爲了防止鬧餉的軍戶們翻牆而入。事實上,這一點的確是做到了。以前鬧餉的時候,王世新的家丁們就是站在圍牆上,居高臨下的用火槍對着軍戶們,給軍戶們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壓力。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在大炮的面前,一切圍牆都是渣。
這時候,北門和東門早就相繼被打開,潮水般的軍戶,蜂擁而入,向各個角落裡面殺過去。戰鬥發展到現在,張準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收拾王福海,而是如何將浮山城保護下來了。要是不能控制局勢,只怕浮山城會被大家燒成一片白地。憤怒的人羣,很容易用打砸搶燒來發泄自己的憤怒。
是的,一旦形勢失控,就要變成徹頭徹尾的暴亂了。張準不需要這樣的暴亂。暴亂越是厲害,最後遭受的損失,就要越嚴重。他佔領浮山城,不是要將浮山城毀掉的,而是要將浮山城建設起來。
因此,張準神色凝重的對對鄒明加和楊宏文說道:“你們兩個的主要任務,是維護城內的秩序,保護好重點的建築。屬於你們警戒的地方,一定要嚴格的保護起來,不讓別人亂闖。”
兩人領命去了。
張準又找來已經入城的劉航、王銘宇、侯山平等人,同樣交代了此事。如果軍戶們想不明白,要耐心的做通他們的思想工作。造反不是一陣風,是長期的艱苦的鬥爭過程,儘可能的壯大自己的每一分力量,都是十分必要的。現在打砸搶燒爽是爽了,以後就麻煩了。
劉航、王銘宇、侯山平等人都深以爲然,分頭控制軍戶們的過火行動去了。不久以後,楊凱德和毛三爺也進城了。張准將同樣的話跟他們說了,兩個老人都表示理解,一起去做軍戶們的思想工作去了。
可能有人會問,這個思想工作,爲什麼不在攻城之前做?嘿嘿,攻城之前做了,軍戶們豈不是很沒有動力?誰不想從戰爭中發點小財呢?人的慾望,總是最實際的。
張準親自帶着楊千強小隊,在城內巡邏。帶領張準前進的,是長期在城內生活的一個軍戶,叫做馬軼,很早就和耗子取得了聯繫。馬軼對浮山城的每個角落,都非常熟悉。護衛隊入城以後,他自願充當嚮導,帶着張準等人到處查看。
“大人,這裡是軍器局。”
“大人,這裡是神機庫。”
“大人,這裡是火藥局。”
……
馬軼一一向張準介紹。
浮山所怎麼說也是個守禦千戶所,是軍事要塞,擁有各項齊備的軍事設施,例如軍器局、神機庫、火藥局、匠作坊、糧倉等。這些都是千戶所的軍事要地,是不能隨意讓人搗亂的。因此,張準挨個兒查看,直到親眼看到每個要點都已經被護衛隊的戰士警戒起來,張準才放下心來。在他視察的過程中,的確有些軍戶試圖渾水摸魚,趁火打劫,發點橫財,但是看到護衛隊已經有人站崗,就自動自覺的消失了。
入城以後,軍戶們和戰士們混合在一起,向四周攻擊,其中,不乏準備發戰爭財,渾水摸魚的人物。畢竟,不能將人性想得太高尚,尤其是浮山所的軍戶都已經窮怕了,很希望能夠分得一筆浮財。要是有浮財分,他們會非常積極的,甚至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每次聞香教起義,都用分浮財的法子,吸引到大量的民衆,可見大家對財貨的熱切。
因此,在這些攻擊行動中,有人被誤傷,有財物被搶,甚至是濫殺無辜,那是肯定的。張準不可能控制每個軍戶的行動,只能儘量的讓浮山城保持完整,儘量讓無辜的人死得更少一點。在戰鬥尚未結束之前,張準就派人開始在街上巡邏,正是因爲這一點。
一路巡查,張準來到千戶宅的前面。
王福海正在裡面負隅頑抗,時不時的可以聽到槍聲。
護衛隊已經將千戶宅牢牢的包圍起來,楊致遠、郝林勇、尹風毅、楊俊傑等幾個小隊,正在準備發起強攻。楊國華等人將佛郎機火炮推了進來,正在做發射前的準備。同時,在城頭上的那門佛郎機火炮,也移動到了靠近千戶宅的城牆,同樣在做發射前的準備。
“嘭!”
“嘭!”
不久以後,熟悉的巨響再次響起來。
兩門佛郎機火炮,斷斷續續的開始發射。
實心彈丸近距離的打在圍牆上,很快就在圍牆打開了數個大小不一的缺口。躲藏在圍牆後面的家丁,被打得渾身是血,慘叫不已。他們也是笨蛋,明知道護衛隊有大炮,還躲藏在圍牆的後面,簡直是自己找死。可是,他們不躲藏在圍牆的後面,又能夠躲藏到哪裡去?千戶宅還有什麼地方經得起大炮的洗禮?
“殺啊!”
楊千強大聲吶喊起來。
各個小隊的戰士,從不同的缺口魚貫進入,闖入了千戶宅。他們從不同的方向,對整個千戶宅進行分割包圍。王世新的家丁們,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根本無法組織起來,只能被動的零星的反抗。槍聲時斷時續,夾雜着慘叫和呻吟,還有兵器的撞擊聲,倒也不寂寞。
至於雙方的傷亡到底有多少,誰也無法估計,戰場實在是太分散了。偶爾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和傷員,基本上都是敵人的。從雙方推進的地形來看,護衛隊是一步一步的向千戶宅的後面壓迫,家丁們佔據的地方,是越來越小了。
張準也跟在隊伍的後面,走進了千戶宅。
戰鬥發展到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依靠城牆都無法阻擋護衛隊的攻擊,依靠千戶宅的各種建築,又怎麼可能阻擋護衛隊的進攻?結束戰鬥是早晚的事情,張準反而一點都不着急了。甚至,他居然有了欣賞眼前風景的心情。
浮山城的千戶宅,是典型的江南庭院的風格,白色的照牆,綠色的草坪,綠影婆娑,竹林青翠。初夏時節,正是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好季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江南庭院在北方一直很受歡迎,稍有地位身份的人,都願意修建一個江南庭院,作爲日常生活起居之處。王世新的這個宅院,面積很大,建築精美,造價應該不菲。那也是,他剋扣軍戶們的糧餉,肯定是盡情的揮霍掉了。
“啊!”
“不要!”
“不要殺我……”
忽然間,從千戶宅的後院,傳來很多女子淒厲的尖叫聲,跟着尖叫聲戛然而止,好像是正在叫喚的鵝,忽然間被人切斷了喉嚨。
“這個禽獸!”
張準面色微微一變。
毫無疑問,這是瘋狂的王福海,在殺害自己的家人。
果然,更多的女子尖叫聲傳來,跟着又戛然而止。隨即,又傳來乒乒乓乓的槍聲,不知道是不是在用火銃射殺王家的親眷。儘管對王家人沒有絲毫的好感,可是張準還是被王福海的瘋狂給小小的震撼了一下。這個人,真夠狠啊!
但是,張準並沒有下令護衛隊戰士衝進去解救。王家的內部事情,還是交給王家自己來解決吧,免得髒了自己的手。儘管是來自後世文明社會,張準其實也明白,在這個朝代,斬草除根真的很重要。自己造反滅了王家,要是仁慈的留下王家的後人,那絕對是巨大的禍患。既然自己不想髒了手,那就讓王福海瘋狂吧!
裡面的殺戮,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終於,漸漸的歸於平靜。
“王福海!”
忽然間,楊千強厲聲叫道。
在張準等人的面前,突然竄出一羣狼狽不堪的家丁。他們的身上,都沾滿了鮮血,一個個的神情,都猙獰得可怕。這一小羣敵人當中,帶頭的,赫然是王福海。這位王家的大少爺,已經完全陷入了瘋狂狀態,踉踉蹌蹌的從裡面衝出來,對張準等人視若無睹。
“開槍!”
楊子軒立刻下達射擊的命令。
“射擊!”
王世新的家丁中同樣有人大叫。
“砰砰砰!”
“砰砰砰!”
雙方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
一團團的火光,一縷縷的黑煙,瞬間爆發。
雙方的距離,還不足五十米,這一番射擊,當真是天崩地裂。
王福海身邊的家丁,頓時倒下了一片,他本人也被射中,鮮血汩汩而出。至少有三發彈丸打在他的身上,顯然是不能活了。
張準這邊,衝在最前面的幾個護衛隊戰士也不幸中彈倒下,鮮血從溼棉衣裡面滲透出來。距離實在是太近了,火槍的殺傷力,還是不能小覷的。張準本人倒是沒事,楊子軒也沒事,但是最前面的楊千強被打中了,身體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殺了他們!”
憤怒的戰士們一擁而上,砍瓜切菜的向敵人發起攻擊。
在這麼短的距離上,火銃重新裝填根本來不及,王福海的家丁們,頓時被打散了,紛紛四處逃竄。他們熟悉地形,護衛隊的戰士一時間追不上,只好折返回來。至於王福海本人,由於被火銃打中,受傷不能動彈,很快就被生擒,送到張準的面前。
張準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
王福海心有不甘的看着張準,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眼神歹毒的盯着張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張準……朝廷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反賊,朝廷會將你抄家滅族的!你等着!”
張準似笑非笑的說道:“如果朝廷招安我呢?”
王福海臉色頓時扭曲起來,好像張準的話,擊中了他內心最脆弱的部位,承受不住的他,歇斯底里的叫道:“不!不可能!”
張準漠然笑了笑,隨口說道:“爲什麼說不可能呢?我看很有可能。遼東有越打越強的韃子,中原也有越打人數越多的起義軍,朝廷既沒有錢,又沒有糧,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我想象不出,朝廷有什麼本事來對付我。”
微微壓低聲音,張準一字一頓的說道:“不過,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就算朝廷要招安我,我也不會接受朝廷招安的。我要將皇帝拉下馬來!”
王福海渾身一震,傷口頓時血如泉涌,呼吸急促。他歹毒的看了張準一眼,一口氣沒有接上來,身子一軟,終於一命嗚呼。
楊子軒低聲說道:“可惜了,外面的父老鄉親,都等着處置他呢!”
張準冷峻的說道:“將屍體拖到外面去,給鄉親們一個交代吧。”
楊子軒照辦了。
這時候,聽到槍聲的其他小隊,紛紛靠攏過來,楊致遠、郝林勇、尹風毅、李家喜等隊長都來到了。發現楊千強受傷倒地,大家都吃了一驚。幸好,張準檢查過楊千強的傷勢,對大家說沒事。楊千強是被火銃的彈丸打中了小腹,由於有溼棉衣的阻擋,彈丸進入腹內不是很深,加上小腹沒有什麼致命的器官,如果救治及時的話,應該沒有大礙。
彭勃急忙帶人將楊千強擡下去救治。
各隊隊長跟着向張準報告情況。
千戶宅已經完全被攻克,王世新的家屬,大部分都被瘋狂的王福海殺害了,剩下的家屬,也都被控制起來了。目前,戰士們正在審訊王世新的管家等人,要將王家的財產,都全部挖掘出來。大家都相信,王家世襲千戶兩百多年,肯定積累了無數的資產。
張準點點頭,對大家的行動表示讚揚,最後說道:“將王世新的直系親屬都抓起來,交給鄉親們處理。至於下人和旁系親屬,暫時扣押起來,留待日後處理。”
楊致遠等人照辦了。
張準在千戶宅裡面轉了一圈,發現千戶宅遭受的破壞不多,應該還適合居住。當然,這裡面的血腥味還是有點濃,很多牆壁上都噴灑着鮮血,需要清理。王福海臨死前的瘋狂,造就了大量的傷亡,王世新的後人,都被他完全殺光了,省了他很多功夫。
王世新的管家,在鋒利的三棱刺面前,結結巴巴的交代了王世新的全部資產。初步估計,價值至少有幾千兩白銀。又有上千石的糧食,存放在地窖裡面。張準當即下令,將地窖封存起來,等他有時間才逐步檢點。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碌。
鄒明加來報:“隊長,王世新押過來了。”
王世新這時候已經醒來了,只是神情頹廢,嘴巴里不斷的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又或者是什麼都不說,純粹是被嚇壞了的表現。那也是,堂堂的千戶大人,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情何以堪啊!
張準冷冷的說道:“千戶大人,我們闊別四個月以後,又重新見面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王世新看着張準呵呵傻笑,完全不知道張準在說什麼。
有人面面相覷,難道,這老小子已經瘋掉了?
張準輕輕的揮揮手,冷漠的說道:“將他押出去!交給鄉親們處理吧!”
王世新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張準,朝廷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反賊,你一定會被抄家滅族的!我在黃泉路上等你!我要看你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張準皺皺眉頭,懶得說話。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在王世新的面前揮了揮,冷冷的說道:“千戶大人,這是什麼?你不要告訴我,自己根本不知道羊皮紙上面寫的是什麼!”
王世新的面色,頓時變得好像是銅綠一樣,死會死灰的。
張準若無其事的說道:“不知道朝廷看到這封密信,還會不會認爲我是造反呢?對於這封密信,千戶大人又是如何解釋?”
王世新忽然獰笑起來,哈哈大笑,尖聲叫道:“張準,你既然看到了這封密信,你一定會死得更快的!”
他越笑越是瘋狂,越笑越是得意,越笑越是肆無忌憚,但聽到他惡狠狠的叫道:“張準,我告訴你!在山東,不僅僅是我和韃子有聯繫,很多人都和韃子有聯繫!他們的地位比我高多了!他們的權勢比我大多了!多到你數不清,多到你想象不到!哈哈!你居然以爲羊皮紙可以將我扳倒!哈哈,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張準也不生氣,隨意的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好好地看看,山東到底還有哪些官員,和韃子有聯繫的!發現一個,我殺一個,發現兩個,我殺一雙!你在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一揮手,對身邊的人惱怒的說道:“他媽的當漢奸還當得光榮無比!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拉出去!交給鄉親們處理!”
李家喜立刻將王世新推出去了。
片刻之後,外面傳來軍戶們憤怒的吼叫聲。
王世新,這個作惡多端的浮山所世襲千戶,終於落入軍戶們的手中了!想到他手上的累累血債,軍戶們沒有立刻涌上來,一口一口的將他咬碎,已經是非常剋制了。
毛三爺宏亮的聲音傳來,義憤填膺,義正詞嚴:“王世新這個狗賊!勾結韃子!死有餘辜!鄉親們,我們要怎麼處理這個狗賊?”
“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他!”
憤怒的民衆,不約而同的吼叫起來。
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響徹雲霄。
張準明白,在憤怒的軍戶麼面前,王世新是徹底的完蛋了。不管是任何方式的完蛋。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痕跡,都會被徹底的抹平。等待其他王世新親信的,同樣是這樣的命運。斬草要除根,張準深信這一點。
站在千戶宅的庭院當中,張準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浮山城,終於拿下來了。不過,張準很清楚,這纔是剛剛開始的第一步。拿下浮山城,只是萬里長征的一個小小的開端而已。未來的路,還長着呢!
“隊長,王世新已經被處置完畢,鄉親們請你講話!”
楊宏文進來向張準報告。
張準點點頭,大踏步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