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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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張準的文告,河道總督曹文衡立刻就坐不住了。張準居然要強行攤派,打的還是治理河道的名義,這不是要將他架在火上烤嗎?淮安府的那些大戶人家,誰不是有來頭的?說真的,他們隨便在上頭歪歪嘴,都有可能將他曹文衡從河道總督的位置上擼下來。張準這麼做,簡直是要將他曹文衡直接推入火坑裡啊
對於張準的獅子大開口,曹文衡也是驚愕不已。一畝田地攤派一兩銀子,也只有張準纔敢開口。按照每畝田地徵收一兩白銀計算,至少可以收取幾百萬兩的銀子,甚至有可能超過一千萬兩。這有可能嗎?哪怕是崇禎皇帝在全國的範圍內連連加餉,每年也無法超過一千萬兩,更何況僅僅是淮安府一個地方?
曹文衡感覺張準簡直是瘋掉了。如果張準沒有瘋掉,那就是張準在故意逼反這些大戶人家可以想見,不可能有大戶人家響應的,他們肯定會串聯起來,一起對抗張準。
張準這條過江龍,儘管厲害,令人心寒,可是這裡畢竟是淮安府的地面,地頭蛇的本事也是很強的想到那些大戶人家背後牽扯到的勢力,曹文衡感覺自己的頭都大了十倍不止。一旦淮安府發生戰亂,局面必然是一塌糊塗的。
想來想去,曹文衡覺得還是要去跟張準說說。他一晚上都沒有睡着,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直到第二天下午,曹文衡才鼓起勇氣來求見張準,結果很快就獲得了批准。曹文衡進來以後,發現張準正在聽自己的小妾柳如是彈琴,那優哉遊哉的模樣,好像是完全不知道火山口就要噴發了。
張準揮揮手,讓柳如是暫時迴避,好整以暇的說道:“曹大人行色匆匆,好像是有要事?”
曹文衡言辭急切的說道:“都督大人,這樣的攤派,萬萬不可下官覺得,還是採取比較溫和的措施爲好。”
張準慢條斯理的說道:“曹大人,請坐下來說話。”
曹文衡只好斜簽着坐下來。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曹大人擔心什麼呢?”
曹文衡急切的說道:“都督大人是否考慮過,一旦這些人起來反抗,淮安府是要出現混亂的,到時候,淮安府各個州縣,都是一片的混亂,民生受到嚴重的破壞。就是這淮安城,恐怕也不得安寧。這大概是都督大人也不願意看到的吧。”
張準不以爲然的說道:“曹大人所說的混亂,包括什麼情況呢?”
曹文衡神色緊張的說道:“第一,那些大戶人家,肯定是要串聯起來的。他們的家丁加起來,數量不少。第二,漕運總督麾下的漕丁,也要被煽動起來造反。淮安城附近,有兩三萬的漕丁,他們一旦作亂,淮安城只怕是要被毀滅的。第三,淮安府的戰兵,和這些大戶人家也有很密切的關係,他們也是會被煽動起來的。”
張準不動聲色的聽他說完,沉吟片刻,才慢慢的說道:“第一條和第三條我可以理解,唯獨這第二條……曹大人身爲河道總督,難道就不能控制這些漕丁?”
曹文衡臉色微微漲紅,神色有點不自然的說道:“漕運總督和河道總督,是兩個不同的機構,漕丁不屬於下官的管轄。”
張準點點頭,慢悠悠的說道:“要是我任命曹大人身兼漕運總督和河道總督呢?是不是就有管轄漕丁的權力了?”
曹文衡搖頭說道:“你沒有這樣的權力。”
張準不以爲然的說道:“誰有這樣的權力?”
曹文衡拱手向北行禮,神情肅穆的說道:“只有皇上。”
張準嘴皮子似乎翻了翻,似乎對崇禎皇帝不太感冒。不過,他並沒有太多的蔑視的神色,只是慢慢的說道:“好吧,既然你沒有辦法管理那些漕丁,漕丁的事情,就由我來處理吧。”
曹文衡急切的說道:“還請都督大人三思啊淮安府亂不起啊要是漕丁、衛所、戰兵一起聯合起來,要對大人不利,只怕大人帶來的一千多人……”
張準嘴角邊帶着淡淡的冷笑,不以爲然的說道:“曹大人覺得,他們和韃子相比,戰鬥力如何?”
曹文衡的嘴巴,就好像是被塞了一個鴨蛋,不,是塞了兩個鴨蛋。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好說的。腦海裡轉過很多的念頭,最後都沒有說出來。不是他不想說,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
他是擔任過薊遼總督的,在北面和韃子對峙過一年多,雖然說什麼建樹都沒有,關於韃子的不可戰勝的神話,卻幾乎是每天都能聽到。韃子的兇殘和厲害,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然而,虎賁軍卻硬是打敗了韃子,還是打敗了皇太極親自率領的韃子。
有關虎賁軍在北直隸戰鬥勝利的消息,剛剛傳到江南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是笑話,以爲是虎賁軍在吹牛皮。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不得不相信,虎賁軍的確是打敗了韃子,的確是打敗了皇太極。雄心勃勃南下,準備大肆燒殺搶掠一番的皇太極,最後的確是丟盔棄甲,兩手空空的逃出了塞外。
這些信息,都是從朝廷方面得到了證實的。儘管朝廷很不願意承認虎賁軍的功勞,對戰報做了多處的修改,儘可能的往朝廷軍隊臉上貼金,將大部分的戰果,都貼在了朝廷軍隊的身上。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裡面的問題太多。朝廷軍隊的戰鬥力,大家又不是不清楚,他們怎麼可能消滅這麼多的韃子?昨天還被韃子揍得滿地找牙,今天就突然來了一個大捷,斬首幾千級,反差太大了,傻子都不會相信啊
結果,朝廷越是粉飾戰果,越是顯得欲蓋彌彰,有心人就越是相信,的確是虎賁軍打敗了韃子。這一點,恐怕是新任兵部尚書陳新甲絕對想不到的。他本來想讓朝廷軍隊振一振軍威,沒想到,卻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淮安府的這些漕丁、衛所兵、戰兵,怎麼可能和韃子的戰鬥力相比?按照曹文衡的估算,只要有三千韃子,就足可以在淮安府橫衝直撞了。虎賁軍的戰鬥力,比韃子還強,張準帶來了一千多人,難道也要在淮安府橫衝直撞?
片刻以後,曹文衡才謹慎的說道:“都督大人的意思,要是他們不聽話的話,就採取暴力解決了?”
張準淡然自若的說道:“他們要是不採取暴力,我也不採取暴力。他們要是採取暴力,我爲什麼不能採取暴力?”
曹文衡無言以對。
你丫的就知道你要採取暴力,真是一個暴徒,老天怎麼會青睞你這樣的人呢?唉,人在砧板上,不得不低頭啊曹文衡只敢在內心裡悄悄的埋怨一陣子,卻是不敢說出來,甚至連臉色上都不敢有絲毫的顯露。他開始琢磨,要是自己投靠了虎賁軍,要怎麼樣做事,才能滿足虎賁軍的要求了。
因爲有高弘圖、張慎言、喬允升、盧象升、楊廷麟、黃道周、李璉等人,都先後的加入了虎賁軍大都督府,成了朝廷所謂的“叛徒”,因此,好像曹文衡這樣的官員,對虎賁軍的牴觸情緒,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強烈了。那麼多的人都投靠過去了,自己跟着投靠過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事實上,曹大人,我覺得,淮安府的問題,根本不需要採取什麼暴力,只需要一份通告,就基本可以解決。”
曹文衡纔不會相信他的胡謅,皺皺眉頭,沒有說話。他在淮安府擔任河東總督多年,這裡的水,到底有多深,他是非常清楚的。張準這條過江龍,顯然是太低估了淮安府的複雜性了。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劉安急匆匆的趕來了。劉安顯然是有急事彙報,滿頭都是熱汗。可是看到曹文衡在場,他又謹慎的將到嘴的話縮了回去。曹文衡識趣的起來告辭,卻被張準伸手製止了。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這裡沒有外人,你說罷”
劉安忐忑不安的說道:“劉漢達等人公開表示,拒絕繳納攤派,並且集中家丁,公開對抗。他們還派人到漕丁和駐軍,煽動他們起來鬧事,城內的民衆,好像也有點混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曹文衡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是來了。那些背靠着大勢力的傢伙,果然是要暴力對抗了。淮安城內,三教九流混雜,又有隸屬不同指揮系統的軍隊,一旦亂起來,暴徒到處殺人放火,淮安城不成爲一片白地纔怪了。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名單上的所有人,都參與了嗎?”
劉安苦澀的說道:“是的,都參與了。”
張準點點頭,神態自若的說道:“我知道了,我來處理。這裡有一份通告,你找人謄寫五百份,迅速的發到各個州縣。劉航,將通告原本拿來。”
劉航從裡面出來,將一份通告的原文,遞給劉安。
劉安一看公告上的內容,馬上就愣在那裡了。在這份通告上,張準大義凜然的表示,因爲淮安府的各個大戶人家,不肯主動的攤派,他決定消滅他們。通告的言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這份通報是出自虎賁軍的手中,自然就帶着血淋淋的味道了。
在通告上,張準還毫不掩飾的號召淮安府的貧苦民衆,起來反抗各個地主人家發動的“叛亂”。是的,張准將那些地主的反應,定性爲叛亂。張準承諾,在平定了這些人的叛亂以後,虎賁軍將在淮安府全府推行均田令。
按照均田令的相關規定,淮安府境內所有的百姓,無論是流民、難民、當地居民,還是漕丁、軍戶、外來駐軍,只要是身高在三尺以上的,都可以獲得至少五畝的田地
“該死”
“我怎麼這麼蠢呢?”
“張準這是要殺人立威,順利推行均田令嘛”
劉安腦海裡靈光一閃,終於覺察到了張準的險惡用心。
殺人,其實是虎賁軍附帶的,並不是真正的目的。虎賁軍真正的目的,還是要順利的推行均田令。要那些大戶人家出錢治水,他們不給,被虎賁軍這樣一渲染,民衆的仇恨情緒馬上就起來了,他們肯定是要朝着那些地主人家發泄怒火的。
要是在平時,或許這些大戶人家還可以勉強支撐一二,甚至是採取暴力,將貧苦百姓的鬧事,鎮壓下去,但是現在,貧苦百姓有虎賁軍的撐腰,實力頓時增強了不少。很顯然,最終的結果,必然是這些地主人家,都死在憤怒的百姓的手裡。
淮安府要變天了
虎賁軍要控制淮安府了
張準這根本不是去參加揚州商業協會,而是借道伐虢,要淮安府的命。將民衆煽動起來,借刀殺人,隨便控制淮安府,這纔是張準的真正目的。那些貧苦民衆,在殺了那些地主人家以後,自然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虎賁軍了。
“原來如此……”
曹文衡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
對於張準的險惡用心,河道總督大人是深深的鄙視的。這樣的手段,實在是太暴力,太血腥了。只是,鄙視歸鄙視,除了鄙視,他也不能做什麼。甚至,他的鄙視也不敢公開的表露出來。搞不好,那些憤怒的百姓,會將他也當做是要剷除的目標的。
張準的公告,非常的聰明,將那些漕丁、軍戶、外來駐軍,都全部囊括在其中了,一下子就去掉了淮安府所有大戶人家的援軍。那些漕丁、軍戶,其實大部分都是窮苦人,靠着一點苦巴巴的月糧過日子,根本沒有自己的田地。
對於現實,他們的內心,其實同樣是非常不滿的,只是沒有人帶領他們起來鬧事而已。現在,張準要將田地分給他們,他們哪裡還會和虎賁軍作對?不拿起刀槍,跟着虎賁軍上陣就算不錯了。
至於外來的駐軍,大部分也是苦巴巴的,每個月拿到的錢糧,甚至比漕丁還少。要是可以獲得田地,改善自己的未來生活的話,曹文衡相信,第一個配合虎賁軍的人,就是他們。
要命,真的是太要命了。淮安府,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落入了虎賁軍的手中。當大家都傻乎乎的以爲,張準是要去揚州府大開殺戒的時候,他卻是在淮安府大開殺戒。可憐淮安府上下各級官員,還都傻乎乎的跑到宿遷去迎接張準的到來。他們迎接的,哪裡是什麼都督大人?根本就是一條野狼啊
虎賁軍控制了淮安府,揚州府還會遠麼?揚州府完蛋了,南京還會遠嗎?南京要是完蛋了,江南還會遠麼?在均田令的大殺器誘導下,下層貧苦百姓的倒戈,幾乎是必然的。朝廷的軍隊又不是虎賁軍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虎賁軍的勢力,蔓延到整個江南了。
朝廷沒有了江南,更加無法支撐。以前還說朝廷要遷都,要放棄北京,遷都到南京,繼續負隅頑抗。現在看來,這一招也是行不通了。虎賁軍都佔領南京了,你還準備遷往哪裡?好像唐明皇一樣,遷往四川?在那邊,李自成、張獻忠等人,也是非常的活躍啊
“朝廷完蛋了……”
曹文衡在內心裡苦澀的自言自語。
果然,五百份公告貼出去,沸騰的淮安府,更加的沸騰了。但是這一次,卻是從下而上的徹底的沸騰。淮安府的一般百姓,都是沒有田地的,誰不希望擁有屬於自己的田地?說不得,他們羣情洶涌的組織起來,加入了虎賁軍的行列。
第一個倒戈的,果然是淮安衛和大河衛的軍戶。就好像是張準所在的鰲山衛一樣,淮安衛和大河衛的所有田地,都被軍官侵佔完畢了,普通的軍戶,只能是給軍官當佃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苦不堪言。
在虎賁軍的刺激下,部分的下層士兵,相約發起暴動。他們殺了自己的上級軍官,然後成立了淮安府城防軍,自覺接受虎賁軍的領導。經過虎賁軍的挑選,總共選出了三千人,組成了淮安府城防軍。
軍戶倒戈以後,漕丁也跟着倒戈了。這幾乎是必然的。即使漕丁的月糧還算勉強過得去,可是怎麼也沒有田地吸引人不是?他們平時不敢奢望擁有自己的田地,現在在虎賁軍的幫助下,這個願望居然有實現的可能,而他們需要付出的代價,卻非常小,他們怎麼有拒絕的可能?
漕丁的上層軍官,發現不妙,馬上逃往了揚州。沒有了軍官的指揮,漕丁們自然更加的混亂了。最終,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放下武器,等待虎賁軍的安排。只有少部分人試圖製造混亂,結果被虎賁軍啓字營的戰士一陣亂槍,就全部打死了。結果,張準輕輕鬆鬆的一份公告,就瓦解了超過兩萬的漕丁。
沒有了軍戶,沒有了漕丁,淮安府的戰兵,也不是傻瓜。他們中的大部分,也是窮苦人。這麼好的機會,他們要是不跟着起來反戈,那就是怪事了。戰兵的指揮官感覺到風頭不對,也跟着逃回去了鳳陽,逃回去了中都留守司,然後拼命的向南京求援。
“向南京求救?”
張準不屑的冷冷一笑。
指望南京來搭救淮安府,的確是天真的可以。南京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說吧。上次自己只有幾百人,就敢進攻南京城,現在幾萬大軍在手,南京城還能有什麼阻力?
軍戶、漕丁、戰兵等相繼倒戈,淮安府的大戶人家,立刻感覺到不妙了。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可是,他們的動作太慢了。等他們發現自己收拾好金銀細軟,試圖跑路的時候,他們忽然發現,自己的周圍,已經佈滿了虎賁軍士兵。
在張準浩浩蕩蕩的南下的時候,虎賁軍陸軍的敏字營、韜字營已經從山東悄然南下,大舉進入淮安府。因爲張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於是,敏字營和韜字營,輕鬆的完成了對目標的包圍。
三天以後,劉漢達、張大寶、林樹恩等三百多人的首級,被送到淮安府。他們的家產,也被虎賁軍全部沒收。他們的田地,也被全部收歸虎賁軍所有,準備重新分配。張準隨即宣佈,要在淮安府全府,推行均田令。
對於張準的宣佈,淮安府的貧苦百姓,自然是舉起雙手雙腳表示歡迎。消息傳來,南邊的揚州府,西面的鳳陽府,都有大量的貧苦百姓逃亡過來。特別是鳳陽府,幾乎是成羣結隊的跑過來的,那邊的日子的確是太難過了。
到這個份上,無論是曹文衡,還是劉安,都已經沒什麼搖擺的念頭了。虎賁軍都動手了,他們根本沒有退路了。但是,對於投降虎賁軍,他們還是有點顧慮。最主要的顧慮,是名聲不好。
張準冷冷的說道:“把劉安叫來。”
劉安來到張準的面前,噗通一聲就跪下來了,結結巴巴的說道:“都督大人……”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你還繼續擔任淮安府知府。”
劉安猶豫片刻,口頭感謝說道:“謝謝都督大人信任。”
張準點頭說道:“這位是政務部的劉航,他是你的直接上司,以後,你就在他的領導下做事。”
劉安急忙站起來行禮。
其實,他已經和劉航見過面了,只是,他不知道劉航的具體職務,更不知道劉航的權力。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權力,要比他大得多了。有過血淋淋的教訓在前,他對虎賁軍的任何人,都不敢有絲毫的輕視了。
張準緩緩的說道:“你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在短期內,將田地分到老百姓的手中。”
劉安忙不迭的答應了。
劉航是風風火火做事的,立刻帶着劉安幹活去了。
這時候,陸伊典剛好送來了最新的情報:周正宇已經率領海軍第三艦隊,順利的封鎖了長江,切斷了揚州府和南京之間的聯繫。揚州府,已經成爲甕中之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