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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午節。
明代習俗,端午節少女要佩戴靈符,頭簪榴花,出嫁的女兒則由孃家接回歸寧,稱爲“躲端午”,因此,端午節又叫“女兒節”,是一家團圓的好日子。
端午節這一天,在全國的大部分地區,家家戶戶都會在門上懸掛艾草,在耳鼻等身體部位塗抹雄黃酒,以驅避毒蟲,還要飾戴小配飾以驅邪,或者是簪佩五毒與五端花草的紙符簪,或者是系各種綵線編成的,形狀似“錢”或“鎖”的護身符,曰端午索。此外,飲菖蒲酒、吃角黍(糉子)、杏以及賽龍舟等等也是比較盛行的習俗。因此,端午節又稱“天中節”。
以前,浮山所的軍戶們再窮,端午節也要搞些節目,在門口掛艾草,用菖蒲自己釀酒,熱鬧一下,也算是苦中作樂。不過,今年的端午節,毛家屯卻沒有任何節日的氣氛。在海邊,在山邊,都插着亡魂幡呢。死去的亡魂,還沒有得到安息,潛藏在內心的怒火,還沒有得到釋放,大家怎麼可能有心思過節?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王世新的談判使者來到了毛家屯。
使者名叫劉一平,並不是王世新的部下,而是浮山城裡面的一個棉布商,大約在四十來歲。明朝中葉以後,紡織工業非常的發達,江南地區尤甚。來自江南地區的棉布,完全佔領了山東的市場。大量的棉布通過運河,從南直隸運到山東,在濟寧、臨清等地卸貨,然後通過陸路,運輸到登州、萊州等地。
浮山所儘管位置比較偏僻,民衆同樣是需要棉布的,不可或缺。劉一平在浮山城裡面開設店鋪,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浮山所的軍戶裡面,認識他的人,還算不少。總體來說,此人爲人處事,還不算非常的黑,在大家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這也是他被王世新派來談判的原因。
要是換一個大家痛恨的奸商,剛出城門,說不定就被憤怒的民衆給打死了。現在民衆們有張準撐腰,還真是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看不順眼的人物,逮住了就是一頓胖揍。由於軍戶們的封鎖,浮山城裡面的黑心商戶,現在同樣是惶惶不可終日,坐立不安。
劉一平看到張準的時候,張準正抓着一個蟾蜍,用針刺破蟾眉,將蟾蜍汁擠出。這也是端午節的一個習俗,據說這樣可以治療毒惡。張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決定試驗一番。要是真的能夠防止傷口感染的話,對戰士們將是莫大的福音。
受傷的戰士如何儘快的恢復,始終是張準非常關心的問題。按照標準編制,明朝每個千戶所,都配備有兩個醫師。但實際上,絕大部分的千戶所,這兩個醫師都是最先逃亡的。醫師和普通的軍戶一樣,每個月也就是一石的錢糧,同樣被長久拖欠。肚子都填不飽,怎麼可能有心思幹活?仗着自己有一技之長,自然是最先另謀出路了。好像浮山所的醫師,可能在嘉靖時期就已經不見人影了。
沒有了專業的醫師,日常行醫的,多半都是半路出家的郎中,後世俗稱的赤腳醫生就是。活躍在浮山所的赤腳醫生,有那麼三五個,現在都掌握在張準的手中。張準給他們每個月一兩銀子的工錢,讓他們成爲護衛隊的專業醫師。護衛隊的戰士如果負傷,他們將第一時間進行醫治。
然而,這三五個郎中擁有的醫術,遠遠不能滿足護衛隊的需要。好像前兩天的戰鬥,護衛隊受傷的人有二三十個,這些郎中根本忙不過來,嚴重耽誤了救治時間。同時,在福島的戰鬥中,傷員是被擡回到毛家屯,才進行救治的,中間同樣耽誤了很長時間。有兩個重傷員就是在轉運的過程中不幸停止呼吸的。
張準一直考慮着,是不要弄點什麼中成藥,戰場上救死扶傷使用。這些藥品就好像是後世軍隊的急救包,裡面有繃帶,有止血藥,有止痛藥,甚至可能有嗎啡之類的麻醉藥。當然,嗎啡太超前了。但是,其他的藥品,如果能夠每個人都攜帶有的話,受傷的戰士,就能第一時間得到最及時的救治,從而挽回寶貴的性命。
傷員是軍隊寶貴的財富,只要傷員重新回到部隊的機率提高10%,部隊都將受益無窮。不是說他們本身的戰鬥力有多麼的高超,能夠對戰局起到決定性的影響,而是他們的經驗和教訓。最寶貴的,乃是實戰的經驗和教訓。要是這些經驗和教訓,能夠傳承給別的戰士,可以提高部隊整體的戰鬥力。
剛好他穿越前,雲南白藥的配方,因爲在美國是公開的,只對本國保密,一時間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當時張準還專門去看過,對於雲南白藥的配方,還是記得的。田七、冰片、散瘀草、白牛膽、穿山龍、淮山藥、苦良姜、老鸛草、酒精,都是可以就地取材的原料,只要有這方面的人才,他就能提出建議,讓對方放手去研究雲南白藥。
現在缺乏的,就是專門研究這個的人才。
楊映菡對於醫藥是半桶水,只懂得一些基本的草藥知識,對於如何合成中草藥,是完全不懂的。事實上,整個浮山所,都可能沒有人懂。偏偏張準不死心,一直沒有放棄這方面的努力。要是有人能夠按照這個原材料將雲南白藥鼓搗出來,對於士兵的傷勢恢復,無疑是有極大作用的。
當然,這種事情急不來,人才不是一蹴而就的,浮山所畢竟是個窮困潦倒而偏僻的地方,指望有各色各樣的人才,根本不可能。在雲南白藥沒有鼓搗出來之前,他就親身嘗試一下各種各樣的偏方。林帥經常參考《本草綱目》,用藥物將自己弄得昏迷過去,張準也有點這樣的冒險精神。
對了,李時珍是什麼時候的人?不知道還活不活着?如果他已經不在人世,不知道有沒有弟子什麼之類的?只要自己給予豐厚的待遇,應該有人願意給自己出力吧?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自己有時間的時候,還真是要仔細的研討一下……
正在胡思亂想,李家喜來報,說王世新的信者到來了。
看到李家喜帶着劉一平進來,張準就放開蟾蜍,隨意的說道:“來,歡迎劉先生上座,上茶。”
劉一平很好奇的看了張準一眼,結果無意中看到張準正在玩弄一個蟾蜍,忍不住背後惡寒一陣,又快速忍住。這個人,將堂堂的千戶大人,弄得灰頭土臉的,整個浮山所乃是鰲山衛,都知道了他的存在。本來還以爲是項羽那樣的蓋世人物呢!沒想到,居然好像是給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跟一個蟾蜍過不去。
不過看張準魁梧的身材,和項羽倒是有幾分相似,只是面善了一些,不像是個狠毒的人物。事實上,張準只要不發飆,看起來還是比較溫順的。二愣子嘛,給人的印象就是憨厚,傻乎乎的,好像誰都可以欺負一下。
當然,狠不狠毒,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人不要太多。事實上,張準之前所做的事情,都可以用乾淨利索來形容。凡是和他作對的,凡是試圖挑戰他的人,一個都沒有活着。如果事情沒有轉機,千戶大人恐怕是要完蛋了,浮山城也是要完蛋了。
劉一平這次來見張準,其實內心是沒有底的,浮山城裡面早就將張準妖魔化了。他對張準的畏懼,是發自內心的。無論是張準的敵人,還是張準潛在的朋友,都將張準描述的好像是魔王轉世,兇不可當,冷酷嗜血,暴虐兇殘,大字不識,蠻不講理。一個不好,他這把老骨頭,就要葬送在毛家屯了。
剛纔進來毛家屯的時候,劉一平才知道毛家屯死了很多人。他有點不妙的直覺,覺察此事多半都和王世新有關。看看毛家屯民衆的仇恨的眼光,差不多要將他熔化了一樣。自己偏偏還代表王世新前來,這不是主動往火坑裡面跳嗎?
幸好,張準的態度,看起來還不錯,不像是要吃人的樣子。最起碼錶面上是這樣。相對於外面那些恨不得將他生吃掉的人,這樣的態度已經很不錯了。劉一平其實內心大叫委屈,王世新叫他來,他不敢不來,他的全家老小,現在都捏在王世新的手上。
但是來了以後,他發現自己的小命,完全操縱在張準的身上了。什麼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那都是戲文裡面的說法,劉一平可不相信這個。否則,王世新爲什麼不派遣自己的親信過來?他的親信爲什麼又沒有膽量前來?
“大人在上!”
“劉某這次前來,是奉千戶大人之命,傳達千戶大人的誠意的。”
劉一平艱澀的說道。
說話的時候,劉一平非常關注張準的神色變化。他很擔心,自己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拉出去斬首了。這種事情一點都不新鮮。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哪裡會將人命放在心上?更何況,這些人本來就是一羣暴民。幸好,張準始終沒有什麼大的神色變化。
“劉先生客氣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軍戶,當不得如此稱呼!”
張準不冷不熱的迴應。
沒有生氣就好,劉一平暗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