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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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張準的突然殺到,崇禎皇帝一天都心煩意亂,六神無主。本來韃子就要撤退了,朝廷的一切,正在慢慢的好轉起來,只等着韃子退出塞外,大家重拾山河。因爲心情高興,崇禎這幾天還分別和周皇后、田貴妃、袁貴妃都親熱了幾次。沒有心頭大石壓着,心情愉悅,寵幸後宮的時候,雄風大振,感覺是有滋有味的。
偏偏該死的張準,突然的打斷了他的興頭。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好說的。寵幸後宮的慾望,也一點都沒有了。一直到深夜,他的心情,還是非常的煩躁。他勉強耐下心看了一陣文書,感覺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文書上。沒辦法,只好長噓一口悶氣,走出乾清宮,在丹墀上徘徊。
夏天的深夜,還有一絲絲的寒意。崇禎的身體不是很好,感覺寒意侵入肌膚,使他的發脹的太陽穴有一點清爽之感,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又徐徐地將胸中的悶氣呼出。他暗數了從玄武門上傳過來的雲板響聲,又聽見從東一長街傳來的打更聲,更覺焦急,心中問道:“陳新甲還未進宮?已經二更了”
他深夜傳喚陳新甲,是有要事商談的。陳新甲也不知道忙些什麼,居然還沒有到來,讓崇禎覺得有點不耐煩了。真是的,他是不是不想幹這個兵部尚書了?虧自己還那麼賞識他。恰在這時,一個太監輕輕地走到他的身邊,躬身說道:“啓奏皇爺,陳新甲在文華殿恭候召見。”
崇禎急忙說道:“知道了……輦來”
上午,在張準還沒有來騷擾京師的時候,陳新甲已被崇禎帝在乾清宮召見一次,向他詢問應付中原和關外的作戰方略。崇禎的意思,是準備趁着韃子退走的機會,能不能重整軍隊,打一次較大的勝仗,也好讓外人看看朝廷的軍隊,還是可以作戰的。要是能夠順勢收復關外的一些地域,例如大淩河城或者是寧遠城等地,那就更好了。
然而,陳新甲並沒有給予崇禎積極的迴應。想法的,陳新甲的態度,非常的保守,他建議,還是等到韃子全部撤退以後,再作打算。崇禎不免覺得陳新甲謹慎有餘,進取心不足。事實上,陳新甲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他雖然精明強幹,執掌兵部以後,也想建功立業,無奈明朝十多年來一直陷於對內對外兩面作戰的困境,兵力不足,糧餉枯竭,將不用命,士無鬥志,紀律敗壞,要挽救這種危局實無良策,所以上午召見時密議很久,毫無結果。
崇禎本來就性情急躁,越是苦無救急良策就越是焦急得坐立不安,容易在宮中爆發脾氣,陳新甲沒有給他滿意的答案,他當然心情就不好了。結果,乾清宮中的太監們和宮女們一個個都被嚇得提心吊膽,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片刻之後,崇禎乘輦到了文華殿院中。陳新甲跪在甬路旁邊降收盤接駕。崇禎下輦,走進東暖閣,在御座上頹然坐下,彷彿他感到自己的心情和身體都十分沉重,沒有精力支持。陳新甲跟了進來,在他的面前跪下,行了常朝禮,等候問話。崇禎使個眼色,太監們立即迴避。又沉默片刻,崇禎才憂鬱地小聲說:“張準……在城外?”
陳新甲是兵部尚書,當然知道張準來了,更知道因爲張準的到來,崇禎的心情,變得十分的糟糕。深夜召見自己,肯定是爲了張準而來。這番應對,如果觸怒了崇禎,搞不好自己又是一個楊廷麟。他斟酌着說道:“微臣估計,張準只是路過,絕不是爲了攻打京師而來,也有可能是爲了瞻仰皇上的天顏……”
崇禎纔不會相信張準有什麼善心,惱怒的說道:“你放屁”
陳新甲急忙閉嘴,換了語氣說道:“皇上放心,微臣剛纔去檢查過戰備,我們錢糧還可以支撐三個月,其他各色武器都十分的充足,將士用命,張準這個逆賊,是不可能打進來的。曹公公已經到城頭上日夜值守去了。”
崇禎躊躇着說道:“如果……如果韃子退走,虎賁軍趁機圍攻京師,那又如何?”
陳新甲內心其實也非常的爲難,並沒有立刻回答。韃子退走,本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這意味着朝廷終於是可以鬆一口氣。可是卻因爲張準的到來,馬上又讓情況變得複雜起來。虎賁軍前來圍攻京師,事態的確嚴重,甚至比韃子到來更加的嚴重。
韃子大部分都是騎兵,機動性很強,野外作戰很強,攻堅能力卻嚴重不足。韃子想要攻克京師這樣的堅城,是非常困難的。相反的,虎賁軍就完全不同。虎賁軍的攻堅能力很強,登州城、青州城,都是被虎賁軍硬生生的攻克的。因此,一旦虎賁軍來攻,京師的防備,未必是萬無一失的。
但是,陳新甲更擔心的,反而不是戰事,而是張準的各項政策,特別是《均田令》的影響。陳新甲是兵部尚書,眼光並不僅僅是侷限在兵部。他很明白,戰爭是整體的搏殺,包括人、錢、物等多個方面。單純從軍事角度看問題,肯定是錯誤的。至少,也是不全面的。陝西流寇爲什麼始終都無法清剿乾淨?還不是因爲朝廷太注重于軍事手段了?
如果張準在京師的周圍,頒佈施行《均田令》,京師的底層百姓,必然會奔走相告,擁護備至。韃子在京師的外面,只有依靠殺戮才能站穩腳跟,虎賁軍卻完全不需要。只需要幾分告示,虎賁軍就能在京城外面站穩腳跟。張準的均田令,的確是太符合這些窮苦百姓的需求了。陳新甲其實很清楚,現在的北直隸,九成以上的普通民衆,都是沒有田地的。軍田令出現,就等於是將這九成以上的民衆,都拉到虎賁軍那邊去了。
相反的,受到損失的,乃是朝廷的上層,特別是那些在京師周圍有田地的人。話說,京師的周圍各縣,所有的田地,都被權貴們分光了。北直隸的民衆,其實全部都是佃戶而已。虎賁軍到來,損失最慘重的就是他們了。因此,今天,在得知了張準出現的京師外面的消息以後,京城的權貴們,個個都無精打采,心驚肉跳的,不知道城外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京城的權貴們,大部分都是依靠田租過日的,沒有這些田租,他們想要繼續延續富貴的日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因此,他們要拼命的封鎖消息,不允許城內的老百姓,知道張準來了。否則,誰也不知道那些窮苦百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甚至,打開京師的大門,歡迎虎賁軍進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崇禎看到陳新甲不回答,內心情不自禁的有些失望。自己對楊嗣昌和陳新甲,都是寄予了厚望的,屢屢越級提拔兩人,可是,兩人面對當前的難題,居然同樣沒有絲毫有用的建議。早知道這樣,何必重用你倆?他皺眉說道:“你是本兵……”
陳新甲忽然跪下,肅然說道:“臣請皇上恕罪,纔敢直言。”
崇禎皺眉說道:“你說吧,朕不怪罪你”
陳新甲一字一頓的說道:“臣懇請皇上,撤退山海關和錦州的兵馬。”
崇禎皇帝頓時大怒,下意識的喝道:“你胡鬧”
撤退錦州和山海關的兵馬,那不就是放棄遼東?
幾十年來,朝廷屢屢在遼東動兵,耗費了無數的錢糧,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保住遼東?這基本上已經是明國的一項基本國策。現在,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這項國策給否決了?朕要是放棄了遼東,豈不是成了明國的罪人?
陳新甲匍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崇禎的怒火更大。一直到崇禎的怒火,逐漸的平靜下來,他才緩緩的說道:“張準和皇太極不共戴天。要是我們撤回山海關和錦州的兵馬,虎賁軍必然派人進駐。一旦虎賁軍和韃子繼續交戰,就沒有力量前來進攻京師了。以前,我們要面對韃子、陝西流寇、山東張準等三個敵人,心有餘而力不足,纔會屢屢招致失敗。”
“如果,我們主動的放棄錦州和山海關,韃子和張準互相對掐,無力他顧,我們剛好可以集中兵力,消滅高李張三人。只要消滅了陝西流寇,我們就可以回過身來,專心的對付張準。只要陝西流寇和張準都被殲滅,我們再集中兵力,出師遼東,必成大業。皇上,也將成爲名副其實的中興之主。微臣所說,皆是肺腑之言,還請皇上三思。”
崇禎一想到要放棄遼東,就下意識的拒絕。如果主動的放棄遼東,那以前何必耗費這麼多的錢糧,和韃子打生打死?因此,陳新甲的話,他是聽到了,卻下意識的表示反感,同時惱怒的說道:“你這是胡鬧這樣的的建言,簡直是荒謬你是要朕砍你的腦袋嗎?”
陳新甲匍匐在地上,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苦澀的說道:“皇上請息怒。臣斗膽直言而已。皇上也清楚,遼東耗費日盛,導致朝廷入不敷出,朝廷在遼東,沒有絲毫的利益,反而每年都要國庫的五成以上收入,都損失在遼東。遼東,純粹是一個巨大的包袱,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若是可以將這個包袱扔掉,皇上就可以集中錢糧,先消滅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人,平定國內,然後再圖他計。”
崇禎皇帝耐心的聽完,頓時感覺豁然開朗。
沒錯,對於朝廷來說,遼東的確是個巨大的包袱。朝廷在遼東,的確沒有任何的收益,反而每年都要向遼東投入大量的錢糧。遼東,就好像是巨大的無底洞,貪婪的吞噬着明國的國庫收入。陳新甲說的沒錯,要是可以將這個包袱扔給張準的話,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遼東的軍隊撤退回來以後,可以在天津衛、玉田、豐潤、薊鎮一線建立防線,拱衛京師。預測虎賁軍將會和韃子連續作戰,沒有足夠的兵力西顧,因此,遼東軍隊的主力,可以迅速的南下,投入到鎮壓陝西流寇的戰鬥中。有這樣的生力軍加入,相信陝西流寇會很快就被剿滅的。
一旦虎賁軍進駐山海關、錦州前線,那就是直接和韃子對陣了,以後雙方的戰鬥,還將無窮無盡。只要雙方繼續打起來,朝廷剛好可以歇一口氣。在短時間內,虎賁軍根本不可能騰出手來攻打京師。沒有了韃子的威脅,朝廷剛好可以集中裡,將高李張三人壓下去。只要消滅了陝西流寇,平定了國內的局勢,朝廷的主動權,就要比以前強得多了。
這個策略,執行起來,沒有絲毫的難度,只需要一道手諭即可。嗯,錯了,是兩道手諭。一道是命令高起潛從山海關等地撤退,一道是命令張準進駐山海關等地。只要兩人都執行了手諭,朝廷就可以緩一口氣了。
想到這裡,崇禎反而有點擔心了。高起潛撤退回來,那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張準真的會進駐山海關嗎?萬一張準不願意進駐山海關,繼續圍困京師,白白的丟了山海關不說,還落得巨大的罵名。思索良久,崇禎躊躇着說道:“張準,會進駐山海關嗎?”
陳新甲肯定的說道:“一定會的臣敢保證”
陳新甲對張準不是特別的瞭解,兩人也沒有接觸過,但是,陳新甲能夠感覺到,張準對韃子的痛恨,應該在朝廷之上。一旦朝廷放棄錦州、山海關,張準肯定會派兵進駐的。他絕不會輕易的將這塊地方讓給韃子。朝廷扔掉的包袱,虎賁軍會立刻接起來。
崇禎其實已經心動,很想立刻執行陳新甲的建議。但是,他也知道,任命張準去鎮守山海關,肯定會引來一些大臣的非議。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如何才能順利的通過這樣的諭旨。他點點頭,隨口說道:“你先下去吧朕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想想。”
陳新甲當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