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準微微一笑,緩緩的說道:“準確來說,是將你們都變爲新興的資本家。你們每個人的手上,都積累有不少的資金,這些資金不應該被浪費。好像沈員外這樣,手上幾萬兩的銀子,還是很容易拿出來的。幾萬兩的銀子,可以做很多事了,爲什麼一定要將銀子埋在地窖裡呢?”
沈坤山皺眉說道:“銀子埋在地窖裡,我覺得踏實。”
張準依然是微微一笑,沉聲說道:“踏實是踏實了,卻沒有辦法錢滾錢。國家的錢財,是應該流通起來的。不流通的錢,那不叫錢。沈員外應該將銀子拿出來,錢生錢,獲取更多的利潤。每年種田,最多隻有幾千兩的收入,但是拿來做生意,卻有可能賺取幾萬兩,甚至是十幾萬兩的利潤,沈員外難道不想嘗試一下嗎?”
沈坤山憂心忡忡的說道:“做生意是會虧本的。”
張準點點頭,語氣肯定的說道:“沒錯,做生意是要虧本的。但是,這也是我的要義所在。我不希望大家都像沈員外這樣,只想抱着家裡的罈罈罐罐過日子,只想維持現狀,不思進取。人生,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國家也是這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國家是由很很多多的人組成的。要是每個人都好像沈員外這樣,原地踏步,不思進取,我們的國家也就沒有了前進的動力。只有不斷的開拓進取,國家纔會強大。因此,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大家,在我的控制區裡面,每個人都要有危機感,都要奮力的前進。你不前進,就會被淘汰,一分錢都沒有!”
在場的士紳,被張準的話微微震住,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張準的說話裡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仔細的琢磨。其實,也是張準自己粗心,他來自後世,眼光見識,當然是這些士紳無法相比的。他一股腦兒的說出來,完全不顧慮別人是幾百年前的老古董,哪裡一下子接受得了?
幸好,張準看那些士紳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得太空泛了,於是換了話題說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有錢。別人說我們大明朝,起碼有幾億兩的白銀,都被埋在了地窖裡,又或者是藏在了金庫裡,老死不給動用。我覺得,大家將錢財放着,還不如拿出來做點事情。要是你們不願意去做,交給別人去做也是可以的。”
沈坤山直白的說道:“都督大人,你是建議我們將自己的錢財,都放在別人那裡?我們怎麼可能放心?”
張準輕輕的點點頭,緩緩的說道:“放在別人那裡,你們的確不放心。但是,要是放在錢莊裡面呢?”
沈坤山皺眉說道:“我們不願意放在錢莊,沒安全感。”
張準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眼神微微發亮,好像想到了什麼,然後輕輕的點點頭,輕描淡寫的說道:“要是我開一個錢莊呢?”
所有士紳的目光,都落在張準的身上。
你丫的要開錢莊?
張準其實也是臨時起意,想到自己應該搞一個錢莊,將民間的資產都集中起來,爲虎賁軍的發展,提供資金方面的保證。明朝其實真的不缺銀兩。根據後世史學家的考證,從萬曆年間開始,海外就有大量的白銀流入國內,白銀逐漸的成爲市面流通的主要貨幣。大明朝前前後後積累起來的白銀,可能有三億兩以上。
大明朝儘管沒有參與世界範圍的海上貿易,但是世界範圍的海上貿易獲得的利潤,卻大量的流入明朝。爲什麼,因爲明朝出產的生絲、茶葉、瓷器、藥材等貨物,都是長盛不衰的。而明國自身的經濟實力,也決定了它會像後世的美國一樣,將大部分的錢財,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好像著名的馬尼拉大帆船,其貿易路線的起點,就是明國,終點也是明國。滿載生絲的中國帆船,從月港(在福建漳州附近)出發,到達南洋的馬尼拉,將生絲賣給葡萄牙人。然後葡萄牙人將生絲轉移到專業的馬尼拉大帆船上,然後沿着太平洋的黑潮航線,一路到達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賣給當地的西班牙統治者,然後獲取高額的利潤。
由於當時的明國,總體經濟實力很強,和任何國家貿易,都是順差,絲綢、瓷器、茶葉三大件,完全霸佔了世界經濟貿易的主流,因此,葡萄牙人賺到的白銀,最終還是落入了明國人的口袋。但是,遺憾的是,那麼多銀兩,大部分都被埋藏在地窖裡,鎖在金庫裡,再也不肯拿出來使用。
結果,明朝明明不缺銀兩,可是市場上的銀兩流通就是不足。朝廷的財政,也非常的匱乏。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好像沈坤山這樣的商人,拿到銀兩以後,都是隻進不出的。這樣一來,再多的銀子,都無法滿足市場的需要啊!
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張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銀行。說起來,張準還真的對經濟領域不太精通。但是,銀行的作用,他好歹是知道的。好吧,這年頭不叫銀行,叫錢莊。明朝已經出現錢莊,只是規模很小,而且侷限於通存通兌,只是爲了方便商家的行事。所謂的放貸,還沒有出現。
而張準需要的,恰恰是銀行的放貸功能。要是他可以將明國民間那些沉澱下去的銀兩,都集中到錢莊的手上,然後放貸給需要的人,大力鼓勵商業貿易,鼓勵海外貿易,生產力將會得到極大的飛躍。萊州府和登州府的發展,最缺乏的是什麼?當然是資金了!這兩地的民間資金,和河間府這些地方比較起來,還是太薄弱了。
就是張準本人,也是極有好處的。爲什麼?他也可以貸款來造船啊,擴軍備戰啊,等以後東征西討,有足夠的繳獲以後,再慢慢的歸還本息。如果錢莊真的發展起來的話,虎賁軍目前的財政瓶頸,是可以得到有效解決的。
大概是從八九月份開始,虎賁軍的財政,就有點困難了。精鹽、玻璃的收入,僅僅夠日常的軍費開支,以及大量的造船開支。由於財政方面出現問題,就連虎賁銃的生產數量,都被張準削減了一些。虎賁軍擴軍的步伐,也放慢了很多。要是有足夠的錢財,張準完全可以將所有的營都擴展到滿員。可是,不是沒錢嗎?
當然,眼前的這些士紳,都是非常保守的,你想要他們自願的將錢財掏出來,存到張準開辦的錢莊裡面,難度很大。這年頭,誰也不願意輕易的將自己兜裡的銀子,放在別人那裡。但是,萬事開頭難,既然這個設想是好的,就要堅持下去。錢莊這條路子,虎賁軍必須開始籌備了。
沉吟片刻,張準緩緩的說道:“虎賁軍的錢莊,不是私人興辦的,是虎賁軍大都督府下轄的公營機構,是有信譽保證的。只要是虎賁軍存在的一天,錢莊就存在一天。各位存在錢莊的銀子,隨時都可以提取出來,不會少你半兩。各位家裡的地窖、金庫並不安全,只有虎賁軍開辦的錢莊,纔是最安全的。”
“此外,根據存入時間的長短,錢莊還會支付一定的利息。比如說,你存入一萬兩的白銀,爲期一年,到期以後,我總共給你一萬零五百兩的白銀。那五百兩銀子,就是利息。你存放的時間越長,利息率就越高。各位的銀子,放在地窖裡,放在金庫裡,除了長毛,還能做什麼?還要時刻防止強盜和小偷,整天神經兮兮的。”
這些最基本的銀行理論,在做的士紳其實都能聽懂。高利貸這個詞,並不是現在纔有的,唐代就有了。只不過,放貸的都是私人,都是那些黑心的大商家。專門放貸的機構,暫時還沒有。到了明朝,高利貸的發展更是變態。
京師裡面,就有專門放貸的人,專門放貸給需要的官員。明朝的官員,賄賂成風,沒有錢,啥事都辦不成。爲了賄賂上級,很多下級官員,都不惜借貸行賄,以獲得一個較好的職位。不少的地方官員,入京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借貸,豐富自己的荷包,以備不測之需。
你說,通過這樣途徑上任的官員,在上任以後,除了撈錢回本,還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嗎?這也是明朝吏治腐敗的一個重要現象之一。高利貸的利率都是非常嚇人的,在短時間內,你要是不能儘快的還回去,以後一輩子都得給高利貸打工了。搞不好,還隨時有生命危險。
借錢需要利息,所有的士紳都知道。但是,存錢居然也有利息,那就新鮮多了。士紳們感興趣的就是這一點。要是在保證資金安全的前提下,如果只是將錢存入錢莊,什麼都不用幹,就能獲得一定的額外收益,他們是可以考慮的。誰願意嫌錢多呢?問題是,虎賁軍能不能保證他們的資金安全?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當然,我知道,大家對資金的安全,還是有點顧慮的。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讓在座的各位,都成爲錢莊的一員,可以隨時監督錢莊的銀兩流動,決不搞暗箱操作。”
這又是一個巨大的誘餌。
只要銀子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流通的,隨時可以知道資金的流向,他們的不安全感,自然可以降低很多。要是有什麼意外的話,自己也可以隨時抽身離開啊!
沈坤山的確有些心動,卻又不敢過分的表露出來,以免顯得自己無知且貪婪。無知也就罷了,貪婪卻很忌諱。他卻不知道,張準看中的,就是他們的貪婪。要是他們都沒有貪慾,虎賁軍錢莊,怎麼吸引他們的錢財?沈坤山緩緩的說道:“都督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們自己興辦錢莊?”
張準輕輕的搖搖頭,娓娓說道:“不是,是我負責興辦,各位參與和監督。當然,要是各位願意一起出資的話,我也不會拒絕。錢莊的利潤,按照出資額的多少分配。”
沈坤山看看其他同伴,沒有說話。其他的士紳,同樣沒有說話。張準的建議,事關重大,他們需要私底下仔細的衡量,現在肯定是無法答覆的。張準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說完以後,也不催逼,隨便他們自己掂量。他相信,這個誘餌終究會有人上鉤的。貪婪是原罪啊!
片刻之後,有人緩緩的說道:“都督大人,只要打敗了韃子,你入主京師,其他一切都維持原樣,這不是很好嗎?何必要對國家的政策法令,做出這麼多的更改呢?”
張準斜眼看過去,發現說話的,乃是一個瘦瘦的老頭,看起來有點像是街邊的算命先生。說話的時候,也明顯有點滑頭的味道。他估計這個人十有八九是託,是河間府的士紳們專門請來。他如果是本地的大戶人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那是純粹找死。入主京師,那就是換皇帝。這種話要是被錦衣衛聽到,馬上就是破門抄家的下場。
但是,這傢伙的話,卻又代表了在場士紳的一些意願。對於他們來說,誰做皇帝,真的不是很重要。只要做皇帝的人,繼續延續現有的政策,繼續不用他們繳稅,不用他們服徭役,繼續給他們特殊的地位,他們是不會堅決抗拒換皇帝的。
簡而言之,就是他們的一切利益,一切特權,都能得到保護。那麼,即使是韃子來做皇帝,也無所謂的。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們的確是這樣子做的。滿清入關以後,基本維持了明朝的各項政策,結果,大部分的士紳都接受了,只有少部分的江南士紳起來反抗。
張準神色凜然的說道:“要說我沒有入主京師的慾望,那是騙各位的。我張某人從來不諱言自己的野心。但是,我不會爲了入主京師而入主京師,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在我的這些想法得到實現之前,我沒有入主京師的時間表。”
“任何一個國家的政策法令,都應該是根據實際的情況,因地制宜,與時俱進。那些不適合實際需要,不適合時代發展的政策法令,當然要改掉。有的不但要改掉,還要廢除。只有這樣,國家才能煥發新的活力,才能跑步前進。”
“明朝建立的時候,不也廢除了很多蒙古人的法令麼?例如四色人等,例如初夜權什麼的。難道,各位認爲那些政策法律也不應該改變麼?現在也一樣,明朝也有很多不適合時代要求的法令,必須改革。”
一時間,有些冷場,品茶館裡面一片的寂靜。
張準的話太直接,直接到完全就是造反的口吻。在場的士紳,都不敢輕易搭話。現在的他們,的確非常的矛盾。從軍事能力上來說,虎賁軍的確是最強的,緊靠虎賁軍,自然是最安全的。但是,問題是,虎賁軍的最高指揮官,是實實在在的反賊。
爲什麼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完美的靠山呢?朝廷的政策,最適合他們的需要,偏偏朝廷最不爭氣,看來時日無多。很多士紳都暗自猜測,極有可能改朝換代。韃子是最兇殘的,落在他們的手上,不死也是殘廢。韃子是不能考慮了。只有虎賁軍最中庸。儘管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但是相比破家敗亡,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馮高軻急忙打圓場說道:“都督大人,菜冷了,請!請!請!”
張準拿起筷子,隨便吃了幾口。今日河間府士紳備下的飯菜,當然是非常豐饒的,北直隸的各色名菜,都在其中,如金毛獅子魚、鐵獅子頭、白玉雞脯、蜜汁仙桃、扒鑲口蘑、改刀肉、菊花魷魚、龍鳳大蝦、洛關香腸等。紅花樓的廚師,顯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領來的。
不過,誰都知道,宴無好宴,河間府士紳們請張準來,乃是探底來着,心思完全不在飯菜的上面。至於張準本人,對飯菜沒有什麼講究,只要吃飽就行。倒是董淑嫣心無旁騖,可以仔細的品嚐。
果然,菜沒有吃幾箸,馬上又有人說話了:“都督大人,在下盧新波,家裡沒有田產,只有些小本生意。在下有些疑問,不知道都督大人可否指點一二?”
張準嘴裡嚼着一塊蹄髈,隨意的說道:“盧老闆做的是什麼生意?”
盧新波簡短的說道:“皮革。”
張準隨口說道:“河間府皮革?”
盧新波有些慚愧的說道:“是束鹿皮革。”
張准將蹄髈吞下去,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哦,原來是束鹿皮革,有意思。”
對於束鹿皮革,張準還真是有點印象。他以前有個新兵蛋子,家裡就是搞皮革生意的。可能是家裡有點小錢,他從小就不學好,跟着別人做小混混。家裡感覺管不了,於是就打通關係,將他送到部隊來。也不知道是咋搞的,剛好來到張準的手下。結果,被張準狠狠的訓了兩年,由此也知道了皮革行業的一些情況。
束鹿皮革,又稱作辛集皮革,是河北省非常有名的特產。在明朝的時候開始出現,在清朝的時候興旺。新中國成立以後,辛集皮革不斷的擴大發展,在滿足國內需要的同時,還大力出口,出口額超過一億美元。在河北這樣的省份,算是不錯的行業了。
盧新波好奇的說道:“都督大人也知道束鹿皮革?”
張準點點頭,肯定的說道:“盧老闆,你這一項,很有搞頭。”
盧新波以爲張準說的是客氣話,並沒有什麼在意,只是禮貌的說道:“還請都督大人指點一番。”
張準點點頭,慢條斯理的說道:“束鹿皮革一定要打出品牌來。盧老闆,要是我沒有猜錯,在真定府和河間府,做皮革的人恐怕不少吧?相互間的爭鬥,應該也非常的激烈吧?要是你們都是一團散沙這樣,互相抵制,互相破壞,那肯定是沒有搞頭的。再說,現在兵荒馬亂的,貨物流通不暢順,只怕盧老闆的皮革,想要賣個好價錢,也不太容易。”
盧新波感慨的說道:“都督大人說的是,的確不容易。去年河南動亂,我足足虧了兩千四百多兩銀子。今年也沒有賺到什麼錢。要是明年沒有什麼改觀的話,我這點家底,都要被折騰光了。還請都督大人指點一條生路。”
張準點點頭,慢慢的說道:“盧老闆的眼光,不要侷限於國內,眼光可以放長遠一些。皮革的利潤,重點還是在海外市場上。海外市場的皮革行業還沒有起步,盧老闆只要把握先機,肯定可以快人一步的。國內的市場,一定要等待戰火平息下來,才能拓展。”
海外市場?盧新波有些木然。海外市場,對於他來說,的確是有些遙遠。這年代的信息,非常的不暢通,哪裡緊缺皮革,哪裡的皮革已經飽和,都是依靠經驗來判斷的。有時候,這樣的判斷非常的盲目。沒有電話,沒有互聯網的年代,鬼知道哪裡缺貨啊?就算是後世,啥通訊工具都有,白菜照樣爛在地裡啊!
張準繼續有條不紊的說道:“盧老闆如果真的有志於在皮革業分一杯羹,從現在開始就要努力。朝鮮、日本、南洋,都需要大量的皮革。你在國內賣五兩銀子一張的皮革,到了朝鮮,至少可以賣十兩銀子。到了日本,至少可以賣十五兩銀子。到了南洋,至少可以賣二十兩銀子。”
盧新波又是期待又是無奈的說道:“都督大人指點的是,或許海外市場的確是一條生路,但是,我去不到這些地方啊!沒有門路!我又沒有自己的海上貿易船隊。”
張準輕輕的擺擺手,沉穩的說道:“盧老闆稍安勿躁,等我說完。”
盧新波急忙期待的看着他,滿臉的希冀。他的確是有點發愁了。河間府的商家,實力並不雄厚,一般的商家,也就是幾萬兩銀子的家底。和江南的那些大商家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盧新波在河南損失了兩千多兩銀子,的確是有點傷元氣了。
其他的士紳,聽到張準對束鹿皮革,竟然還有相當的瞭解,都顯得十分的好奇。要是他真的能夠給盧新波指點一條生路,他們肯定會非常佩服的。這年頭,當官的都只愛錢,真正可以出謀劃策,幫他們解決困難的,卻是少之又少。這個張準,或許真的是個另類。
張準看看所有人,微微一笑,然後自信的說道:“大家覺得我能夠打敗韃子,很了不起。其實,我可以告訴大家,韃子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韃子要武器沒有武器,要技術沒有技術,要戰略沒有戰略,他們有的只是天生的驍勇,還有就是對搶掠的慾望。我不怕拍胸口保證,打敗韃子,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其實,虎賁軍更強大的,在於海上力量。只要你們滿足虎賁軍的條件,虎賁軍可以幫助你們開拓市場。”
看了盧新波一眼,張準溫和的說道:“現在,虎賁軍和朝鮮的貿易航線已經開通,盧老闆不妨和有關方面聯繫,看看自己的皮革,是否可以賣到朝鮮去。要是我估計的沒錯,跑一趟朝鮮,利潤是非常可觀的。”
盧新波頓時感覺到了一線生機,臉上的陰暗神色逐漸的退去,但是又有點擔心的說道:“朝鮮畢竟是外國,我們明國人,在那裡做生意,萬一遇到別人的不公正對待,那怎麼辦?山長水遠的,就算想要找個救兵都不可能啊!上次在河南,我的皮革,就是被亂軍搶走的,欲哭無淚啊!”
張準凜然說道:“只要你們登記爲虎賁軍的企業,誠實經營,依法納稅。那麼,你們遭遇到一切不正常的打擊,虎賁軍都給你們出頭。朝鮮人要是爲難你,自然會有人收拾他們。我敢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輕易出現。要是出現,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盧新波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說道:“都督大人……”
張準伸手製止他的提問,繼續凜然的說道:“通俗的來說,就是你的產品質量好,價格低,受人歡迎,你就應該獲得市場份額。要是別人使用不正常的手段,來阻止你銷售商品,甚至是使用武力、威脅、恐嚇、暗算等見不得人的手段,你都可以來找我,我幫你們解決麻煩。但是,如果對方使用的是正常的商業手段,那我只能說你技不如人,幫不了了。”
盧新波自信的說道:“我的皮革製造技術,獨此一家,沒有人可以做的比我更好。要不是遇到一些麻煩,我的皮革,早就賣到更多的地方去了。”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盧老闆目前遇到什麼麻煩?”
盧新波咬咬牙,坦白的說道:“我的皮革,想要銷往真定府,遭遇到真定府皮革大商家韋和樑的抵制,他派人跟我說,要是我的皮革敢在真定府出現,他就派人打斷我的雙腿。我有一批價值四千兩銀子的皮革,被他聯合其他人扣住了,我想要回來,他不給,說我壞了行規,這批貨物就等於是我交的學費。”
“啪!”
張準狠狠一拍桌子。
桌上的杯筷碗碟都被砸得跳起來。
除了董淑嫣之外,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張準沉聲說道:“豈有此理!盧老闆,這件事,我可以幫你出頭!前提是,你在虎賁軍登記備案,依法納稅,誠實經營!阻擋正常的商業貿易,還扣押別的商家貨物,還有沒有王法?”
盧新波頗爲期待的說道:“不知道大人什麼時候常駐北直隸?”
張準毫不掩飾的說道:“各位覺得,我既然到來了河間府,會輕易的離開嗎?就算我本人不在這裡,虎賁軍也會在這裡常駐!”
囂張!
太囂張了!
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囂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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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士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暗的在心裡說,這個張準,當真是太囂張了。他剛來到北直隸,連像樣的立腳點都沒有,居然就敢將北直隸包攬在自己的懷裡了。但是,沒辦法,他有囂張的本錢。虎賁軍將韃子打得落花流水,而韃子又將明軍打得落花流水,以此類推,虎賁軍將明軍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是什麼難事。在山東,好像明軍就被虎賁軍打得連屁都不敢放。
盧新波咬咬牙,下定決心,沉聲說道:“都督大人的話,我是否可以轉述給韋和樑?”
張準肯定的說道:“當然可以!他要是繼續使用不正當的手段阻撓你做生意,我要他的腦袋!但是,我也必須聲明,要是他的手段是正當的,屬於商業競爭的正常手段,我是不會袒護你的。這些話,你都可以轉述給他。”
盧新波急忙說道:“在下都記住了。”
張準點點頭,自信的說道:“如此甚好。”
其他的人都悄悄的互相對望,眼裡的神色,多了幾分的敬畏,又多了幾分的敬佩。無論張準是不是在籠絡人心,但是這種敢作敢當的行爲,還是他們比較喜歡的。沒有人懷疑張準有能力拿掉韋和樑的腦袋,除非他跑到京師去。只要他還在真定府,他就不敢不聽張準的話。這樣一來,盧新波的問題,就完全解決了。
在場的士紳裡面,固然是大地主居多,商人的數量也不少。明朝本來就是個商業貿易很發達的朝代,河間府又是北直隸的重要城鎮,商家的數量當然不少。盧新波獲得張準的支持,其他的商人當然有些心動,尤其是那些處於劣勢的商人。
做生意,需要的就是一個穩定的安全的環境,大家使用正常的手段競爭,不要搞非法手段。張準倡導的自由競爭的手段,正是他們最需要的。盧新波就相信,要是韋和樑不威脅自己,不限制自己的皮革進入真定府市場的話,他肯定可以做得更好,可以開拓更廣闊的市場,賺取更多的利潤。其他的商人,當然也如此。
盧新波之後,暫時冷場。
所有的士紳,都在仔細的衡量着,他們可以從張準這裡,獲得什麼,又需要付出什麼。毫無疑問,張準的虎皮,是極強的殺手鐗。問題是,要披上這張虎皮,也不容易啊!一成五的商業稅啊!過慣了免稅日子的商家,一下子要納稅,還真是有點難以取捨。
張準隨意的掃了所有人一眼,淡然自若的說道:“各位,還有什麼要問嗎?時間寶貴,還請各位不要冷場啊!張某人事務繁忙,吃完飯就必須離開的。下次再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馮高軻裝作非常隨意的說道:“敢問都督大人,士紳乃是國之棟樑,都督大人可曾有什麼特殊的照顧措施?”
張準微微一笑,戲肉來了。
其實,前面那些士紳提到的,都是具體的細節的問題。有關士紳的定位問題,纔是在場的每個人最關心的,這纔是最根本的問題。事實上,在場的每個人,頭頂上都掛着士紳的帽子,最差的也是一個員外。這樣的帽子有什麼好處?那就是不需要納糧,不需要服徭役。
大明朝的絕大部分賦稅,就是這樣漏失的。好像馮高軻,本身有良田上萬畝,每年收穫上萬石的糧食,卻不需要繳納任何的賦稅。相反的,他的後輩,要是有人考取了秀才的身份,成了所謂的廩生,還可以從官府那裡獲得糧食供應,這就是所謂的“國家養士”的政策。
國家養士的政策,從漢代的時候就開始實行,在中國的土地上,已經實行了一千多年。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樣的觀念已經印入到民衆的骨髓裡面。這樣的政策,的確是增加了國家的人才儲備。但是,也造成了巨大的稅收黑洞。直到後來雍正強制推行攤丁入畝,推行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這個賦稅的巨大漏洞,才慢慢的被填補回來。
可以說,不用納糧,不用服徭役,是士紳最根本的核心利益所在。他們是明朝最大的特權階層。他們佔據了明朝九成以上的田產,卻不需要繳納一兩的糧食。這使得他們成了大明朝最大的毒瘤。他們可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國家財政卻是捉襟見肘,而一般的民衆也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當這個毒瘤最終爆裂的時候,大明朝也就完蛋了。
明朝後期,儘管後世的歷史學家說是小冰河時期,還有什麼鼠疫之類的。其實,這些都是外因。明朝的敗亡,最根本還是內因。而內因裡面,特權階層的過於龐大,不用納糧,不服徭役,是最關鍵的。如果沒有他們的存在,明朝也不會那麼快敗亡。
國家的財政都被他們佔據了,朝廷自然拿不出錢來。不到一成的人口,霸佔了九成以上的田地,不需要納糧。剩下的九成的人口,只有不足一成的田地,卻需要承擔國家的全部賦稅。白癡都知道,這是不合理的,是致命的。爲了獲得足夠的賦稅收入,朝廷只好拼命的在另外不足一成的田地上徵稅,自然而然的,當然是將這九成的人給逼反了。
李自成經常每次都被打得只剩下幾百人,甚至是隻剩下幾十人,但是一旦來到一個新的地方,馬上又能發動數萬人甚至是數十萬人,繼續和官軍作戰,原因可想而知。民衆沒有活路了,只好起來和朝廷爭鬥了。就好像張準剛起家的時候,啥都沒有,只有爛命一條,怕什麼?乾死一個是一個!乾死兩個賺一個!
張準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所以,他非常明確,非常肯定的說道:“第一,所有的田產,都必須納糧。第二,所有士紳,都必須服徭役。”
馮高軻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被張準直接拍回來,一時間臉色有些發硬,頗爲尷尬。其他的士紳,同樣沒有想到,張準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氣氛再次僵住了。
張準輕飄飄的兩句話,就直接定下了他們的命運。在張準的地盤上,他們不可能再延續過去的特權了。不但要納糧,還要服徭役。說真的,對於在場的大部分士紳來說,的確不容易接受。這等於是在他們的身上割肉,他們當然不願意。
其實,虎賁軍的控制區域,已經取消了徭役。問題是,在場的士紳,對於張準的瞭解並不多,對於虎賁軍的政策,也沒有深入的研究過。而張準,明知道虎賁軍已經免除了徭役,卻依然強調這一點,就是要明白無誤的告訴對方,你們想要繼續享受過去的特權,那是絕對不可能了。
在均田令的問題上,在士紳一體納糧的問題上,張準是肯定不會動搖的,這是虎賁軍賴以生存的基礎。虎賁軍的根本,不是在場的這些士紳,而是萬萬千千生活在最底層的民衆。說得坦白一點,張準其實並不怕在場的士紳搗亂。虎賁軍的強大武力,足夠剷除他們。而他們也沒有抗拒虎賁軍的能力。
但是,有李自成的教訓在前,張準也沒有必要這麼極端。李自成採取的措施太過極端,以致將大多數的士紳,都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結果,當韃子入關的時候,很多士紳不惜當漢奸,也不願意爲李自成所用。這極大的增強了韃子的實力,方便了韃子平定天下的過程。李自成自己,也不是死在韃子的手上,而是死在地主武裝的手上。
張準的政策,其實並沒有對士紳羣體趕盡殺絕,他還是給他們留了退路的。他們或許以後的日子,沒有以前那樣的舒服了,但是憑藉他們積累的資產,他們依然是人上人。好吧,張準必須承認,政治,有時候就是要妥協的。一味的趕盡殺絕,並不能取得最完美的效果。
盧新波對張準心存感激,看到冷場,就打圓場說道:“都督大人,讀書人是國之根本,大人是不是應該照顧一二?”
張準沉聲說道:“讀書人的確是國之根本,這句話沒錯。但是,以後讀書人不會再有特殊的地位。虎賁軍會興辦更多的學校,讓更多的人都能夠讀書。只要是適齡兒童,都應該上學。當然,目前還做不到這一點。但是隨着國力的增強,我保證,每個人都有機會讀書寫字。”
微微頓了頓,張準緩緩的說道:“或許在一百年,兩百年以後,我們國家的每個人,都懂得認字,都能夠讀書看報,包括田裡勞作的農夫農婦,包括在街邊乞討的乞丐流浪者在內。”
所有的士紳再次愕然。
每個人都能夠讀書寫字,這怎麼可能?
張準肯定的說道:“我的政策不會改變,需要改變的乃是在座的各位。當今天下,正處於強烈的變革當中,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希望大家作出理性的選擇。言盡於此,好自爲之。”
說罷,張準就埋頭吃飯,不再言語。
有幾個士紳欲言又止,最終卻沒有說出來。
馮高軻只好換了話題,介紹一些河間府的風土人情,以及各式菜餚的來源,以活躍氣氛。剛纔的話題的確有些沉重,每個人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仔細衡量。短時間內,沒有人可以做出決定。張準也沒有逼迫他們必須做出決定。
其實,認真說起來,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相對於被殺頭抄家來說,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簡直就是康莊大道啊!只不過,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捨得放棄眼前的利益罷了。所謂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如此。
酒足飯飽以後,張準站起來,朗聲說道:“謝謝大家的盛情款待,張某人告辭了。是朋友的,虎賁軍隨時歡迎。是敵人的,虎賁軍也隨時歡迎。當然,我還是希望大家和虎賁軍做朋友,不要和虎賁軍做敵人。我張準對韃子從不留情,但是對自己人,還是有幾分情義的。告辭!”
馮高軻帶着所有的士紳,將張準送出來。他和張準走在前面,低聲的有意無意的說道:“都督大人,要是我們……我們好不容易積撰起來的一點家產,不會受到影響吧?”
張準肯定的說道:“只要你們遵守虎賁軍的各項法令制度,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馮高軻這才放下心來。
要是遵照均田令的相關規定,他們的田產,必須被分割。但是他們積累起來的財富,只要沒受到傷害,他們還是有其他的路子,可以繼續發展的。就好像張準所說的,是應該走走其他的行業了。一味的侷限於田間,從不擡頭看路,眼光還是短淺了一點。
張準帶着董淑嫣,從紅花樓出來,一衆鄉紳將他一路送到城門口,這才揮手告別。今天的邀請,雙方都是試探的性質,當然不會有任何明確的成果。但是,雙方既然開始了接觸,那就是好的開端。
“啪啪啪!”
張準翻身上馬,正要離開,突然間,背後傳來一陣響聲。
獨孤獵、陸伊典等人微微一怔,急忙回頭,舉着虎賁銃警惕的盯着四周,卻發現是河間府有人在燃放鞭炮。今天是除夕,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將結束崇禎八年,迎來新的一年。
過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到,鞭炮響,娃娃笑,只是對於虎賁軍來說,新的一年,並不輕鬆。皇太極還在北方虎視眈眈,朝廷上下也是一肚子的壞水!未來,挑戰依然很艱鉅!但是,虎賁軍將負重前行!決不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