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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七年四月十九日早上,侯山平等人到達楊家屯,正式和張準會面。大家會面的地點,在新落成的迎客居。其實就是一座新建的茅草屋,只不過擺放了比較多的桌椅檯凳,可以同時坐二三十人而已。
同時到達楊家屯的,除了侯山平之外,還有三個人,都是各個屯的年輕人骨幹。一個叫做劉航,來自趙家屯。一個叫做王銘宇,來自展家屯。一個叫做彭勃,來自毛家屯。這三個屯的反抗情緒是最爲強烈的,三人因此脫穎而出。
劉航和王銘宇都是辛苦幹活的年輕人,皮膚顯得比較黑。相對而言,侯山平的皮膚顯得比較白皙,顯然幹活不是特別的辛苦,他其實是文人,讀過四書五經的。彭肥仔外號肥仔,其實也就是稍微有點肉。這年頭,只要身上稍微有點肉,就當得上肥仔的稱號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五人分別坐下來。
其實,在這之前,五人相互之間已經有些基本的瞭解。這個瞭解的橋樑,就是耗子的情報網,還有就是精鹽的生意。四人各自的家庭,都有參與楊銳鋒的精鹽生意。對於造反,五人的態度都是很堅定的,沒有任何問題。事實上,他們造反的心願,可能比張準還要強烈。畢竟,他們已經被欺壓了差不多二十年了,急切想要扭轉自己的命運。
四人當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乃是侯山平,他曾經上過學,讀過四書五經,能夠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因爲是文人,他還有表字,叫做三元,意思自然是連中三元了。遺憾的是,他參加過三次科舉,結果都名落孫山,連一個秀才都沒有考上。不知不覺間,已經蹉跎到了三十多歲。
在現實沉痛的打擊下,侯山平終於認識到,科舉的道路是殘酷的,一個軍戶的兒子,想要依靠科舉出人頭地,根本不可能。因此,在展迎偉被暗殺以後,他就全心全意的回到軍戶們的生活軌道上面來了。在展迎偉被暗殺以後的這段日子,侯山平很是憋屈了一段時間。
招呼大家坐下來以後,張準開門見山的說道:“既然各位賞臉,親自來到了楊家屯,我也沒有別的好說的,咱們有什麼事就敞開來說了。我請大家來,主要有幾個問題需要和大家討論一下。第一個問題,就是攻打浮山城的相關事宜。”
侯山平對於攻打浮山城是最爲熱切的,展迎偉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王世新的手中,他一心想爲展迎偉報仇雪恨,可惜一直都沒有機會。論暴力,論策劃,論籌謀,他和展迎偉都不是在同一個檔次的。在展迎偉死了以後,侯山平承受的壓力,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大。聽到張準這麼一說,侯山平立刻期待的問道:“玉麟,你對攻打浮山城有把握嗎?什麼時候開始?”
王銘宇同樣是展迎偉的手下,他和侯山平,可謂是展迎偉的左膀右臂,對於展迎偉的死,同樣是耿耿於懷,着急着要爲展迎偉報仇雪恨。聞言,他立刻跟在侯山平的後面說道:“玉麟,只要你打一聲招呼,侯北屯、侯南屯和展家屯能動員三百人!只多不少!”
劉航也當場表態:“我們趙家屯可以出至少六十人!”
彭肥仔說道:“我們毛家屯可以出一百人!”
劉航瞅了彭肥仔一眼,改口說道:“我們趙家屯也可以出一百人!”
王銘宇計算了一下,說道:“玉麟,五百人了,夠不夠?要是不夠?咱們再動員動員,還能出兩三百人!只要能幹掉王世新這王八蛋,咱們就是砸鍋賣鐵都願意!”
劉航點頭說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彭勃激動起來,大聲說道:“我們毛家屯出兩百人!不!我們出兩百五十人!非得幹掉王世新這混蛋不可!”
看他們的反應,就知道他們和王世新之間的仇恨,究竟有多深。以前埋藏在心底下的怒火,現在都全部爆發出來了。這個爆發的源泉,正是張準本人。正是他乾淨利索的幹掉了黑豹,讓大家都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沒有了楊昆,沒有黑豹,王世新的實力,至少被削弱了一半。
張準揮揮手,讓大家暫且不要激動,平心靜氣的討論。他不緊不慢的說道:“攻打浮山城不需要這麼多人。事實上,攻打浮山城已經完全不是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攻克浮山城以後,如何面對官軍的反撲。拿下浮山城,不等於可以長久的佔有浮山城,官兵肯定是要搶奪回去的。”
劉航點點頭,贊成張準的說法。
沒有了黑豹等爪牙,王世新只有二三百人可以使用,其中精銳不過是五十人而已。想要守住偌大的浮山城,難度還是很大的。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王世新的家丁,也未必有那麼強的心理素質,會不會臨陣叛逃,還得兩說。其實,攻克浮山城的關鍵,不在於王世新的防守能力有多強,而在於造反者的進攻能力有多強。
只要能夠將城門打破,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費心了。說的不客氣一點,整個浮山城的軍戶,加起來有幾千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可以淹沒浮山城,何況,還有張準帶領的護衛隊。四人都相信,即使是護衛隊和王世新的家丁單挑,一樣穩勝。
劉航忽然問道:“玉麟,聽說你們裝備有火槍了?”
張準點點頭,肯定的說道:“是的,總共十三支火槍,還有兩門佛郎機火炮。炮彈足夠,火藥足夠!”
四人頓時大喜過望,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
有火槍,還有火炮,拿下浮山城,自然是一點難度都沒有了。
侯山平急切的問道:“那……咱們明天攻城?”
劉航和彭肥仔也很是期待。
在他們看來,只要出動大炮,對着浮山城轟幾炮,王世新非得尿褲子不可。只要炸開城門,他們就可以衝進去,將王世新生吞活剝了。沒有了城牆的掩護,王世新還能囂張幾天?
張準輕輕的搖搖頭,緩緩的說道:“破城以後呢?攻克浮山城以後,我們要做些什麼?大家想過沒有?”
四人微微一愣,面面相覷。
破城以後?
破城以後需要做些什麼,他們還真是沒有認真的想過。他們一心一意只想殺了王世新,爲展迎偉報仇雪恨,然後拿回屬於自己的錢糧。這個目標還沒有實現,他們的眼光,當然不會看的太遙遠。
王銘宇不太肯定的說道:“將朝廷拖欠大家的錢糧,都發下去?”
張準搖搖頭,緩緩的說道:“這還不足夠。”
劉航期待的說道:“玉麟,不要吊我們的胃口了,你有什麼建議,就趕緊說出來吧!我都快要急死了!”
王銘宇說道:“正是!”
張準沉穩的說道:“我估計,咱們攻克浮山城以後,官兵的反撲可能會相當的猛烈,單單是依靠我們這些人,可能無法抵擋。因此,我們要將浮山所的每個軍戶都調動起來,激勵大家和官兵拼個你死我活。所以,我建議,重新分配土地!讓浮山所的每個軍戶,都有屬於自己的土地!”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頓時目瞪口呆。
王銘宇甚至激動得喉嚨裡不斷的發出雜音,卻始終說不出話來。侯山平、劉航、彭肥仔的神態,和王銘宇也相差無幾,唯一有區別的就是,三人都張着嘴巴,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四人的眼神,都顯得異常的激動,光芒四射,神采奕奕。
張準竟然要重新分配土地!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土地對軍戶們意味着什麼。
只要每個軍戶都能夠得到屬於自己的土地,他們一定會豁出去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們都照闖不誤。不要說官兵,就算是韃子殺過來,他們都不會後退半步的!
良久,侯山平才慢慢的反應過來。他極力控制住內心的狂喜,謹慎的說道:“玉麟,這會不會草率了一點?”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草率?怎麼個草率法?”
侯山平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儘量回覆平靜,緩緩的說道:“浮山所的土地,可不僅僅是王世新一家的,即墨縣、萊州府、登州府、登萊巡撫、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司,甚至是山東巡撫,都在這裡有田地。據說衡王在萊州府也有田地。咱們要是分錯了,豈不是……”
張準不以爲然的說道:“就算我們不重新分配土地,你以爲他們就會放過我們嗎?”
王銘宇高聲叫道:“分!爲什麼不分!他們的土地,原來就是屬於我們的!只是後來被他們巧取豪奪,霸佔去的!我們不過是將原來屬於我們的土地,拿回來罷了!誰要是不同意,咱們就殺他狗日的!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怕誰啊?”
劉航堅定的說道:“陝西的起義軍已經進入河南了,聲勢越來越浩大,據說已經有百萬之衆!關外的韃子也是越打越強,我看朝廷就要完蛋了,朱由檢這個狗皇帝做不了多久了,我們還怕什麼?我沒別的說,給我五畝地,我敢跟任何人拼命!”
彭勃同樣叫道:“沒錯!給我五畝地,皇帝來了,老子照樣殺了他!什麼登萊巡撫,山東巡撫,全部死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