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三岔子衚衕。
來到京師以後,墨煜就在這裡租了個很小的房子,孤零零的住在這裡。張準在黃縣打死的韃子首級,被朝廷拿來大肆宣揚,只要是臉皮夠厚的人,都從中獲得了好處,唯獨沒有張準和虎賁軍什麼事。換言之,就是沒有他墨煜什麼事。因此,墨煜的生活,一直很枯燥,很無聊,很寂寞。
早上太陽曬屁股了,墨煜才懶洋洋的醒來。自從來到京師以後,他這個虎賁軍的“駐京辦代表”,一直都不怎麼受人待見,他又蝸居在這樣的小巷子裡面,慢慢的還真的是被人遺忘了。慢慢的,墨煜已經變成了頹廢的代名詞了。
幸好,作爲駐京辦代表,墨煜的身上還不差錢。本來,他想找個好點的地方住下來,展現一下虎賁軍的形象。後來,他決定還是噁心一下朝廷,故意往最貧賤的地方鑽進去,等以後那些大老爺們想起自己了,再慢慢的折騰他們。幾個月下來,倒也慢慢的習慣了。
出門就是茶館,然後是聽戲的地方,還有地方聽說書,容易打發無聊的時間。要是有性趣,出門轉左,走兩條街,就能解決。花錢不多,服務不錯,還乾淨衛生。這樣的生活,優哉遊哉的,又沒有人監管,完全就是放羊了。除了居住的地方不夠體面,墨煜感覺其他都挺好的。
慢條斯理的洗漱一番以後,墨煜慢悠悠的來到旁邊的小店,旁若無人的進去。這間小店專門賣點小吃什麼的,早飯、午飯、晚飯都有。墨煜從來不做飯,一日三餐基本都在這裡解決。因爲他經常來,店裡甚至專門給他留了個位置。奇怪的是,以前還算熱鬧的小店,今天居然沒有什麼人,所有的座位,都是空蕩蕩的。
墨煜感覺有些奇怪,隨口說道:“老拳頭,你今天的生意好像不行啊!”
老拳頭其實姓全,大號全金貴。其實是挺老實的一號人。窮的要命,和金貴完全不挨邊。他做出來的饅頭,剛好和拳頭大小,一個銅板可以買三個,非常實惠,因此外號拳頭饅頭。由於長得比較老,墨煜就胡亂的叫別人老拳頭,也不管別人是否接受。
全金貴聽到墨煜的聲音,急忙從裡間走出來,關切的說道:“墨爺,我還以爲你離開了京師了呢!你怎麼還在這裡?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墨煜疑惑的問道:“離開京師?爲什麼?”
全金貴急切的說道:“你不知道?韃子又來了,你還準備呆在這裡?”
墨煜有點好奇的說道:“什麼韃子又來了?從哪裡來了?”
全金貴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噓!你小聲點!不要讓官府的人聽到!外面都在傳,說是韃子又南下搶掠了,京師說不定又要遭災。這兩天,有好些來自密雲、懷柔、昌平的人跑到京城來。昨天晚上還給入城,今天早上就不給了,說是裡面混有韃子的奸細。”
墨煜愕然說道:“真的嗎?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全金貴唏噓的說道:“我也是這麼聽說的。早上城北那裡打死人人,據說韃子奸細的人頭還掛在城樓上了。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奸細,這年頭,什麼都是亂來的。唉,不能進城的人可慘了,韃子的大軍一到,他們肯定要被踩死的。唉,最好是跑快點。”
墨煜沒有理會老拳頭的唏噓,暗自悄悄的皺皺眉頭。
韃子居然又南下了,還真是囂張啊!去年纔剛剛來過,今年又來了,看來真是搶掠上癮了啊,都將明國當做自己的後花園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過,出身虎賁軍的他,對韃子倒是不怎麼畏懼。黃縣一戰,虎賁軍就打死了幾千個韃子。韃子現在再來,同樣只有被打死的份。對於這一點,墨煜從來沒有懷疑過。
如果張準要自己撤離京師的話,一定會及時的通知自己的。既然沒有接到通知,就是讓自己繼續在京師裡頭呆着。沒有張準的命令,他樂得在京師逍遙。於是,好像往常一樣,墨煜要了幾個饅頭,幾個包子,還有一碗稀飯,慢吞吞的吃起來。期間他還仔細的研究饅頭和包子,到底有什麼區別。沒辦法,他的時間太多,只好浪費在這些細枝末節上面了。
“墨煜,墨煜!”忽然間,有人進來,居高臨下的吆喝着。
“啥事?”墨煜頭也不擡,慢吞吞的繼續研究饅頭和包子之間的詫異。全神貫注,專心致志。
“劉大人找你。”吆喝墨煜的人隨從模樣打扮,口氣卻是相當的盛氣凌人,彷彿自己就是墨煜的上司。
“哦。”墨煜無精打采的迴應着,身體一動都懶得動。他將研究過後的饅頭和包子,一個接一個的慢慢的,慢條斯理的撕碎,然後慢慢的咀嚼起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浪費盡可能多的時間。因爲,他起碼要在這裡呆半個時辰的時間,否則,沒有地方可去。至於叫自己的人,墨煜就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在墨煜的眼裡,劉大人根本算不上大人,一個小小的禮部打雜的,從八品的芝麻官,連正式的稱呼都沒有。但是這傢伙整天在墨煜的面前裝蒜。當初墨煜來到京師,就是禮部的這個傢伙接待的。一見面,這傢伙就暗示虎賁軍油水多,想要從墨煜這裡索賄。墨煜懶得理他,結果兩人就鬧得不愉快了。
那個隨從看到墨煜一點反應都沒有,神情顯然很不爽了,忍不住再次說道:“墨煜,劉大人找你。”
墨煜還是頭也不擡,慢慢的咀嚼着嘴巴里的包子,懶洋洋的說道:“找我做什麼?”
那個隨從有點生氣了,硬邦邦的重複着說道:“墨煜,劉大人找你。”
墨煜還是沒有擡頭,不痛不癢的說道:“我知道,他找我做什麼?”
那個隨從生氣了,伸手就要來拿掉墨煜手裡的包子,還要將他的稀飯也倒掉。墨煜頓時不幹了。吃飯呢,你敢動手?砸老子的飯碗?說不得,就和對方動起手來。他也是不文明的主,端起稀飯,直接潑到了對方的身上,冷冷的說道:“討飯吃嗎?給你!”
那個隨從登時大怒,拍了拍自己衣襟的稀飯,就要上來,真的動手,狠狠的揍墨煜一頓。墨煜雖然是號稱文人,其實就是個小混混出身,打架的經驗也是相當的豐富。一彎腰,就將自己屁股下的板凳抄在手上。板凳在手,天下我有,他就和對方虎視眈眈的對峙着。
忽然間,外面進來一個人,正是所謂的劉大人。一身的官服,好像是驕傲的小公雞似的。他急巴巴的分開兩人,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墨煜,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談談?”
墨煜揮舞着手裡的板凳,硬邦邦的說道:“正打狗呢!忙得很!一會兒再說!”
劉大人名字叫做劉驊德,正好長了一張狗臉,一聽墨煜提到狗字,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少不得加重語氣說道:“墨煜,我找你有要事!”
墨煜抄着板凳,警惕的保護着自己,冷冷的說道:“屁的要事!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劉驊德急忙說道:“這裡說話不方便。”
墨煜隨口說道:“有啥不方便的?據說韃子又殺過來了?”
劉驊德神色微微一變,深沉的說道:“墨煜,咱們換個地方談。”
墨煜不假思索的說道:“就在這裡談。”
劉驊德無奈,只好說道:“既然要在這裡談,那好,來人,將其他人都攆走!”
墨煜冷冷的看對方一眼,皺眉說道:“你來付賬。”
劉驊德急忙拋出十幾個銅板,胡亂的放在桌面上。
墨煜啃着饅頭,慢悠悠的走出小店。媽的,要不是擔心連累老拳頭,他和這個劉驊德,一句好話都沒有。哼,韃子不來的時候,京師裡一個人都看不到,從來沒有人過問自己。現在韃子來了,結果什麼牛鬼蛇神都全部跑出來了。活該!
忽然間,墨煜感覺有人擋路,於是習慣性的擡頭一看。得,又是一尊牛鬼蛇神!原來,擋在他面前的,乃是禮部儀制司的郎中,叫做黃公霖。墨煜同樣討厭這傢伙,拽得好像是二百五似的,其實就是正五品的小官。墨煜估計,張準是正一品的大員,要是論功行賞的話,他自己撈個正五品肯定沒有問題。對方拽,他自然更拽了。
吏、戶、禮、工、刑、兵,六部當中,禮部是典型的清水衙門,卻一個個眼睛都長在天上,正眼都不帶看人的。偏偏索賄的時候,卻也不甘人後。因爲某些事情,墨煜去過幾次禮部,後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仗着有張準和虎賁軍撐腰,墨煜舉起手裡吃剩的包子,毫不客氣的說道:“黃郎中,一早上在這裡幹啥呢?我手上正有幾個吃剩的包子,要不要分你兩個?”
黃公霖一臉深沉的說道:“墨煜,我有事和你商量。”
墨煜將包子收回來,無所謂的說道:“行,說吧!”
黃公霖肅然說道:“咱們回去禮部商量。”
墨煜翻了翻白眼,滿臉譏笑的說道:“免了,上次去你們禮部,一個個都拽得跟天王老子似的,老子想喝杯茶都找不到地方。我覺得還是在這裡談話比較舒服一點。”
黃公霖的臉上微有怒色,語調情不自禁的就高了起來,慍怒的說道:“墨煜,你這是什麼態度?”
墨煜兩手一攤,滿臉諷刺的神色,毫不客氣的說道:“我是什麼態度?要三跪九叩,然後恭恭敬敬的說,郎中大人,您找我有什麼事?怎麼能要您親自到來呢?您老人家去茅房都是別人代勞的……您只要一個吩咐,我就會屁顛屁顛的滾過去的……”
黃公霖怒氣衝衝的說道:“你!你!無賴!”
墨煜不屑的說道:“呸!還不知道誰無賴呢!平時眼睛長在頭頂上,看老子好像是叫花子似的!老子欠你們家的錢了?現在韃子打過來了,尿褲子了吧,就想起我們虎賁軍了吧?呸!老子倒不認得你是哪個!想要跟老子談事情,請你們的禮部尚書來吧!你還不夠班!”
黃公霖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指着墨煜,全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要是換了別人,或許他早就下令將別人捆起來入罪了。但是,面對墨煜,他不敢。事實上,他的確是奉命來找墨煜的。
韃子第三次南下,京師的高層都知道了。韃子這次南下,來勢非常的兇猛。情報表明,韃子這次南下,可能有十幾萬的大軍。十幾萬的大軍,進攻京師也是有可能的。一時間,兵部和內閣,還有皇帝,都是頭皮發麻。韃子要是真的圍攻京師,那如何是好?從陝西、四川調兵已經來不及了,關寧軍也抽調不了多少。於是,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張準的虎賁軍了。
問題是,怎麼儘快的和虎賁軍談妥條件呢?誰都知道,張準是個桀驁不馴的主,沒有甜頭,他是根本不會援手的。上次韃子進攻的是他的地盤,他纔不得不和韃子死磕。這一次,韃子進攻的是京師,張準才懶得理呢!但是,無論如何,都要嘗試一下。想要嘗試,就必須聯繫到虎賁軍,聯繫到張準。
終於,有人是七拐八拐的想起來了,當初史可法押送韃子的首級入京的時候,好像有一個自稱是虎賁軍代表的人,跟着到了京城。後來大家將虎賁軍踢到一邊去了,兵部和其他各部爭着表功,完全遺忘了這位虎賁軍的代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京城。總算,天可憐見,禮部有人還知道墨煜的住址,於是急匆匆的找上門來了。
墨煜心裡頭明白得很,也不管黃公霖如何的生氣,自顧自的說道:“你們找虎賁軍有事,直接到山東去找都督大人好了。史可法不是號稱神行太保嗎?你們派他去山東啊!”
黃公霖強行壓下內心的怒火,擺出義正詞嚴的神色,沉聲說道:“墨煜,這是國家大事,你勿兒戲!”
墨煜又翻了翻白眼,滿臉諷刺的說道:“屁的國家大事!有困難的時候就想起虎賁軍,有好處的時候怎麼不見有人提到呢?我說了,你們要麼派史可法去山東,要麼讓禮部尚書來和我談!別的人,老子懶得見!”
說罷,揚長而去。
身後,只剩下手足無措的禮部郎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