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朱大典只好下令彈壓,不許衛所兵逃走。他本來以爲,這些沒出息的衛所兵,在強大的武力面前,肯定會退讓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彈壓,居然引發了衛所兵的強烈反抗,他們毫不猶豫的操起身邊的武器,和朱大典的親兵廝殺起來。最終,這種廝殺演變成親兵隊伍和衛所兵隊伍的火拼,幾乎所有的衛所兵都被捲進來了。
由於朱大典的故意安排,衛所兵對朱大典已經是極度的不滿。他們的內心,不知道積壓了多少對朱大典的怒火。雙方打起來以後,這種怒火完全爆發出來了。於是,廝殺再也無法停止。血腥的廝殺,足足延續的大半夜。最終,一部分的衛所兵逃跑了,一部分的衛所兵被打死。朱大典的親兵,也損失了不少。
這次內亂,極大的消耗了明軍殘存不多的戰鬥力。其他目的雙方火拼的明軍,都心如死灰,厭戰的情緒無限的高漲。由於這次內亂的影響,中路軍的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士兵們再也不願意走路了。當這種情緒擴展到全軍,並且被大多數人接受以後,即使是朱大典也無能爲力了。
顯然,想要武力收復青州城是不可能了。無法收復青州城,就無法將衡王送回去原來的封地。衡王無法回去原來的封地,就意味着他朱大典的腦瓜子隨時有可能被摘下來。一時間,朱大典急得頭髮都白掉了,要是有毒藥在身邊的話,朱大典懷疑自己都要忍不住服毒自殺了。走投無路啊,他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當初離開濟南城的時候,朱大典絕對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遭遇這樣的困局。數萬人的明軍,居然被張準的一千多人,逼迫到這樣的地步。現在的他,不要說收復青州城,就是能否有效的指揮部隊,還得兩說。部隊譁變到這樣的程度,大概也只有左良玉的部下可以相比了。
這時候,朱瀚提出了一個主意:“伯父,或許我們可以和張準談判?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要回青州城?”
朱大典就要揮手給自己的侄子一巴掌,後來還是忍住了。
和逆賊談判?
虧你想得出來!
張準是什麼人?那是逆賊!
和逆賊談判,是要被抄家滅族的!
朱瀚哭喪着臉說道:“伯父,咱們既然打不過,只有想辦法談判了。不然,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收不回青州城也是死,和逆賊談判也是死,反正都是死,爲什麼不試一試呢?再說,咱們只是建議皇上用招撫的方式解決張準,又不是咱們偷偷摸摸的和張準談判,怪罪也怪罪不到咱們啊!”
朱大典沒好氣的喝道:“滾!別讓我看到你!幼稚!”
朱瀚急忙滾開。
將自己的侄子攆走以後,朱大典反而冷靜下來了。
沒錯,朱瀚的建議,的確是很荒唐,甚至很危險。朝廷的詔書剛剛明確張準的身份,現在他就和張準暗通款曲,被錦衣衛和東廠發現,那是不得了的罪名。但是,這個建議,卻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沒錯,和張準暗通款曲,是死路一條。但是,無法收復青州城,同樣是死路一條。兩相權衡,還是和張準秘密談判的生機更大一點。
同時,朱大典認爲,秘密談判是有可能成功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和張準,都有共同的利益訴求。他朱大典不想繼續打了,張準也未必願意繼續打下去。他朱大典需要時間來疏通關係,避免皇帝的問罪。張準同樣需要時間,來穩定萊州府的統治。
站在張準的角度,他想要控制青州城,是根本不可能的,畢竟,那裡是一個藩王的封地,關係到皇家的尊嚴和臉面。這個被驅逐的藩王,要是不能回去自己的封地,事情就永遠不能解決。就算自己被朝廷問罪,新上任的山東巡撫,也會繼續向青州城進攻。一直進攻到朝廷收復青州城爲止。換言之,只要張準控制着青州城,戰鬥就會不休不止。
張準願意不休不止的進行戰鬥嗎?
當然不願意。
無休無止的戰鬥,對張準來說,並沒有好處。張準和自己戰鬥的目的,只是爲了掩護他在萊州府的各項內政工作,爲完全控制萊州府爭取時間。認真說起來,張準的戰略空間只有萊州府一府之地,迴旋的餘地很小。萊州府的人口、物資、資源都無法支撐長時間的無休止的戰爭。
同時,萊州府的戰略地位,也是非常不利的。它的東面是登州府和東江鎮,西面是山東大部,京師也不遠,要是朝廷真的不顧一切的派兵來進攻,萊州府就會處於兩面受敵的態勢,張準就算是三頭六臂都支撐不住。因此,要是自己提出交換青州城的方式,張準未必會拒絕。對於雙方都有好處的談判,張準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關鍵是,這件事必須做的秘密,不能讓朝廷知道。要是朝廷知道了內幕,自己肯定是又一個的熊文燦或陳奇瑜。派誰去做使者合適呢?朱大典將身邊的人都搜尋了一遍,最終發現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宋德鋼。他早就知道宋德鋼和張準有某些秘密的關係,只是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卻是不太清楚的。可以肯定的是,這種關係不是很親密,卻也不會很陌生。
“就是他了!”
朱大典當即下令,要宋德鋼立刻到來前線。
宋德鋼接到命令,急忙從濟南城出發,來到朱大典的營帳內聽令。
朱大典屏退左右,不動聲色的說道:“宋總兵,聽說你和張準有一段往來?”
宋德鋼摸不準朱大典的意思,以爲朱大典戰事不利,要怪罪自己,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槍,急忙說道:“謠傳,謠傳,巡撫大人萬萬不可相信,屬下怎麼可能和張準有關係呢?”
朱大典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多心了,本撫請你來,是想讓你去見見張準。自從離開登州府以後,你就沒有見過張準的面了吧?好朋友不經常見面,也是會生疏的啊!”
宋德鋼愕然。
巡撫大人如此關心體貼,是在上演哪一齣呢?
朱大典繼續慢慢的說道:“兩軍交戰,生靈塗炭,戰場連綿,肥沃的土地都丟荒了。本撫身爲山東百姓的父母官,怎麼能坐看土地荒蕪?現在是春耕的季節,要是錯過了春耕,就要耽誤百姓一年的生計了。”
宋德鋼愣了愣,使勁兒的嚥了咽口水,終於明白過來了,朱大典想停戰。什麼生靈塗炭,什麼春耕,都是放屁,想和張準談判是真的。顯然,朱大典是覺察到用武力收復青州城行不通,所以就想用別的辦法拿回青州城。動手行不通,現在只好動口了。
對於這一點,宋德鋼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當初離開濟南城的時候,朱大典還將自己當做是張準的內應似的,不但抽走自己的兵力,還派人在旁邊監視自己和劉澤清,好像自己隨時都會將濟南城當做禮物送給張準似的。都懷疑自己懷疑到這樣的份上,最後居然要派自己作爲使者去見張準,大概巡撫大人的內心,也會非常的鬱悶吧。
當然,去見見張準,宋德鋼完全沒有問題。他也想和張準聊聊。他離開山東才幾個月,張準就折騰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他還真的有興趣瞭解一下,張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嘿嘿,控制一府之地,還攆走了一個王爺,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啊!這樣的瞭解,有助於自己判斷天下局勢,早早選好生路。
宋德鋼自認自己沒有什麼太大的本事,想要在這樣的亂世中,好好的生存下去,一定要選好遮陰的大樹。換言之,就是要抱對大腿。要是抱錯了,下場會很悽慘。當然,這樣的心思,明面上是不能表現出來的。宋德鋼於是裝作懵懵懂懂的說道:“大人,屬下見了張準,說什麼纔好呢?”
朱大典隨意的說道:“就以你的私人身份去拜會拜會他。”
宋德鋼斟酌一會兒,終於是明白過來了。
拜會拜會,這可是很巧妙的詞語啊!
堂堂的巡撫大人,派自己去“拜會”一個反賊,看來態度還是滿端正的嘛!朱大典的意思,顯然是要自己放低姿態,好好的和張準商量商量。通俗的說來,就是他朱大典主動的服軟了。還別說,朱大典主動服軟,還真是把對了張準的脈搏。張準那傢伙,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你要是好好的跟他說,他的確不太記仇。但是,你要是跟他硬來,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他都敢跟你拼命。
“屬下一定不辱使命!”宋德鋼爽快的答應下來,然後打着白旗,向虎賁軍騎兵的陣地走去。虎賁軍騎兵很快就將宋德鋼抓了過去,送到指揮官那裡。對於這位登萊總兵,楊偉國等人都不陌生,待宋德鋼說明來意,便派人將他送到張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