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有全套的政府機構,基本上都是閒職,其中南京兵部尚書一般掛“參贊機務”銜,會同鎮守太監和南京守備勳臣共同管理南京的全部事務,一般這三個人中以南京兵部尚書爲主,算得上比較緊要。其餘南京戶部和都察院也有一些職能。但是,隨着太監權力的擴張,兵部尚書慢慢的就被鎮守太監壓過了。
第三個職位,叫做南京守備勳臣,簡稱南京守備。一般而言,這個職位有很多人,是一個集團的統稱。這批人掌管着五軍都督府,是直接管兵的。由於明朝有明確的規定,權貴勳臣的後代,不得擔任文官,只能出任武將。所以,大部分的武職,都被他們霸佔了。
這些守備勳臣裡面,包括魏國公徐允爵,保國公朱國弼,隆平侯張拱日,臨淮侯李祖述,懷寧侯孫維城,靈壁侯湯國祚,安遠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遠侯鄧文囿,忻城伯趙之龍,項城伯常應俊,大興伯鄒存義,寧晉伯劉允極,南和伯方一元,東寧伯焦夢熊,安城伯張國才,洛中伯黃九鼎,成安伯郭祚永。
爲首的自然是兩位國公了。一個是徐達的後代,一個是朱永的後代。另外,忻城伯趙之龍也是一個人物。因爲,日後清軍南下的時候,率領大小官員向清軍投降的,正是這位忻城伯趙之龍。另外,朱國弼還和秦淮八豔中的寇白門有些關係。
一般而言,鎮守太監是皇帝的代表,兵部尚書是文官的代表,勳臣自然是各大貴族的代表了。這三個職位當中,權力最大的,當然是鎮守太監了。歷任的鎮守太監,都是皇帝的親信。崇禎皇帝調來張彝憲,就是要加強對南京及南直隸的監控。原來的鎮守太監盧九德,暫時只能靠邊站了。
太監沒有小雞雞,對女色一般不感興趣,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撈錢。南京鎮守太監,尤其懂得撈錢。一般而言,太監離開皇帝的身邊,多多少少是一種損失。因爲不時時的拍皇上的馬屁,隨時可能失寵。比如說,高起潛就死也不肯離開皇帝的身邊,更不要說被髮配到南京了。王坤被髮配到宣府擔任鎮守太監,也是不情不願的。所以,一旦太監被髮配到南京,就要拼命的搜刮錢財,然後繼續保持和皇上的密切聯繫。
崇禎皇帝最缺什麼?最缺的就是糧食和銀子。只要你不斷的將銀子和糧食,通過某些渠道送給他,他就覺得你是個能辦事的人。太監們一個個都狡猾如狐,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要抓錢,首先要抓人,首先要將各級官員,都換成懂得孝敬自己的人。這樣一來,南京每次更換鎮守太監,都意味着有大批的人員要被撤換。
江陰水上巡檢司,其實只是一個正七品的機構而已。在品級上,根本不可能進入各方大員的法眼。然而,由於它特殊的權力,這使得它成爲炙手可熱的職位。歷任的鎮守太監,都不願意放過的。
大明朝的海上貿易,還是非常發達的。除了廣東、福建、浙江沿海的出海船隻之外,從長江內陸出發的船隻,也是不少的。出入長江口的船隻,可謂是綿綿不絕。來往的商船,路過江陰巡檢司的時候,都要送上孝敬的。這可是一份穩定的相當豐厚的收入啊!
根據俘虜的供述,巡檢司收取的孝敬,每天都有幾百兩銀子。年底的時候更多,每天都有上千兩。一年下來,輕輕鬆鬆的就有幾十萬兩。這還不算那些大商家每年固定的孝敬。要是加上那些孝敬,說不定有上百萬兩銀子。這麼有油水的部門,當然是所有鎮守太監的大肥肉了。
張彝憲本來就是個撈錢的好手。他原來是幫崇禎皇帝管理皇莊的。本來乾的好好的,結果,不知道在哪裡得罪了高起潛,被高起潛暗中慫恿了崇禎一把,他就被髮配到南京來了。好吧,其實也不算髮配,其實,品級是提升了的。但是,畢竟是離開了皇帝的身邊不是?對於太監來說,離開皇帝的身邊,是很危險的,隨時都有人取代皇帝對你的寵信。
所以,張彝憲來到南京以後,就拼命的想辦法撈錢,以討回崇禎對自己的寵信。他很快就撤換了原來的江陰巡檢,換上了自己人,一個叫做廖大可的人。廖大可新官上任,當然要拼命地拍張彝憲的馬屁。眼看就要過年了,廖大可自然是命令手下的人員,加大巡查的力度。
江陰巡檢司總共有五艘巡邏船,全部出動。只要是發現沒有交上孝敬的船隻,一律扣押。當然,大部分的商船,爲了避免節外生枝,都會主動的送上孝敬。可以說,十二月份,是江陰巡檢司獲得最滋潤的月份,一個月的收入,頂得上平時的兩個月。
明朝的海上貿易,是不收稅的。福建茶葉每年的貿易額達百萬兩白銀,一年的茶葉稅,卻只有三十多兩銀子。由此可見一斑。但是,要是在船上查出違禁品,則可以整艘船貨物都沒收,甚至是追究貨主的責任。這就是江陰巡檢司的權力所在。什麼叫違禁品?沒有明說,都是江陰巡檢司說了算。這樣一來,可以操作的餘地,就很大了。
最多的違禁品,自然是輸往日本的貨物了。明朝開海禁以後,上諭有一句話,叫做“溝通東西,往來西夷”。這句話很有考究。爲什麼那麼有考究?因爲日本不在其中。上諭故意漏掉了“東夷”兩個字。簡單的說來,就是你可以和西洋人(西夷)做生意,但是不得和日本人(東夷)做生意。你要是將貨物運往日本,就是違法,我就可以扣你。
萬曆年間,明朝軍隊和日本軍隊在朝鮮,狠狠的幹了一架。結果,日本軍隊被打得稀里嘩啦的,一敗塗地。幾個在日本國內所謂的軍神,都被揍得鼻青臉腫,丟盔棄甲的跑回了國內,連呼大明不可戰勝。日本人的一代梟雄豐臣秀吉,也氣得吐血,很快就鬱鬱而終了。傾全國之力,還不如大明朝的一個巴掌,也難怪猴子也要吐血身亡。
此後,日本一直不是中國的通商夥伴。爲什麼?記仇唄!同時,也是爲了防止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再次爆發。萬曆皇帝的眼光是很準的,始終對日本人不放心。他的意思很簡單,誰都可以和大明朝做生意,但是你日本就不行。我就是要封鎖你,讓你無法發展。
隨後,無論是天啓,還是崇禎繼位,都延續了萬曆皇帝的意志。日本一直無法和明朝正常的貿易。雖然不斷的有貨船悄悄的往日本跑,其實都是無法上臺面的,真要拿出來說,是違反法令的。殺頭抄家,有的是光明正大的理由。
鄭芝龍的海上利潤爲什麼這麼豐厚?就是霸佔了日本的市場。他非常的巧妙的佔據了這個空當。朝廷當然知道這位海盜頭子的事情,不過,他們也是拿鄭芝龍沒有辦法,只好睜隻眼閉隻眼。其實,從這個角度來說,鄭芝龍也是個大大的漢奸,還是日本人的漢奸。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你不和日本人做生意,日本人的銀子,都讓西洋人給搶走了,那也是天大的損失啊!
嘉靖海禁的時候,日本剛好是戰國時代,需要的軍事物資非常多,由於大明朝不輸出物資,他們只能從西洋人那裡買,什麼鐵炮之類的,都是葡萄牙人販賣過去的。葡萄牙人在和日本人的生意中,着實是賺了不少的銀子。要是這些銀子被大明朝給賺了,那也是不錯的選擇。白花花的銀子,憑什麼送給別人,自己不要啊!
其實,在明治維新之前,日本人根本不可能對中國構成威脅。唐代在白江口給打了一頓,從此再也不敢說什麼日出東方,日照天皇,每年都乖乖的派來遣唐使。宋朝的時候,也乖得要命。只有到元朝的時候,什麼神風,讓日本囂張了一下。結果,到明朝,又被結結實實的打了一頓,連猴子都給氣死了。
可惜,到了滿清,又不爭氣了,讓日本人將新仇舊恨,都全部發泄回來了。以前都是日本人往中國送銀子,唯獨滿清是往日本人手裡送銀子。可見,日本人能對付的,也就是中國的異族政權罷了。嗯,常凱申不算,他的政權,從來沒有穩定過。
……扯遠了。
江陰水上巡檢司,就是以溝通日本爲藉口,勒索過往商船。要是有關的孝敬,沒有及時的送到,就要扣貨物,扣船,乃至扣人。一般一個月下來,巡檢司都會扣押兩三艘不懂得規矩的商船。商船的主人,得知了門道以後,爲了避免更大的損失,自然會乖乖的送上孝敬。因此,自從巡檢司成立以後,還沒有失手過。
但是,對於巡檢司爲什麼要扣留沈凌菲的三七,那些倖存的巡丁,卻是一無所知。對於蘇州沈家,他們是知道的。以前,沈家的船經過,他們都是自動放行的。唯獨這一次,是上頭的直接命令,要求攔截沈凌菲的船。帶隊的人是崔建石,或許他知道內情。可惜被張準打死了。
這個問題,還要到江陰去找答案。
航行了大半天的時間以後,福海和寧海兩艘船,終於慢慢的靠近了江陰。
江陰,地處江尾海頭,長江咽喉,自古就是江防要塞,兵家必爭之地。在明朝,江陰就已經相當的出名。諸如明代正德初,宦官劉瑾擅政誤國,在朝的三位江陰人——主事黃昭、御史貢安甫、史良佐,或以挽死諫,或以奏章忤。李詡在《戒庵老人漫筆》中稱之爲“江陰一時三忠”;更有勇鬥閹官魏忠賢,慷慨赴獄,死於酷刑,被列入“東林後七君子”的繆昌期、李應升。
崇禎自殺以後,清軍南下,屠戮江南,江陰全城百姓在抗清三公的帶領下獨守孤城八十一天(史稱江陰八十一日),後全城殉節無一人投降。明《崇禎江陰縣誌》評價江陰“不獨爲禮讓之邑,實稱忠獻之邦,長江底柱,允足表峙東南也”。可見,江陰人的血性。
不過,此刻的江陰,在張準的眼內,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無論多好的地方,有巡檢司這樣的衙門在,都要發臭了。他到來不是欣賞江陰人的,而是來找巡檢司的晦氣的。
事實上,一路上,來往的商船,都下意識的躲避福海和寧海,生怕他們兩艘船靠上來。由此可見,巡檢司在商人中是什麼樣的形象。有這麼一尊攔路虎橫在這裡,憑空抽掉幾百兩的利潤,有哪個商人願意啊?
楊國華笑着說道:“他們將我們當做是巡檢司的人了。”
張準淡淡的說道:“我們不是巡檢司的人嗎?”
楊國華忍不住笑。
除了桅杆頂端的兩面紅旗,福海和寧海,在外觀上,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來。要是張準他們換上巡檢司的服飾,隨便攔下幾艘商船來,對方還不得乖乖的送上孝敬?
“大人,江陰碼頭就要到了。我們是停泊在民用的碼頭,還是停泊在巡檢司的專用碼頭?”有海軍軍官前來請示。
“停靠在專用碼頭。”張準沉聲說道。
海軍軍官答應着去了。
很快,福海和寧海,都開始調整航向,向巡檢司的專用碼頭靠過去。江陰位於長江的南邊,碼頭當然也是在長江的南面。船隻調整了航向以後,就是順風行駛了。被風一吹,福海和寧海,速度頓時加快,長江南岸很快在望。
“準備戰鬥!”
張準冷峻的喝道。
兩艘船上的戰士,都握着武器,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