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2)
當張準踏上臺灣島,欣賞寶島的美麗風景的時候,遠在萬里之外的陝西西安府,朝廷臨時駐留地,正陷入一片的愁雲慘淡。
深冬的西安府,北風不斷的呼嘯,捲起一陣陣的風沙,將整個西安城,都籠罩在其中。如果從天空中看下去,只有黃濛濛的一片。北風還發出令人心寒的呼嘯聲,刺激着每個人的神經。
要是站在城牆上望下去,根本看不到人。所有的人,都已經躲藏在自己的家裡,躲避風沙的吹襲了。其實,就算沒有風沙到來,西安府也沒有多少的百姓了。自從朝廷搬遷到這裡以後,西安府就物價飛漲,物資供應困難,一般的百姓,哪裡還能生活下去?
城牆上站崗放哨的士兵,也是無精打采的。他們將武器有氣無力的抱在懷裡,蜷縮在城垛的背後,以免風沙直接打在自己的身上。一陣陣的風沙吹來,彷彿將他們全部覆蓋了。只有他們趁着風沙稍微平息的時候,努力的抖動身體,才能看得出,他們還是活人。不過,當風沙再次到來,他們馬上就縮回去,再次變成死人了。
城樓上方的軍旗,都已經被大風吹得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旗幟被風拉扯着,筆直筆直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被撕裂一樣。事實上,不久以後,的確是有旗幟,硬生生的被狂風吹裂了。有的破碎的旗幟,被北風吹走,往灰濛濛的天空一卷,就不知道去哪裡了。當然,沒有人關心這一點。
對於未來,很多人都彷彿麻木了。就算沒有狂暴的風沙,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反應的。每天站崗放哨,就跟木頭人一樣。其實,對於絕大多數的朝廷軍隊來說,現在都是處於行屍走肉的狀態。出路到底在哪裡,未來到底應該怎麼做,沒有人知道。
有些哨兵,在上哨的時候,總是特別注意觀察周圍的地形。他們眯細的眼睛,總是顯得特別的專注。在沒有風沙的時候,這一點表現得特別的明顯。但是,如果你認爲他們是在精神抖擻的執行任務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們根本不是在觀察有沒有虎賁軍的到來,而是在尋覓,有沒有可以悄悄的逃出去的秘密小道。
對於西安府裡面的絕大多數人來說,唯一的活路,就是想辦法逃出西安府,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沒有吃的,沒有穿的,繼續這樣下去,就算虎賁軍不來,他們也要被寒冬給凍死了。上頭每天發下來的那麼一點點錢糧,三歲的小孩都不夠吃啊!
走在西安府的大街上,你會發現,身邊的一切,都已經完全變樣了。所有的木材,和一切可以生火的物資,都被全部搶走了。包括乾透的牛糞在內。所有的房屋,都是破破爛爛的,沒有屋頂,沒有門窗。所有的樹木,也都被砍伐光了。
其實,自從崇禎皇帝逃亡到西安府以後,西安府的氣氛,從來就沒有好過。哪怕是當初陝西起義軍最肆虐的時候,西安府也沒有這樣頹廢過。這是一種無言的絕望的頹廢,沒有任何改善的可能。上到崇禎皇帝,下到打更的更夫,都不知道,以後的西安府,到底會變成怎麼樣。
物資供應困難,是眼下西安府最大的問題,也是最根本的問題。在虎賁軍的步步緊逼下,朝廷控制的區域,不斷的易手,可以提供財源糧源的地方,是越來越少了。能夠得到的物資,自然是越來越少。偏偏西安府和周邊地區,還有幾十萬人。如此龐大的一羣人,都要依靠外來的物資供應,這怎麼可能得到滿足?
在東方,虎賁軍的玄武軍團,已經壓迫到潼關的前線。朝廷的軍隊,只能夠依靠潼關天險,和虎賁軍對峙。出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也就是說,想要從潼關的東面輸送物資到來,想也別想。
在北方,虎賁軍的王鬥軍團,也已經進入到了延安府的位置。延安府距離西安府,真的是太近了。它就像是一把懸掛在西安府頭頂上的利劍,隨時都有可能劈下來。換言之,就是西安府,隨時都會遭受到虎賁軍的進攻。
隨着虎賁軍攻克雲南,西安府的曰子,就更加的難過了。朝廷最後的依仗,就是四川。現在,四川已經被嚴密的包圍起來了。這是朝廷目前唯一的財源糧源輸出地,一旦被虎賁軍佔領,西安府的全部朝廷人員,都要活活的被餓死。
即使是最樂觀的朝廷官員,這時候都已經沮喪了。沒希望了,徹底是沒希望了。只要虎賁軍打過來,西安府就要落入敵人的手中了。沒錢沒糧,武器也不如虎賁軍,士氣更不如虎賁軍。只要虎賁軍一個衝鋒,朝廷就要徹底的垮臺了。
就算朝廷想要繼續撤退,都已經沒有撤退的道路了。四川,肯定是不能去了。虎賁軍就要攻克四川了,他們還去四川做什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掉頭向西,有多遠跑多遠。
可是,向西,那就是涼州,甘州和肅州一帶。這一代,都是越走越荒涼的地方。在這裡,除了蒙古人的餘孽,幾乎沒有多少的漢人。絕大部分的地方,都是乾旱的不毛之地。朝廷退到這裡,是否可以獲得充分的補給,白癡都知道。
何況,虎賁軍肯定會從後面追來的。有足夠的情報表明,虎賁軍的騎兵主力,都已經從曰本撤退回來了。大部分的虎賁軍騎兵,正從太原南下,準備在蒲州等地越過黃河,和王鬥軍團一起,從北向南,向西安府發動進攻。
想到虎賁軍騎兵的瘋狂,朝廷上下,都情不自禁的菊花一緊。連兇殘的韃子騎兵,都不是虎賁軍騎兵的對手,朝廷目前的這麼點騎兵,哪裡是虎賁軍騎兵的對手?一旦虎賁軍騎兵進入陝西,就基本上意味着,西安府是不能繼續呆了。
朝廷向西撤退的話,必然會遭受到虎賁軍騎兵的圍追堵截。步兵怎麼可能跑得過騎兵?與其淪陷在茫茫的風沙之中,活生生的餓死或者是渴死,還如盤算一下,如何與虎賁軍和平的解決問題。
是的,戰爭不能繼續打下去了。白癡都知道,繼續使用武力的話,朝廷完全不是虎賁軍的對手。相信沒有誰還對朝廷的軍隊,存在任何的幻想。現在的關鍵,是崇禎皇帝,如何接受張準開出來的條件。馬達加斯加島固然遙遠,總要比荒涼的大漠好得多。
“時局艱難,大家都有什麼看法?”
楊嗣昌苦澀的說道。
估計,今天是內閣的最後一次會議了。陳新甲、傅宗龍、汪喬年等人都在。自從崇禎皇帝來到西安府以後,內閣大學士,就只有他們四個了。他們都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傅宗龍的身上,還帶有大量的風沙。外面,風沙還在肆虐。
“還能有什麼看法?”
“反正,是不能繼續打下去了。”
汪喬年拍着身上的風沙,垂頭喪氣的說道。
四個大學士裡面,他是最沒有信心的一個,也是最積極主張和平解決的一個。開始的時候,他還遮遮掩掩的,不敢直言不諱的說出來。現在,他是沒有什麼顧忌了。事實上,他就差沒有說出來無條件投降這幾個字了。
汪喬年的話,讓在場的人,頓時都心情大壞。朝廷落魄到這樣的地步,他們都感覺自己很憋屈,又有點不服氣,總是感覺老天爺沒有眷顧自己。楊嗣昌想要說點場面話,卻又不好說的。他要是說朝廷還有希望,未免自己都舉得自欺欺人。
“錢糧的情況怎麼樣?”
片刻之後,楊嗣昌語調生硬的問道。
“十天前,蜀中送來一批錢糧,總共是白銀四萬三千兩,陳米十五萬石,麪粉六萬石。送糧的人說了,這是最後一批陳糧了。想要有新的糧食,就要得到六月份夏收了。”
傅宗龍皺着眉頭,語調幹巴巴的說道。
他現在已經不是工部尚書,而是戶部尚書了。
要是在以前,戶部尚書,那可是個肥差。天下的錢糧,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吏部尚書,沒有誰可以比他更風光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要求爺爺拜奶奶的懇請他,撥付錢糧。但是現在,這個差事,就是被人架在火上烤的。
傅宗龍現在的手上,根本連一粒多餘的錢糧都沒有。相反的,還虧空了幾千萬兩的銀子,上億石的糧食。蜀中送來的那麼一點點錢糧,他真恨不得將每一粒的大米,都掰做一百份發下去,否則,根本不夠看的。現在,連蜀中的錢糧,都已經乾枯了,他是真的沒有任何的錢糧來源了。沒錢沒糧,意味着什麼?白癡都知道。
朝廷儘管拼命的掩蓋有關蜀中錢糧枯竭的消息,以免引發西安府的動亂,可是,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相關的人物,還是知道了真相。並且,有關的真相,和從真相誕生出來的謠言,就好像長了翅膀一樣,正在西安府瘋狂的傳播。相信,不用多久,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了。
“蜀王……真的沒糧了嗎?”
楊嗣昌微微的嘆息一聲,皺眉說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明顯有點憤怒,又有點無奈。
在場的人,都無奈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好說的。其實,真相,大家都清楚。只是,就算知道真相,那又如何呢?蜀王的手上,肯定是有錢糧的。可是,蜀王不願意將所有的糧食都拿出來,他們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蜀中號稱天府之國,有大量的肥沃的田地,每年都有大量的糧食豐收。其中,蜀王府名下,至少有五十萬頃(約750萬畝)的田地,年產糧食至少五百石以上。經年累月下來,蜀王的手上,至少有數千萬石的糧食。可是,在崇禎的催促下,只是轉運了三百多萬石,就推說沒有錢糧了。
“咱們是不是跟皇上說說?”
陳新甲皺着眉頭,有點心有不甘的說道。
“已經說過兩次了,有用嗎?”
汪喬年冷冰冰的說道。
蜀王的手上,明明有大量的糧食,就是不肯轉運到西安府,這樣的行爲,在他看來,簡直是要全家抄斬的。哪怕是王爺,都要全家抄斬。可是,這件事,到了崇禎那裡,就變味了。到了這個時候,崇禎還不願意攤上一個脅迫親眷的罪名。
沒有崇禎皇帝的詔書,他們這些人,又怎麼可能有能力,要求蜀王將所有的糧食,都全部貢獻出來?蜀王估計就是看準了這一條,纔有膽量跟他們說,蜀中的糧食,都已經運光了。
“他留着那麼多的糧食做什麼?是要獻給虎賁軍嗎?難道,他不知道,虎賁軍來了以後,他什麼東西,都不可能帶走的嗎?”
沉默了片刻以後,陳新甲有點悻悻的說道。
蜀王的眼光,真的是值得同情啊!
“鼠目寸光。”
汪喬年冷冷的說道。
“諸位,不要多說了。”
楊嗣昌無奈的打圓場說道。
陳新甲很是憤慨,自然不會因爲楊嗣昌的這句話,就閉上自己的嘴巴。對於蜀王,他的意見,的確是太大了。如果有崇禎皇帝的允許,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抄了蜀王府,將蜀王府的所有財富,都全部拿出來。只可惜,他沒有這樣的機會。
正在這時候,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趕來。片刻之後,掛禮部尚書銜的史可法,急匆匆的進來了。顯然,他的臉色有點慌亂,想要儘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卻始終沒有控制好。他看着楊嗣昌等人,艱澀的說道:“各位大人……出大事了……”
楊嗣昌皺眉說道:“你慢慢的說,不急。”
史可法結結巴巴的說道:“吳、三桂、吳、三桂……造反了!”
“什麼?”
“吳三桂?”
“他也反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內閣所有成員,都全部驚呆了。
哪怕是比較冷靜的傅宗龍,都忍不住霍然站起來了。至於其他的三個,早就全部都站起來了。陳新甲還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屋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要說孫傳庭造反,他們還不是特別吃驚的話,還能承受的話,那麼,吳三桂造反,他們就真的承受不住了。因爲,吳三桂可是壓在他們身上的,幾乎是最後一根稻草了。
孫傳庭的手下,並沒有自己直屬的官兵。他的上頭,還有洪承疇呢。因此,孫傳庭投靠虎賁軍的時候,並沒有帶走朝廷的軍馬。可是,吳三桂的手下,卻是有五千人的遼東騎兵!吳三桂造反,肯定將這五千的遼東騎兵,都一起拉着造反了。
吳三桂的五千遼東騎兵,幾乎是眼下朝廷軍隊中,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了。內閣始終對吳三桂是相當依仗的。朝廷一直想方設法的拉攏吳三桂,儘可能的保證他的錢糧供應,保證他的部隊的戰鬥力。可是,沒想到,吳三桂最終還是反了。
“冷靜!”
楊嗣昌沉聲喝道。
陳新甲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法迅速的冷靜。他們在屋內,焦急的走來走去。陳新甲還時不時的雙手互相擊打,顯得十分的沮喪,又十分的激動。顯然,他根本無法冷靜下來。其實,就算是楊嗣昌本人,又何嘗能夠迅速的冷靜?
西安府周圍朝廷軍隊的士氣,本來就已經低落到了極點,每天都有不少的士兵,偷偷的開小差或逃亡。部隊的人數,每天都要減少幾百。無論軍官們如何的控制,都不能制止。到後來,甚至乾脆有軍官帶着成建制的部隊跑路了。
朝廷唯一能夠控制的,就是比較高級的軍官。特別是在孫傳庭叛逃以後,錦衣衛和東廠,都加強了對部隊高官的監視,以防止出現第二個孫傳庭。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最看重的吳三桂,居然無聲無息的叛逃了。
可想而知,一旦吳三桂開了頭,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發生。現在,朝廷的軍隊,就那麼一點人了。一部分掌握在洪承疇的手裡,一部分掌握在王坤的手裡,還有一部分掌握在曹化淳的手裡。
但是,無論軍隊掌握在誰的手裡,都已經是人心浮動。絕大部分的軍官,對於朝廷,都是相當的絕望了。只要有機會,估計還會有更多的軍官,帶着自己的部隊,加入到叛逃的行列。
錢糧,是軍隊最基本的需要,是軍隊戰鬥力的基礎。沒有了錢糧,你就算將每個士兵,都全部封成親王,那都是不可能的。偏偏要命的是,現在的朝廷,最缺的,就是錢糧。
更要命的是,有吳三桂的例子在,朝廷對任何的一個軍官,都不可能予以信任了。這裡面,就包括洪承疇在內。吳三桂叛逃的時候,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洪承疇會不會也跟着叛逃?要是洪承疇也叛逃的話,朝廷就直接完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