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警衛們因卡勒姆即將到來而萬分警覺,索菲亞也讓她的隊伍各就各位。她和她父親都看到了卡勒姆與同胞那場激烈的交鋒。

當目睹卡勒姆拒絕動手時,索菲亞的快樂讓她自己都感到驚訝。那必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誘惑:一個簡單的暴力動作,本來或許就是他所渴望的那種復仇。

她希望自己說服了卡勒姆,期望即便經歷了那些圍牆之外和之內的痛苦與殘暴,他仍然聽進了她的話。卡勒姆似乎想要被治癒。他從自己父親的身邊走開,而沒有結果那個老人的性命,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證據。當暴力不僅僅是生活經驗的一部分,而且還是他獨有的遺傳密碼時,他真的能夠將其放到一邊嗎?

如果他能夠學會的話,那其他的刺客們也可以。一旦他們得到了伊甸蘋果,結合基因操作和恰當的定向治療,就可以帶來一個確確實實沒有暴力的世界。她的計劃、她的信念、她自成年開始所做的一切——都將被證明是正確的。

即便如此,當她看着卡勒姆大步走進房間時,那種隱約的、懷疑的蛛絲仍纏繞着她。他急促地甩掉他的襯衣,扔在一邊,彷彿要儘可能地丟棄自己作爲一名病人的身份。

他是不是已經厭倦了不被當作人類來看待?又或者,他厭倦了任何暗含着聖殿騎士團對他的控制的東西?

他們兩個的視線對上了。讓她吃驚的是,她的心跳微微急促起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卡勒姆·林奇與不久之前第一次進入阿尼姆斯時她看到的那個凌亂、暴怒、嚇壞了的人截然不同。

她意識到他的動作現在像個刺客。流暢、優雅……而驕傲。他很確信自己在做什麼,信任自己有這麼做的能力。這極爲迷人……並且令人驚恐。

懷疑再度爬入她的內心。她發現自己在向後退,儘管她明明想要與他更接近,想要走上去感謝他現在所做的。

卡勒姆大步走向那懸掛着的手臂,如同一名拳擊手在場中面對自己的對手,或一名武士朝自己的敵人鞠躬。

“送我進去。”他說道。這不是一個建議,而幾乎可以說是一道命令。

“準備讓阿尼姆斯進行自願回溯。”索菲亞對阿歷克斯說。她小心翼翼但仍舊充滿希望的眼神並沒有離開卡勒姆身上。她看着麥克高文本人將那對臂鎧遞上,而卡勒姆將雙臂穿入其中。輕鬆、熟捻,他的雙眼沒有離開麥克高文一分。

“你知道刺客們是爲何而得名的嗎?”麥克高文說道。

索菲亞吃了一驚。安全負責人仍如他們走進來時一樣嚴肅。

卡勒姆仍舊一言不發。

麥克高文繼續說道:“來自一個阿拉伯語詞彙,‘hashashin’,他們是社會的棄兒——那些偷竊的人、那些冷血地進行謀殺的人。人們嘲笑他們是造反者、小偷、癮君子。但他們卻是睿智的。”

在卡勒姆身後,阿歷克斯正將卡勒姆腰間的皮帶扣緊。

“他們利用惡名隱藏自己對原則的奉獻,甚至連他們最強大的敵人都無法看穿。而爲此,我敬仰他們。但是……”麥克高文停了停,“你並不是這種人的一員。”

索菲亞緊張起來,等待着。麥克高文半閉着的雙眼緊緊盯着卡勒姆的臉。隨後,那個問題出現了:

“你是嗎?”

卡勒姆向後伸手,一把將硬膜外部件從阿歷克斯的手中奪下,同時他的雙眼仍與麥克高文對視着。阿歷克斯驚異地越過他們看向索菲亞。索非亞搖了搖頭,讓他不要插手。

“讓我們看着吧。”卡勒姆回答道。

隨後,幾乎毫無一絲畏縮,卡勒姆猛地將硬膜外部件插到自己的顱底。

第一次時你尖叫了,卡勒姆。我知道這有多痛。

伴隨着一聲機械的哀慼嗡鳴,手臂將卡勒姆舉到空中。這一次,卡勒姆的身體放鬆,輕易地接受了所發生的一切。手臂到達了最頂端,然後稍稍下落了一下,完成就位。

卡勒姆輕甩兩手腕,發出一聲熟悉的輕嗒,彈出了他的袖劍。光線躍動,遍佈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照出了他臉上那堅定的、幾乎帶着笑容的表情。這一刻,他看起來更像阿吉拉爾,而非卡勒姆·林奇。

如果他就是怎麼辦?

“開始回溯。”阿歷克斯回到他的位置上宣佈。

索菲亞走到她往常的觀測位置,雙眼擡起注視着卡勒姆。當他看向她時,他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下來。

索菲亞的歷史讓她不容易相信別人,甚至不容易表現出善意。但她想要對卡勒姆說些什麼,想要感謝他的合作,想要向他保證說是的,這就是正確的選擇,對他,對人類……對聖殿騎士……對刺客組織。

詞句在索菲亞腦海中滿溢,而她卻又一時說不出話來。最後,帶着嘶啞而顫抖的嗓音,她躊躇而努力說出:“這是我畢生的事業。”

卡勒姆注視着她,柔和,但沒有微笑。

“而這是我的生命。”他說。

她繼續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恐懼、歡欣、因期待而緊繃。隨後,他進入了。

格拉納達在燃燒。

數十處火焰將濃重的黑煙送入空中,與黃色的塵土翻攪成一片。聖殿騎士所點燃的這無數煉獄完成了它們殘忍的使命,將所有敵人統統驅趕出來,毀滅掉他們的藏身之所和他們所珍視的任何東西——包括家人,如果這對取得勝利來說有必要的話。

這座緊閉的偉大城市最終被迫打開大門,在付出了慘重代價以後宣告投降。聖殿騎士停止了對摩爾人的屠殺,儘管如此,一條紅色的河流仍然沿着街道流淌着。一條紅色的披風和制服組成的河流,朝偉大的阿罕布拉宮進發,準

備領取他們最終的獎賞。

在這條士兵所組成的河流中騎行着的是神父托馬斯·德·托爾克馬達。他筆直地坐在馬鞍上,無法掩蓋那愉悅的獰笑。一如往常,騎在他身邊、以巨大的身材將他遮蔽的,是聖殿騎士團忠實的歐哈達。

瑪麗亞和阿吉拉爾棲立於偉大的摩爾宮殿最高的塔頂上,看着敵人在沉默中逐步接近。他們知道,在那聖殿騎士之海的某處,有着也許被鎖鏈所縛、必定被嚴加看管的阿邁德王子。而他們知道這黑暗的交易,是支付了痛苦和變節,以及成百、也許成千的生命所達成的。

隨後瑪麗亞動了起來,手伸向自己的脖頸:“爲了信條。”她說。

他轉向她,看見她遞出一條項鍊。這是她的父母傳給她的,阿吉拉爾知道這一點。

現在,她正將它交給他。

慢慢地、勉強地,阿吉拉爾伸出手,讓它落在他的掌心,當她繼續開口時,他仍舊看着它,注視着那當中帶着一個鑽石形狀的八角星。在它上面,以黑色蝕刻着的是信條的象徵——一個字母A,末端彎曲以形成刀刃的樣子。

“我們自身的生命不值一文。重要的是我們身後所留下的。”

他不喜歡她將這條項鍊交給自己。他想要拒絕接受,想要把它還給她、告訴她今天除了聖殿騎士的屍體之外他們不會留下任何東西。她在之前的火刑時就預言過自己的死亡了,不是嗎?但他們兩個都活下來了。

可這種保證將會是謊言。他無法保證。他們是刺客。沒有一天、沒有一個時辰、沒有一口呼吸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中的一人或兩人都會在任何時候死去——包括今天。

而她希望他能拿到它。

阿吉拉爾的手指握緊了它。對他來說,它同他們所共同尋求的那件事物一樣珍貴。

最後兩名僅剩的刺客準備就緒,在此處等待着。他們的導師曾告訴過他們,耐心與靜默是行動與輕捷的兄弟。一名刺客需要掌握其中的每一項。

阿吉拉爾不知道這聖殿騎士的蛇形河流需要多久才能到達獅子中庭,但最終,托爾克馬達和歐哈達可恨的身影終於踏入了庭院中。平靜的花園中優雅的雕像、輕柔汩汩的泉水和美麗綻放着的花朵,與那遍身血污、沾滿煙塵的聖殿騎士形成的對比是如此觸目、如此無禮。

大宗教審判官以一種長輩般的樣子將他的手放在阿邁德單薄的肩上,但年輕王子作爲一個孩子,臉上那遠超過恐懼的空洞表情說出了真相。

托爾克馬達的手指緊扣進阿邁德的皮肉如同利爪,而男孩立即停在了他身邊。

他的父親,穆罕默德十二世蘇丹,站在庭院的核心那座由十二隻怒吼雄獅所環繞的白色大理石噴泉旁邊。流水從兩個方向涌出,灌溉着青蔥茂盛的花園。玫瑰花香充斥在空氣中,並沒能驅散了燃燒的氣味,但差一點就做到了。

穆罕默德被人們視爲一個深切關心着他的人民、強大而仁慈的領袖。他的雙眼深邃而漆黑,厚厚的黑髮被包頭巾遮住,下巴上覆着精心打理的黑色鬍鬚。蘇丹的腰間佩着一把匕首;其儀式性大大超過實用性,因爲阿吉拉爾知道在這裡、在這一刻,穆罕默德絕不會拔刀出鞘。

當他注視着自己的孩子時,友善的臉上蝕刻着痛苦和愛,而他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感情。廣場周圍站着蘇丹的羣臣,他們在柱廊的陰影之中,緊張地注視着。

他們和他們的人民戰鬥得英勇而榮耀,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戰鬥已經結束了。

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幕。

“蘇丹,”托爾克馬達說,他的語調平靜而愉快,“我爲了和平而來。”

“屠殺無辜者並非和平的基石。”蘇丹回答道。

這強硬的回答似乎完全沒有讓托爾克馬達感到困擾。那種慈愛的表情毫無動搖。

“格拉納達是我們的。”他以述說事實的口吻說道,“但是,把我所尋找的東西交給我,”他輕柔地撫摸着阿邁德纏結、骯髒的頭髮,“我就讓你的孩子活命。”

穆罕默德無法將視線從他兒子的雙眼上挪開。阿吉拉爾和瑪麗亞緊張地注視着,他們的身體平伏在屋頂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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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軍隊爲國王和皇后取得了阿罕布拉宮。他們可以擁有它。我的野心比這要大。”

托爾克馬達厚厚的嘴脣彎曲成一個微笑:“交出伊甸蘋果。你的刺客保護者們已經不在了。他們沒法救你了。信條已經完了。”

好一會兒,阿吉拉爾以爲穆罕默德會拒絕這個要求。他一直是刺客們的忠實朋友,而刺客們也同樣如此對他。

但他並沒有宣誓過,沒有像瑪麗亞和阿吉拉爾那樣宣誓將信條置於任何事物、任何人之前。

阿吉拉爾的心思閃回監獄中,在那裡他和瑪麗亞對視着彼此的雙眼,同聲說,我將甘願犧牲我自己、以及所有我珍視的人,以使信條得以存續。

男孩的眼睛張大、圓睜着、恐懼着,而蘇丹有一顆慈愛的心。

最終,就像兩名刺客所預料的那樣,他無法爲別人的理念犧牲他摯愛的孩子。蘇丹低下頭,深深地嘆息,隨後轉過身走近宮殿,他的動作彷彿陡然老了二十歲。

阿吉拉爾和瑪麗亞也動了起來,他們飛快地穿過屋頂來到一扇天窗前,透過它向下看去。阿吉拉爾知道,瑪麗亞早已準備好了要作戰。但時機尚未到來。

蘇丹帶領他們穿過幾道拱門,進入一間裡屋,屋子的牆壁上刻有一個華美的圖案。數十個裝在精緻玻璃器皿中的蠟燭提供了閃爍的光線,而陽光在地板上照出斑駁的光點。

穆罕默德在一道帶有雕刻的牆壁前停下,將他的手掌按在其中一

塊石頭上。一個小暗門開了,露出一個帶有裝飾的小箱子,由白色石頭抑或象牙製成。阿吉拉爾不知道在這巨大的雕刻中還完美地隱藏着多少其他暗格,而每一箇中又都放着什麼。但現在,重要的只有一個。

除了無所不在的流水聲,唯一的聲響只來源於穆罕默德所穿的靴子。他在那個比他矮小許多的聖殿騎士六英尺外停下,後者滿頭是汗,可能是因爲在這熱度下包裹着他的那層層疊疊的禮袍,也可能是因爲期待。

“我的兒子。”蘇丹要求道。

托爾克馬達朝站在他身後幾步的歐哈達做了個手勢。黑色騎士緊夾着阿邁德雙肩的手現在放了開來。男孩立即衝過神父身邊,撲向他的父親。蘇丹抓住兒子,將他安全地擋在身後,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托爾克馬達的注視。

穆罕默德將盒子舉到身前,迫使托爾克馬達上前來拿。經過一瞬間的遲疑,這名神父照做了。他洋洋得意的自信隨着每一步減退,他的雙手顫抖着,輕易地打開了盒子。

從他們高高的視角,兩名刺客無法看到那裡面是什麼,但他們能夠看到它在大審判官身上所引起的反應。

他似乎不再呼吸,雙眼大睜,嘴微微張開。托爾克馬達將它舉至從天花板的開口中落下的光芒之中。

“此中包含着人類最初忤逆的種子,”大審判官宣佈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和驚歎,“自由意志本身的種子。”

伊甸蘋果,索菲亞幾乎因她所目擊的場景的重要性而眩暈。她的人生,她的整個人生,自她能夠理解DNA的概念和操作控制暴力的基因的可能性以來,她就一直在尋找它。

就是爲了這一刻,她逼迫自己硬起心腸、去做那些不得不做的事。這珍貴的遺物是醫治人性的關鍵。

聖殿騎士將它視爲神器,就像她告訴卡勒姆的那樣,而刺客將它稱爲伊甸蘋果。

但對科學家,索菲亞·瑞金來說,它是聖盃。

是時候了。

讓聖殿騎士們被伊甸蘋果所震攝,看着它,雙眼圓睜,嘴因驚訝而長大。這會讓刺客的工作變得更輕鬆。

阿吉拉爾向瑪麗亞點頭,後者急不可待地移動到屋頂邊緣就位。她的身體完全靜止而緊繃,雙眼狂野、激動,在那裡等待着。阿吉拉爾留在原地,看着下方室內正在發生的情形。聖殿騎士可以再得意一陣子。

托爾克馬達仍然以一種混雜着驚異與擁有的喜悅表情注視着這個球體。

“感謝伊甸蘋果,既有世界將被領入一個新紀元,一個和平的紀元,在這個紀元中,人類所有的交戰族羣都將完全順服地跪拜在我們聖殿騎士的唯一法則之下。”

在他們的領袖說話時,歐哈達和其他聖殿騎士滿懷尊敬地下跪,衝着他、以及他在他們面前舉起的那個物品。看見這個身形巨大的騎士寬闊、滿是疤痕的臉上充滿某種敬畏和驚異,讓人感覺很奇怪。歐哈達正注視着某樣比他自身更偉大、比聖殿騎士團更偉大的東西,而這個意識似乎讓他謙卑,幾乎軟化了他。

而就在此刻,帶着一絲微笑,阿吉拉爾朝這靜止的羣像中丟下了兩個小物件。它們是圓形的,就像伊甸蘋果一樣;帶着裝飾,就像伊甸蘋果一樣。

但這兩個物體的用處卻與其大不相同。

當這兩個球形擊中石制地板的一刻,它們爆出厚重、灰色的濃煙。

刺客們隨即行動了起來。

儘管互相看不到彼此,他們卻以完美的一致性舉起手臂,躍起、跳入——瑪麗亞落在擠滿聖殿騎士衛兵和士兵的庭院中、阿吉拉爾落入正被洶涌的灰煙所包圍的宮殿保險庫中。

他直接落在一名盲目的聖殿騎士面前,乾脆地一刀刺穿皮甲扎入心臟,迅速地幹掉了他。另一個人踉踉蹌蹌地朝他衝來。

阿吉拉爾旋身切開了他的喉嚨,動作輕快而決絕。刺客曾經花費時間在他們的小炸彈造成的煙霧中訓練。不像聖殿騎士,阿吉拉爾和瑪麗亞都不會因爲雙眼刺痛而分神,而經過長久的練習,他也知道如何在保護性的煙霧中讓敵人們彼此相鬥。

一名敵人正瘋狂地轉來轉去。阿吉拉爾輕易地從他身後接近、切開了他的喉嚨。他聽見瑪麗亞猛地拴上門,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以及被她關在外面的聖殿騎士在撞上沉重金屬門時發出的大叫。

現在,這對刺客們所需要擔心的只剩下那些和他們一起被困在這裡的聖殿騎士了,而那些人的數量正迅速地減少。

房間裡充滿着擊打聲、嚎叫聲和聖殿騎士的屍體倒地時帶來的碰撞聲。隨後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阿吉拉爾僵直着,聆聽着。他知道這突然的沉默可能意味着什麼——他自己和瑪麗亞已經將聖殿騎士的威脅消滅乾淨了。

或者,這可能意味着他們中有些人比自己的同伴要聰明,正保持安靜,原地不動,試着控制自己的呼吸,希望刺客不會發現他們。阿吉拉爾看見一個人影:蘇丹,緊貼着牆壁,緊緊地抱着他的兒子。

刺客朝其他人影靠近,在灰暗的煙霧中捕捉到白色的一閃。

托爾克馬達大審判官正瘋狂地四處環視着,徹底地失去了方向。而他仍然緊抓着伊甸蘋果。

慢慢地,阿吉拉爾向托爾克馬達靠近,彈出了他的刀刃。隨後他衝向前面。阿吉拉爾的一隻手猛地伸出,將伊甸蘋果從聖殿騎士手中奪走,另一隻手揮出致命的一擊。

就在這一刻,阿吉拉爾看見變幻的陰影中有什麼動靜。還有一名騎士活着。對方身影巨大——太過巨大,不可能是別人,而只可能是讓人憎惡的歐哈達。

而在他面前,黑色騎士緊抓着瑪麗亞,匕首抵着她的喉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