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節

許律師把錄音筆放在桌子上,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何世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晨色出現的城市。

秦秘書低聲:“何總,我先出去?”

“不,你留下做見證人。”何世昌的聲音很緩慢,但是不容置疑。

秦秘書站在那裡,看着何世昌。

“何先生,您有什麼需要我記錄的?”許律師問。

“記錄。”何世昌轉過臉,聲音果斷。

“是。”許律師在電腦上敲下日期。

“遺囑。”

許律師和秦秘書都一愣。

“何總?!”秦秘書驚訝地說。

何世昌不爲所動,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假如由於身體原因,我不能處理集團事務,董事長兼總裁的職務……”

秦秘書擡起眼。

“交給我惟一的兒子——鍾世佳。”

秦秘書垂下眼。

“何世昌。”何世昌說完了。

許律師打印出來遺囑。

何世昌簽字,秦秘書跟着簽字。

許律師收好遺囑:“何總,鍾世佳少爺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不久你就會見到的。”何世昌看着他說,“老許,你跟了我三十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事情關係重大,該你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明白了。”許律師把遺囑放入信封,封好。

“何總……”秦秘書的眼淚落下來。

何世昌轉向外面,憂心忡忡。

〖BT2〗7

“選擇軍隊,不是選擇一種職業或者事業,或者是一種謀生的手段;選擇軍隊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理想和忠誠。軍人就是犧牲者,但是卻有犧牲者的榮譽。你可以忽視犧牲者的存在,但是你卻永遠也不能忽視他們的榮譽。”

嚴林拿着啤酒,對着遠方的大海聲音嘶啞地說。

“多少年了,你一點也沒有變。”韓光坐在他身後的水泥地上,用牙咬開一瓶啤酒,一口氣灌下半瓶。

荒蕪的修車廠雜草叢生,沒有修理的車輛。

嚴林苦笑一下,回頭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這就是我們這種人的悲哀。我們沒有遺忘軍隊,卻被軍隊所遺忘。你選擇了特警這個職業,而且還是狙擊手,你找到了命運的出口;而我,則在這種迷失當中體驗着失落。”

“不是我選擇特警,是特警選擇了我。”韓光淡淡地說。

“都一樣,你也被特警拋棄了。”嚴林坐在他旁邊,“可憐的是,你沒有被特警遺忘。”

韓光奇怪地笑笑,拿起啤酒:“天宇呢?”

“……去參加夏令營了。”嚴林閃躲開韓光的眼睛。

“最近生意怎麼樣?”

“生意?我這個脾氣,能有多少生意?慘淡度日罷了。”嚴林嘆口氣,“我把所有的轉業費和撫卹金都投資了這個修車廠,結果想不做都很難了。自從和前妻離婚以後,真的是每況愈下。你猜她說什麼?——等你轉業,就是爲了等和你離婚。你是軍人的時候,我不敢跟你離婚,因爲有外遇,你要告我,我們會坐牢的。現在你轉業了,這是離婚報告,我放三年了,簽字吧。”

韓光看着嚴林,舉起啤酒:“同生共死!”

嚴林看着韓光舉起來的啤酒,卻沒有碰:“你真的相信這個?”

“還是你教我的。”韓光說,“你難道忘記了?”

嚴林苦笑一下:“有時候我會爲你感到悲哀,因爲你是我最好的學生……也就是最佳犧牲者。”

韓光看着嚴林:“你還是來接我了,你沒有變。”

嚴林轉過臉去:“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她捲到這件事情來了,在事情結束以前,她是不安全的。”韓光說,“我需要你保護她,也是保護我惟一不在犯罪現場的人證。我被禿鷲設計了,禿鷲不會讓她活下來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禿鷲想要的是我,但是我還不知道他要我幹什麼。”韓光說,“禿鷲回來的目的,肯定和我在特警的工作有關係。”

“他是夠狠毒的,這麼多年了,心胸還是那麼狹窄。”嚴林嘆氣。

“那就是禿鷲的個性。”韓光聲音很嘶啞,“他是個出色的狙擊手,卻不是一個優秀的軍人。這是他自身難以跨越的缺陷,所以他永遠也成不了刺客。”

“他想要你死?”

韓光搖頭:“不,他不想要我的命。他想證明,他比我強。他設下這個局,是在逼我。逼我從命,他想控制我,用他的頭腦。還記得過去你怎麼說的?一個真正的刺客,靠的不是槍法,而是頭腦。他現在就在實踐這句話。”

嚴林很黯淡:“因爲超越不了你,所以要控制你?”

“控制我,就證明他比我強。”韓光說,“他一直想比我強。”

“有一點他比你強。”嚴林說,“那就是——他比你更下得了手,心比你狠。”

韓光奇怪地笑了,舉起啤酒,但是沒說話。

嚴林和他碰了一下,喝酒。

修車廠的經理室,紀慧睡不着,從牀上爬起來。她走到窗口,看到韓光和嚴林坐在廠區的水泥地上喝酒。

紀慧看着他們:“這真是一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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