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了好長時間,猶豫了好長時間,林秋明又回頭看了看珂雲,她那雙平日宛如琉璃般澄澈的眼睛裡,灰暗着色彩,猶豫掙扎,泫泫欲泣,讓他的心中忍不住地一痛。
林秋明伸出手,想要將珂雲重新擁進懷裡,珂雲卻無意識地退了幾步,喃喃道:“別碰我,別碰我。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重複着這般的話,珂雲猛搖着頭,步子凌亂,神情茫然。
“你愛你哥多一點,還是愛他多一點?”忽然間,一個清清冷冷,宛如碧玉落盤的聲音低低地迴響在她的耳邊,似魔吟,卻沒有勾魂攝魄的味道,很乾淨很純粹,帶着誘導,開解着她,希望她能回過神來。
是慕容闌,一直沒怎麼開口的慕容闌。她眸光堅定,靜靜地看着珂雲,伸手擋住林秋明去扶珂雲的手,淡淡地說:“讓她真正徹底地靜一靜。你父親的病,只要在今日子時之前施藥,不會有大礙。”她的話滿含自信,讓林秋明不由着一愣。她懂醫麼?
珂雲一下子就愣住了,步子停下來,耳朵被雙手捂住,雖然不想聽到這句話,卻是真真實實地聽到了,神智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回想起之前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話,珂雲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眼神癡癡地看着林秋明那張清俊出衆的臉,呆呆地問:“秋明,你會如此做嗎?”
林秋明怔了怔,脣角溢出一抹苦笑,看着珂雲,猶豫着問:“你想讓我答應嗎?”
“不想。”珂雲愣了一下,輕輕地說,隨即笑了笑,有些勉強,失了平日的嬌柔俏皮,多了幾分難過和悲哀,“可是,林伯父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不可能捨下他的。”
林秋明一下子無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明明珂雲說的是實話,但他卻想要反駁,脣張了張,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秋明,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的身份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爲難,可那是我的親哥哥啊。慕容姐姐,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珂雲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忽然間回過頭,看着一襲碧衫,清麗中透出幾分清冷的慕容闌,她的那張臉
上有着平靜而安靜,不容人忽視的微笑,眼神很乾淨純粹,有些微的柔和,無風無浪。可這一點,讓珂雲的心中更是難過。
司馬逸塵的眼神倏然間一冷,脣瓣冷冷地扯出一抹譏諷,淡淡地問:“這江山本就不是上官家的,要他拱手讓出,又有什麼不對?”
珂雲一愣。
是啊,她雖然頑皮,但不是不諳世事,那一份天下皆知的檄文,她哪裡不知道,身爲皇朝公主,她自然也清楚西王朝的江山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眼前宛如天人的司馬逸塵,一字一句都是事實啊。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對她再無情,她也不能讓他喪命,怎麼就忽視了那一份她最爲喜歡的正義了呢。
猶豫了很長時間,珂雲的神情也平復下來了不少,想了想,珂雲張了張嘴,輕輕地問:“這樣好不好,這片錦繡江山你們想要與我無關,秋明爲了伯父答應你們的條件我也不干涉,什麼也不說,只是希望你們能夠在最後留下我哥哥一條命,可以嗎?”
她的神情誠懇而真誠,眼睛裡有隱約的淚意,輕輕地咬着嘴脣,卻已經是她能夠做到的最大退步,她再痛恨這個哥哥的無情,可兒時的情誼又哪裡是輕易就能夠忘了的。
慕容闌眉頭一皺,林秋明的神情有些愕然,唯獨司馬逸塵,仍舊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樣子,嘴角一揚,笑得有幾分霸氣,雖然不太想同意珂雲的要求,但想想最後只留下上官渝一人的命,他也掀起不了太大的風浪,更何況,如果他不答應,林秋明也許就不能夠爲他所用。眉梢挑了下,司馬逸塵就點了點頭,笑容裡忽然間多了些微的莫名味道,像是妖嬈,又像是勝券在握:“好。我答應你。在他想要活着的情況下,我們會留下他一條命,而且,還會讓他仍舊過着以往的富貴日子,吃穿不愁。”
珂雲眼中含淚,輕輕地點頭,微笑柔弱而無助,卻又像是有了幾分希望,眼睛裡泛起了些許的希冀亮光。哥哥,我能爲你做的,也只有如今的這些了。若不然,在將來大勢將去的時候,你連一條命也保不住的。更何況,他親自
許諾你可以仍舊過以往的生活,也許……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大讓步了吧。
回過身,撲進林秋明的懷裡,珂雲的哭聲壓抑着在林秋明的胸膛處低低地響起來,林秋明心痛的要死,可想想纏綿病榻大半年的父親,他一時也無可奈何。半晌,珂雲擡起頭,眼睛裡閃着晶晶亮亮的淚光,卻分明多了幾分溫柔,嘴角一勾,清清淺淺的微笑就露出來,宛如雨後梨花,嬌羞而動人:“秋明,你答應他吧。”
林秋明的心猛地一縮,懷中人兒的悲傷無助他感受的到,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面對司馬逸塵平靜無波,似乎什麼都可以預料到的琉璃色眸子,林秋明忽然間就笑了笑,輕輕地問:“我妹妹她還好嗎?”
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一次岔開話題了,和上官渝之間的情誼,對他來說並不是太過重要,取捨他還是做得到的。只是,他父親的病有了保證,但他妹妹的安危,他也想要知道,否則,此時難安。答應爲赤焰山莊效力又如何?沒有了親情和愛情,他也沒有什麼活下去的信念。
“足夠好。”一旁的慕容闌微笑着開口,音色溫和,沉靜如雨夜的雨滴打溼那一寸寸嫩綠的荷葉發出的聲響,音韻極好,透出些微的冷,些微的清,“有愛情,也有親情,如何能不好?無需掛念,更何況,你們哪裡又是見不了面的。”
聽聞慕容闌的話,林秋明的眉目間頓時飛揚起奪目的神采,心中多了些安慰,看着司馬逸塵,他眉宇間的那份誠懇和霸氣讓林秋明心中一震,沒再做太多猶豫,林秋明就點了點頭。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司馬逸塵似笑非笑地伸出手,看林秋明並不猶豫,很乾脆地就與他的手掌相合,擊掌!至此,一場交易,落下帷幕。
只是,此時的他們,又哪裡知道,這一日的交易是林秋明被迫,並不主動地答應,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甘願。而日後,他折服於司馬逸塵的才智,在以後的另一個太平盛世中,兩人成爲莫逆知己,把酒臨風,心事誰說,身份之間毫無顧忌,又是哪一分的親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