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濂站在原地,被動地作揖行禮,眼神卻還沒對準焦距。杜王妃以前從未主動找過他,如今這時候風風火火地奔到畫室,怎麼看都不是好事。
杜王妃笑着,兩頰帶起誇張的顫動。平日裡對朱見濂不冷不熱的王妃娘娘,今日熱情得有些神經質。她穿着一身華美的衣裙,頭上的雙鳳銜珠金翅步搖精緻而貴氣,卻是沒在髮髻上插穩,鬆鬆地斜搭下來,隨時都有跌落的可能。
“濂兒在這兒同孫瑒先生學畫呢?可真悠閒呀。”
朱見濂看她來勢洶洶,斟酌道:“是的,尚有不足,需向先生請教。”
杜王妃撐着的笑臉一絲一毫都沒褪下:“不足?小王爺你哪能有什麼不足的?什麼畫作你不會呀,什麼事情你不做呀?喲,瞧着,你的通房小姑娘也在這兒呢,敢情從瓷窯發展到畫室來啦,也不怕先生笑話?”
朱見濂聽她嘴裡字字句句都是刺,一瞬變了臉色,冷嗤一聲:“這些瑣事,就不勞煩王妃娘娘您操心了。”說罷,轉身便是要離去。
杜王妃卻是不依不饒,一把抓住他的袍袖,冷冷笑着,言語像是從刀尖上擠出來的:“濂兒這就走了?還沒同母妃說幾句話呢。你怕什麼?你心虛什麼?你要真是李王妃的兒子,還害怕子虛烏有的謠言不成?”
朱見濂不想理她,如今這是個被逼到狹角的人,若鬥起來,是會跳牆的。可是杜王妃的一字一句,矛頭直指着朱見濂,已讓秋蘭的忍耐到了極點,一時間,秋蘭索性尊卑也不管了,跳出來擋在杜氏面前,只顧着爲朱見濂出氣:“王妃娘娘,事情被揭露,您不想着去賬房彌補,不抓緊去疏通關係,費勁在這兒做什麼?您是挪用的錢太多補不回來,還是不相信王爺對您的寵愛?在這兒對着小王爺指手畫腳,不怕王爺知道後給你罪加一等嗎?”
杜王妃聞言,臉霎時就白了。她的嘴脣顫抖,一字一句帶着恨意,指着朱見濂的鼻子:“是你,果然是你!”
朱見濂心裡一緊,明白這下徹底沒法辯解了。眼下淮王還沒查清楚幕後主使,秋蘭卻已經知道了杜王妃挪錢的事,這怎麼看怎麼像是他早有預謀,再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已經行不通了。
杜王妃那略微浮腫的眼睛瞪得奇大,咬牙道:“今天那些人是你找來的吧?你花了多少心思,又是鬧鬼又是編故事,不就是想抓我的把柄嗎?現在你可高興了,可滿意了,對不對?”她眯着眼睛,狠狠從牙縫蹦出話來:“但是,我告訴你,你高興不了太久,你連自己是什麼身世都沒搞清楚,想把我整倒,沒這麼容易!”
彷彿是爲了配合杜王妃宣告的聲勢,不遠處,竟是適時響起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那腳步帶着慌張,帶着惶恐,又帶着被委以重任的沉默,小心謹慎地走到杜王妃面前,低頭看着腳尖,清晰道:“王妃娘娘,王爺有命,請您隨奴才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