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女帶了中護軍全軍的軍官?”周成文望向弟弟,向他確認。
周成武點頭:“只留下二三人。”
“阿耶,趁此追殺,只怕中護軍也毀了。”周成文遲疑道。
他們是生了接受中護軍的心思,中護軍還是一隻雛鳥,可君辭將這隻鳥養出了血性,只需要再費極少的心思,就能羽翼豐滿,一飛沖天。
論實力,現在的中護軍絕不能和中領軍相提並論,可若是論長遠,他們都看得出,中護軍如此成長下去,必然會超越中領軍。
“毀了便是毀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周成韜開口。
他一直不支持接手中護軍:“阿耶,中護軍是君家女一手帶出,且不說是否會在君家女有個三長兩短之後全心歸順,只道我們練軍之法不同,他們適應君家女那一套,未必能夠適應我們周家這一套,指不定落入我們手裡仍舊是原來的一羣廢物。
再則,君家女若被殺,陛下未必會把中護軍交給阿耶,少不得還要與陛下一番爭奪,現如今朝堂,我們的弊端已顯,需得先平息爭端,此時不宜與陛下在朝堂上相爭。
君家女亦不能再留,恐養虎爲患!”
他們曾經都不曾將君辭放在眼裡,若非她效忠陛下,又有君勀這個後盾,他們甚至連一兩分目光都不願投向君辭,以至於大意之下,讓君辭將中護軍打磨出了雛形!
君辭這樣的怪物,他們怎能繼續容忍下去?
錯過這次機會,再想逮着機會暗殺君辭,且還不驚動應無臣就太難了,她終日窩在軍營,應無臣又在軍營與她寸步不離,多留她一日,中護軍便多壯大一日。
這次武比,中護軍的異軍突起,已經令朝中不少人有了偏向陛下的心思,恰好此時中書監與尚書令鬧出如此難堪之事,他們處理一個不慎,必將失掉朝堂大半人心!
殺君辭,穩人心,定朝綱,刻不容緩!
周榮沉默不語,室內一片寂靜,兄弟三人都等着父親決斷,免不了屏息以待。
不知過了多久,周榮纔看向另外兩個兒子問:“二郎所言,大郎與三郎如何看?”
周成文與周成武對視一眼,其實他們心裡一半贊同一半不贊同,殺君辭刻不容緩,但中護軍還是可以徐徐圖之,但兄弟之間,沒必要爲這些起了嫌隙,兼之此刻中書監與尚書令鬧出來的事兒,也令他們分不出多餘的心思來做到既能殺君辭又能完整接手中護軍。
兄弟倆便齊聲道:“阿耶,二弟(二兄)所言不無道理,兒附議。”
周榮滿意頷首,取出一塊令牌遞給周成武:“此事,便由三郎去辦。”
周成武早就爲取君辭性命做足了準備,現下父親又給他加派人手,他自然是立刻行動起來,周氏這邊一動,時刻盯着的應無臣也察覺到。
天光未明,君辭不過睡了兩個時辰,應無臣便出現在了她的榻前,他沒有點燈,手裡卻握着一顆夜明珠,營帳被冰藍色的光照亮,君辭與他清寂的眼四目相對。
“周榮調了一衛部曲,加派了私衛五十人。”應無臣將夜明珠放在了牀頭,自然在她榻沿落座。
君辭眼珠一轉,側身撐起腦袋:“一衛部曲?”
豪族養部曲,皆由衛隊劃分,數量不等,但大致是一百到三百人。
她帶着中護軍秦嘯等人,一共也不過三十來人,周榮這是要十殺一,既然是他周府的部曲,自然不是爲了秦嘯等人,更遑論是比部曲更隱秘的私衛?
“大丞相對我倒是忌憚頗深。”這可是大手筆呢。
應無臣微微俯身,細碎的藍光攝入他的眸底,深沉而又難以捉摸:“可要我派人,護你一程?”
君辭坐起身,她沒有一口回絕,搭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敲了兩下:“煩勞應家阿兄派些人手跟着他們,必要時護住他們性命即可。”
到底是自己帶了半年的人,這次事情君辭有意帶着他們歷練,自然是希望他們有所成長,但仍舊不願看着他們枉送性命。
“你呢?”他深深凝視她。
“我?”君辭指了指自己,指尖摸了摸鼻子,“應家阿兄覺着我需要有人相護?”
“周氏私衛,絕非等閒。”應無臣提醒。
君辭仍是不懼:“應家阿兄只需派人關鍵時刻護住我帶去之人的性命,便是對我最大的相助。”
應無臣側首,她背對着自己,光影黯淡,勾勒她似有些單薄的身影,卻如刀斧一般鋒銳筆挺,他下意識伸手,剪斷了薄弱的微光,想要撫上她的肩膀,卻還是在觸碰到她之前頓住了指尖,最終收回了手。
幾不可聞嘆了口氣,應無臣道:“好,都依你。”
他的頹然與無奈毫不遮掩,君辭偏身望過來,總覺着自己有些涼薄,乾巴巴有些笨拙道:“應家阿兄,你調派人手,助我一臂之力,我心中很是感激。”
聰穎如應無臣,也完全沒有聽懂君辭言辭裡的寬慰,只當是君辭不想過於麻煩自己,便抿脣道:“並非全然是助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日後與周氏亦不能和平共處,此刻趁機折了周氏羽翼,於我而言也有益處。”
昔年周氏拉攏應氏不成,派了三千部曲暗殺,遭他們反殺之後,彼此之間就結下了死仇,再無化干戈的可能。
君辭帶人以身犯險,釣出周氏這麼多精心培養的部曲,還有從未現身的私衛,將之消滅,對周氏必然是一個致命打擊。
話雖如此,可君辭還是很感激應無臣:“應家阿兄,你迴護我之心,我都記在心裡,他日必當加倍償還。”
他想張口說,不用她償還,到了脣邊的話卻一笑了之,反而道:“好,我等着阿辭償還。”
這句話無疑令君辭心中的負擔驅散了不少,她鬆了口氣,就起身去練武,應無臣站在將臺上,能夠始終跟着她。
等她整頓好一切,到了軍營口,秦嘯他們已經齊聚,無一人退卻。
她翻身上馬,看着長身玉立在軍營門牌下的應無臣,低頭片刻,擡首明媚一笑:“應家阿兄,多謝你讓我無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