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一輪瑰麗的朝陽從地平線冉冉升起,柔和而溫暖,千萬縷金光透過常青的桃樹,映照在屋裡那個沉睡許久的少年臉上。

少年的手指下意識的動彈了兩下,隨後只見他眉頭皺了幾番,猛然睜眼,一雙眸子充滿了戒備。

“唔…這是我的院子?”仔細打量了周圍好一番,秦樹谷終是長舒一口氣。

之前的記憶輪番涌來,這下可以確定自己的確是安全了。

望着院內常青的桃樹,回想起這些天隱姓埋名,幾經生死,一向沒心沒肺的秦樹谷竟也有種想哭的衝動,太他孃的委屈了。

不過就是挑錯了艘撤退的軍艦,搞得自己差點就回不來了。

真的就差那麼一點點啊,在影世界裡那最後一根赤羽朝自己襲來的時候,他好像真的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秦樹谷下意識擡手抹了把辛酸淚,可馬上他便發覺了不對勁,“嗯?我的手回來了?嗯,我的腿也回來了。”

擡了擡左手,又動了動右腿,雖然這手腳使用起來還有些生澀但的確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感受着失而復得的手腳,秦樹谷當即就想下牀試試可纔剛一動,一股撕裂的疼痛便從身體傳來。

對了,我背上好像着了一擊直接貫穿胸膛。

低頭看着胸膛上一道長長的傷口,現在貌似已經癒合的不錯了。

“來人!來人吶!”

秦樹谷有氣無力的喊着,心想這些人還真是心硬吶,自己都已經成這樣了,居然連個看護的人都沒有。

一念及此秦樹谷突然覺得自己更委屈了,便要再抹一把辛酸淚。

還沒等他委屈完,院外便極速進來了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她速度極快,眨眼間便來到了秦樹谷牀前,看着牀上甦醒的秦樹谷眼神裡充滿了光彩。

不過看到來人的秦樹谷眼神裡倒是光彩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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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怎麼來了……”

來者正是秦樹谷唯一有些懼怕的人,秦怡兒。

此時的秦樹谷雖然身受重傷,但他依然挺怕秦怡兒突然哪根筋不對梆梆給自己兩下子,那可就夠受的了。

不過秦樹谷怎麼感覺自己姐姐好像變瘦了不少啊,雖然還是挺胖的,要不先說兩句好話吧。

可還沒等秦樹谷開口,秦怡兒便一把將其抱住,淚如泉涌。

“樹谷……父親他…父親他……”秦怡兒泣不成聲。

而聽着這兩句話,又見秦怡兒的樣子,一個自己萬般不願意相信的事情,如炸雷般充滿了腦子。

秦樹谷只覺得全身麻木卻又在顫抖,而這股子勁頭不多時便直衝腦門,腦內瞬間就一片空白。

天旋地轉,雙目一片漆黑,眨眼睛自己便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意識殘留之際只見到秦怡兒哭泣的越發撕心裂肺。

…………

當秦樹谷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後了。

這一次醒來他周圍倒是有了不少人,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但是這次院外的護衛,院內的侍女都齊全了,屋裡有火爐溫暖非常。

還有將頭趴在自己牀沿睡着了的秦怡兒和言騰雪,甚至不遠處的桌子上還坐着個打瞌睡的蠡悄意。

此時的屋外飄着久不曾見到的鵝毛大雪,只可惜被院牆擋住了視線看不到外邊的銀裝素裹。

秦樹谷並未叫醒在場的人,也對準備叫醒她們的侍女搖了搖頭,此時的他只是雙目失神的看着那顆被厚雪壓低了枝丫的桃樹。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但這種想法只是一瞬便被拋棄,他是下過決心的,若是父親真出什麼意外,自己就算是同歸於盡,也要滅絕妖族!

現在看來,是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不過現在自己修爲低下,甚至起身都困難,又要如何征伐妖族呢?

秦樹谷呆滯良久,又緩緩閉上雙眼,與此同時,一個殘酷的計劃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時間又過了一天,裝睡一整天的秦樹谷突然忍住劇痛翻身下牀,還在一旁取暖的秦怡兒三人嚇了一跳,當即跑過來要將他重新扶回牀上。

“不必!”秦樹谷面色蒼白但是目光卻極其銳利恐怖,他擺手阻止三人右手撐住牀沿道:“殷莊宗主現在何處?”

“殷宗主現在並不在桓靈城,他一直在前線指揮軍隊抵禦妖族。”言騰雪率先道:“不過他曾囑咐過,若是樹谷哥醒了要立馬通知他。”

“好,現在就通知他。”秦樹谷咬牙忍住劇痛,“還有通知你父親和蠡家主,他們應該知道怎麼做。”

“你們在這休息,我……我去通知就夠了。”旁邊的蠡悄意弱弱的說了聲便埋頭匆匆出了門。

看着秦樹谷那張蒼白,痛苦卻堅定異常的臉,言騰雪和秦怡兒顯然都感覺到了不同尋常。

“樹谷哥,你沒事吧。”言騰雪跑到桌上拿了杯熱茶過來,“先喝口水吧。”

但秦樹谷此時根本感覺不到餓或者渴,他現在腦子裡只有一件事。

反守爲攻!

根據西域如今的態勢,不難推測出西域如今正在艱難的全線防禦,正在盡全力保衛百姓以及抵禦妖族劫掠。

但根據自己一路過來的情況,這種防禦手段雖然救了更多的百姓,但其對抵禦妖族的掠襲滲透卻並不理想。

而任由這種被妖族牽着鼻子走的情況如今必須改變。

如若不然此次妖禍將難有止境,自己屠滅妖族的計劃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達成。

“樹谷,你怎麼了?”秦怡兒見秦樹谷面色難看,自己也變得焦慮異常。

現如今父親已經不見了,自己在這西域便只有樹谷這一個親人了,要是他再出什麼差錯……

擡頭看着都快要哭了的秦怡兒,秦樹谷竟突然有些想笑,就像以往看到青山吃癟時的心情一般,擠出一個笑容,安慰到自己沒事。

沒錯,自己現在已經沒事了,但有些畜牲卻要有事了。

秦樹谷被攙扶到火爐旁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跳動的旺盛火焰,手指下意識的在茶杯上反覆摩挲。

一旁的秦怡兒和言騰雪看着如今的秦樹谷,二人都感受到了其劇烈的變化。

以前那個整天我行我素,玩世不恭又沒心沒肺的少年,現在只是坐在那裡還深受重傷,卻仍能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這種氣息他們以往只會在那些時常經歷生死,或者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將軍們身上感受到。

二人都沒有說話,就這麼站在一旁靜靜的注視着秦樹谷。秦怡兒眼中滿是疼惜,行騰雪眼中則隱藏着複雜。

時間就這樣過去一個時辰,屋外終於有了動靜。

“樹谷,你終於醒了,哈哈。”開頭便是殷莊那渾厚的聲音,他身後還跟着言久和蠡直。三人很快便來到了秦樹谷面前,看着這個昏迷了半個月的孩子。

“見過殷莊伯伯……”秦樹谷正要起身行禮卻立馬被殷莊按下。

“樹谷你醒來就好,無須多禮。”殷莊讓言久和蠡直先坐下,又將秦怡兒和言騰雪以及侍女們打發出去。

“殷莊伯伯,師父現在怎麼樣了。”

殷莊也找了個位置坐下,“青山已是兩界存靈的境界,這回雖影世界裡的自己身死,但此界還有一份靈魂,重塑肉身後性命雖然無礙,但修爲怕是會大跌”

秦樹谷鬆了一口氣,兩界存靈爲暗手的第四大境界,可以將自己靈魂一分爲二卻又各自完整,一份在影世界,一份在現實世界。

這兩份靈魂若不是被一併滅掉,另一界的靈魂便能重塑肉身,起死回生。不過修爲會直接跌落一個大境界。

對於現在的秦樹谷而言,青山還活着的確算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樹谷,現在局勢緊張我也就長話短說,此次你回來,我準備把朔川郡的軍政大權都交還給你,以穩定軍民之心。”殷莊開門見山。

但秦樹谷卻並沒有欣然接受,反而皺着眉頭道:“殷莊伯伯,我此次把你們叫過來,其實並非是爲了這件事。”

“不管是不是爲了這件事,但這件事的重要程度是最高的,必須要先辦妥。”

一旁的蠡直也附和道:“的確,樹谷必須要儘快接手。”

只有言久反而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殷莊補充道:“不僅如此,你還要儘快在軍隊面前露面,那羅雲陽雖然回去了但其在朔川軍中的小動作卻從未間斷。”

秦樹谷沉默片刻點頭,“我既沒有治軍經驗,也沒有治民經驗,這名頭我雖擔着,但實際管理上還是要依靠殷莊伯伯了。”

這話一出,蠡直倒沒有太多反應,他自從父親參與多年前的叛亂。

但自己家卻被秦流沙特赦開始,便是秦家堅定的擁護者,忠實的貫徹着秦流沙的意志。

只要朔川郡還姓秦他就沒什麼意見。

況且如今的情況,也的確只有殷莊纔有能力穩住局勢。

可一直昏昏欲睡的言久聽了這話,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但立馬便恢復正常。

多說了幾句話秦樹谷感覺胸口的傷口又開始疼了,他喘了幾口粗氣,“此事既然已經定下,便照這麼辦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和諸位伯伯商量。”

殷莊有些疑惑,秦樹谷從自己進門就在說有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其如此念念不忘呢。

不僅殷莊,就是一旁的蠡直和言久也目不轉睛的看着秦樹谷,想要聽聽他所說的。

環視着看着自己的三位如今西域勢力最強的人,秦樹谷平復了一下心緒,沉聲道:“守城護民戰局難終,不惜代價反守爲攻。”

話音剛落,屋裡衆人瞬間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妙啊妙啊。”沒等殷莊和蠡直開口,言久便突然笑了起來,“沒想到我與樹谷賢侄在軍事上還能有如此高的契合程度,真是妙啊。”

說完又看向殷莊,“殷宗主,如今新任上將軍都如此看待,我覺得你也不必再束手束腳了。”

蠡直一臉詫異的看着秦樹谷,這娃娃自己沒記錯應該才十七歲,如何便想出瞭如此狠厲的戰法。

之前言久便早早提出了這個建議,妖族化整爲零劫掠四處,自己這邊各地又有大批百姓要保護,加之諸王級戰力本就低對面一籌。

如此一來顧頭就顧不了尾,戰線都鋪不滿,一艘母艦也分身乏術。

而且那些被保護在城中的大批百姓沒了生計,全靠官府補貼又是一筆大花銷。

若是長此以往,敵富我貧,敵強我弱,必再難以爲繼,甚至西域的部分版圖都會落入妖族之手。

與其如此,不如捨棄除幾座主城外的一切防禦,集中優勢兵力,以母艦爲核心主動出擊獵殺妖軍。

在西域中己方熟悉地形,而妖族連哪裡是哪裡都不知道必然不難找到。且以艦隊的機動能力只要逮到妖族必然能夠全殲。

那時妖族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分散劫掠等着被逐個殲滅,二是重新集結大軍和西域決一死戰,而他們祭祀已死,新任祭祀又不能再發動之前那種級別的獻祭。

如此,妖族必然在母艦的力量下必然灰飛煙滅。

不過,這個戰法有一個致命缺陷,那就是失去軍隊庇護的百姓必然會被妖族大肆屠殺,屠城掠地必然成爲常態。

如此一來,百姓水深火熱,軍隊人心浮躁,如沒有一個無可爭議的人來承擔這洶洶民情,那麼事情必然紕漏百出。

殷莊能承受住民意嗎?原本作爲傾天宗宗主的他是能夠的,但這人心不夠硬,下不去決心,總想着這命令一下去便要死多少人。

況且這種行爲就算最後打贏了也難免被扣一個不恤民情,剛愎自用的帽子。

所以一直以來言久的這個計劃都被擱置,而沒想到的是,如今居然又被秦樹谷給提了出來。

“樹谷啊……你確定嗎?”注視秦樹谷良久,殷莊只是這般平靜問道。

他何嘗不知道這麼守下去的後果,甚至會比言久說的更爲糟糕。

現如今中原大亂,羣雄並起,互相覬覦,西域這塊肥肉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記着,若是顯露疲態那將要面對的可不止妖族,保不齊中原勢力也要來分一杯羹。

只是……自己確實是不忍心…

看着對面三人的態度說實話秦樹谷挺意外的,他原以爲這種事情不說其他,殷莊伯伯必然不會允許,但沒想到他們早有此意。看來自己此番提出來,不過是替他們下了這個決定。

秦樹谷嘴角微揚,“不過我所說的,可不會有那麼大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