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太后,報喜姑姑身體不適,讓奴才前來替班。”
小宮女沒想到太后會突然傳喚她,連回答的幾句話都是哆哆嗦嗦,她從自己低垂的眼瞼之間觀察慈安的神情,發現她的臉上沒有怒色,着實送了一口氣。
慈安覺得報喜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李蓮英,他們兩個人在私下的交情不錯,李蓮英應該知道原因。
“回太后,報喜的確是身體不適,奴才看到她的臉色蒼白,步履虛浮,怕誤了主子的事情就讓她在後殿躺了一會。”
李蓮英彎着腰守在慈安的旁邊,他很害怕慈安會說讓御醫去看看報喜,因爲他說了謊,報喜並非身體不適,而是有事要離開一下。
“罷了,你叫什麼名字?”慈安並沒有追究報喜的事情,反而把頭轉向了旁邊的小宮女。
這慈寧宮雞犬不寧的折騰了好幾天,連李蓮英都像是一隻發了溫病的公雞,整天沒精打采的垂耷着腦袋,更何況報喜還是個女兒家。
“回太后,奴婢名叫採擷。”小宮女擡起頭對着太后笑了一下,她在慈寧宮做了五年,本想着今年報喜姑姑出宮之後也能坐上姑姑的位置,卻沒想到皇太后一句要幫報喜尋一個好人家就斷了她的晉升之路,現在有這樣好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表現。
“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慈安低聲唸了幾句,這名字倒是一首好詩,只不過這小宮女看上去眉宇間多了種媚氣,將來也必定是一個紅顏禍水。
“你十幾了?”
“回太后娘娘,奴婢十九了。”小宮女不明白皇太后問她年紀的意思,她心中有了一種不切合實際的奢望,如果皇太后能讓她去伺候皇上,說不定也可以當個答應之類的小主。
可是慈安並沒有接着往下說,只是讓這個小宮女爲她梳頭更衣。因爲天亮之後是黃石一家行刑的大日子。
午門這個地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熱鬧過,這次要斬首的囚犯人數絕對不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但是監斬人數絕對是有史以來最多的。
按照之前的安排,所有朝中大臣,王公貴族都前去監斬,慈安就是要讓大家知道盜用國庫銀兩究竟是什麼下場,她今天抓不住他們,不代表她永遠都抓不住他們。
“帶囚犯!”李蓮英在監斬臺上高喊了一聲,被綁在木樁上的檀香被幾個侍衛擡了出來,她的身上佈滿了傷痕,棉布做的白色衣褲已經沾染了幾層血跡,她的頭始終偏向一邊,人也變得癡癡傻傻。
不過黃石大人的家眷卻不同,那個農婦直到現在還認爲這是一場戲,她帶着兩個孩子很順從的跪倒了劊子手的腳邊,想着即將拿到的幾十兩銀子,她的嘴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們可還有話要說?”慈安早已看出那個農婦的一樣,一個官太太怎麼可能流露出這種市井小民的眼光。
不過她也知道黃石只不過是替死鬼,他的夫人出身名門,世代書香,現在世上少了一個貪財的小人,而留住一個能教書育人的大家閨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並不打算追究,只不過不想在座的這些大人們活的這麼安穩。
檀香聽到皇太后的問話後,突然把頭從木樁上擡了起來,她張着大嘴嗯嗯啊啊的喊了一通,直到她的嘴角都留出了血跡依然說不出半個字。
慈安覺得有些奇怪剛想讓李蓮英去看看究竟,卻沒想到被儈子手搶了先機,他一把揪住檀香的頭髮狠狠的抽了一個耳光上去,本來就奄奄一息的檀香在這麼大的作用力下一下子就沒氣了。
“啓稟皇太后。”在竹椅上的恭親王突然擡起手,口齒不清的開始爲檀香求情,“太后娘娘,死者已矣,不如就留她一個全屍算了。”
慈安知道那個劊子手是恭親王的人,他這麼做是想殺人滅口,不要讓這件事再有任何的波瀾。
“自古有云,死者爲大,死囚過世之後本不該行刑,但此次乃是偷盜庫銀的大案,並且其中牽扯多條朝廷官員的人命,所以檀香必須處斬。”
慈安並沒有打算給恭親王這個面子,她要一探究竟,就算檀香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她也要剖屍查明真相。
劊子手手起刀落,他殺過很多的活人,但還是第一次對着死人動刀,檀香的身子還是軟的,如果不是有那個木樁起到了支撐的作用,他想把她的頭完整的砍下來都不可能。
木樁和檀香的頭顱一起被砍斷了,它掉落到地上轉了好幾個圈,臉上沾滿了泥土,後面帶着一連串的血跡。
李蓮英用一個托盤盛着檀香的頭,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條錦帕蓋在了上面將她呈到了慈安的面前。
檀香的嘴大大的張着,裡面的舌頭已經被人割了下來,宗人府的人說這是爲了逼供不得不採用的刑罰,但是割掉舌頭不是什麼都招不了了嗎。
慈安開始覺得這個檀香很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下毒害死內務府總管的人可能另有其人。
“不要殺我啊,太后,我不是黃石的娘子,我是冤枉的。”那個農婦突然大叫起來,檀香昏死在刑臺上的時候,她還覺得一切只是大人安排的一場戲,只要說這個丫頭死了便可以帶到外面放掉。
但是現在那個丫頭的頭被狠狠的砍了下來,這絕對不是一場戲,她再愚鈍也明白的事情的真相,不會有人來喊刀下留人了,她和她的孩子必死無疑。
“你跟黃大人夫妻十載,他貪用的銀兩你也一樣享用,如今他畏罪自殺,你理應與他一起殉葬。”慈安看着這個粗魯的女人,任何事都必須付出代價,她的貪念足夠送她和孩子下地獄。
劊子手怕這個女人再多言壞事,他的刀已經在監斬官下令之前砍了下來,幾個人頭骨碌碌的落地,周圍的這些王公大臣交換了一下顏色,雖然他們殺人無數,但是在觀看斬刑的時候也難免心裡發慌。
李蓮英高喊着行刑完畢,打算扶着慈安太后回宮,但是卻被恭親王吱吱呀呀的聲音叫住了。
他說他的身體最近不如從前,想讓自己的女兒回去照顧幾天。這並不符合祖宗定下的規矩,一旦封妃就是君王的妻子,即使是自己的父親見到都要屈膝行禮,現在哪有君去照顧臣的道理。
慈安知道恭親王是想在她面前顯示自己的地位,同時也讓她更加懷疑身邊的人,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恭親王的派來的眼線,她可以殺的了多少。
“榮兒要伺候皇帝不能回府,哀家會讓慈寧宮最好的宮女去伺候王爺。”慈安連頭都沒回,只留給恭親王一個背影,如果這個老頭子是老虎的話,那麼她就是打虎的武松,她總有一天要讓這個老傢伙知道她的厲害。
慈安回到慈寧宮的時候發現報喜還沒回來,她已經消失了一個晚上了,就算是身體不舒服也不應該缺席這麼長的時間,除非是她病的昏了過去。
“採擷,你去看看報喜,她要是還不舒服就讓太醫來看看。”慈安命人放下了牀頭的月朧紗,昨天她幾乎一晚沒睡,現在事情塵埃落定,她覺得自己的頭也開始疼了起來。
“皇太后,奴才去看看報喜就行了,這個小丫頭還是留在慈寧宮伺候您爲好。”李蓮英看出事情要露餡,自動請纓到報喜的房間察看情況。
慈安從這句話中嗅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李蓮英在歷史上雖然是個忠僕,他爲了維護皇太后曾經幾次當面頂撞恭親王,差點被這個老頭子暗殺,但是他在歷史上包圍的是慈禧皇太后而不是她慈安,所以說不定他也是恭親王的人。
“你有事瞞着哀家,報喜她到底去哪了?”慈安踹了李蓮英一腳,她在這個朝代無親無故,除了皇上之外,她把報喜和李蓮英也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如果連他們都投靠了恭親王,那麼她寧可不做這個太后,由着這個大清自生自滅。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李蓮英不敢說實話,只能跪在地上一個勁的叩頭,希望太后能打消這個念頭。
但是慈安卻把剛剛摘下的朝珠又戴了回去,她將手伸向了採擷,“走,帶哀家去報喜的房間看看,如果哀家發現有人敢撒謊,必定立斬不赦。”
採擷面露喜色的答應着,她也看出李公公的神情有異,報喜姑姑多半是辦私事去了。在這個宮廷裡寂寞久了,做宮女的人難免會蠢蠢欲動。
採擷不止一次的發現報喜在不當班的時候經常往神武門的方向走,只不過她一直苦無證據,但是這次不同,皇太后親自前往,要是報喜出了一點錯,這個姑姑的位置非她莫屬。
但是事情卻沒有她想象的那般順利,但慈安推開報喜的房門時,她看到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急匆匆的從牀上挪了下來。
“奴婢報喜參見皇太后,願皇太后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