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縣城,我們與車主人道別,不幸的是當我們感到飢餓時猛然發現,我們的乾糧遺落在了裝滿紅薯乾的拖拉機上,包內有切好了的一隻烤鵝、五個鵝蛋、三個麪包和一瓶羊奶,這些都是山中女主人爲我們精心而備的一些路上充飢的食物。我們飢腸轆轆,越是飢餓難耐就越是想念那些美味,不可自拔。畫餅充飢終究是填飽不了肚子的,也不可能在悔意中餓死,於是我們要自找出路。
但是如何才能得到食物呢?我們想到若想在小城裡活下去得有錢才行,於是掙錢的方法成了我們首要考慮的問題。我們想到了去拾垃圾、搬磚、或者在飯店做服務員,最後都一一否定。當我們不知不覺走到了火車站旁,看到站口翹首以盼的接車人,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來,這個方法不僅可以馬上讓我們飽餐一頓,還可以掙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小武走到站旁的一家方城燴麪館內,對老闆說:
“老闆,和你商量個事吧?”老闆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武(還好我們的衣服在山中換洗過),帶着沒有表情(他可能懷疑我我們是乞討的?)的臉說道:
“有啥事?”
“是這樣,我看店內客人不多,我想和老闆合夥做生意。我拉客人,你賺錢,管我們吃飯再隨便給點提成就行。”小武帶着自信又大氣的聲音說道。
“好吧,可以試試。”他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飯店,無可奈何的看着小武說。也有可能是小武的那份堅定讓他看到了希望,才願意嘗試一番,看是否能讓生意起死回生,不過我想他一定沒有報太大的希望,因爲他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能力是在一個孩子之下,就從他那份高傲的老闆姿態可以看出。
但事實比他的想象好很多,甚至讓他有了想留小武下來一起做生意的念頭。
我們像接車人一樣站在出站口,當下車人蜂擁而至時小武大聲叫喊:
“方城燴麪,今天做活動了,吃一碗送一碗,數量有限,不容錯過嘍!。。。”這樣的效果還真不錯(是小武稚嫩、純潔的面孔給了大家的信任?),不一會兒聚集過來了大波人,隨後我帶大家去飯店,剩下的由飯店人去完成。
這天我們接車八趟,總共有十五波人去飯店吃飯,我們不僅飽餐了兩頓美味的某某燴麪,還得到了一百元的現金提成。我們拿着這些錢,花了十元找了一家便宜的旅社準備好好休息一晚,這一天確實夠勞累的,讓人筋疲力盡的不想多說一句話。
這家以低價誘人的旅社,是我這生住過的最令人難忘的一次外宿,它自有價格低廉的絕佳理由。
房間內是兩個單人小牀,兩牀頭之間有一個小桌子,上面放着燒熱水的電熱壺(搗鼓了好久不能用)和一臺被灰塵裹滿的搖頭扇不停咯吱咯吱的一邊響一邊轉,桌子下面有一個盆子(不知道洗臉還是洗腳所用,老闆說都可以),一雙帶着黴斑的深藍色拖鞋(小武說一看這拖鞋,就知道穿過這鞋的人得過灰指甲,要不鞋子怎麼有那種顏色,就不敢去觸碰了)。被單被罩呢,大眼一看還可以,沒有什麼奪目的亮點,也可能因爲是黑灰色的,即使再多的髒污在上面也看不出來吧。事實果真如此,晚上上了牀後,打開牀單一股臭氣熏天的腳臭味撲面而來,由於過於勞累想着就這樣睡吧,但是那種強烈的氣味以萬夫不當之勢強壓蓋着我的睏乏,甚至有清神清腦的功效,既然睡不着又受不了那種獨特的氣味,乾脆起牀了,坐在牀頭那把衰邁的老木椅子上像是受刑罰似的半睡半醒了一夜。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小武睡得異常安穩。當我被睏意折磨的難受之極時,聽到他香甜的呼吸聲,特想把他拉起來讓他醒着,不知道哪裡來的這股怒氣,只是莫名其妙的不想看到他睡得這樣舒服。
這是我第一次在外住宿,從此旅社這種難忘的第一印象就深深的藏於記憶中,以至於第二天晚上我寧願在橋墩下也不願意住旅館。
第二天,我們又去了飯店。今天,小武特地做了一個廣告牌子又讓老闆借了一個高音喇叭,這天我們收入了一百八十元。晚上我們順着縣內的河流隨着零零散散的夏夜漫步人一路向東走到了縣邊上的金水大橋。雖然是一個小縣城,但是這座橋卻是非比尋常的壯觀,橋長大約有五里,因此別名五里橋,主橋寬可以並排四輛卡車,輔橋是兩條各寬五米的人行通道。河中間水流湍急,能看到橋下暗流涌動的壯闊和不遠處迴流的急漩,走到此處想到如果從這裡跳河而下,一定能死的徹底吧,我問小武,他說有人試過,屍骨全無。
河兩邊的水流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開始泛着有氣無力的小浪花,一排一排的蕩在河堤的青石上。岸邊的階梯上有許多小孩子在大人的陪同下網魚,不遠處也有穿着水衣、帶着電筒的男人在更深處尋覓。我們隨着向下的階梯走到橋下寬闊的石板上,看到有人歇息,我也坐下不走了,說道:
“今晚,我就住這裡了!”小武有些詫異。
“爲什麼呢?還去旅社吧,這裡容易生病的。”
“你自己去吧,我就在這裡。”我態度堅決,毫無商量的餘地。
最後我們一起在這裡住下,他去抱了幾抱賣西瓜車扔下的瓜秧打了地鋪,那些瓜樣子也導致我們早上起來一身瘙癢。我想比渾身不舒服更沮喪的是,我們所有的積蓄(第一天除了住宿的九十元和第二天的一百八十元一共是二百七十元)不翼而飛了。
昨晚我們還計劃着,再幹幾天就收手隨小武去大城市追夢,但是這一夜讓我們損失慘重,至少還得再向後推遲兩天的計劃。我心驚膽戰的總是擔心小武把責任往我身上轉而怪罪我,但是他始終都沒有說一句“就是因爲你要在外邊睡才丟了錢!”,甚至連一點怪罪的意思也沒有,他只是有些失落,而這些失落也讓我有了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不過,隨後在確定尋找無望之後,我們重新鬥志昂揚的準備從頭開始。
我們又來了飯店,小武想到了更好的拉客的方法,一天就賺夠了我們期望幾天所賺的錢。他這次組織了幾個無所事事的小孩,讓他們去拉客,給他們日結工資,自己做掮客,這種方法一下子提高了幾倍的工作效率。這天我們除去發下的工資,淨剩八百五十元,已經夠了我們去鄭州所需的路費和十天內的生活費。
晚上,我們和老闆告別,他再三的挽留,希望小武就在這裡和他一起開飯店,保他比干別的強,但是年輕人山河皆可踏平的傲氣小武也有,他看不上小城永無出頭之日的生活,他的夢想在遠方,他需要去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最後出於無奈,老闆買了車票,送我們上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