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一——血色浪潮

天空越來越暗,沉沉地泛出了紫紅顏色。風愈來愈勁,“嘩啦”一聲巨響,一塊霓虹廣告牌從屋頂墜落下來,沿途爆出無數炫目的電火花,一輛經過的汽車不幸成爲這場意外的犧牲品。街道上驚呼聲響成一片,有的人四散逃避,有的人冒險施以救援,現場一片無法遏制的混亂。

姚瑤呆呆地看着,就像看一出最荒誕的鬧劇,她看到了一個初習死神慌慌張張的出現在現場,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人們冒着風險從廢墟中將傷員搶救出來,死神那笨拙而頹喪的樣子實在好笑。這場事故和自己經歷的那位出租司機的事故如此相似,可它們在時間上如此接近,感覺上又如此遙遠。

天空的紅色越來越深沉,像浸了血的豬腰子,讓人胸口發緊、頭皮發麻。那沉鬱的氣息充塞了大街小巷,逼得姚瑤心頭快要爆炸。她踉蹌了兩步,靠在牆壁的轉角處,用力地喘息。她總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或者是漏掉了什麼,可是現實卻讓她無法思考。

又是一聲驚天霹靂,血紅的光芒傾瀉而下,一剎那全匯聚在街道上,姚瑤忍不住閉上眼扭過頭,等到一切平靜下來再看時,整個街道已經如戰爭過後的廢墟,看不見半個活人,只有滿大街的破布紙屑垃圾在風中緩緩飛揚。

也不是一個人沒有。街道的遠處,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殘破的大紅斗篷,深陷的眼窩、鷹鉤鼻、頭上短短一對犄角、雞爪般的五指,手中握着一根黑色的手杖,眼神冷厲而譏誚,他粗重地喘息着,正一瘸一拐地向着姚瑤走來。

姚瑤眼神再次垂了下來,眼前這個怪物雖然形象上發生了變化,但是她已經猜出他是誰,所以她放棄了抵抗。

“小丫頭,爲什麼不跑了?嘿嘿,你真以爲憑黃婆這點小伎倆就能擋住我?”歐亞大陸在她面前站住,只是反覆打量她,並沒有立即出手。

“我只是個初習死神,一個低賤之軀,一個無名之輩,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公平的競賽。”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歐亞大陸突然大笑起來,他以爲姚瑤會問他爲什麼發笑,但是姚瑤並沒有,她甚至連眼皮也沒有動一下。

“知道嗎?這是戰爭,戰爭是沒有公平的。”歐亞大陸仰天怒吼。他突然跨前一步,用雞爪般的手將她的臉蛋扳起來,仔細打量着,好半天才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你的歌聲很美,你的靈魂也很美,只要你答應安心地跟着我,我可以不殺你。”

“對不起,我的靈魂已有歸宿。”姚瑤淡漠地回答。

“那就真的很可惜了。”歐亞大陸伸出蛇一般的長舌舔了舔嘴脣,手爪捏住姚瑤的脖子,手中漸漸增加了力度。

姚瑤的脖子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儘可能抵消着那可怕的力量,但是她實在太脆弱了,她的臉頰比白紙還要更蒼白,甚至漸漸開始透明,可是她依然緊閉着雙脣,連哼也不哼一聲。

“你可以求饒的,你見到過我如何處置我的敵人。”歐亞大陸依然不死心,但是姚瑤只是露出了一絲厭惡的表情。

“你以爲這區區一件衣服就能擋住一切嗎?我可以殺死你再剝下你的衣服,也可以剝下你的衣服再殺死你。”歐亞大陸衝着她憤怒地咆哮,他憎恨所有不聽他安排的傢伙。

“嘶”地一聲輕響,空氣中劃過一道淡淡的氣流,歐亞大陸突然鬆開手,閃身避過一旁。半空中一個錶盤所化的齒輪帶着一絲淡淡的靈魂氣息,懸浮在兩位死神的中間。

“陰魂不散的東西。”歐亞大陸惡狠狠地罵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裡有被偷襲時留下的一道傷痕。

姚瑤猛地睜大眼,四處尋找,很快她在街道的另一側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丘季筆直地站在那裡望着他們,眼神中充滿了困惑與不安。

“噢,我終於明白了。”歐亞大陸眼神中露出殘忍的笑意:“看來我運氣真不錯,這次可以一舉多得地解決所有問題。”

姚瑤終於驚惶起來,衝着歐亞大陸大喊:“怪物,你要殺殺我好了,不要傷害無辜的人類。”

“無辜?在死神眼裡,沒有任何人類是無辜的。”歐亞大陸拄着手杖,一步步向丘季走去。丘季猶疑着,卻最終沒有退步。

“去呀,去幫忙呀。”姚瑤對錶盤說,但是錶盤就像聽不懂她的話一般,依然懸浮在離她一米遠的距離,靜靜地守護着她。姚瑤不得已只能踉踉蹌蹌地跟上去,同時嘶啞着嗓子衝丘季大喊:“大叔,快跑,他是個瘋子。”

“瘋子也不能成爲欺負小姑娘的藉口。”丘季捋起袖子,原地跳動了兩步,就像是拳擊手做的熱身運動。他的目光像鷹一樣明亮,緊緊盯着歐亞大陸的腦袋,只等他進入自己的攻擊範圍就會狠狠給他兩拳。

歐亞大陸的手杖舉了起來,帶動着雷霆萬鈞的氣勢,丘季愣了愣,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姚瑤發出一聲尖叫,猛地撲上歐亞大陸的後背,用力去抓他的手臂,但是歐亞大陸的力量太大了,這一杖不但揮了下來,還連同背後的姚瑤一起甩飛了出去。

丘季的身子晃了兩晃,軟軟栽倒在人行道上,姚瑤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靈魂脫體而出,眼淚撲簌簌地往外流,她慢慢爬到丘季的面前,一手抱着他的身體,一手拉着他的靈魂,悲哀地喃喃自語:“你爲什麼不聽話?你爲什麼不離開?你爲什麼要回來?”

丘季的靈魂是茫然的,他呆呆地看着另一個自己,看着悲傷的姚瑤,看着再次高舉手杖不可一世的歐亞大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嗚”地一聲輕響,那錶盤再次出現在姚瑤地面前,惡狠狠地迎着歐亞大陸的手杖撲了上去,兩件武器在空中接連發出劇烈碰撞,最終錶盤發出一聲哀鳴,再次被擊落塵埃。然而它就像是最忠誠堅定的衛士,每一次歐亞大陸想要前行,總會被它再次阻擋住前進的方向。

“走”,姚瑤咬牙站起來,拖着丘季的靈魂往身後的一個小巷走去,就像之前丘季拖着她一樣,只是兩人角色進行了互換。小巷的入口處有一個初習死神在探頭探腦地觀望,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從姚瑤手中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靈魂。姚瑤發現了他,也認出他就是剛剛任務失敗的那個傢伙,她略微遲疑後還是徑直走到他的身邊,把丘季交到對方手中,用祈求的語氣問:“請馬上把他帶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好嗎?”

那初習死神剛要伸手,就聽見歐亞大陸大吼一聲:“你敢?我會把你們靈魂都拆散。”頓時嚇得渾身一顫,踉蹌着向後退了兩步。

“嘭”地一聲巨響,錶盤再次被擊飛出去,一直落到姚瑤的腳邊,滴溜溜轉個不停,卻再也沒有飛起來。歐亞大陸獰笑着衝了過來,那初習死神扭頭想跑,但是被姚瑤死死抓住了手腕,她彎腰從地面撿起錶盤,將它放到他的手中,再將丘季的手也放在上面,認真地說:“我知道我忘記什麼了,有人曾告訴我把這個錶盤交給我認識的傢伙,而你就是那個我認識的傢伙,正是因爲你少數了一個數,所以我成爲了死神,因爲你有意無意的一個小小錯誤,造就了我今天現在的結局,所以你有義務彌補它,請把這個交給你的神官。”說完她輕輕咬破手指,用靈魂在錶盤上勾勒出一個帶翅膀的小孩,落款是博太體育場,和當晚的日期。

“誰也別想走。”歐亞大陸高高躍了起來,紅色的斗篷張開成天幕,遮蔽了所有的天空和街道。那紅幕化作血紅般的浪潮,鋪天蓋地壓迫下來,那初習死神和丘季瑟瑟發抖,身體無法動彈,還是姚瑤狠狠推了他們一把,大喊一聲:“快走。”然後挺起胸膛,身上閃耀着炫目的金光,就像深海中一隻孤獨的小魚,毫不遲疑地迎着血色浪潮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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