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上京。
陰雲密佈,北風呼嘯。
太和殿前,凝立着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明黃色的龍袍隨風擺動,輕舞飛揚。
望不到盡頭的叛軍如潮水般瘋狂的衝擊着太和殿前的防禦力量,當最後一名近衛倒在冰冷的青磚上,天地間的殺喊聲戛然而止。
女子優雅的摘下鳳冠,輕輕的嘆息一聲,任由三千青絲如瀑布般滑落而下。明亮如水的眸子帶着淡淡的威嚴,直視着黃金戰車上的中年男子。
“大楚建國三百年後,內憂外患,民不聊生,歷代帝王無不貪圖享樂。朕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北拒匈奴,南平倭亂,疏通運河,勤修水利。如今南北富足,大楚國力蒸蒸日上,眼看數年內就可威震寰宇,重現強漢之威嚴;爾等卻在此時倒行逆施,犯上作亂,眼裡還有沒有大楚?有沒有朕?”
女子聲音清朗,每說一句話氣勢就隨之拔高一分。等到最後一個‘朕’字落地之後,空中竟然盪漾起一股無形的波動,那股藐視天地的威勢讓剛剛要踏上臺階的黑甲兵士腳步一滯,踉蹌的向後退去。於此同時,騎兵的駿馬也像是受驚一樣,發出陣陣嘶嘶的悲鳴,任憑騎士如何安撫都無濟於事。
塵土飛揚,一人之威,竟然使得萬軍騷亂。
“呵呵……”黃金戰車上的男子低聲輕笑起來,白皙如玉的手掌輕輕的愛撫着懷中的白貂。看着它舒服的眯上眼睛,方纔對着身旁的紫衣太監點了點頭。
“大楚律,凡上有不賢,可由秦王會同八大輔臣免之。”太監昂首而出,雙眼散發着毒蛇般陰冷的光芒,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卻帶着奇異的波動,響徹天地,瞬間將軍中的騷亂鎮壓了下去。
“上有七宗罪……”
“一罪,牝雞司晨,顛倒陰陽,爲天所不喜,降災於大楚。”
“二罪,殺戮無度,坑殺北地降卒十萬,致使大楚與北匈奴交惡,遺禍於邊境。”
“三罪,親小人,遠賢臣,霍亂朝綱。”
…………
“七罪,蓄養面首,淫亂後宮,墮我大楚國威。”
“……經秦王與八大輔臣共議,決:即日削去大楚第十九君楚嫣之上位,發配北寒幽居,終生不可返回上京。大楚即日起,由秦王攝政,擇待良日,再選明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三叔,你果然好手段!”
呼嘯的寒風吹起楚嫣柔順的青絲,絕美卻蒼白的容顏若隱若現。黑色的雲朵終於藏不住陰冷的沉重,天空中飄起了紛揚的雪花,漸漸的將太和殿前的血漬掩埋。大楚的君王,千年唯一的女皇,楚嫣淡淡的笑了。蒼白的俏臉在明黃色龍袍的映襯下顯得是那樣的悽婉,悲涼。如同冬日裡的霧花,朦朧,美麗,卻寒香暗放。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稱,再顧傾人國。
楚嫣的美,動人心魄,這一剎那間暴露出的風情終於讓黃金戰車上的男子擡起了頭顱。
“嫣兒,你是我大楚第一美女,三叔又怎麼忍心看你受苦。只要你乖乖放棄皇位,北寒之地不去也罷。我秦王府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秦王的聲音凝聚成一條細線傳入女子的耳中,雖然溫和有禮,卻難掩那股熾熱的慾望。
楚嫣嘴角帶着一絲微笑,儀態從容的捋了捋額前的碎髮,明亮的眸子淡然的凝視着戰車上的男子。雖然她沒有大楚第一戰將的功力,能夠凝音成線,但是這並不妨礙她用眼神將不屑的絕然傳遞給這個企圖染指自己的身體的親叔叔。
很顯然,秦王領會到了對方的不屑,從他驟然爆發出青筋的手背和白貂淒厲的慘叫就能看出他的心情是多麼的糟糕。盞茶過後,萬餘黑甲齊齊向前踏出一步,凜冽的殺氣在空中匯聚出一個黑色的龍形圖騰。無情,冷漠,訓練有素。大楚士卒,在秦王的錘鍊下,已經漸漸有了冠絕天下的氣象。
楚嫣臉色變得越發蒼白。萬餘精銳士卒爆發出的殺氣,遠遠不是她所能承受的,殷紅色的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如杜鵑花般悽婉。楚嫣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無形的殺氣已經沁入她的五臟六腑,生命力,正從這個美麗的女人身上飛快的流逝。
曾幾何時,她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但是大楚第一美女的光環,卻讓成爲了這個夕陽帝國討好外族的籌碼,十年三嫁,飽經風霜。等到屈辱的回到上京之後,卻已然韶華逝去,光陰不在。抱着對這個病入膏肓的帝國深深的同情和無邊的恨意,她毅然踏上了皇位,哪怕手染鮮血,哪怕屍骨如山。
十年,如同枯木逢春。大楚憑藉着她出色的智慧和強勢的手腕,漸漸崛起,北拒匈奴,南平倭寇。大有萬邦來賀的天朝氣象。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自己最信任的秦王,竟然背叛了。
楚嫣不甘心。她相信再給她十年,她就會讓大楚徹底崛起,再現強漢之雖遠必誅的威勢。到那個時候,再也沒有屈辱的和親,再也沒有卑微的歲貢。
寒風捲起的雪花,飄入楚嫣的衣領,讓她感到渾身一陣冰冷。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火熱的大手抵在了她的腰間,溫和的內力瞬間驅散了楚嫣體內的寒氣,沿着奇經八脈緩緩流動,修復着她被殺氣灼傷的五臟六腑。
“小白?爲什麼不走?”楚嫣看着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眉頭皺成了川字。
“還欠你一個承諾。”
男子惜字如金,他的聲音怪異僵硬,似乎很久沒有跟人交流過一樣。他的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只有抵在楚嫣腰間的單手,白皙如玉,五指纖長,如若女子一般。
“楚白,你敢抗命!”淡定的楚嫣終於忍不住憤怒起來,光滑的看不出一絲歲月痕跡的俏臉上渲染出一抹病態的紅暈。她的雙眼狠狠的望着突然出現的男子,似乎要將心中的不滿投入到男子那張長年籠罩在黑暗中的臉上。
“楚白,不問蒼天,不敬鬼神…亦不畏皇權!”
“你……”楚嫣心中一急,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走?還是留?”男子傲然而立,渾然沒有將重重圍繞的黑甲軍士放在眼中。
“死在這裡和死在外面,有區別嗎?”楚嫣深吸一口氣,肺腑中的疼痛讓她知道即使是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年,功參造化的男子也無法拯救自己性命。但是她毫不懷疑楚白有將自己帶出這裡的能力。無論是匈奴和親,還是被當作人質留在西海,亦或者皇權爭奪,楚白從來都沒有讓自己失望過。事實上,如果沒有他手持三尺青鋒,滿身鮮血爲自己掃清障礙,楚嫣也不可能以女人之身,問鼎九五之位。
“我會治好你的。”男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楚嫣卻從其中聽出一抹別樣的苦澀。
“小白,你不會騙人的。”楚嫣哀傷的笑着,眼中卻閃過一抹溫暖......
秦王看着若無旁人竊竊私語的兩人,眼角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臉色變得一片鐵青。英雄愛江山,更愛美人。大楚第一美女的光環早已經讓秦王徹底忘記了眼前這個女人跟自己的血緣關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已經開始瘋狂的幻想,企圖將這個楚之美人收入後宮。可是如今,自己的女人竟然躺在了他人懷中……
“殺!我得不到的女人,也沒有人能夠得到!”秦王眼神一冷,懷中的白貂來不及發出慘叫,就把他捏碎了全身的骨骼。
楚之軍陣,以殺意懾敵膽魄,以煞氣毀敵肉身。十餘年間,在秦王的統領下東征西討,所向披靡。萬餘叛軍接到命令之後齊齊向前踏出一步,殺氣在空中凝聚成了黑色巨龍宛若活物一般仰天長嘯,捲動着風雲向着地面的兩人俯衝而下。所過之空間,風停,雪止,氣勢駭人!
秦王眼中閃過一抹自豪的神色,這萬餘黑甲均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百裡挑一的真正精銳。就算大楚最神秘的武者楚白,那個傳說中斬殺北匈奴十八上位高手,一人一劍萬里護送楚嫣回到中土的男人,在自己的精銳面前,也會飲恨當場。
“楚某七歲習武,十年大成,縱橫九州,未曾敗......”將臉色漸漸灰敗的楚嫣放在地上,楚白聲音無喜無悲,巨龍帶起的颶風,未曾掀起他一片衣角。
“然,楚某雖滿身血腥,卻不喜殺戮,所屠之人皆因其妄觸因果。爾等皆爲大楚子弟,今傷爾等,實非所願......”楚白輕輕的向前踏出一步,白皙的雙手攏回袖中。
沒有沖天而起的劍氣,亦沒有冰冷瀰漫的殺意。楚白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向前跨出一步,已經近在咫尺的巨龍卻彷彿雕塑般凍結在了空中。
繼而,叛軍萬人凝聚出巨龍的殺陣,在瞬間破碎。失去了控制的殺氣如同亂箭般在空中爆發,如雨般亂流而下。一時間,遍地哀嚎,數不清的黑甲士卒被反噬而來的殺氣衝入體重,一口鮮血噴出萎頓在了地上。
秦王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隱藏在戰甲中的身體微微的抖動起來。縱橫沙場三十年,手刃敵將萬千的他認爲無論是實力還是膽魄都已經到了人間的極致。但是當他看見楚白步步生蓮,虛空而來的瞬間,卻發現自己引以爲豪的實力和膽魄在這一瞬間都變得一文不值。
“放肆!”
“大膽,護駕!”
秦王黃金戰車旁,八道身影沖天而起,向着楚白攔截而去。這是跟隨秦王東征西討,從血海屍山中爬出來的護衛。從百萬大楚軍中脫穎而出的他們可謂是當之無愧的精銳神兵。八人合擊的威力,甚至連秦王都要暫避鋒芒。可是,這一刻,他們來得快,去得更快。
甚至連一招都沒有發出,八團血雨就在空中爆裂而起。
“小白,住手!”
在楚白的手指距離秦王額頭只有不到半米的時候,楚嫣虛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雖然不知道楚嫣爲什麼要制止自己擊殺對方,但是多年來的服從讓他下意識的變指爲掌,轉而拍在了秦王的胸前。
“咔嚓!”
秦王身上由深海寒鐵打造而成,號稱可以抵擋神兵砍伐的鎧甲瞬間破碎開來。秦王眼神一暗,一口鮮血揚天噴出,身體直直的被打飛到了三十丈外。
“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楚嫣侄女,多謝了!”秦王的身體在心腹的攙扶下飛快的後退着,但他的神色卻沒有因爲被一掌打成重傷而變得低落,反而隱約間透露着瘋狂的興奮。
“什麼?”伏在太和殿前的楚嫣看着秦王反常的形態,神色不由一愣。旋即她原本就已經灰敗的俏臉瞬間變得一片死灰。
“不.......小白,快走......”楚嫣淒厲的對着黃金戰車上的楚白大聲喊道。但是她的聲音卻被轟然而至的爆炸聲所淹沒。沖天的火光映紅了陰沉的天空,三千斤的炸藥,在青石鋪設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黃金戰車周圍五十丈內無一活物,甚至連血肉和鎧甲,都被蒸發的一乾二淨。
不知何時,風停......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