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私?!
就算做了心理準備, 楚子苓也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陰私秘聞。哪家諸侯側室, 敢在深宮與人私-通?若是被人知曉, 怕是連公子環也要被人懷疑是不是齊侯血脈。
楚子苓只覺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 然而此刻,已是騎虎難下。情志病因七情起, 必須瞭解病人的心結所在, 在針藥的同時利用大巫的身份, 進行心理干預。聲姬肝失疏泄, 邪少虛多, 乃是陰虛內熱之證, 不問出氣鬱所在,就是神仙也治不好她的病。
籠在袖中的手輕輕攥緊, 楚子苓神色未改, 淡淡道:“心鬼無形無蹤, 最是兇戾。吾可幫夫人驅鬼, 卻難阻其捲土重來。”
聲姬可沒料到大巫會這麼說,心頭一緊:“那吾當如何是好?”
“引來心鬼之人, 不可再見;涉及心鬼之語, 不可再言。”楚子苓答的乾脆。
這可不是聲姬之前預料的,然而聽聞此言, 她忽覺鬆了口氣。之前趁着君上冬狩, 偷了回腥,立刻就大病一場,鬧得寢食不安, 生不如死,再怎樣的男子也不值得如此啊!只要能驅除心鬼,不見不想,她還是能做到的。
心裡有了打算,聲姬立刻道:“全憑大巫吩咐。”
那張病的怏怏,尚且風韻猶存的臉上,並無半點懷念依戀,楚子苓便知這不過是段露水姻緣。如此倒是能看出這聲姬的性子,比起男-歡-女-愛,還是更看重性命。而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對能救她性命的大巫下手的。
只要她能治好她的病。
“請夫人解衣,吾施法刺鬼。”楚子苓下令道。
刺鬼是什麼?然而沒等聲姬開口詢問,就見大巫從袖中抽出了一根又細又長的金針。身爲宋人,聲姬確實見過宮中巫祝使針,卻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針具,連聲音都有些發顫起來:“大,大巫要用此針?”
靈九簪中的毫針,可不是這個時代能夠造出的東西,楚子苓頷首:“若非此針,焉能鎮住心鬼?還請夫人俯臥榻上。”
那巫紋繪就的面孔辨不出情緒,只一片冰冷肅穆,看着長長金針,聲姬又抖了抖,卻不敢違命,乖順的解衣躺在了榻上。
鍼灸何時最嚇人?當然是看不見的時候。楚子苓先用手沿着大椎拂過,一一辨穴,情志病少不得鍼灸心俞、肺俞、腎俞這等背部要穴,自然要從這裡開始。
指腹在後心處按了按,楚子苓道:“請夫人閉目。”
本就看不到背後的情形,閉不閉目又有何關係?然而人在刀俎,哪容得聲姬說不?她顫巍巍閉上了眼睛,就聽身後大巫唱起咒來。
那咒不知是何國言語,音短而促,卻極有韻律。因閉着眼,背後的感覺愈發鮮明,覺不出針刺之痛,倒似有熱流自背心涌起,徐徐蠢動。這是心鬼被刺,想要亂逃嗎?聲姬頓時緊張起來,連肩背都微微繃緊。
“不可亂動!順勢爲之。”背後有個聲音立刻道。
不小心打斷了咒唱,聲姬哪還敢動?只躺在那裡,任一針又一針在背後遊走。小半個時辰,背部針完,又換腿足,待到轉移腕上時,聲姬只覺渾身寒熱都消散不見,只剩下暖洋洋的疏懶,那心鬼也被一針一針逼到了手上,順着手腕徐行。
咒唱不大不小,亦沒有高低之分,唱的久了,讓聲姬有些昏昏沉沉,正自強打精神,身邊突然傳來個聲音。
“睜眼!”
那命令讓聲姬“唰”的一下就睜開了雙眼,只見大巫手中的長針不知何時換了模樣,成了三棱有刺的短針,在腕上輕輕一啄,就見一滴血珠冒了出來,濃稠深暗,色澤不很紅,反倒有些發烏。
聲姬驚叫出身,那血水被一方白帕壓住,吸了個乾淨。
大巫也不理她,直接轉身走到了香爐前,把那白帕點燃,丟入爐中。一股絲絹燃燒的氣味傳入鼻中,倒似燒着了毛髮。大巫當即拜倒,又唸了一陣咒,方纔起身。
見大巫做完了法,聲姬趕忙問道:“可是捉住了心鬼?”
“心鬼離體,神氣還不穩,須得緩緩調養。不過今晚,夫人當能安睡。”楚子苓道。
鍼灸還是其次,最後神門穴放血那一幕,纔是對證的手段。只要聲姬相信心鬼隨着血液排出,就能產生足夠的效力,至少睡眠狀況會大大改善。
聲姬一聽,神色果真就是一舒:“多謝大巫施法。”
她面上的感激神色,可不是作僞,被妖邪纏身之事若是讓君上知曉,怕是比私-通的罪過還重些。好在阿環能尋來這樣一位大巫,幫她驅邪。能招惹心鬼的男子,她是不敢碰了,想來君上也抓不到把柄。
想到這裡,聲姬又偷瞧了瞧大巫神色,只見她面色如常,根本沒因她方纔所言生出異狀。也是,大巫連心鬼都能除,還不知見過多少陰私,這點小事又算什麼?
只覺心頭負累盡去,聲姬這才喚人進來,幫她更衣。
公子環也跟了進來,見母親神色竟然比方纔好了許多,也是驚歎:“大巫可是驅了惡鬼?”
“還要調養數日。只要夫人遵吾之法,可免惡鬼襲擾。”楚子苓正色道。
見面前女子篤定神態,公子環這才放下心來:“那便有勞大巫了。”
鍼灸加心理安慰,再配上一劑清火助眠的湯藥,當晚聲姬果真睡了個安穩覺。對於飽受“妖邪”折磨的人而言,這可是不啻於再造之恩。第二日的鍼灸時,聲姬言聽計從,絲毫不敢違命。她本就是宋人,重巫鬼,對於能除鬼的大巫,更是畢恭畢敬。
如此一連七日,日日鍼灸,配合湯藥服食,聲姬的病情立刻得以控制。楚子苓也未曾邁出宮院一步,旁人哪知這小小院中,竟多了個神巫?
眼看母親的病漸漸好轉,公子環那點被畏懼壓下的心思,又蠢動起來。在他看來,母親可是極喜歡這大巫的,若是能留她在宮中,可不就兩廂便利了?
他可壓不住心事,有了打算,立刻尋了母親。這兩日吃好睡好,聲姬的面色大有好轉,又顯出了與院中杏花一般嬌豔的神態,見了兒子更是親暱:“阿環可是有事?”
“孃親,孩兒這幾日想了許久,還是應讓大巫留在宮中。那心鬼畢竟未死,要是再纏上來,豈不麻煩?”公子環斟酌用詞,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聲姬卻是神色微變,輕哼了一聲:“那心鬼才不會再來呢!”
大巫可是囑咐過她,不可再想此事,她又不找人廝混,哪還會被心鬼纏身?然而兒子的話,未必沒有道理,多這麼個大巫在身邊,總是好事。
略一思索,聲姬便道:“也罷,等會兒我問問大巫,看她可否留下?”
情志病來的兇險,但若對證,好的也極快。眼看一個療程過去,病人已經恢復健康,也是時候離開這內宮了。行完最後一針,楚子苓收好了針具,對聲姬道:“夫人神魂以固,已然無礙。”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聲姬立刻喜笑顏開:“多虧大巫施法,吾才能甩脫那心鬼。如此神術,大巫何不留在宮中?”
這是爲了避免走漏風聲,纔要留她,還是對這場病心有餘悸,放心不下?楚子苓細細觀察對方神色,卻找不出任何警惕或是忌憚,反倒有些渴慕,心中有了計較,楚子苓開口道:“夫人盛情,吾甚感念。只是吾乃田氏家巫,不可留在宮中。”
她用的是“不可”二字,聲姬訝道:“田氏不過一大夫之家,焉能絆住大巫?若有甚顧忌,吾可去救君上……”
楚子苓卻搖頭:“夫人多慮,吾與人盟誓在前,豈能因夫人看重,違背誓言。”
“啊!”聲姬朱脣微啓,很是驚訝。沒想到大巫竟跟旁人有了盟誓,這可違背不得,若真背約,別說一身術法,說不定性命都要不保。
又是遺憾,又是不甘,聲姬又道:“那大巫不如在宮中多住幾日,吾必錦衣玉食,奉爲上賓。”
真留下來,還有出去的日子嗎?楚子苓再次搖頭:“伐魯在即,吾亦要隨軍出征,怕是不能耽擱。況且吾整日呆在宮中,若走漏風聲,對夫人也是不利。”
這句更是出乎了聲姬的預料,然而這等大巫,隨軍似乎也不怎麼奇怪,誰不指望戰陣之上多一份取勝把握呢。至於後一句,更是讓聲姬反應過來,留個大巫在身邊,確實不好解釋。若是被人探知遇邪,又摸出那“心鬼”的來由,簡直無法收場。
左思右想,聲姬還是長嘆一聲:“那若是得勝歸來,還望大巫入宮探望。”
“吾只善驅鬼祛病,不見更好。”楚子苓答道。
這話說得平淡,聲姬卻撲哧一笑,可不是嘛,這位大巫擅長的就是驅邪治病,誰沒災沒病時會見啊?與其病厄纏身,還是不見爲好。
心中感念,聲姬也不管兒子所說的那些了,恭恭敬敬送走了大巫。
宮牆漸漸遠去,連同內宮一起被拋在身後,當安車駛出宮門時,那熟悉的身影早已立在道邊。楚子苓撩起了車簾,遙遙望去,面上便有了笑容。
“無咎。”
作者有話要說:聲姬是宋女,“聲”其實是諡號,應當叫她的排行和姓纔對,也就是“孟子”……呃,知道爲啥叫不出口了吧,還是叫聲姬算了。
她最出名的記載就是兩度出牆,搞得一位卿士出奔,一位卿士身死,還鬧出了一場大亂。兒子喜歡看妹子女伴男裝,老媽則讓情人男扮女裝,夾帶入宮,真母子有木有xd
列國裡宋女實在是彪悍到沒法形容,青青草原真不算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