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結局(下)

近十日的長途跋涉,馬車終於停在北齊太子府門外。

“王妃,咱們已經到太子府了。”喬影放下車簾,低聲告訴雲千夢。

一路行來,雲千夢雖躺在馬車內,卻也不好受。加之她之前身子受到重創,馬車在路途中也常有顛簸,使得雲千夢此時臉色蒼白無比,整個人顯得十分沒精打采,常常是斜靠在車內壁閉目養神。

聽到喬影的提醒,雲千夢緩緩睜開雙目,眉宇間始終夾帶着一絲疲倦與虛弱,只見她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即輕聲吩咐着喬影,“扶我起來吧。”

喬影不敢怠慢,立即上前小心地扶着雲千夢坐起身,又拿過一件避寒的紫貂毛外衣爲雲千夢穿好,最後又加了一件保暖輕薄的大氅,這才停住手上的動作。

“只是幾步路而已,怎麼將本妃打扮成了糉子?”雲千夢本就因爲懷有身孕行動不便,如今被喬影穿上這許多衣衫,更顯得行動緩慢,不禁失笑道。

而喬影卻是面色認真地回道:“王妃這些日子沒有踏出馬車,想必還不知這北齊的寒冷。比起咱們待過的錦城,北齊可是要冷上數倍。且王妃體虛,還是多穿些,免得寒氣入體。”

見喬影說得一本正經,雲千夢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從未間斷過的湯藥,眉心不由得皺了皺,這才點了點頭。

“快,將轎子擡到馬車旁!”這時,馬車外響起一道女子清幽卻隱含關心的聲音。

聽之,雲千夢立即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況且能夠這般隨意命令太子府僕人做事又不被齊靖元責備的,這世上只怕除了從西楚皇宮逃出生天的容蓉,便再無她人。

雲千夢對喬影使了個眼色,命她掀開車簾,目光立即往外望去,那娉婷立於太子府門前臺階上指揮幾個嬤嬤幹活的不是容蓉又是誰?

“容小姐!”一聲輕喊自雲千夢口中呼出。

衆人聽到這清雅的聲音,一時間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活兒,紛紛往雲千夢的方向看過來。

而此時最爲開心的,莫過於容蓉。

只見她快速地走下臺階,兩步並三步地來到馬車前,待確定來人真是雲千夢後,容蓉素來清冷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前幾日收到太子的書信,我還不信。今日見到您,這才相信。”

雖是太子府門前,但此時奴僕衆多,心思玲瓏的容蓉並未稱呼雲千夢爲‘王妃’,只讓人以爲這是她的熟人好友。

雲千夢豈會不知容蓉的用心,淺笑着點了點頭,繼而在喬影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馬車,隨即客氣地說道:“事出突然,是我唐突了。”

直到雲千夢立於容蓉的面前,容蓉這才發現雲千夢氣色極不好,面色蒼白、臉龐消瘦,只是那雙睿智的水眸卻依舊熠熠生輝,一不小心便會讓人陷進去。

又見雲千夢腹部凸起,便知她這是懷有身孕,瞧着地上雪融後結成的冰,容蓉關心地伸出雙手,與喬影一左一右攙扶着雲千夢走向軟轎,口中卻關切地在雲千夢耳邊低聲問道:“只不過是大半年不見,王妃怎會這般憔悴?”

聽容蓉這般問道,又見容蓉神色極好,便知齊靖元待她極好,也從未讓她操心過外界的事情,雲千夢不禁笑道:“懷孕大體便是這樣吧。這小傢伙太過活潑,可把我給累慘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轉化了話題,也讓容蓉明白此處不是聊天的地方。

聞言,容蓉默默地點了點頭,只看向雲千夢的眼中卻帶着一抹心疼,仔細地將雲千夢扶進軟轎中,同時還百般囑咐擡轎的婆子小心腳下,莫要摔了貴客,隨即才護在轎子的一旁打算隨之一同入府。

“姐姐!”只是,容蓉的腳步方邁出兩步,後面竟響起一道她最爲熟悉的聲音。

忙不迭地轉過身,印入眼簾的果真是一頭銀髮的容雲鶴,只見許久不見的弟弟立於馬匹旁,正緊緊地盯着她,容雲鶴素來寡淡的眼底竟是隱隱泛着淚光。

這讓容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痠疼,眼淚瞬間衝出眼眶,成串的淚珠如珍珠般一顆顆滑下臉龐,泣不成聲地立於原地癡望着不遠處的親人。

見親姐姐哭得這般傷心,容雲鶴立即丟開手上握着的繮繩,快步走到容蓉的面前,再次喊道:“姐姐!”

“雲鶴……”直到抓住容雲鶴的雙手,容蓉這才艱難的喊出他的名字。

“姐姐,別哭了,許久不見我,姐姐就不能笑一笑嗎?”凝視着面前如母如姐的容蓉,容雲鶴聲音沙啞的開口,本想逗笑容蓉,卻不想自己的聲音更加啞然帶着一絲難受。

“臭小子……”聽出容雲鶴少有的調皮,容蓉破涕而笑,不由得伸手想打向容雲鶴的左臂,卻發現弟弟的左臂上竟纏着紗布,此時正被固定在胸前,這樣容蓉眼底頓時泛起心疼,神色緊張地問道:“你受傷了?怎麼受傷的?怎麼不知照顧好自己呢……”

“姐姐,我遠道而來看望你。至少先讓我進府再說這些事情吧。您不知,這一路上盡是寒風大雪,我都快得風寒了。”容雲鶴打斷容蓉無休止的盤問,滿眼無奈地看着將他攬在太子府門外的姐姐。

容蓉這才驚覺此處還是太子府的門外,趕緊點了點頭,一面吩咐太子府的管事拿着帖子去請沐休在家的太醫,一面一步不離地領着容雲鶴走進太子府。

“林太醫,他的傷勢如何?”立於牀前,容蓉神色焦急地問着正在給容雲鶴把脈換藥的太醫,同時又讓婢女們準備好乾淨的衣衫讓容雲鶴換上。

“小姐放心,這位公子雖被射斷了左臂,幸而當時接骨的大夫醫術高明,好好休息兩三個月定會恢復。”太醫收起醫箱,拱手回答着容蓉的問題。

“當真?這就好!”容蓉心口不禁鬆了一口氣,臉上更是露出一抹淺笑。

“太醫,還有一位孕婦與一位受傷的姑娘,勞煩您去瞧一瞧。”而這時,換好衣衫的容雲鶴自牀上站起身,清聲對太醫說道。

同時又看向容蓉,淡笑道:“還請姐姐能夠領這位太醫前去爲楚夫人把脈。”

見容雲鶴滿心滿眼裝得均是雲千夢,又憶起方纔在太子府門外初見雲千夢時的模樣,容蓉心中縱有萬千問題想問容雲鶴,卻還是聽從容雲鶴的點了點頭,吩咐容雲鶴好好休息,自己則領着太醫前往女眷居住的客房。

喬影聽到容蓉的來意,立即恭敬地向容蓉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謝您了,卑職正爲此事發愁呢!”

說話間,幾人一同來到內室中,而云千夢早在進入內室後,便已躺在牀上靜養。

雲千夢早已聽到外間的聲響,遂在太醫落座後,便將手腕伸出帷幔,讓太醫把脈。

喬影緊張地立於窗邊,細細地觀察着太醫的神色,只消那太醫微微皺一下眉頭,喬影的心便會猛地跳一下,生怕雲千夢的身子有何不妥。

漫長的把脈結束後,太醫面色有些凝重,不等容蓉或喬影問起,便主動開口,“小姐放心,夫人脈象虛浮,看來身子受了創傷。幸而這些日子有湯藥穩固,這才能夠保住腹中的孩兒。可日後切記不可太過操心,更要儘量的臥牀靜養,這樣方能保住胎兒。一會我會再開一帖湯藥,一副藥服用兩次,堅持服用半月,萬萬不能再大意了!聽聞還有一位受傷的姑娘,不知在何處?”

“是,卑職一定盡心照顧夫人。太醫,您請隨我來!”喬影不由得看了帷幔一眼,這才領着太醫走出內室。

“你們二人前去幫忙,喬影姑娘初來府中,且不可怠慢了喬姑娘。”容蓉見狀,立即沉聲命令身後的兩名婢女,顯然是將雲千夢身邊的人也當作上賓款待。

“是,太子妃!”兩名婢女極其伶俐,立即朝容蓉行完禮,追着喬影的身影而去。

“讓您費心了。”一隻素手掀開牀頭邊的帷幔,雲千夢感謝道。

容蓉見雲千夢醒着,便走上前將兩邊的帷幔掛在銀鉤上,隨後才落座在牀沿,重新將雲千夢打量了一番,一口輕嘆溢出脣邊,輕微地責備着雲千夢,“王妃說的什麼客氣話?就憑您的救命之恩,我又怎麼能夠還清?只是,好端端的,怎麼將自己折騰成這樣?西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雲千夢見這客院清靜,四周又有楚飛揚派來的暗衛守着,這才放心得將這大半年來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竟不想,短短半年的時間,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如此說來,玉乾帝已死?京城如今落入辰王手中,那容府……”容蓉這時才明白,爲何齊靖元鮮少在她的面前提及西楚的事情,更是下命不準太子府的任何人說起西楚的事情,是不想讓她擔憂吧。

只是,自己的親人在受苦受難,自己卻悠然自得地活着,這讓容蓉心中頓時難受了起來,絕美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傷心。

一隻溫熱的柔荑輕輕覆在她疊加在膝上的手背上,容蓉微微擡眸,見雲千夢眼底目光竟是熠熠發光,堅定的神色如刻在她那雙漆黑如黑夜的黑瞳上,耳邊響起雲千夢肯定的聲音,“王爺不會讓大家出事的。此時容府有暗衛保護,老太君等人不會有危險。且此時辰王正忙於戰事,一時尚不會對京城的百姓下手。你且放寬心。”

聽雲千夢一席安慰,容蓉嚥下隱隱浮現於眼中的淚水,笑道:“本應是我陪你聊天,卻不想反過來讓你安慰我。”

見容蓉將自己的寬慰聽進心中,雲千夢這才放下心來,想起方纔那太醫以及太子府婢女對容蓉竟是不同的稱呼,雲千夢不由得好奇道:“爲何太醫稱呼您爲‘小姐’,而婢女卻稱呼您爲‘太子妃’?您在這裡過得可習慣?”

見雲千夢眼露疑惑不解之色,容蓉臉上不禁浮現一抹紅霞,稍有些羞赧地低聲開口,“王妃也知我身份尷尬,靖元不願我如受委屈,這纔將我們的婚事拖了些時日。因此,外人皆是以‘小姐’稱呼我。只是,太子府內的婢女奴僕,卻被他要求喚我爲‘太子妃’!”

容蓉的一番話,頓時讓雲千夢聯想到一同前來的容雲鶴身上,不禁好奇地開口,“齊靖元難不成想讓容雲鶴承認您是容家女兒的身份?”

卻不想,雲千夢揣測的問話,竟是一語擊中。

容蓉眼中瞬間劃過一抹詫然,繼而瞭然的一笑,開口誇讚道:“王妃真是冰雪聰明,蛛絲馬跡中便能夠洞悉一切。”

語氣稍頓,容蓉深吸口氣,這才接着開口,“您也知,我爲貴妃時,北齊使者團中許多大臣皆是見過我真面目的,僅僅這一點便足以讓人起疑心。若是就此與靖元成親,不但我有危險,就連靖元亦會被我拖累。因此,他便前往西楚,將雲鶴帶了回來,讓雲鶴作證,證明我是容家從小被家奴拐走的二小姐。如此一來,即便衆人心中有疑惑,在沒根沒據的狀況下,也斷不敢在此事上大作文章。於我、于靖元,皆是最好的辦法。”

“其實,天下相象之人何其多,齊靖元又何必千里迢迢前往西楚將容雲鶴接過來說明此事?只怕……”說到這裡,雲千夢眼中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隨即促狹道:“只怕是太子心疼您的思鄉心切,這才特意藉口此事將容公子接了過來。”

聽雲千夢此一言,容蓉表情稍稍一怔,卻如湖灌頂,頓時明白了齊靖元對自己的苦心。

是啊,天下相象之人何其多,知曉太子府對外宣稱將來的太子妃與西楚曾經的容貴妃相似,加之容貴妃如今已化成了一堆白骨,世人自然不會緊揪着此事不放。又何必冒着漫天的大雪前往遠在千萬裡之外的西楚接來容雲鶴呢?

一時間,容蓉面紅如霞,心中更是充滿感動,久久不曾開口……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太子妃好福氣!”見慣了容蓉清冷的表情,卻在今日幾次見到她羞赧的模樣,讓雲千夢忍不住地想逗弄於她。

被雲千夢調笑,容蓉臉色更紅,嘟嘟噥噥地反擊道:“王妃與王爺亦是鶼鰈情深,又何必作弄我?”

一時間,客院中盈盈笑聲響起,十分悅耳動聽,直到喬影領着藥包回來,容蓉這才起身離開。

“姐姐怎麼又過來了?”男賓的客院中,容雲鶴靜坐於窗邊欣賞着庭院內的落雪,見容蓉踏進內室,便起身問道。

“怕你憂心王妃的身子,特來告知你一番。”見洗漱完畢後的弟弟玉樹臨風,容蓉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出口的話卻又打趣着容雲鶴。

一抹無奈的笑容浮在容雲鶴的脣邊,只見他單手爲容蓉倒了一杯熱茶,笑道:“姐姐快請坐,咱們似乎許久不曾這般品茶賞雪了。”

望着茶几上那一杯冒着嫋嫋熱氣的清茶,往日在容府的點點滴滴瞬間襲上容蓉的心頭,只見她慢慢地點了下頭,身姿輕盈地走到窗邊坐下,與容雲鶴同賞這庭院內的雪景。

“王妃身子較弱,這段時日必須靜養。不過,只要靜養得宜便不會有大礙,姐姐自會好生照顧王妃,你放心吧。如今你也需要好好的休息,莫要再撞到手臂。”見容雲鶴始終不曾出聲詢問雲千夢的情況,容蓉徑自開口說道,纖纖玉手端起面前的茶盞,藉着喝茶的機會觀察着容雲鶴的表情。

容雲鶴的注意力雖然始終放在庭院內的落雪上,可在聽完自己的話後,神色間卻稍稍有了一絲的鬆動,表情雖未有大的波動,卻逃不過容蓉的雙眼。

輕抿了一口杯中的熱茶,容蓉將茶盞擱在茶几上,正要開口,耳邊卻響起容雲鶴低沉中不失清澈的聲音,“姐姐,來時的路上,齊靖元曾嘲諷於我。”

一句話,讓容蓉原本平靜的眸子中閃過詫異的眼神,心中卻明白齊靖元是因爲何事而嘲笑自己的弟弟。只是,這個向來只將私事藏於心中的弟弟卻在此時對自己告狀,這讓容蓉頓時明白了容雲鶴的想法。

有些感情,不是旁人說放棄便能夠放棄的;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去沉澱的;有些人,是已經刻在心上再也不願剜去的……

明白了容雲鶴的意思,容蓉緊接着便轉換話題,“靖元呢?回來這麼久,爲何不曾見到他?”

見容蓉轉化話題,容雲鶴眼中浮現一抹感激之情,順着她的話回答,“車隊剛踏入北齊帝都的地界,便有內官將他請去皇宮。”

聞言,容蓉含笑地點了下頭,隨即喚過外間的婢女,命她們準備晚膳,姐弟二人一同用過晚膳,才見容蓉離開客院。

“我等你半日了!”卻不想,還未踏入自己的屋子,裡面便傳來一道含怒的聲音。

容蓉揮手讓身後的衆人退下,這才伸手推開面前的雕花木門,果真見齊靖元滿面委屈地坐在外間的正中間,臉上一片寒霜。

“我若是早些回來,怕也不知西楚竟發生了那般大的事情。更不會知曉,遠在京城的容家此時更是危險至極。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弟弟曾被人奚落嘲笑過!”容蓉佯奴道,竟是看也不看齊靖元一眼,徑自走進內室。

“容雲鶴,他居然告狀?”不可置信的音調自齊靖元的口中喊出,原本還想就此事與容蓉理論一番,卻發現眼前的絕色佳人竟是連眼角餘光也吝嗇給予,這讓齊靖元心頭一沉,忙自動熄滅心口的熊熊怒火,緊跟在容蓉的身後走進內室。

只是容蓉卻斜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拒絕與齊靖元交流。

憶起容家姐弟感情深厚,齊靖元這才大感事情不妙,自己怎麼這般倒黴地得罪了心眼比針眼還細小的容雲鶴呢?

悄聲移步到軟榻前,齊靖元小心翼翼地蹲下,看着斜躺在軟榻上的女子,縱使心中有天大的怒意,也在這張絕色容顏中消散無蹤。

修長的大手情不自禁地浮上近在咫尺的嬌顏,感受着掌心中不可思議地細膩之感,齊靖元周身的暴戾之氣頓時消弭在空氣中。

嬌美容顏上的秀眉淡淡一攏,長而捲翹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幾分,容蓉隨之緩緩睜開了雙眼,而印入眼簾的則是齊靖元那張早已柔情似水的俊顏。

“蓉兒,你在氣什麼?是怪我沒有照顧好容雲鶴,還是怪我沒有將西楚的事情告訴你?我可以解釋的,但是容雲鶴先行告狀,他此番行爲卻令我不齒!”口中說着道歉解釋的話,卻還想着將容雲鶴拖下水。齊靖元不愧是一國的儲君。

只是,容蓉看着素來威風八面、冷酷無情的齊靖元在她的面前,竟能夠將姿態放得這般低,心中早已沒有了責怪之意。

尤其在聽完齊靖元的最後一句話後,竟有些忍俊不禁。

這不明顯的表情頓時被始終凝視着她的齊靖元發現,似是得到寬恕般,齊靖元雙膝微微用力,待容蓉回過神時,齊靖元已經與她一同落座在軟榻上,此時正將她摟在懷中,動作之快讓人咋舌。

懊惱自己的氣弱,容蓉捏着粉拳輕捶齊靖元胸口,卻依偎在他的懷中,低聲道:“你早該將西楚的事情告知我。我最重要的親人均在西楚,你這樣瞞着不說,至我於何地?若非你故意嘲笑雲鶴,以他的個性又豈會對我說起此事?你竟還想着將過錯推到他的身上!”

見容蓉態度有所軟化,齊靖元立即捉住她的拳頭抵在脣邊親了又親,直到緩解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相思之情,這纔沒好氣的開口,“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只是見不慣那小子總是圍着雲千夢那丫頭轉,這纔出言不遜,得罪了尊貴的小舅子!”

容蓉聽之,頓時又直起身子,卻被齊靖元緊緊地摟在懷中,耳邊響起他輕柔地聲音,“蓉兒,你聽我說……”

細細地將此時西楚的狀況分析了一遍,又將臨行前楚飛揚的託付告知容蓉,齊靖元這才緩緩閉口。

“如此說來,楚王此時的情況也十分危險,稍有不慎便會被那兩軍反撲?”容蓉聽得心驚膽戰,想起白日見到雲千夢時對方虛弱的模樣,容蓉心頭隱隱犯疼,有些不忍道:“萬一楚王出了事情,王妃可如何是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若得空,便多去陪陪她,免得她無事總是詢問楚飛揚的消息。”輕嘆一聲,齊靖元只能如此說道。自己明明不願捲進西楚的事情中,卻還是被楚飛揚那隻狐狸給拉了進來。若楚飛揚出事,海王辰王定會派兵攻打北齊,想到這個可能,齊靖元便對楚飛揚恨得牙根癢癢。

“放心,我會多去陪伴她的!她如今身子虛弱,我又沒有解悶之人,正好湊成一對。”容蓉點頭應下此事。更何況,雲千夢冰雪聰明,與她聊天總是十分愉悅的,更能夠從雲千夢口中得到許多提示,讓容蓉受益匪淺,這也是容蓉樂意接近雲千夢的原因之一。

“既如此,你歇下吧!過幾日,我便帶容雲鶴進宮面見父皇!”說着,齊靖元站起身,將打算送他出門的容蓉按坐在軟榻上,徑自轉身離開了院落。

西楚朝城外。

夜半無聲,一羣身着黑色緊身夜行衣的侍衛自楚王西北軍營中悄然無聲地奔跑出來。

幾百人沿着一條小徑快速地往朝城的方向靠近……

而此時朝城的城樓上則是燭火通明,海王軍日夜輪番在城樓上巡邏守夜,不讓城外的楚王軍有半絲夜襲的機會。

“全部給本將軍打起精神來,若是被本將發現有偷懶打瞌睡者,就地正法!”錦城海王軍失利的消息已經在西楚各地傳開,而隨着海王軍的失利,海王失蹤的消息亦是如瘋長的野草般傳遍了西楚的大江南北。

而被海全留下守城的袁耀也只能死守朝城,同時四下派人出去打聽海全的消息,只希望海全能夠活着回來,否則海王軍將一敗塗地。

寂靜的夜空中突然響起袁耀的大聲吼叫,方纔還有些瞌睡的士兵們再也不敢放鬆警惕,紛紛打起精神緊盯着漆黑一片的城樓下……

而此時,那幾百人則已來到城樓下,藏好馬匹之後,所有人立即分成幾隊,分別從不同的小徑悄悄地潛入城內……

“主子,朝城的地牢建造在城樓下,定是戒備森嚴,不如您在此等候,由卑職前去救人。”在其餘人均潛入朝城後,寒敬猛地拉住正要往前奔的寒澈,極小聲地對寒澈開口。

對於寒澈親自前來朝城營救人質一事,寒敬嘴上不說,但心中卻始終是不贊同的。好不容易兩人能夠單獨說話,寒敬自是希望能夠盡最大地努力勸說寒澈。

“事情既然是我提出的,我豈能打退堂鼓?此話莫要再說,還是趁着天黑趕緊進城救人要緊。”寒澈卻將胳膊抽離寒敬的手掌,聲音低沉卻帶着嚴肅地開口。隨即朝着身後的死士招手,讓所有人跟在他的身後潛入朝城。

寒敬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寒澈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心底惋惜不已,卻也是立即跟上,忠心地護在寒澈身旁,不讓危險靠近寒澈。

上百人的隊伍悄無聲息地從躍上一面城牆上,隨後滑入牆內,衆人隨即緊貼在牆面,沿着牆面摸索着往城樓的方向快速小跑着……

四處皆是一片寂靜,腳步稍重便會立即被四處巡查的海王軍發現,越是接近城樓,海王軍的巡查便越加嚴密,幾乎是沒走十步路便會遇到一縱隊的海王軍。

寒澈見狀,便知再這麼耗下去,只怕天亮他們也到不了牢房,反而會因爲人數過多而被海王軍發現。擡頭往四面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寒澈的腦子極快地分析着此地的狀況,隨即對身後的死士們做着事先商量好的手勢,上百人的隊伍瞬間化整爲零,分爲十人一小隊行事。

如此一來,隊伍的前進速度比之方纔瞬間快速了許多,僅僅用了半柱香的時間,寒澈等人便已順着地圖上的之路來到了地牢前。

而相較於方纔路上遇到的敵人,地牢前的海王軍人數更多,且監視地更加嚴密。

鑑於這一點,寒澈似乎已認定曲妃卿等人定是被關押在此,只見他忙領着身後的十人藏身於一根木柱之後,隨即從腰間掏出一支極其細小的信號,瞬間點燃信號向天空發去……

迅速地做完這一切,寒澈領着衆人迅速地順着牆體走向地牢的入口處……

“什麼人?”卻不想,海王軍極其靜靜,儘管寒澈等人已經將腳步聲放到最輕,卻依舊被耳尖的海王軍發現。

在對方一聲厲喝之下,原本隱藏在暗處的寒澈等人瞬間抽出手中的佩劍,以迅雷不解掩耳之勢朝着海王軍殺去。

這一突發狀況的出現,讓原本沒有準備的海王軍一瞬間被砍倒了一大半,而寒澈等人卻是越殺越勇,沒人手中的劍揮舞地便更快了。

加之方纔得到信號趕來的其他死士的加入,地牢前的海王軍在眨眼間便被殺光了……

趁着援軍還未來到之際,寒澈快速地領着一部分的死士衝進地牢內……

地牢內一片寂靜之聲,寒澈的身影在燭光中留下無數的影子,落在地牢內陰暗潮溼的地上,只是待寒澈等人將地牢盡數搜查了一遍之後,竟未找到曲妃卿等人的身影……

“主子!”寒敬心頭猛然一跳,只覺事情定不會這般簡單?

看押人質的地牢,豈會這般容易讓人突破防線?他們尚未靠近地牢入口處便已被海王軍發現,可雙方打鬥半天卻也不見半個援軍前來,這完全像是對方設下的陷阱,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快走!”寒敬心頭大急,忙伸出大手拽住寒澈的臂膀,帶着他快速地往入口處奔去……

“小心!”眼看着入口處近在眼前,一道低喝傳來,寒澈二人尚未回頭循聲望去,一道滾燙的鮮血已經濺在二人的臉上,寒敬與寒澈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地牢內的機關已經啓動,四處的牆面瞬間射出無數支短箭,幸而護在周圍的死士反應極快,用身體爲二人擋去了部分短箭,否則此時的寒敬與寒澈只怕早已中箭身亡。

周圍的死士一個接着一個倒在石階上,觸目驚心的鮮血順着石階快速地往下流去,如一條蜿蜒不斷的河流,卻扎疼了寒澈的心。

只見寒澈立即舉起手中的長劍,與身邊的死士一同揮劍打掉急速朝着他們的身體射過來的短箭。

‘噹噹噹……’地牢內一時間充斥滿了抵禦短箭的聲響……

而這時,衆人身子猛地搖晃了片刻,只覺腳下對石階震動了起來,一陣震天的‘轟隆’聲瞬間取代了箭矢破空而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間顯得十分恐怖。

“不好,入口處快要被封住了……”寒敬大驚,不由得大喊出聲,二話不說以身子作爲盾牌將寒澈護在身前,拽着寒澈拼命往入口處奔去……

“父親!”寒澈心頭一緊,不由得回頭看向身後倒在血泊中的死士,心如刀割,卻又無能爲力,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力量這般渺小,竟連死士的性命也救不了。

“來不及了,快走!”而寒敬的心中卻唯有寒澈一人,拉扯着寒澈快速地來到入口處,在石門落地之前,兩人狼狽地從裡面滾了出來……

“放箭!”卻不想,等在外面的卻是早已擺好陣勢的袁耀,見有人居然能從機關遍佈的地牢內逃出來,袁耀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但隨之便又被一抹嗜血的光芒取代,寒澈二人剛剛逃出地牢尚未站直身子之際便下命射殺。

“放槍!”而出乎袁耀意外的是,寒澈竟臨危不亂,加之親眼目睹自小護在他身邊的死士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心中驚怒交加,幾乎是在袁耀出聲的同時,寒澈亦是對守在外面的死士下命。

‘砰砰砰……’一瞬間,一聲聲震撼人心的槍擊聲在海王軍的耳邊響起,包括袁耀在內的海王軍,還未看清對方是如何動手的,那些原本蹲在前方的弓箭手已是斷氣倒在了地上。

而倒地的弓箭手的胸前均是冒着淡淡地輕煙,受傷的地方竟只有一枚銅板大小,卻讓人血流不止瞬間斃命。

這樣的變故,在原本佔盡優勢的海王軍內頓時引起一陣騷亂和恐慌,那些原本立於弓箭手之後的海王軍見同伴死得這般蹊蹺,一個個面露膽怯不敢上前,就連見多識廣的袁耀亦是被面前的狀況嚇了一跳,不明白這到底是何兵器。

而寒澈等人見海王軍一時陷入騷亂中的空隙,瞬間收起火槍往後撤退……

“追,不準放過一個活口!敢來地牢劫獄救人,定是楚王的人!”袁耀陰鷙的眸子一掃已經成爲密室的地牢,眼底神色驟然迸發出血腥氣,毫不留情地下命道。自己則是快速地拔出腰間的佩劍,打算親自領兵追擊……

‘砰砰砰……’而這時,原本寂靜的城樓外,竟發出與方纔同樣的聲響,那一聲聲不間斷的聲響如催命聲般聲聲刻在海王軍的心中,袁耀擡眼望去,只見周圍海王軍的臉上均是一片畏懼之色。

“你領着他們繼續追擊,本將上城樓查看敵情!”袁耀怒目瞪向這些丟人現眼的海王軍,強硬地對自己的副將下命,隨即轉身快速往城樓上奔去……

“將軍小心!”袁耀方趕上城樓,便被守城的一名海王軍撲倒在地,而就在他方纔站立的上空,有一顆棗子大小的東西飛逝而過……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至此,袁耀不敢再大意,與那士兵一同站起身,面色陰沉、眉頭緊鎖地問着身旁的海王軍,卻小心地沒有走到前方看城樓下的情況。

“方纔大批楚王軍突然出現在城樓下,卑職原以爲與往常一樣,只是楚南山前來城樓下挑釁,便沒有在意。卻不想,一盞茶的時間內,楚王軍越聚越多,更是擺好了作戰的架勢。不等我們的人問話,對方已經開始攻城。而且,楚王軍所用的兵器卑職聞所未聞,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將軍,您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咱們的人只消一站到城牆後,便會被射殺,偏偏我們竟找不到那兵器是從哪個方向射過來的,長此以往,只怕朝城危險啊!”那海王軍滿頭大汗,神色十分緊張,心中更是擔心海王軍如今的處境。

聽完他的稟報,袁耀的心也猛地一沉,卻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讓他才如此境地之下依舊能夠保持冷靜的頭腦。

只見他貓着腰快步走到城牆後,隨後緩緩探出頭往城樓下望去……

原本漆黑的城外,此時已被楚王軍手中的火把點亮,上千楚王軍弓箭手正拉滿長弓往城樓上射箭,而弓箭手之後則是站立着蓄勢待發的楚王軍步兵,步兵身後則是屹立着已經擺好進攻陣型的上萬楚王軍騎兵,而領兵前來正是這些日子不斷在城樓下進行挑釁的楚南山。

親眼看到這樣的情況,袁耀臉上浮現出一抹爲難之色,海王軍錦城一戰失利,海王如今尚未回來,自己若是再丟掉朝城,只怕從此海王軍便會一蹶不振,自己這個跟隨海王的大將,最終的下場只怕也可以預見了……

思及此,袁耀渾身打了一個寒顫,身子快速往後退去,待推到安全的地方,這才直起身子,滿面冷峻地下命,“立即調派三萬人馬過來抵擋楚王軍。誓死守住朝城,否則錦城海王軍的下場便是我們的下場!”

此言一出,所有海王軍臉上同時閃過驚愕害怕之色,辰王楚王活埋四十萬楚王軍的消息早已傳遍西楚各地,他們同樣身爲海王軍,又豈會不知?

一時間,海王軍氣勢大振,弓箭手立即不怕死地來到城牆後,朝着城樓下的楚王軍射箭,其餘的海王軍則不斷將城樓下早已備好的石塊搬運上來,用於楚王軍用梯子攻城時用。

整個朝城的城樓上,頓時陷入一片緊張備戰中,袁耀則是親自坐鎮守着城樓,見士兵們士氣大振,袁耀隨即又吩咐身邊的侍衛,“將曲妃卿五花大綁地給本將帶上來!本將就不信,楚南山敢對曲妃卿下手!若是他敢向曲妃卿射箭,再將夏侯安兒帶上來,我倒要看看楚南山還要不要他這一世的英明。”

那侍衛領命,隨即快步跑下城樓……

而此時的朝城內,正也進行着追擊打鬥……

副將順着寒澈等人藏匿身體的地方追去,卻發現這只不過是一條空巷,明明跑進巷子中的人卻在眼前消失無蹤。

副將眉頭緊皺,下命道:“所有人分成小隊,挨家挨戶地搜查,定要找到那些賊人。”

“是!”後面的海王軍立即分頭行動,挨家挨戶地踢開百姓的家門,強行進去搜查。

一時間,原本寂靜的巷子中響起一片哭天喊罵以及翻騰打碎物件的聲音……

副將領着身後的侍衛也隨之走進一戶人家……

“別動!”卻不想,放踏進院門,副將及其侍衛的便被隱身在門後的寒澈等人擒拿住,脖子上架着一把冰涼刺骨的匕首,耳邊隨即響起寒澈故意壓低的聲音,“說,曲妃卿等人被關押在何處?”

“休想知道!”副將自小跟隨袁耀,自是對袁耀忠心耿耿,豈會因爲受到威脅便出賣主子?只見他口硬的回答完,便打算大聲呼喊將其餘的海王軍引來。

竟不想,寒澈此時面色冷寒,聽到副將拒絕說出曲妃卿等人的下落,二話不說左手便捂住他的口鼻,右手上握着的匕首毫不遲疑地割破了他的咽喉……

一道血柱噴出,瞬間嚇傻了其餘的侍衛……

衆人見這羣夜襲之人下手如此狠毒,眼底紛紛露出畏懼之色,一個個努力地想將拉開脖子與刀鋒間的距離,奈何挾制他們的死士身手極好,均讓他們動彈不得,幾番掙扎之後,反倒是他們體力不支停止了掙扎。

“說,若是不說,他的下場便是你們的下場!”寒澈見自己進城已經有一個多時辰,若不再找到曲妃卿等人的藏身處,天色大亮後,連同他們也會變得十分危險。因此出口的話中比之方纔的低沉更多了一抹凜冽的殺意。

那些侍衛看着副將睜眼倒在地上,他身下的黃色土地瞬間被他咽喉處流出的鮮血染紅,心中早已嚇壞了,爲了活命,一個個爭相回道:“我說、我說……”

寒澈手中匕首指着一名侍衛說道:“你說!”

得到寒澈的欽點,那侍衛忙不迭地開口說道:“我說、我說,她們三人被看押在不同的地方。我身上有地圖,上面標有她們三人的藏身處,因爲我每日負責給她們送飯,因此……”

只是,話爲說完,他的咽喉已被死士手中的匕首割破。

其餘人見狀,紛紛嗚咽出聲指責寒澈等人的出爾反爾,只是這陣掙扎卻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眨眼間,所有被捉住的海王軍均被快速地解決掉。

“海全這隻老狐狸,居然將三人分別看押起來!”寒澈接過死士從那侍衛身上搜出的地圖,看着上面的三處表明地,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起來,隨即指着地圖上表明寒玉藏身處的地點對寒敬道:“父親,您去救玉兒。剩下的人再分成兩批前去營救夏侯安兒與曲妃卿。此時城外有老王爺替我們將袁耀引了過去,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寒敬雙目快速地將地圖看了一遍,突然發現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立即便反駁道:“不行,關押夏侯安兒與曲妃卿的地點更接近城樓,比之營救玉兒,前去營救那二人則更加危險,還是由我帶人前去……”

‘譁……’寒澈卻在寒敬將手指向另兩處之前收起了地圖,滿面冰霜道:“就這麼決定,不用再議,免得浪費時間!救出玉兒後,你們順着原路返回,先行離開朝城,莫要等我們。”

語畢,寒澈留下一隊死士協助寒敬,自己則領着剩餘的侍衛換上地上死去海王軍的衣飾後從院子的後門而出……

越是接近城樓,前方的火槍聲越發明顯,寒澈心底不由得佩服楚南山,若非他前幾日將火槍拿出來,今夜在被袁耀圍攻的情況下,他們絕對不可能絕地逢生。

“主子,這邊!”行至城樓下,手拿地圖的死士指着前面的路開口。

寒澈微點頭,與衆人一同往城樓下一座毫不起眼的平房奔去……

幸而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均被城外的楚王軍引去,即便是在城樓下,防守也比方纔鬆懈了許多。

寒澈等人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破門而入,果真見夏侯安兒被捆綁在木柱上,只見她口中被塞着破布,身上衣裙髒亂不說還有破損,與往日衣着鮮亮的夏侯公主實在是有天壤之別。

聽到木門被人踢開的聲音,夏侯安兒忙擡起頭往門口看去,見居然是寒澈等人,夏侯安兒頓時嗚咽着想大叫……

寒澈快步走進屋內,手中長劍一起一落已將捆綁夏侯安兒的繩子砍斷,隨後將夏侯安兒交給死士,自己則立即轉身往門外走去,趕去另一處營救曲妃卿。

“寒澈!”看出寒澈眼底的急迫,夏侯安兒忙撤下自己口中的破布,顧不得咽喉的疼痛,聲音沙啞地開口,“曲姐姐被帶去城樓了,若是再不趕去,只怕海王軍便會將她當作箭靶!”

聞言,寒澈渾身一震,轉身看了夏侯安兒一眼,輕吐出一句,“多謝!”

隨即快速地轉過身,繼續往夜空中放出一道信號,寒澈便領着死士朝着城樓上衝去……

“衝……”而這時的朝城城樓下,楚南山已高舉手中的佩劍,高聲一呼向身後站立的楚王軍步兵發令。

只見上萬步兵瞬間手舉盾牌長矛朝着城門衝去……

“不好,楚王軍開始進攻了!”城樓上的海王軍被下面震天的氣勢嚇了一跳,隨即拉弓射箭的動作便更快了……

袁耀見楚南山這一回是動真格的,心中大怒,隨即快步走到曲妃卿的面前,一手拽住曲妃卿早已散落在身後的長髮,將她拉至城牆邊,朝着城樓下的楚南山喊話,“楚南山,你看看這是誰?”

一片混戰中,楚王軍紛紛擡頭往城樓上望去,只見清一色一片海王軍服飾中站着一名形色狼狽的女子。

那女子雖髮絲凌亂、衣着髒亂,臉上已是早已沾上了污漬,但這一切卻掩蓋不了她大家閨秀的氣質與美麗淡雅的容貌。

楚南山更是一眼便認出被推出來的女子正是曲凌傲的親生女--曲妃卿。

見曲妃卿一個弱女子竟在這個時候被袁耀推到陣前,可見對方用心之險惡、手段之卑鄙,一時間楚王軍中怒氣騰騰,衆將士的眼中均是冒出怒火,恨不能將挾制住曲妃卿的袁耀當場斬殺。

楚南山立即舉起手,當機立斷地讓將士們暫停攻城,端坐在馬背仰頭看着城樓上笑得陰險的袁耀,沉聲道:“行軍打仗居然將女子推到陣前,袁耀,你也不過是一名貪生怕死的鼠輩!與你家主子可真是一個德性!”

靜如庵堂的朝城內外,久久迴盪着楚南山鏗鏘有力的指責聲。

而袁耀聽完楚南山的大罵,卻並未動怒,反而冷笑道:“楚南山,你如今已不是西楚楚王,你有何資格領兵打仗?莫非你對京城那把九龍寶座也垂涎已久?想過一過當皇帝的癮?哼,行軍打仗本就是隻講究一個‘勝’字,爲了勝利,有什麼手段不能用?你少在此處胡言亂語!否則本將定讓曲妃卿血濺沙場!”

“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讓曲丫頭血濺沙場?有種你就將人從城樓上推下來!”卻不想,楚南山的氣焰更勝一籌,不但不在意曲妃卿可能當真死於當場,更提供袁耀選擇,讓其將曲妃卿推下城樓。

“楚南山,你……”袁耀一時語塞,拽着曲妃卿頭上青絲的手猛然往前一扯。

‘咚……’一聲極其清脆的頭磕在城牆上的聲響頓時在這安靜的空間響起,火光映照下,曲妃卿無暇的額頭上瞬間留下一道鮮血,鮮紅的血快速地從她的臉頰滑下,沿着菸灰色的城牆石往下流去……

即便如此,身上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在萬千楚王軍的面前,曲妃卿卻是硬咬着牙關不曾發出半點痛呼聲。

一名小小的女子居然能夠做到這般,讓城樓下的楚王軍個個眼露欽佩之色,同時又對袁耀等人露出鄙夷憤慨之情。

“哼,你以爲本將會上你的當?城樓下盡數是楚王軍,即便本將將曲妃卿推下城樓,只怕下面的楚王軍定會將她救走吧!”袁耀放聲狂笑,囂張之氣讓人望之氣惱。

隨即便見他另一手輕撫上曲妃卿的臉蛋,粗糙的指腹用力地壓在曲妃卿嫩如雞蛋的肌膚上,毫無憐香惜玉地當着所有楚王軍的面調戲道:“這麼美的美人,正好可以讓我軍將士們解解乏!楚南山,你若是無事,不如就在此欣賞欣賞。對了,除了曲妃卿,城中還有夏侯安兒,想必夏侯族公主更加**吧!”

語畢,袁耀再次大笑起來,而城樓上的海王軍見狀,也紛紛跟着大笑起來。

一時間,空曠的夜空中盤桓着驅散不去的放浪笑聲,聽之讓人心寒。

‘砰!’卻不想,在海王軍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竟還有人敢在此時放槍。

聞聲,楚南山眉頭一皺,厲目頓時往隱藏在暗處的槍手們望去,卻發現衆人皆是聽命地躲在暗處,並未有人擅自放槍。

見狀,楚南山瞬間反應過來,二話不說便當空厲吼一聲,“繼續進攻!”

砍殺之聲再次響起……

而這是的城樓上亦是混亂一片,海王軍中根本無人注意到那一聲巨響到底是從何處發出,便見方纔立於城牆後的袁耀已經被人擊中肩膀,整個人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往後一退跌坐在城樓上,連帶着拽掉了曲妃卿無數的青絲。

“將軍!”見袁耀面色慘白,按壓在左肩上的右手指縫中卻源源不斷地流出鮮血。周圍的侍衛臉色大驚,紛紛涌上前將袁耀團團圍住。

正在此時,幾十道身着海王軍服飾的身影朝着被排擠在外的曲妃卿奔去……

曲妃卿只覺手腕一疼便已跌入一舉溫柔的胸膛中,心中一驚,曲妃卿立即擡頭看去,卻發現將她摟在懷中的竟是滿面煞氣的寒澈,未防自己驚呼出聲,讓曲妃卿立即擡起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脣,眼底卻是一片掩飾不了的震驚。

寒澈快速地掃了眼城樓上的狀況,見此處海王軍衆多不可多留,滿含殺氣的目光一掃隔着數人的袁耀,薄脣不由緊抿,卻是用力地握着曲妃卿的手腕,打算將人帶下城樓……

“抓住他們,不得讓他將人帶走!”卻不想,才走出幾步路,身後便響起袁耀咬牙切齒的大喊聲。

一瞬間,城樓上上萬的海王軍紛紛朝着寒澈等人圍攻過來,而樓梯處更是被海王軍圍的水泄不通,除此之外還有數不盡的海王軍繼續奔上城樓,打算活捉寒澈等人。

四周的死士倒下的越來越多,槍膛中的火藥也用盡,寒澈擁着曲妃卿退到城牆內壁……

前面是數萬的海王軍,身後則是數十丈高的城樓,二人已是沒有後路可退……

而始終注意着城樓上動靜的楚南山,在發現寒澈與曲妃卿陷入絕境之時,也緊跟着皺起了眉頭。

只見他立即對身後的起兵悄悄下命,趁着海王軍的注意力被寒澈吸引過去之際,上百起兵立即抽動馬背朝着城門口奔去……

“小心!”伴隨着曲妃卿的一聲驚呼,寒澈的右臂被刀劍砍傷,冬衣被鋒利的刀鋒看破,露出裡面猩紅的皮肉與森森白骨,只是眨眼間,寒澈的右臂衣袖上便染滿了鮮血,看上去極其恐怖。

可既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寒澈卻依舊咬牙硬挺,手中的長劍始終緊握……

而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卻刺激的他的神經更加清醒,揮向四周敵人的動作更加敏捷快速……

‘啊……’只見他猛地刺出手中的長劍,劍尖瞬間刺進一名海王軍的左眼中,那名侍衛頓時捂着自己的左眼嚎啕大叫起來……

原本圍在四周打算活捉二人的海王軍見同伴竟是這樣的下場,又見寒澈滿面殺氣,不由得紛紛膽怯,竟無人敢上前,所有人僵持地立於原地,半天沒有進展。

“一羣蠢貨,他們僅剩兩個人,有何不敢上前的!”這時,包圍圈的外面響起袁耀的謾罵聲。

寒澈見狀,猛地收緊環在曲妃卿腰間的手臂,雙膝微屈,竟是抱着曲妃卿縱身從高聳的城樓上跳了下去……

“放箭,射死他們!”袁耀見活捉不成,立即出聲命所有的弓箭手朝着急速下落的二人射去。

“快掩護,放箭、開槍射殺城樓上的弓箭手!”另一面的楚南山更是快速地開口,一時間城門口槍林彈雨,無數海王軍被射殺後掉落城樓,摔得面目全非。

“拿來!”見楚王軍漸漸有壓住海王軍的跡象,袁耀不顧流血的左肩從弓箭手的手中奪過弓箭,隨即瞄準那兩道落下城樓的身影,猛地射出手中的箭矢……

‘嗖……’強勁有力的破空聲隔空傳來……

‘撲哧……’眨眼間便正中寒澈的右肩。

曲妃卿只覺寒澈的身子猛然一震,攬在她腰間的力道明顯加重,勒地曲妃卿已有些喘不過起來。而寒澈原本持劍的右手卻在此時垂了下來,手上原本緊握的長劍更是掉落在城樓下。

“寒澈……”剛張開口,一陣寒風便灌進口中,嗆得曲妃卿滿面通紅。

寒澈卻是死咬着牙關,在兩人的身體即將摔在地上時,雙腳適時地踢在城牆上,緩衝了二人下落的速度。

而早已等候在城樓下的楚王軍起兵見狀,紛紛聚集起來,張開雙臂接住了二人的身子。

寒澈將曲妃卿擱在身前,左手單手勒住繮繩,領着起兵快速地往楚南山處撤退。

‘嗖……’卻不想,此時空中竟又傳來一道箭羽飛射而來的聲響,射箭之人所用的力道之大,瞬間便能從破空聲中聽出。

曲妃卿只覺迎面迎來一股強勁的風聲,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她已被人從壓爬在馬背上,同時一道箭矢穿破肌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道溫熱的液體灑在她的側臉上……

“澈兒……”一聲驚吼從不遠處傳來,馬背上的寒敬老淚縱橫,狂抽着身下的馬兒朝寒澈奔來。

曲妃卿木訥地轉過頭,卻見寒澈右手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是死死地押在她的後背上,不讓她擡起身子,而他的胸前卻插着一支只剩箭尾的長劍,在看到曲妃卿沒有受傷後,寒澈突然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身子卻直直地往馬下摔去……

“寒澈……”曲妃卿大喊出聲,想要伸手拉住寒澈的手,卻只來得及抓住面前的空氣。

幸而護在一旁的起兵出手接住了寒澈的身子,這才免去寒澈跌落馬背的危險。

一名起兵立即拉過曲妃卿的馬兒,帶着曲妃卿快速地回到隊伍中。而其餘的起兵則是小心地護着寒澈直接往楚王西北軍營奔去,寒敬與被救出的寒玉更是各騎一匹戰馬,緊跟在寒澈之後……

一陣鐵騎踏破塵土聲傳來,楚南山面色驟然變得冷峻異常,將繮繩握得更緊,凌厲的目光往鐵騎傳來的方向望去,目色驟然一沉。

只見楚南山瞬間抄起掛在馬背上的弓箭,朝着目光所看的方向猛然射出一箭,拉弓的力道之大竟連城樓上的袁耀亦能夠聽到。

‘噹!’一聲傳來,顯然是被射之人用劍擋開了楚南山的那隻箭。

‘噹!’又是一道劍身斷裂的聲音傳來,雖然那人避開了楚南山的箭,但楚南山施於箭上的力道之大,卻讓那人手中的長劍斷裂成兩段。

“多日不見,老楚王真是寶刀未老!”來人漸漸走進火光照耀處,來人竟是從錦城逃離回來的海王。只見他身上灰塵僕僕,身後僅剩的幾萬大軍亦是疲倦不堪。

楚南山雙目微眯,冷笑道:“你也不差,竟然能夠活着從錦城回來。”

“楚南山,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就休怪本王不客氣了!”說着海全自馬背上抽出另一柄長劍,劍尖直指楚南山。

楚南山卻是冷哼一聲,精銳的目光一覽此時狼狽不堪的海王軍,譏諷道:“就憑你?幾十萬楚王軍就在眼前,就憑你手下的這些逃兵還想殺了老夫,癡心妄想。”

海全豈會看不透眼前的形勢,楚南山雖只帶了幾萬人前來宣戰,可楚王軍西北軍營中卻還有幾十萬大軍蓄勢以待。加之自己身後這幾萬死裡逃生的海王軍早已在長途跋涉中疲倦不堪,此時與楚南山開戰,實在是不明之舉。至於面前的朝城,更不能因爲此時而打開城門,否則豈不中了楚南山的詭計?

漸漸收起長劍,海全臉上的殺氣瞬間隱去,溫文爾雅地對楚南山笑道:“老王爺果真是計謀過人。今日我們在此一戰,雙方都討不到好處,不如就此休戰,改日再決一勝負。”

而楚南山卻早已看透海全笑容背後的嘴臉,握劍的手猛然收緊,坐下的馬兒瞬間朝着不遠處的海全奔去……

而海全亦是瞬間收起臉上的笑容,劍柄猛地打向馬背,亦是指劍揮向迎面而來的楚南山。

“王爺回來了,所有人立即掩護王爺!”袁耀站在城樓上,將所有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急忙出聲指揮作戰。

兩軍瞬間便糾纏在一起,海全與楚南山在馬背上皆是使出全身的本事,勢要將對方斬殺在這片充滿血腥味的戰場上……

對於楚南山而言,能夠在此遇到海全則是意外之喜,能夠將海王軍主帥捉到,對於楚王軍而言自是好事。

而對於海全而言,錦城的一敗塗地讓海全足足憋了一口惡氣在心間,正頭疼如何對付楚飛揚與江沐辰,卻不想楚南山在此時自動送上門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海全豈能放過?

兩人方纔那般虛情假意的問候,只是爲了此時擒住對方而爭取些時間所運用的計策而已。

刀光劍影中,兩人均是緊咬着對方不放……

正在這時,原本禁閉的朝城城門,竟突然從裡面被打開了一閃,數萬的海王軍從裡面涌了出來,朝着楚王軍進攻。

楚南山見敵衆我寡,而此時再發信號搬救兵,只怕等救兵趕來,此處的楚王軍早已死絕。看着眼前狡猾如狐的海全,楚南山的目光又轉向四周的楚王軍,突然沉聲喊道:“撤!”

今日的目的便是救出曲妃卿三人,此時任務完成,自然也到了他們撤退的時候。

至於海全這個意外之喜,不如留給飛揚來收拾吧。

楚南山一聲令下,所有楚王軍不再戀戰,所有人極其有秩序地往後退去,漸漸撤離了朝城城樓下。

而海王軍亦沒有出城應戰的目的便是保護海王,如今見楚王軍率先撤離,袁耀自然下命不準追擊,免得中了對方的埋伏。

“王爺,您總算回來了!”看着九死一生的海全帶着僅剩的幾萬人馬回到朝城,袁耀等將領立即圍了上來,眼中均是泛着激動的神色。

‘啪!’卻不想,海全卻是一拳砸在桌上,從錦城落荒而逃,這是海全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居然被兩個黃口小兒逼得只能帶着幾萬人馬逃跑,更是灰頭土臉的回來,怎能讓海全嚥下這口氣?

加上今夜被楚王軍偷襲一事,更令海王軍人心惶惶。

待海全在回城後,袁耀便立即下命所有人撤回城內,關緊城門。

而海全回城的第一件事情,卻是領着袁耀等人登上城樓,看着城外方纔激戰後留下的一片狼藉,海全雙手握拳抵在城牆上,低吼道:“楚飛揚、江沐辰,你們狠,居然活埋了本王四十萬精兵。”

一陣凌亂的奔跑聲在城樓的石階上響起,一名侍衛滿頭大汗地跑上城樓,單膝跪在海全的面前,滿面慌張地稟報道:“王爺,不好了。夏侯安兒與寒玉均被人偷偷救走了。”

“你說什麼?”海全眼露震驚,含着殺氣的目光瞬間射向一旁的袁耀。

袁耀已是傻眼,竟重複了一句那侍衛的話,“人質……不見了?”

語畢,袁耀只覺自己滿頭大汗,一顆心狂跳如搗鼓。莫說海全不相信這個事實,即便是他自己,到現在仍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該死是……”一拳頭砸在冰冷刺骨的城牆上,海全心頭充滿懊惱。

一路狂奔至軍營中,楚南山來不及脫去身上沾血的盔甲,便領着侍衛急急地走向軍醫營帳內。

尚未走近營帳,便見營帳外早已站滿了人,端王寒敬自是不用說,寒澈受此重傷,端王寒敬定是最焦急憂心之人。

除此之外,曲凌傲、葉馳、孟濤、曲妃卿、寒玉、夏侯安兒等人均是候在營帳外。曲妃卿早已是哭得泣不成聲,竟連自己頭上的傷勢也不曾顧及。

“寒澈的情況如何?”楚南山目光落在面色較爲平靜的曲凌傲臉上,語氣卻有些焦急地問着。

曲凌傲則是面帶悽色地搖了搖頭,估計到端王等人此時的心情,將楚南山帶到一旁低聲道:“身前身後均被射了一箭,右臂還受了極重的傷。方纔侍衛將他送回來時,人就只剩一口氣了,渾身是血的模樣嚇得端王竟走路不穩跌了一腳。剛纔軍醫偷偷地向我透露,身後那一箭和右臂上較好處理,最難的是胸口那一箭最難拔。此時營中的軍醫已全部守在帳內照看着寒澈,只怕這一回是凶多吉少了!”

說到最後一句,曲凌傲重重地嘆出一口氣,看着曲凌傲眉宇間着的凝重,楚南山也緊跟着皺起了眉頭。

正在這時,營帳內走出一名滿身是血的軍醫。

端王最先回過神來,瞬間衝到軍醫的面前,緊緊地拽着軍醫的雙臂問着,“軍醫,澈兒如何了?可有性命危險?”

軍醫見端王竟稱呼左相爲‘澈兒’,沉重的目光中劃過一絲詫異,卻沒敢多說,只就寒澈的傷勢回答着端王的問題,“左相胸前那一箭十分兇險,雖然卑職等人設法將那支箭拔了出來,只是寒相失血過多,加之回來的路途中一路顛簸,對他的傷勢有極大的影響。若是能夠熬過三天三夜,或許還有活下來的希望,若是挺不過去,那……”

軍醫的話尚未說完,便見寒敬雙手猛地拽住軍醫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滿目怒意地吼道:“若是熬不過去呢?你們身爲懸壺濟世的大夫,豈能不好好救治傷患?澈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

“寒敬!”一聲厲喝從端王的口中呼出,即刻打斷了寒敬失去理智的低吼。

寒敬雙目呆滯地轉向端王,只見端王滿面冰霜,可眼底卻是掩飾不了、抹殺不掉的焦急心疼,寒敬心中一痛,慢慢地鬆開雙手,並未再爲難軍醫。

“此處地處西北,又是在軍營中,想要找到名醫只怕很難,不知寒相現在的狀況,可能否移動?”聽到爭執聲的曲凌傲與楚南山快速地來到營帳門外,見端王強烈壓抑的痛苦,曲凌傲忙出聲詢問軍醫。只消有一絲的希望,他們均不會放棄,更何況寒澈此番受傷全然是爲了營救妃卿,曲凌傲心中的焦急不比端王少半分。

“這是萬萬使不得的!寒相正是因爲之前在馬背上顛簸過久,這才導致失血過多。隨後拔箭時又引得血流不止,這才昏迷不醒。幾位王爺、侯爺請放心,卑職等定會盡心照顧好寒相。若有情況,定會立即派人告知各位的。”語畢,軍醫心中始終憂心寒澈的傷勢,便不再多言,轉身便打算重新走進營帳。

“軍醫,我能在一旁照顧寒相嗎?”卻不想,原本低頭啜泣不已的曲妃卿竟在此刻出聲喊住軍醫,滿面誠懇地祈求着轉身看向她的軍醫。

“妃卿,你胡鬧什麼?還不趕緊回營帳?”曲凌傲立即出聲呵斥道。並非他不願出力,而是妃卿一個嬌滴滴的閨秀並不懂醫理,如此如何能夠照顧好寒澈?萬一……

想到後面,曲凌傲越是不敢想象,只是臉上神色卻越發寒冷,雙目中滿是凌厲責備的目光,直直地瞪向表情堅定的曲妃卿。

“侯爺,不如就請曲小姐辛苦幾日,或許有曲小姐在澈兒身邊照看,澈兒會慢慢甦醒。”這時,素來冷靜少言的端王竟出言替曲妃卿說情。

寒澈的心思,端王如何不知?若寒澈當真命該如此,那在他生前的最後幾日有自己心愛的女子相陪,也是幸福的。

思及此,端王揪心的眼眸中隱隱泛出一抹水光,讓看到這一抹的曲凌傲心頭一震,轉頭又見曲妃卿一臉堅定的表情,最終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曲妃卿得到衆人的同意,立即跟在軍醫的身後走進營帳……

“老王爺,楚王回來了!”正當衆人情緒低迷之際,侍衛一路狂奔了過來,尚未站穩便將這則消息稟報給在場的衆人。

“快,回營帳!”衆人強壓下心中對寒澈的擔憂,舉步快速往主帥營帳走去。

“臭小子,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問你,你爲何將夢兒送往北齊?北齊天寒地凍,萬一夢兒……”楚飛揚剛剛帶着習凜回到營帳,尚未坐下喝口茶喘口氣,便聽到楚南山的大嗓門由遠至近地傳了進來。

“寒澈受傷了?”楚飛揚卻顧不上楚南山的責備,徑自將目光落在落後楚南山一步踏入營帳的端王身上,言語間皆是關心之意。

端王臉色難看,心痛如絞,在侍衛的攙扶下緩緩落座,這才朝着楚飛揚點了點頭,卻不願多談寒澈的傷勢,似是怕碰觸到心底的疼痛。

見所有人依次落座,楚南山出聲問道:“你爲何現在纔回來?”

楚飛揚在得到端王的點頭後,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下,卻也知此時比起寒澈的傷勢,更嚴峻的是三王之間的戰爭。見楚南山問起自己的行蹤,楚飛揚出聲道:“離開錦城後,我先後趕去了楚王軍的幾個大營,吩咐了一些事情,以便他們在短期內能夠與辰王軍聯手。”

“你非要這麼做?”楚南山面色同樣不好看,尤其在聽到‘與辰王軍聯手’幾個字後,楚南山射向楚飛揚的目光中更是帶着指責。

楚飛揚卻不甚在意,徑自往下說道:“這是結束戰爭最快的方法。況且,如今海王軍元氣大傷,想要東山再起怕是極難了。我與江沐辰必須儘快的解決掉海全,才能一爭這西楚疆土。”

聽到這裡,營帳內衆人陷入沉思中,就連一直出言指責楚飛揚的楚南山,亦是低頭不語。

“朝城內駐紮了幾十萬海王軍,我們單方拿下勢力定會受到損傷。既然此次江沐辰亦有意向與我們聯手,我自是同意的。如今各地的楚王軍與辰王軍已做好了全部的準備,這幾日便會動手將海全的朝城以外的勢力一併清除。”最後,楚飛揚說出此次前去各大軍營的真正目的。

“朝城呢?你們預備如何攻下朝城?”這時,楚南山問出最爲關鍵的問題。

“等辰王軍到來!在此之前,由我們困住朝城,讓海全也嘗一嘗被困的滋味!”說此話時,楚飛揚的眼底劃過一道陰鷙的光芒。

說一千道一萬,楚飛揚做出這個決定,無非便是爲雲千夢報仇,也讓海全嘗一嘗孤城無援的滋味。

只是,這一次,海全當真是孤家寡人了。海越被殺,最能征善戰的海沉溪被俘,西楚各地的海王軍又將自顧不暇,又豈會有多餘的兵力前來支援他?

朝城內。

“王爺,辰王楚王已經圍困咱們半月之久,卻始終沒有發動進攻,他們到底是何意?若是不行,咱們是不是退回陽明山?畢竟陽明山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咱們在山上也不愁補給。城內這幾十萬大軍,若是再被困一段時日,只怕將士們都要啃樹皮了。”袁耀心頭焦急,自從錦城一戰後,他們白白損失了四十多萬的精兵,莫說海王心痛,就是他袁耀也是心如刀割。

誰會料到,海王軍竟會在形勢一片大好之下輸掉了戰場?

又有誰會想到,江沐辰與楚飛揚這兩個原本應該永遠敵對的人,居然會在錦城的城門口聯手?

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辰王楚王這兩個後生小輩竟是這般心狠手辣,半點機會也不給那四十萬士兵,居然盡數活埋了。

“近日可有白無痕、劉冥紅、慕容傑的消息傳來?咱們被困錦城多日,竟是沒有半點消息傳進來,你不覺得十分可疑嗎?”楚飛揚的手段,海全是極其清楚的。若自己圍攻雲千夢的事情惹怒了楚飛揚,只怕對方定會以相同的手法對付自己。只是這些日子以來的安靜卻讓海全心生不好的預感,只覺有大事要發生。

袁耀聽到海王的詢問,卻只能無奈地搖搖頭,他們早已放出消息讓那三人領兵前來營救。

可已經過去半個月,那三人卻無一人送回消息,實在是讓人擔心不已。

“王爺,他們三人不會是出事了吧?”思來想後,袁耀只覺得那三人真是出了事情了。尤其如今楚王與辰王聯手,兩軍實力大增,海王一人對抗兩軍,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海全心中何嘗沒有想過這樣的結果,濃密的劍眉猛地皺在了一起,海全看着遠處兩軍陣營中嫋嫋升起的煙火,雙目中射出陰鷙的光芒……

半夜時分。

‘咚咚咚……’遠處的軍營中響起一陣陣的擊鼓聲,頓時驚醒了朝城的百姓與海王軍。

海全一身戎裝,領着身後的將領們登上城樓,卻見城樓外已是火光通明,楚飛揚與江沐辰均是端坐馬背,領着各自的軍隊嚴陣以待。

“楚飛揚江沐辰,你們二人這是何意?”立於城樓上,海全看着面前的千軍萬馬,心頭涌上前所未有的怒意。

“海全,你是自己打開城門投降,還是我們現在攻進城?兩條路,你自行選一條。”江沐辰陰寒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響起,而他此時的表情亦是充滿殺氣,微微擡起射向城樓的眼眸中,帶着極重的戾氣,讓人望而生畏。

“楚飛揚,你難道忘記,當日江沐辰也曾領兵四十萬圍困錦城,想要活捉雲千夢,你居然願意與這樣的卑鄙小人聯手,你不會感到不甘心嗎?就算你與江沐辰今日破了這朝城又如何?你以爲他會放棄雲千夢?”海全竟不理會江沐辰,徑自對楚飛揚喊話。話中的挑撥之味十分明顯。

袁耀聽出海全話中的意思,腳步漸漸往後退去,待城下的人看不到他的身影時,快速轉身下了城樓……

楚飛揚身姿挺拔地端坐馬背,在聽到海全挑撥的話語後,只是冷笑一聲,星目若寒轉向城樓上略顯不安的海全,淡漠道:“本王都不着急,海王爺又在着急什麼?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最後一句‘皇帝不急太監急’讓海全面上閃過一絲陰寒之色。

只是,看着楚飛揚端坐馬背以一貫從容不迫姿態與自己喊話的模樣後,海全心頭竟突然一緊,心中的不安正漸漸地擴大……

‘嗚嗚嗚……’這時,遠處的軍營中吹向了號角聲,在漆黑的夜中從遠方傳來,沉悶嗚咽之聲如催命符般隨着夜風緩緩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城樓上的海王軍面色肅穆,可心底卻因爲這一聲聲的號角聲而緊張了起來。

“海全,你還有何想說的?”江沐辰冷面相對,耐心已在等待中被消磨掉,寒聲問道。

抵在城牆的拳頭泛着白光,海全身上的儒雅之氣盡數褪去,換上滿身煞氣,嗜血雙目緊盯着領軍的二人,沉聲道:“江沐辰,你還沒有資格命令本王。”

“哼,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破城後,你便會知道,朕到底有沒有資格命令你。”江沐辰一聲冷哼,口氣卻是極大。

“‘朕’?江沐辰,虧得你有臉稱呼自己爲‘朕’!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海全亦是不甘示弱,瞬間出口譏諷江沐辰。

“海王還是先看看這是什麼吧。來人。”楚飛揚冷目一掃爭論中的海全江沐辰,清朗之聲在爭吵聲中響起,渾厚的內力將這道如同春風的聲音傳入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只見一名侍衛立即騎馬上前奔到兩軍對壘的中間空地上,將手中提着的東西丟在地上,隨即又快速奔回己方的大營中。

樓上的海王軍紛紛低頭看去,卻發現那侍衛丟下的盡是三個人頭,而人頭上竟還帶着海王軍將領的頭盔……

海全臉色驟然一變,身子頓時一歪,往旁邊倒去……

“王爺……”袁耀心中巨顫,忙伸手扶住海全的身子,眼底卻是掩不住的傷痛。若是他沒有看錯,那三個人頭正是白無痕、劉冥紅、慕容傑。想不到江沐辰與楚飛揚竟這般狠心,不但將三人殺死,更是砍下首級前來侮辱海王。

海全面色煞白,雙脣緊抿,眼底射出的殺氣中帶着濃濃的恨意,心頭卻是滴着鮮血。

他一手帶出來的戰將,竟這麼容易就被楚飛揚等人斬殺。

他的千秋大業,竟是毀在兩個後生小輩的手中。

功虧一簣啊,當真是功虧一簣,爲何每一次在他即將觸摸到那張龍椅時,總是會被阻攔?爲何老天就不能讓他坐上那張龍椅?老天何其不公,江家有什麼?論謀略不及海家,論軍權不及楚家,論財力不及容家,江家只不過是仗着楚家容家的支持才坐上那張龍椅,可他海家要什麼有什麼,憑什麼不讓他登上九五之尊之座?

“殺。”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順着夜風傳來,數十萬大軍頓時踏着整齊的步子朝朝城城門進軍……

“王爺、王爺,咱們快撤退吧,否則就來不及了。”看着下面黑壓壓一片的敵軍,袁耀滿頭大汗,扶着海全的雙手微微用力,想要將沉默的海全抓回現實中。

“撤退?退去哪裡?楚飛揚做事,豈會給我們逃跑的機會?他若非做足了完全的準備,豈會在今夜發動進攻?這西楚天大地大,卻已不在本王的掌控中了。他若不是有萬全的準備,又豈會將我們困在這裡一個多月?”海全苦笑一聲,身心疲憊,眼底的倦意從已有過的濃烈,看着被戰車撞擊得搖搖欲墜的城樓,一抹絕望漸漸爬上海全的臉龐。

袁耀面色一怔,看着這樣的海王,袁耀的心中浮上一抹哀悼,難道這就是英雄末路嗎?明明眼前是一片大好的前景,王爺登基稱帝有望,可不想竟是一步錯造成步步錯,如今東、南、北三面均已失守,這已說明江沐辰與楚飛揚已經掌控了所有的海王軍,而他們所剩的只有這一座朝城和僅剩的幾十萬大軍。即便拼死一搏,也鬥不過楚辰二人手中的大軍。

‘轟……’一聲巨響,朝城巨大堅固的城門被戰車轟開,數以萬計的辰王軍楚王軍瞬間涌入城門內……

兵器相交聲、哀嚎哭喊聲、殺伐砍戮聲不絕於耳,海全緩緩閉上雙眼,心情卻極其平靜。

“王爺,還是趕緊走吧,趁着辰王楚王還未攻上城樓,卑職等人即便是拼出一條血路,也要護送王爺安全的離開。”袁耀不忍心看到向來春風得意的海王變成如今這般頹敗的模樣,拉着海全的手跪下懇求道:“只要王爺活着,一切都會有重來的機會的,王爺……”

“袁耀,你走吧。”耳邊卻只響起這句極其平淡的聲音,海全緩緩睜開雙目,平視着前方黑暗的夜,淡然地開口,“機會一旦失去,就不會再來。你認爲本王還有幾個二十年?本王的兒子,死的死,抓的抓。本王累了,你走吧,以後在人前莫要提及自己的前塵往事,免得被人追殺。”

甩開袁耀緊抓着他的手,海全拔出腰間的佩劍,藉着月光燭火細細打量着冰冷雪亮的劍身……

‘噠噠噠……’一陣上城樓的聲響傳來,袁耀瞬間站起身,與身邊的侍衛將海全護在中間。

一身盔甲的楚飛揚領兵率先登上了城樓,在看到海全後,楚飛揚舉起一手,暫時停止了進攻。

“你有時間逃走的。”楚飛揚雙目淡漠地盯着海全的背影,冷聲開口。

而楚飛揚說此話時,江沐辰亦是帶着大隊人馬衝了上來,見楚飛揚與海全竟處於休戰中,江沐辰的眉頭驟然一皺。

聞言,海全緩緩轉過頭,目光始終放在楚飛揚的身上,沉聲問道:“楚飛揚,沉溪在你手上吧。”

“是。”楚飛揚毫不猶豫的回答,心中已是猜到海全會有何結局。

“本王此時唯有一個心願,只望你放了他。那孩子,心不在天下,如今他母仇已報,也該讓他去過自己的生活了。”海全盯着楚飛揚,語速極緩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你若就此死去,你認爲他還會隨心所欲的生活?”楚飛揚反問,對海全卻沒有半點可憐。

自古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若今日戰敗的是自己,這樣的結局就是爲自己準備的。

更何況,當海王軍向夢兒居住的客棧射箭時,他們的心中可有半點憐憫?他們又可曾想過,那些火箭隨時會射偏殺死城內的百姓?

“哈哈哈……”卻不想,海全竟是仰天大笑,笑聲中卻夾雜着濃濃地不甘與失落……

衆人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一道銀光在月光下劃過一抹銀色的弧度,一道血柱隨之從海全的脖頸處噴涌而出……

‘咚……’海全的身子隨之躍出城樓,直直墜入城樓下。

‘哐當……’方纔還被海全握在手中的長劍,此時卻是掉落冰冷刺骨的城牆上,清冷的劍尖漸漸滴下一滴滴鮮血,在青色的城牆地上蔓延出一條血痕……

“王爺……”袁耀趴在城牆上,猛然伸出雙手想要拉住海全的身子,卻不想海全心中已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任由誰也無法挽回他的心意。

袁耀雙目漲紅,誰曾想過,風光一世的海王竟會選擇自刎結束自己的性命,袁耀悲痛之餘卻是無力抵抗面前的二王,領着剩下的將領跪在楚飛揚的面前,等待對方的處置。

楚飛揚的心情,因爲海全的死而沉重不已,亦爲海全的一生唏噓不已。

海全若是甘心爲王,他的一生必定風光無限,何以弄到最後兵敗自刎?

只是,看着跪在面前的袁耀,楚飛揚卻只是寒聲留給他一句話,“你的人頭,早已經被人訂下!”

不等袁耀將滿是詫異的視線投向自己,楚飛揚便對立於袁耀身後的侍衛揮了揮手,讓他們將袁耀帶了下去。

“王爺,有人在朝城的暗道中發現了海王的親屬。”侍衛一個接着一個跑上城樓稟報戰況,而這次帶來的消息,卻讓所有人神色一震。

“走,過去看看。”不等江沐辰開口,楚飛揚已經領兵快步朝着城樓下走去。

江沐辰眉心一皺,瞪向楚飛揚背影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殺氣,卻邁動步子往城樓下走去。

一隊楚王軍則圍成圈將海王府親屬看管了起來,楚飛揚厲目掃過去,果真看到海王妃、錢世子妃等海王府的女眷,而錢世子妃的懷中竟還抱着一個朦懂不懂事的孩子,那孩子睜着驚恐的大眼看着四周持刀的兩軍,身子在錢世子妃的懷中瑟瑟發抖。

“想不到海全竟這般狠心,自己的孫子捨不得殺掉,竟找其他的孩子替死。卻不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該死的終究逃不過!”江沐辰亦是發現了錢世子妃懷中的孩子,能讓錢世子妃這般護着,自然只有海睿。

聞言,楚飛揚一挑眉,寒聲反問,“三軍對戰,成王敗寇,何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說?難不成辰王自認是公道?”

譏諷完江沐辰,楚飛揚隨即對侍衛下命,“將他們盡數關押起來,明日午時在菜市口砍首示衆。”

“海王叛亂,其家屬當立即誅殺,何必等到明日午時?楚飛揚,你莫要忘記,朕纔是這西楚的皇帝!”對於楚飛揚的說辭,江沐辰早已怒容滿面,立即對身邊的士兵下命。

“哼,皇帝?辰王怕是還未睡醒吧。需要本王將事情重新替你梳理一遍嗎?”隨即,楚飛揚沉聲開口,滿目肅穆地吩咐習凜,“傳本王命,一切投降者,均不可再殺,違令者軍法處置。”

“是,王爺。”習凜對孟濤點了點頭,便見孟濤面色沉着地轉身離去辦理此事。

“楚飛揚,此事豈能由你一人做主?朕纔是西楚的皇帝。”江沐辰見楚飛揚擅自做主,拔出手中長劍直指楚飛揚後背。

‘噹……’殊不知楚飛揚早已做好準備,在江沐辰刺出長劍時他亦是轉身,兩劍相交,楚飛揚面色異常冷漠,“海全已死,你我之間的協議也不復存在。從此刻起,你我便又是敵人。”

楚王軍西北軍營中。

楚飛揚將清理戰場的事情交由孟濤等人,自己則是先行回到軍營中。

擡頭望着難得放晴的天氣,楚飛揚心頭掠過雲千夢的身影,脣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抹溫暖的淺笑。

笑過、思念過,楚飛揚收起臉上的所有關於雲千夢的表情,擡腿往一座營帳走去。

掀開帷幕踏進營帳,偌大的營帳內卻只住着一人,見楚飛揚進來,海沉溪臉上劃過一抹冷笑,陰邪的眼底是隱藏地極深的疼痛,卻冷傲地開口,“昨夜軍營中戰鼓聲不斷,想來楚王定是大捷了!”

楚飛揚並未立即開口,走到桌邊,挑着其中一張凳子坐下,徑自爲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楚飛揚這纔將視線放在海沉溪的身上。

雖未俘虜,但海沉溪的身上卻並未頹廢之氣,眼底的目光依舊暗藏睿智,否則豈會僅憑戰鼓聲便能夠猜出所有的事情?

“你想聽到怎麼的結果?”輕抿一口熱茶,楚飛揚這才淡淡地開口。對待海沉溪的態度,並非是對待俘虜的態度。

聞言,海沉溪的臉上卻是浮現一抹自嘲的冷笑,目光卻落在手腳上捆綁着的鐵鏈,這才毫無感情地開口,“楚王這話,本郡王倒是聽不懂了。行軍打仗,不勝則敗。豈能是本郡王想聽什麼,楚王便說什麼的?”

“海全在城樓自刎跳樓。”而楚飛揚卻是在海沉溪毫無準備之際將海全的下場說了出來。

得到這個消息,海沉溪臉上的冷笑不變,可眼中卻是極快地劃過一絲悲痛,短暫的沉默後,營帳內響起連他自己也停止不了的大笑。

“哈哈哈……”似是聽到一則極好笑的笑話,海沉溪竟是捂着獨自笑趟在了牀上。

半晌,才見他緩緩停住笑聲,隨即又反覆問了一句,“真的死了?”

“死之前,他心裡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希望你能夠過無拘無束的日子。”而楚飛揚卻沒有興致陪海沉溪玩文字遊戲,狀似沒有聽到海沉溪的問話,楚飛揚徑自將接下來的話說完。

“死了。呵呵,死了也好,何必活得這麼累?既然當初決定了爭權奪利,自然要有粉身碎骨的準備。人生不就是博弈嗎?賭贏了便是王,輸了就是橫屍一具。”海沉溪卻也似乎沒有聽到楚飛揚的話,徑自將心中憋了許久的話盡數說了出來。

只是,他笑得越燦爛,眼底的哀痛卻越明顯,混雜着原先眼中藏着的沉痛的恨,讓人分不清海沉溪在聽到海全的消息後,到底是存了怎樣的心情。

“你好好想想吧。”楚飛揚卻不再多加逗留,隨即便站起身往營帳外走去。

“表哥。”卻不想,夏侯安兒竟已立於營帳外,正滿面關心地看着隔着一層帷幕的營帳內,見楚飛揚走出,夏侯安兒立即快步上前,清澈見底的大眼中盛滿了哀求之色。

楚飛揚豈會不知夏侯安兒的心思,見營帳外人來人往,便對夏侯安兒使了個眼色,將她帶至主帥營帳,這纔開口,“他是聰明人,斷不會做出尋思一事!”

夏侯安兒立於楚飛揚的面前,心中忐忑不安,想起方纔從回營的楚王軍口中聽到的消息,一顆心猛地揪了起來,鼓足勇氣地擡起頭,皺眉問道:“我聽說在朝城內捉到了海王府的親屬。此時辰王正監督着辰王軍將所有與海王有關聯的人當衆斬首。而寒澈又是……”

這些日子端王等人對寒澈特殊的照顧,讓聰明的夏侯安立即猜出寒澈的不同尋常。卻不想從曲妃卿口中得到的竟是驚天的秘密。

寒澈在鬼門關兜了一圈這才撿回一條命,而這一切卻全然拜海王那一箭所賜。如今海全兵敗,海沉溪身爲海全最疼愛的兒子,夏侯安兒實在擔心寒澈會讓海沉溪父債子償。

楚飛揚豈會看不出夏侯安兒吞吞吐吐話語後想要表明的意思?

正因爲領會了夏侯安兒的這層意思,楚飛揚才微微皺了下眉頭,隨即沉聲開口說道:“海沉溪是海王親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

“可是……可是……”聽出楚飛揚話中堅定的語氣,夏侯安兒心中一着急,竟有些語塞,不知該如何說服楚飛揚。只見那雙漂亮的美眸中已是浮現水霧,紅嫩的菱脣更是被貝齒咬出一個個清晰可見的牙印。

只是,當夏侯安兒想起方纔在營帳外聽到的那一串酸心至極的笑聲時,夏侯安兒猛地上前一步,直直地朝楚飛揚跪了下來。

“傻丫頭,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夏侯安兒是楚飛揚最爲心疼的妹妹,豈會讓夏侯安兒跪自己?語畢便伸出雙手,打算將夏侯安兒攙扶起來。

卻不想,夏侯安兒性子倔犟,竟一手拂開楚飛揚伸過來的雙手,堅定地擡起頭來,懇求道:“表哥,請你放了他吧。他不過是個可憐的人罷了。如今海王軍覆滅,海沉溪根本沒有半點威脅,請你放他走吧。再遲,我擔心辰王、寒澈等人均會對他下手。”

說到最後,夏侯安兒已是泣不成聲,雙手緊緊地拽着楚飛揚衣袍下襬,苦苦地哀求着。

一隻溫柔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頭上,在她的發上輕柔地撫摸着,楚飛揚見自己疼愛的妹妹爲情所困,心中亦是不捨,卻不得不讓她面對現實,“如今你已猜到寒澈的身份,他將來便是西楚的皇帝。你認爲,海沉溪能逃到哪裡?況且,一如你方纔所言,如今的海沉溪一無所有,這樣的他如何生存?如何抵抗追捕?放他走,不過是另一場涉獵遊戲的開始。傻丫頭,何必這般死心眼?西楚青年才俊何其多,爲何癡心於一無所有的海沉溪?”

聽着楚飛揚的勸說,夏侯安兒卻是努力地搖了搖頭,眼中的淚珠瞬間便滑落臉龐,只聽見夏侯安兒用顫抖的聲音回道:“青年才俊再好,那也不是海沉溪。西楚名門閨秀何其多,表哥又爲何不將表嫂讓給辰王,而重新選擇其他的小姐?”

一句反問,讓楚飛揚頓時啞然以對,只是撫摸着夏侯安兒髮絲的手卻依舊溫柔,隨後將夏侯安兒攙扶起來,拉着她落座在自己的身邊,楚飛揚的口中這才輕嘆出一口氣,緩緩開口,“你說的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豈是他人能夠取代的?”

夏侯安兒見楚飛揚態度有所軟化,忙拉住楚飛揚的手,緊張道:“表哥,放他走吧。我願跟着他浪跡天涯,求你了。”

“你這般爲他求情,可有想過這是海沉溪想要的嗎?海沉溪素來驕傲,絕不會讓人碰觸到他的驕傲,你爲他求得偷生的機會,你認爲他知道後還會對你好言相待?”楚飛揚想到的卻永遠比夏侯安兒要多得多。

或許是因爲夏侯安兒是他的表妹,也或許自己並未這段時日沒有很好的照顧夏侯安兒,這才致使楚飛揚更加操心夏侯安兒的將來幸福吧。

“現在能保住命,已是最好的結局。不管他將來知道真相後如何對待我,這都是我選的路,我絕不後悔,還請哥哥成全!”猛地擡起被淚水浸溼的臉來,夏侯安兒無比堅定地說道。

楚飛揚見她如此執着,頓時沉思了起來,直到夏侯安兒以爲自己快要心死之際,耳邊卻響起了楚飛揚的聲音,“從此隱姓埋名,不再踏入京城一步,從此過上砍柴洗衣做飯的生活,你也不後悔?”

“不後悔。”依舊是鏗鏘有力地回答。

楚飛揚卻是擡起右手彈了彈夏侯安兒潔白無瑕的額頭,淺笑道:“傻丫頭,哥哥怎會忍心讓你過得這般清貧?”

語氣隨即稍頓,楚飛揚斂去臉上的笑容,神色無比嚴肅道:“海沉溪能力卓絕,這是衆人都知道的事實。雖然他心中始終恨着海全,但海全畢竟是他的父親,又是那般疼愛他難保海沉溪不會爲海全報仇。所以,我會派暗衛護送你們離開。若他任何動搖江山社稷的心思,暗衛便會動手。”

言下之意,便是將海沉溪監視起來。若海沉溪沒有爲海全報仇的心思,日子定與平常百姓無異,暗衛也不會出現打擾他的生活。

只是,一旦海沉溪存了報仇的心思,暗衛便會悄無聲息地將他解決掉。

這是楚飛揚最大的讓步!

“表哥!”夏侯安兒激動的站了起來,臉上既是笑又是淚,表情更是喜憂參半,卻也知自己的要求讓表哥爲難了。況且,又有什麼能夠比得上讓海沉溪活着呢?

楚飛揚也站了起來,笑着最後摸了摸夏侯安兒的髮絲,輕聲道:“去收拾收拾,今夜便送你們離開。”

夏侯安兒努力地點了點頭,朝楚飛揚福了福身,這才轉身走出營帳。

只是她卻不知,暗衛的安排也是有兩面性的。除去監視海沉溪的一舉一動之外,暗衛卻也能夠在他們遇到危險時相救於他們……

北齊太子府。

容蓉領着婢女走進太子府南面的院子,見雲千夢一身雪白狐裘坐在窗邊繡着小孩子的衣衫,笑道:“夢兒,快些將這碗燕窩吃了。”

雲千夢擡起頭來,見容蓉走近,不禁淺笑道:“容姐姐來了,快請坐。”

容蓉卻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走到雲千夢的身邊,伸出手握住雲千夢始終擱在外面刺繡的雙手,眉頭微微一皺,忙讓丫頭們將窗子關上,微微責備道:“你有了身孕,怎還能在這大雪天將窗子開着?萬一着了風寒可如何是好?快,捧着瓷盅暖和暖和。”

說着,容蓉接過婢女手中的瓷盅,見溫度正好才放入雲千夢微涼的雙手中。

雲千夢心中感激於容蓉的貼心,看着窗外越發大的雪花,不禁問道:“今兒個雪這般大,姐姐怎還親自過來?我這邊有丫頭們伺候着,自是不會出什麼事情。”

容蓉見雲千夢淡然的表情,心中壓着的事情頓時便要衝出口,卻還是硬生生被她給壓了下去,只能跟着笑道:“你即將臨盆,我總要過來看一看才能放心。女子生產是大事,你又是頭一胎,更是馬虎不得。況且,穩婆婢女們,我也總要再三叮囑一番,免得屆時手忙腳亂。夢兒,這兩日你可感覺身子有何不適?”

說話間,容蓉小心翼翼地盯着雲千夢的表情,藏於寬大衣袖中的雙手卻是緊擰着帕子,心中十分地擔心。

只是,看着雲千夢望向窗外的目光,容蓉心頭不由得浮上一抹心疼,她何嘗不知,雲千夢每日打開窗子,不過是想看到楚王歸來的身影。

奈何雖然海王已經自刎,海王軍也投降,可依舊還有一個辰王。兩王實力旗鼓相當,近段時日的小摩擦從未間斷過,只怕就在這幾日內將會有一場大戰。

雲千夢淺笑地目光自窗外轉向容蓉,卻是撲捉到容蓉眼底隱含的一抹緊張與擔憂,心頭頓時一緊,雲千夢不做聲色地回道:“近日身子越發地笨重了,肚子也總感覺有墜漲之感,想來這都是懷孕後期的反應吧。容姐姐身子好不容易康復,理應好好調理,豈能爲了我而每日操勞?更何況外面冰天雪地,萬一摔着就不好了。”

容蓉拿過雲千夢繡了一半的花樣,細細地看了又看,這纔開口,“在這太子府中,與我相談甚歡的唯有你一人,我倒是願意到你這來坐坐。王妃的繡工可是更爲精湛了,這孩子的肚兜上的圖案竟栩栩如生,當真是十分逼真。”

雲千夢見容蓉竟誇讚自己的繡工,想起當初被楚飛揚搶走的那方娟帕,不禁莞爾一笑,“容姐姐莫要打趣我了。我這繡工可是拿不出手的,只不過近日閒來無事,又因前段時日動了胎氣不敢亂動,這才尋了這麼一個消磨時光的好辦法。”

容蓉隨着雲千夢的淺笑,也跟着低笑出聲。

見容蓉今日心情格外的好,笑容亦是格外的多,雲千夢笑着問道:“容姐姐今日是怎麼了?笑得這般甜蜜?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見雲千夢已是從自己的表情中揣測出了心情好壞,容蓉也不再藏着掖着,低頭看着雲千夢的繡品,一面笑道:“方纔陵孝帝已下旨,賜婚於我和靖元。將於八月中旬完婚。”

雖不是第一次上花轎,可這一次容蓉的笑容纔是發自內心的,頰邊盪漾的淺笑如醉人的清酒,即便只是看着她的人,亦是能夠感受到她愉悅的心情。

雲千夢自是爲她高興,經過那麼多的磨難,更是遠離自己的親人來到這異國他鄉,如今容蓉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則是上天對她最好的恩賜。

“這真是最大的喜事了,恭喜姐姐。”雲千夢笑着恭喜,只是心中卻始終有一個疑問,雖知有些唐突,卻還是極小聲地問着容蓉,“容姐姐,那海恬?”

聽出雲千夢降低音量問海恬的去處,容蓉眉間劃過一絲憐憫,繼而說道:“這事本不想告訴你,畢竟你如今懷着身孕,怕嚇壞了孩子。”

“難道海恬出事了?”話雖如此問,可以雲千夢對齊靖元的瞭解,海恬嫁入太子府的日子定不會好過。加上海恬曾派人在西楚皇宮陷害容蓉,讓無辜的容蓉受了那麼多的痛苦,齊靖元定不會放過海恬。

只見容蓉輕嘆一聲,這才緩緩說道:“海恬如今也懷有身孕。”

此言一出,雲千夢眼底閃過詫異的神色,不禁緊盯着容蓉,等着她解釋清楚。

容蓉也知雲千夢懷着身孕着急不得,便也立即接着說道:“海恬與齊靖暄私通,懷了身孕。陵孝帝知曉此事後龍顏大怒,不但收回了齊靖暄手中的兵權,更是將其當衆責罵了一番。不管海恬得不得靖元的心意,她始終頂着北齊太子妃的身份,而齊靖暄竟與當朝太子妃私通,罪不可赦。加之他在殿上頂撞了陵孝帝幾句,陵孝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便下旨將其變爲庶人,且發配邊疆永世不得踏入帝都。而海恬卻以有失婦德的罪名,被判三日後腰斬於菜市口。”

說完,容蓉方纔開心的神色已經斂去,臉上雖一片平靜,但眼底卻含着對海恬的可憐。

雲千夢更是陷入沉思中,陵孝帝敢將西楚送來和親的公主腰斬,只怕與此時西楚的內戰有關吧。

莫非海王已經戰敗?失去後盾的海恬只是一介弱女子,陵孝帝自是不會放在眼中。加上如今西楚內亂,帝位不明,這和親公主嫁入北齊也就沒有了國家的依仗,難怪陵孝帝藉着此事立即殺了海恬。

只是,海恬那般聰明的人,豈會與齊靖暄私通珠胎暗結,又東窗事發?更何況,海恬心中自始至終只有楚飛揚一人,她又豈會委身於齊靖暄?

只怕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便是恨不能立即將迎娶容蓉入府的齊靖元吧。

“夢兒,可是被嚇到了?”見雲千夢半天不曾開口,又微微蹙着眉頭,容蓉以爲雲千夢被‘腰斬’二字嚇到了,忙出聲問道。柔和的目光更是關切地注意着雲千夢的臉色。

雲千夢溫婉一笑,在容蓉真摯的關懷目光中,卻只是搖了搖頭。

兩人閒聊了半會,容蓉見雲千夢神色間隱見疲憊,便起身告辭,出門前更是細心地叮囑婢女們小心伺候,這才放心離去。

雲千夢輕推開窗子,見容蓉的身影已經離開了院子,這纔出聲喚道:“喬影。”

“王妃,有何吩咐?”自從上次差點讓雲千夢葬身火海的事情發生後,喬影心中萬分自責,如今時刻守在雲千夢的身邊,以防上次的事情再次發生。

“近日外面是不是發生了許多事情?可你卻從未轉告於我,是不是?”雲千夢闔上雕花木窗,轉目看向喬影,口氣雖平靜,目光中卻帶着一絲凌厲之色。

這讓喬影的心猛地一跳,頓時明白事情定是瞞不過王妃了。

喬影跪在雲千夢的面前,老實地交代,“三個月前,王爺與辰王聯手攻打朝城,海王戰敗,自刎而死。”

“除此之外呢?”見喬影報喜不報憂,雲千夢眉頭猛然一皺,目光更加凌厲。

喬影見瞞不下去了,只能將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習凜前兩日命人送來消息,王爺與辰王近日將會在京城附近大戰。這兩三月來,王爺與辰王的軍隊一路從北方打到了京城附近。兩軍均是折損了不少將領,軍隊的人數也急劇減少,只怕這一次的大戰將是最終的結果了。”

聽完喬影的稟報,雲千夢原本捧在手中的布料漸漸被她緊握了起來,心頭的緊張通過這個動作傳達了出來。

幾百萬人的大戰,足可以毀掉一切,這就是楚飛揚瞞着不讓喬影告知自己的原因,生怕自己聽到後跟着焦急上火。

“嘶……”手上一個用力,竟忘記布料中還插着一根繡花針,針尖直直地刺進雲千夢的指腹中,只見柔嫩地指腹上頓時冒出一顆血珠。

“王妃。”喬影見雲千夢吃痛的表情,急忙起身來到雲千夢的身邊,拿過一旁趕緊的帕子壓在雲千夢受傷的指腹上,滿心愧疚地開口,“都是卑職多嘴,否則王妃也不必跟着擔心。”

雲千夢將受傷的手指含進口中,待痛感消失纔拿出來,低頭斂目看着微微泛白的手指,低聲道:“你若不說,我心中定會更加擔憂。行了,你出去吧,一有消息便立即進來稟報。”

“是,王妃。”喬影再次看眼雲千夢凝重的表情,卻是安靜地退了出去。

直到暖閣內只剩自己,雲千夢撐着後腰緩緩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窗邊,一手推開木窗,一股沁冷的氣息瞬間灌進暖閣,衝散了暖閣內的溫暖,讓人心情爲之一振。

雲千夢靜默地立於窗邊,目光平靜地望着漫天飄散而落的鵝毛大雪,心中情緒卻是起伏不定,始終被一人牽引着……

此時的西楚大地上,大雪紛飛,屍橫遍野、百姓流離失所,到處可見背井離鄉四處逃竄的災民,而辰王與楚王的戰爭卻在持續進行中,雙方互不相讓、至死方休。

如今,兩方均已將主力軍移師京城郊外,兩軍對峙已久。

幾十萬辰王軍擋在京城的城門外,阻止楚王軍的進攻。

而楚王軍卻只僅僅守在辰王軍的外圍,除去兩軍間一些小的摩擦,並未見楚王軍有更大的舉動,似乎是忌憚被辰王掌控在手中的京城百姓。

“宣武將軍,事情辦得如何?”江沐辰立於城樓上,遠眺兩軍之間的對陣,面色冷漠肅穆,聲音冷寒陰沉。

“回皇上,微臣無能,未能找到太妃的蹤影。”宣武將軍單膝跪在德夕帝的面前,臉上一片慚愧地表情。若非楚王手中握有元德太妃,皇上只怕早已殲滅了楚王軍,又豈會這般束手束腳?

“起來吧。楚飛揚做事向來謹慎,豈會這麼容易讓我們找到。爾等附耳過來。”江沐辰卻沒有大動肝火,冷淡地讓圍繞在身邊的所有將領靠近,低聲叮囑所有的事情。

語畢,便見江沐辰重新面前城外,望着外面已經銀裝素裹,江沐辰的心情更加臨近冰點,寒聲問道:“都明白了?”

“是,皇上。”所有人異口同聲,隨即全部離開城樓。

楚飛揚,你以爲將夢兒藏在齊靖元的太子府,朕就無可奈何了?

這一次,朕定叫你有去無回,隨後揮師北上,夢兒依舊是朕的。

習凜快步走進營帳稟報着,“王爺,辰王那邊終於有動作了。”

江沐辰的指令剛剛下達,楚飛揚這邊已是得到了消息。

“終於有行動了,我們在這京郊附近駐紮了這麼多日,手上的刀劍都快生鏽了,就怕他辰王的劍不出鞘,如今他自動送上門來,咱們可要好好地打一場打勝仗啊。”杜榮輝等幾位戰將早已是摩拳擦掌,等着大戰一場。

“是啊王爺,終於將辰王逼出京城了,咱們可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一向內斂沉穩的孟濤在得到這個消息時,臉上亦是洋溢着激動之色。

“飛揚,此事你怎麼看?”薑還是老的辣,相較於幾位年輕戰將的興奮,楚南山卻是一身穩重,只見他擡眸看向楚飛揚,詢問孫子的意見。

衆人經楚南山的提醒,紛紛閉上了嘴,臉上的開心也盡數隱去,耐心等着楚飛揚最後的命令。

楚飛揚始終低頭看着京城附近的所有道路,對於江沐辰突然的決定,心中卻是懷着一絲狐疑,“近幾日大家都打起精神,尤其是巡夜的侍衛,不得有半點馬虎。辰王既然敢放出消息,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只怕這則消息只是一個幌子,故意引起咱們的重視,讓楚王軍終日緊繃着精神。待咱們都疲倦時,纔是江沐辰真正動手的時機。”

說到這裡,楚飛揚稍作停頓,待所有人消化了他話中的意思後,這才重新開口,“咱們防範於未然,讓將士們打起精神,好好巡邏。”

“同時,咱們不能被辰王牽着鼻子走,不能因爲他掌握了京城所有百姓的性命便停止不前。唯有主動出擊,咱們才能一招制勝。”楚南山接着開口,老謀深算的模樣讓營帳內的所有人信服。

楚飛揚亦是點了點頭,擡起看向楚南山的雙目中含着肅穆認真之色,“爺爺說得對。大家靠近些,咱們將部署重新梳理一遍。”

一連幾日,兩軍均是相安無事,只是空氣中飄着的壓抑氣氛卻讓人大氣不敢出。

一連數日的大雪已經淹沒了人的膝蓋,除去巡邏的士兵,其餘人早上出操後便又縮回了營帳內,只因外面冰天雪地,着實是太冷了。

江沐辰肩披明黃色大氅,大氅內穿着五爪金龍龍袍,領着一衆武將踏上城樓上,看着眼前白雪皚皚的一片天地,而遠處的楚王軍營中卻鮮少有人看守巡邏,江沐辰的眼底浮上一抹譏笑,對身後的寧鋒輕點了下頭。

寧鋒看出主子的決心,眼中劃過一抹爲難之色,勸阻道:“皇上,您乃萬金之軀,豈能……”

一直手臂舉起,阻止了寧鋒的勸阻之語,江沐辰半眯着雙眸,直盯着遠處顏色鮮明的楚王軍旗幟,冷聲道:“不必再多言,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寧鋒無奈地嚥下到嘴邊的話,只能點頭稱是。

夜幕降臨,在燈火的照明下,鵝毛大雪顯得異常漂亮,帶着妖異的絕美緩緩飄落地面。

憧憧暗影在夜色的掩護下極快地從城牆的偏門而出,朝着楚王軍的軍營奔去……

丑時,楚王軍營中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整個夜空,詭異地讓人心顫。

楚王軍營中那些已經歇下的將士被營帳外的濃煙薰醒,一個個尚未穿戴整齊便已驚慌失措地跑出了自己的營帳。

只是躲在一旁雪堆中的暗影卻在看到這些落荒而逃的將士時,紛紛潛到他們的身後,在他們還沒有鬧明白到底出了何事時,已出手開始了暗殺。

滾燙的鮮血噴灑在冰冷的雪地上,融化了白雪,卻又在瞬間凝結成了血塊。

一時間,楚王軍營中響起一片哀嚎之聲,只見一片潔白的雪地上頓時倒影出四處逃竄的將士與暗中出手的殺手的身影,此時的楚王軍營如同人間煉獄,令人心生恐懼。

正在這時,城樓上竟響起陣陣戰鼓聲,震天地鐵騎聲伴隨着戰鼓聲聲朝着楚王軍陣營奔過來,一時間天地震盪、人鬼懼怕。

而衝在辰王軍最前面的,竟是一身金黃戰甲的江沐辰,只見他單手握緊繮繩,另一手則高舉長劍,一馬當先地奔在所有辰王軍的最前面,看向黑夜中的雙目含着冰冷嗜血光芒,只消有人膽敢擋住他的去路,便見他手中的長劍立即毫不留情地揮下。

最前面的幾萬人頃刻間攻進了楚王的大營中,江沐辰手中的長劍劍起劍落,已是不知砍落了多少楚王軍的士兵。

只是,對於這樣的結果,江沐辰卻是十分不滿的,他陰冷地雙目掃視着整個楚王軍營,找尋着楚飛揚的身影,心頭髮誓定要揪出楚飛揚殺了此人。

“衝……殺……”正在江沐辰四下尋找楚飛揚時,卻見楚王軍營的另一個入口處竟涌入大批穿戴整齊手持長劍的楚王軍,而楚飛揚則端坐馬背,面色肅穆地直視着不遠處忙着找他的江沐辰,手腕微微一動,手中握着的長劍在暗夜中閃過一抹幽冷地銀光。

聽到這陣鏗鏘有力的衝鋒陷陣聲,辰王軍所有人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看着將己方團團圍住的楚王軍,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

只是衆人臉上的錯愕只有短短一瞬間,想着身後還有幾十萬辰王軍,只要保護好皇上便可。

江沐辰在察覺到自己竟被楚飛揚所騙,眼底冷漠地神色驟然染上怒意,手中長劍揮下的速度更快更狠……

一到銀光卻在這時落入江沐辰的眼角……

只覺混亂的殺伐聲中,一道冰涼刺骨的勁風竟從他的左邊急速撲來,江沐辰瞬間趴下,躲過了對方揮過來的一劍。

‘哐當’只是頭盔卻被那劍打落,金色的頭盔滾落在雪地,深深地埋進了白雪中。

“楚飛揚,果真是你。”直起身子,江沐辰咬牙切齒地低吼。

手中的長劍瞬間抵在自己的身前,擋住了楚飛揚刺過來的一劍,江沐辰改守爲攻,鋒利地劍身朝着楚飛揚的脖頸砍去。

‘噹’楚飛揚反手擋開江沐辰的進攻,臉上不禁浮現一抹極冷的笑容,緊握繮繩的左手猛然用力。只見馬兒似是讀懂了主人的心思,竟是鼻尖噴着熱氣地欺負着江沐辰的坐騎,一步步逼得對方步步後退。

江沐辰因爲坐下馬兒的不斷後退,身子漸漸有些不穩,一時間在打鬥上竟落了下風。

當他看到楚飛揚的坐騎竟在欺負自己的坐騎時,想也沒想便朝楚飛揚的戰馬刺出手中的長劍。

楚飛揚豈會讓江沐辰殺了自己的戰馬,握劍的手腕微微一動在火光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圓弧,瞬間擋在了江沐辰進攻的方向。

趁着楚飛揚分神,江沐辰突然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雙手緊握劍柄,用盡全身力氣朝着楚飛揚的頭頂砍下來……

千鈞一髮間,楚飛揚立即收回劍,舉高擋在自己的頭頂……

‘哐當’卻不想,楚飛揚的長劍卻被江沐辰砍成兩段……

北齊太子府。

“飛揚……”雲千夢突然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楚飛揚滿身是血地倒在雪地中。

猛地坐起身,雲千夢喘着粗氣,額頭上盡是被噩夢嚇出的冷汗。

腹部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感,雲千夢心知定是自己方纔起得猛了,加上心情波動太大,讓孩子產生了不安。

雙手輕輕撫上肚皮,雲千夢低頭看向圓鼓鼓地肚子,目光已由方纔的驚恐轉爲愛憐,柔聲低語,“寶寶不怕,孃親只是做了噩夢。”

原以爲這般安撫,孩子便會停止胎動。

卻不想雲千夢說得越多,胎動越發地頻繁,下身在此時又似乎流出一些東西來,雲千夢的心瞬間一沉,忍着痛忙對門口喊道:“喬影……”

‘吱嘎’推門聲傳入暖閣,喬影手舉燭臺疾步走進來。

不想竟看到雲千夢黛眉緊擰滿頭大汗地靠坐在牀頭,好不容易紅潤些的臉色此時竟又變得蒼白如紙。

看出雲千夢表情中的難受痛苦,喬影將燭臺擱在圓桌上,立即來到雲千夢的身邊,右手輕輕地搭在雲千夢的腹部,卻發現胎動厲害,喬影心頭一緊,忙對外喊道:“來人,快來人,王妃要生了……”

住在院中的穩婆婢女們紛紛起身,所有人趕到暖閣內,幾名穩婆扶着雲千夢躺下,伸手摸了摸雲千夢的肚子,面色嚴肅道:“要生了,趕緊去準備布條熱水,快。”

一時間,所有的丫頭婆子均是忙碌了起來,原本漆黑的南邊院落瞬間燭火通明如同白日。

喬影始終守在雲千夢的牀邊不肯離去,眼底的焦急擔憂顯而易見。

容蓉得到消息趕了過來,在外間向穩婆問了些雲千夢生產的問題。只是在聽完穩婆的話後,容蓉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過,心底不禁浮上濃濃的擔憂。

“太子妃,楚王妃只怕是難產……”穩婆極小聲地說出這句話,額頭上已沁出了一層冷汗。這楚王妃剛來太子府時身子便極弱,這樣的情況下十分容易難產,儘管這些日子她們已經用各種法子調理楚王妃的身子,可依舊不見起色,只怕這一回楚王妃要吃上一些苦頭了。

容蓉一張俏臉頓時沉了下來,冷聲吩咐穩婆,“此事不得傳出去,即便是在楚王妃的面前,也不許提半個字。你們只需好好地替王妃接生,讓孩子順利產下,讓王妃平安便可。”

語畢,容蓉不再看穩婆爲難的臉色,徑自掀開厚實的門簾踏入暖閣,快步走到牀邊輕聲坐下,容蓉執起雲千夢沁滿冷汗的右手,柔聲寬慰着,“夢兒,沒事的,女子都要過這一關,我會在此陪着你直到孩子出世。你若是疼,就喊出來……”

此時雲千夢整個人一如從水中打撈上來的一般,身上的裡衣早已溼透,黑色的髮絲凌亂地貼在臉頰,更是襯得雲千夢臉色的蒼白。

雲千夢朝容蓉露出一抹虛弱的淺笑,只是這朵笑容還未在她的臉頰綻放開,雲千夢便又擰緊了秀眉,額頭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滑入鬢髮間,待這陣疼痛過去,雲千夢沙啞着聲音開口,“喬影,你快去打探王爺的消息。”

“王妃,卑職絕不再離開王妃。”喬影卻是固執地不肯離去,上次的事情已經在喬影的心中投下了陰影,雖知容家大小姐真心對待王妃,可王妃此時體弱,喬影心中始終不放心。

“快……去……”面對喬影的固執,雲千夢眼中射出一抹凌厲的光芒,咬着牙齒催促道,渾身已經因爲劇痛而微微顫抖了起來。

容蓉何等的聰慧,豈會看不出喬影的擔憂?可看着雲千夢心頭依舊牽掛着楚飛揚,容蓉心疼這樣堅強重情的女子,便對喬影保證道:“快去,夢兒這我有,你且放心。我在,夢兒在。”

“是。”喬影不忍雲千夢跟着着急,只能應下,念念不捨地看了看雲千夢,這才起身出了暖閣。

而喬影的腳步剛踏出院落,卻見容雲鶴滿面焦急地立於院外往院內看去,神色見的擔心顯而易見。

而此時容雲鶴的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衫,可見是剛得到消息,連衣衫也顧不上穿戴整齊,便急急地奔了過來。

雲千夢此時正在危險的關頭,喬影自是顧不得與容雲鶴寒暄,只匆匆地朝他福了福身,便打算繼續往外走去……

卻不想,她剛走出兩步,便被一臉着急的容雲鶴攔住了去路,“喬影,王妃情況如何?怎麼會提早生產?是不是受了刺激?”

一連串的問題瞬間字容雲鶴的口中迸出,喬影此時卻沒有心情一一回答,只快速地說道:“容公子,王妃正等着王爺的消息,可否讓卑職先去打探消息?”

聽到雲千夢撐着一口氣便是爲了等楚飛揚的消息,容雲鶴立即移動腳步往牆邊站去,更是催促着喬影速去速回,連自己的雙腳早已陷入青石路旁的積雪中也沒有發現,竟就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癡癡地等着裡面的消息……

內室中,穩婆指揮着婢女將盛滿熱水的銅盆放在架子上,自己擰乾一條幹淨的帕子來到牀邊,輕聲開口,“太子妃,您還是出去吧,這裡有奴婢們。你現在是待嫁之身,可是不能沾染污穢之物的。”

卻不想,容蓉竟從穩婆的手中接過帕子,輕柔地爲雲千夢逝去臉上的汗珠,這才低聲對穩婆開口,“不必,我要在此守着她。更何況,我也是女子,女子生產這般神聖的事情,又豈能用‘污穢’二字形容?若是我再聽到此話,立即將她驅除出太子府!”

穩婆一聽驅除出太子府,臉色驟然一變,再也不敢多言,只管做着手上的事情。

說着,容蓉用力地握住雲千夢的手,爲雲千夢打氣道:“夢兒,你要堅持,楚王定不會有事的,你和孩子可還在等着他回來接你們呢。他又怎麼忍心丟下你們呢?你可一定要堅持住,我還等着做孩子的乾孃呢。”

語畢,容蓉眼底浮上一層薄霧,想起進門前穩婆的話,容蓉心中越發擔心,卻只能咬牙忍住眼中的淚水。

“嗯……”一聲嚶嚀聲自雲千夢的口中溢出,此時的雲千夢只覺胎動越來越頻繁,漸漸超出了她所能夠接受的範圍。

一名穩婆鑽進被中,時刻注意着雲千夢的狀態;一名穩婆坐在牀內側,雙手撫摸着雲千夢的肚子,似是儘量在幫她調整胎位;第三位穩婆則將雲千夢雙手綁在牀頭兩側,以免雲千夢痛到極致時弄傷了自己,並在雲千夢的口中塞入了一塊軟木,與容蓉一起陪同雲千夢。

斗轉星移,一夜極快卻又極慢地過去了……

對於平常人而言,這一夜不過是睡了一覺,可雲千夢的這一夜卻是在痛苦中渡過。

而這一夜的翻過,卻沒有結束雲千夢的痛苦。

整整五六個時辰過去了,孩子依舊在雲千夢的肚子裡,沒有半點冒頭的趨勢。

此時的雲千夢早已將力氣用盡,整個人癱在牀上,明顯是出氣多進氣少,臉色蒼白如透明的露珠……

“快……快給王妃灌人蔘茶……”穩婆見雲千夢眼神不對,隱隱然有翻白眼的跡象,立即朝守在暖閣的婢女們喊道。

幸而這一切早有準備,只是轉眼間,婢女便端來已被溫熱的人蔘茶。

容蓉與穩婆扶起雲千夢的頭,將碗沿湊近雲千夢的脣邊,讓她喝了大半碗的人蔘茶。

容蓉見雲千夢半碗人蔘茶喝下去依舊沒有太大的起色,整個人急得滿頭大汗,眼底淚光打轉,輕拍着雲千夢的臉頰大聲對雲千夢喊着話……

“王妃。”這時,喬影的身影衝了進來。

看到雲千夢半昏迷的狀態,喬影猛地跪倒在牀前,大聲呼喊着,“王妃,卑職回來了,卑職得到王爺的消息了,王妃,您醒一醒啊,王妃……”

雲千夢只覺自己在仙霧繚繞中走了一圈,突然耳邊響起一陣哭喊聲,將她喊醒了,雅緻的秀眉微微一擰,雲千夢幽幽地睜開了雙目,有氣無力地開口問着,“你說什麼?”

見雲千夢醒來,衆人心中一喜,喬影更是喜極而泣道:“卑職方纔已經接到消息,說是王爺大勝。王妃,王爺勝了,只是……”

說到這裡,喬影突然停了口,有些不敢再往下說。

“只是什麼?快說……”雲千夢心頭焦急,最擔心自己的噩夢會成真,現在恨不能起身親自前往京城。

“只是……只是王爺受了重傷,此時昏迷不醒。”語畢,喬影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你說什麼?”雲千夢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身體內竟是突然涌上一股力氣……

“王妃,快,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再加把勁,快了、快了……”這時,始終注意着動靜的穩婆終於高興地驚呼出聲。

雲千夢則因爲楚飛揚昏迷不醒而有了力氣,雙手緊緊拽着布條,微揚起頭,雲千夢咬緊牙關拼儘自己體內最後的一絲力氣……

“哇哇哇……”嬰兒的啼哭聲直衝雲霄。

“生了,生了……”

雲千夢卻是在這一片歡呼聲中,沉沉地陷入睡夢中。

幾名婢女手腳麻利地爲雲千夢擦拭乾渾身的汗水,又替她換上乾爽的衣衫,將牀上已經髒掉的被褥換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軟榻上沉睡的雲千夢擡上牀。

而容蓉則是愛不釋手地抱着剛剛出聲的孩子,滿心滿眼的都是一片慈母的愛憐。

只見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碰觸孩子柔嫩的粉脣,見睡夢中的孩子居然無意識地張開無牙的小嘴,容蓉笑得開心不已,時不時地俯下臉蛋親吻孩子一番。

“太子妃,該餵奶了,還是讓奴婢抱給奶孃吧。”婢女見容蓉這般喜歡孩子,也跟着無聲地笑了起來,只是孩子出聲許久尚未餵奶,怕是早已餓了,這纔出聲提醒。

容蓉有些捨不得地將孩子交給婢女,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照顧好孩子,這才讓人將孩子抱了下去。

隨即容蓉站起身走到牀邊緩緩坐下,看着躺在牀上沉沉睡覺的雲千夢,心中涌上一股心疼,不由得伸出手爲雲千夢掖了掖被角。

這時,喬影抱着吃飽的孩子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在窗內,這才小聲地對容蓉說道:“容小姐,讓您跟着受累了,卑職已讓小廚房準備了些吃食,您一會用一些吧。”

經喬影這一提醒,容蓉這才發現外面天色早已大亮,前一天還下着大雪,今日卻已放晴。

這讓容蓉不由得回頭看了窗內酣睡的孩子一眼,低聲笑道:“這小傢伙,定是個小福星。我就不留下用膳了,早點回去歇息會,晚些再來看夢兒。”

見容蓉不似是推脫之詞,喬影恭敬地答了聲‘是’,隨即親自將容蓉送出了院子。

被溫暖的陽光籠罩在其中,容蓉這纔想起過去一夜的辛苦,正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卻被立於院外的那抹挺拔身影嚇了一跳。

“雲鶴,你怎麼在此?”容蓉立即走上前出聲問道。

只是走進容雲鶴,這才發現他身上竟只着單衣,容蓉忙解開身上的大氅爲他披上,同時將手中的小暖爐塞進容雲鶴已經凍僵的雙手中,忍不住地輕責道:“你在此處佔了多久?外面這般寒冷,你竟然也不多穿些。”

說着,容蓉忙回頭囑咐婢女趕去廚房準備薑湯,又讓人準備熱水讓容雲鶴泡澡,關愛之意讓人心暖。

“姐姐,她可渡過危險了?”雖然在外面聽到了孩子的那一聲啼哭,可關於雲千夢的情況,容雲鶴卻是一無所知。

見容雲鶴在此時,心裡竟還不惦記他自己,容蓉忍不住地低斥一句,“呆子!”

隨即,便見容蓉替容雲鶴拉攏身上的大氅,姐弟二人一面往回走、一面將雲千夢大體的情況告知容雲鶴。

一縱上百人的人馬,護着一輛馬車從西楚京城往北方疾奔而來。

領隊的是楚飛揚的貼身侍衛習凜,只見習凜滿目肅穆地盯着前方的路,卻時不時地滿眼擔憂地轉頭看眼身後的馬車,心中忍不住地嘆出一口氣。

當日王爺一時不察被辰王鑽了空子,卻不想運氣極差,常年使用的佩劍竟在關鍵時刻被辰王砍成兩段,幸而王爺反應敏捷閃過了致命的一擊。

儘管如此,辰王手中的劍卻從王爺的左肩一路劃到右腰處,若非及時找到聶懷遠醫治,只怕王爺早已……

可即便身受重傷,王爺卻的心中依舊掛念着王妃,硬撐着在昏迷前要求前往北齊見王妃,直到老王爺含淚答應了他的要求,王爺這才昏厥了過去。

只是,這一昏厥,卻是從大戰後持續到了現在,每每看着依舊處於昏迷狀態的楚飛揚,習凜的心中便疼痛難以,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見馬車在雪地上行駛地十分穩妥,習凜這才放心地轉過頭來,繼續看着前面的路,按照楚飛揚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北齊。

只是,算着日子,王妃應該已經生產完畢,不知王妃是爲王爺添了一位小郡主,還是一位小郡王。

思及此,習凜竟又傻傻地笑了起來,只覺刮過臉龐的寒風也是這般的溫柔可親。

雲千夢生產完大病了一場,整整病了十日才緩緩好轉。

只是終究是傷了身體,身上始終無力,雙臂更是連自己的孩子也抱不起來。

容蓉大感焦急,忙請御醫爲雲千夢把脈開藥,服用了多日的湯藥後,雲千夢的身上才漸漸恢復了力氣。

今日終於能夠坐起身,第一次將自己的孩子抱在懷中。

容蓉讓婢女們放下端來的補品,自己坐到牀邊,伸出一根手指輕觸孩子柔嫩的小臉,笑道:“夢兒,你看這孩子多漂亮,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如天上的繁星,像極了你的眼睛。”

容蓉與楚飛揚並未有過太多的交集,以往見面亦只是君臣有別地分開而坐,因此對於楚飛揚的容貌只限於長得俊美,至於具體的五官卻完全沒有印象。

如今看孩子的眼瞳顏色黑的這般純粹,又見雲千夢有一雙極美的雙眸,便那般誇讚道。

雲千夢順着容蓉的話低下頭,看着這張像極了楚飛揚的小臉,淺淡地笑道:“這孩子,長得極像飛揚。”

容蓉擡眸看向雲千夢的側面,只見雲千夢眼角散發出壓抑的思念,柔聲寬慰道:“靖元說楚王已在路上,你且放寬心,好生調養好自個的身子,莫要讓楚王跟着擔憂。”

雲千夢點了點頭,隨即低頭在孩子的小臉上輕輕印下一個親吻,輕柔道:“我知道。”

“夢兒。”雲千夢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道熟悉的清朗之聲。

雲千夢抱着孩子的手微微收緊,心頭竟涌上一抹緊張,目光卻是控制不住地瞬間看向被門簾遮住的門外,似乎想知道門外站着的是否是讓她日牽夜掛的那個人。

只是門外的人卻沒有給她猜測的機會,一陣微涼的暖風灌進溫暖如春的暖閣,雲千夢已是被擁入一具溫熱的懷抱中。

“夢兒,我回來了。”承諾之聲在耳畔響起,楚飛揚將心中缺失的那一半找了回來,只覺此生再也沒有遺憾了。

“你回來了。”雲千夢將頭埋在楚飛揚的懷中,哽咽着卻又喜悅地開口。

“是,我回來了!永遠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你!”楚飛揚的聲音亦是沙啞哽咽,漫長的分離後能夠看到彼此安然活着的重逢,還有什麼比這更讓楚飛揚感動的?

“不是我,是我們!”悶悶的聲音自楚飛揚的胸前傳來,雲千夢意有所指地提醒着他。

楚飛揚何等聰明,瞬間領悟了雲千夢話中的意思,那雙滿含期待的眸子瞬間鎖定在被雲千夢緊緊抱在懷中的小人兒身上。

只見雲千夢的臂彎中正躺着一個小小的人兒,小東西此時正大睜着一雙活靈活現的大眼盯着自己。

這讓楚飛揚心中頓時涌上一股難言的激動,忍不住地伸出雙手,卻又不懂如何去抱一個孩子。

雲千夢見他的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半天,依舊是不敢將自己的骨肉抱在懷中,不由得輕笑出聲,隨即手把手教着楚飛揚,最後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放到楚飛揚結實有力的臂彎中,自己則是伸手逗弄着孩子的小嘴,笑道:“瞧這小饞貓,一旦有人碰觸她的小嘴,她便會張嘴要吃的。”

一隻溫熱的手卻在此時挑起雲千夢低下的嬌顏,讓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容顏完完全全地呈現在自己的面前,楚飛揚額頭輕抵住雲千夢的,沙啞着聲音誘惑道:“夢兒,我也餓了!”

語畢,不等雲千夢開口,便將雲千夢口中所有的話含進了自己的口中……

西楚玉乾一十九年二月十日,辰王被楚王生擒。

老楚王楚南山攜先祖帝之御賜丹書鐵券重新踏入皇宮金鑾殿,廢德夕帝,另立端王之嫡子寒澈爲新帝。

同年同月同日,新帝登基即位,稱青帝,改元廣德。

廣德元年,青帝冊封輔國公府嫡小姐曲妃卿爲皇后,同年將廢帝江沐辰幽禁於京城寺廟中。

青帝初登基,西楚遭此磨難,大赦天下,減免稅賦,得到百姓擁護。

而當年本想趁西楚內亂而吞併西楚的東羽國,卻因曲長卿擒住東羽國公主,經過一番談判後,東羽願意十三座城池換回東羽公主,且被西楚同時要求退兵至兩國邊界三十里外。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一經傳開,百姓自是一片歡騰,對於新皇便更加擁護。

一輛普通的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雲千夢依偎在楚飛揚溫暖的懷中,看着手中的聖旨,笑道:“想不到皇上竟封你爲逍遙楚王,只怕皇上還是希望你入朝爲官,爲百姓做些實事。”

楚飛揚攬着雲千夢漸漸恢復纖細的腰身,笑道:“我已爲皇家賣命這麼多年,剩下的人生,只屬於我的家人。”

聞言,雲千夢擡起明眸美目,望進楚飛揚那雙漆黑一片卻蘊藏深情的眸子中,心底一片感動。

他曾說與她攜手共遊這西楚天下,如今,這樣的願望已在他們的腳下。

楚飛揚溫柔一笑,伸手撫上雲千夢淡粉的臉頰,深情道:“夢兒,我此生的心願,便是與你執手歸隱,踏遍這大好江山的每一個角落。”

而終於送走一家三口的齊靖元可謂是真真正正的鬆了一口氣。

他終於可以在每日辦完父皇交給他的公事回到太子府後,能在第一時間見到容蓉;

他終於可以在閒暇之時與蓉兒手拉着手在太子府踏青,不用再與那整日躺在牀上的雲千夢爭奪容蓉了;

他終於可以將容蓉的注意力從那小豆包的身上轉開,讓蓉兒一心一意籌備他們大婚時的一切了;

他終於……

終之,楚飛揚一家就是礙眼的存在,如今終於將一家三口送走,對於齊靖元而言真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

廣德元年五月十五日,青帝迎娶輔國公府大小姐曲妃卿爲皇后。

由於之前經歷一番戰亂,民生受到極大影響,青帝便主張節約朝廷開支,簡樸迎娶皇后。

這一做法頓時贏得朝野一片讚譽。

只是,雖是簡單迎娶,但畢竟是帝后大婚,豈能馬虎?

更何況,這是大戰之後西楚最重要的一件喜事,朝野自然是希望皇家能夠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爲西楚去去黴氣。

十四日,輔國公府迎來幾名神秘的客人,更是讓府中衆人激動不已。

來得不是別人,正是從北齊趕回京城的雲千夢楚飛揚二人。

兩人懷抱已經滿百日的小楚悠出現在輔國公府,頓時引得衆人前來探望。

而這些人中,尤以楚南山與谷老太君爭搶地最爲嚴重,兩位均已過了花甲之年的老人爲了與小楚悠多待些時日,差點大打出手。

這樣一來,雲千夢倒是有空餘的時間與即將出嫁的曲妃卿相處。

“表姐。”雲千夢踏進聽雨軒,見曲妃卿正梳妝描眉,嘴角含笑地走近曲妃卿,接過她手中的木梳,輕柔地爲曲妃卿梳着一頭柔水青絲。

“夢兒,我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嫁給寒澈。”銅鏡中,曲妃卿剛剛沐浴完的肌膚如珍珠般散發着瑩潤的光澤,臉頰上更是泛着一抹淡粉紅霞,說不出的標誌漂亮,就連雲千夢也險險看呆了眼。

立於曲妃卿的身後,雲千夢透過銅鏡與曲妃卿雙目相交,只見雲千夢左手輕搭在曲妃卿的肩頭,盈盈美眸中透着淺淺笑意,清聲開口,“表姐應該看到他對你的用心和真心。從寒門一路走到那張龍椅,箇中滋味,只有他一人知曉,相信他定會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也會更加珍惜眼前人。”

聽着雲千夢的寬解,曲妃卿不禁輕點了點頭,擡起左手覆上雲千夢的左手背,淡雅一笑,半垂的眼眸中憶起那晚在海王軍營看到寒澈的那一刻,曲妃卿的心頭頓時涌上一股甜蜜,“夢兒,你可知,那一晚若是寒澈晚去片刻,我只怕便會被袁耀當衆侮辱,若真是那樣,我寧願一死了之。你可知,他竟護着我一路,若非他替我擋下一箭,只怕我早已不在這人世間。只是,卻害得他險些喪命,在牀榻整整躺了一月之久。”

說到此處,曲妃卿的聲音不禁微微顫抖,害怕的記憶再次席捲而來,她竟差點害死了寒澈。

雲千夢放下手中的木梳,坐在曲妃卿的身側,一手輕攬着她的肩頭,安慰道:“表姐,一切都過去了,這就叫做‘苦盡甘來’。沒有這些經歷,你又豈知他對你的真心?明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且想些好的、喜慶的,何必緊揪着過往不放?皇上若是對你無心,豈會替你擋下這一箭?你呀,明日只管做一個快樂幸福的新娘,其他切莫再想。”

看着雲千夢娟秀淡雅的臉龐,看着雲千夢眼底的那抹淡定從容,曲妃卿焦躁的心在一瞬間竟被撫平,臉帶淺笑着點了點頭。

“對了,安兒她……現在何處?”黛眉輕擰,曲妃卿想起夏侯安兒,心中唯有一聲嘆息,偏偏安兒心中端着的是海沉溪,而兩人註定是敵對的。

提起夏侯安兒,雲千夢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將手中的木梳擱在梳妝檯上,低聲開口,“朝城一戰結束後,安兒求飛揚放了海沉溪,自己隨海沉溪離開了朝城。這兩人,註定也是要糾纏一世了。我只是擔心,萬一海沉溪永遠不打開心門,傷心的只怕也永遠是安兒。”

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夏侯安兒時,她身上穿着那套顏色鮮明的衣裙走在青蔥一片的楚相府中猶如一隻彩蝶般引人注意,如今卻要過着隱姓埋名的日子,雲千夢不禁有些心疼。

聽着夏侯安兒的歸宿,曲妃卿心頭一陣唏噓,海沉溪可不是好相處的人,只怕安兒要吃上一番苦頭。

兩人正說着,樓下傳來一陣吵嚷聲,曲妃卿方要起身,卻被雲千夢按住肩頭,耳旁響起雲千夢的淺笑聲,“表姐方沐浴完,莫要出去吹風着了風寒,還是我去看看吧。”

語畢,雲千夢輕盈的身子已經踏出內室。

“曲長卿,這是皇上讓我送過來的,你怎能攔着?”寒玉,哦,不對,如今已是玉公主,青帝登基後,便冊封自己的義妹寒玉爲玉公主。此時玉公主領着婢女來到聽雨軒的院外,卻被一臉正直的曲長卿給攔住。

“成親前一日不可見面,公主難道不知?”曲長卿最是維護兩名妹妹,如今更是他親妹嫁人,他自是不會讓任何的不祥接近曲妃卿。

聞言,玉公主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頭,耐着性子開口,“那是指新郎新娘二人,而非是指我,明白了嗎?”

說着,玉公主便要擡腳踏進院門,一道墨蘭身影卻閃身到了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道路。

“曲長卿,你敢擋本公主的路?”玉公主直覺的這曲長卿可正是二愣子轉世,爲何就是說不明白。她都說了,這跟自己沒有關係,他爲何就不肯放行,非要逼得她端出公主的架子。

曲長卿自是不敢與青帝最重視的妹妹相抗衡,見玉公主正瞪眼看他,曲長卿立即低下頭,卻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微臣自是不敢擋公主的路,只是這些習俗,還請公主遵守。”

“你……”玉公主頓時四下找着木棍,恨不能敲暈面前的榆木疙瘩,氣死她了。

只是環視四周一圈,硬是找不到半點兇器,玉公主只能硬闖。

只見兩人立於院門的內外,一人身子往左走,另一人便會立即跟過去,再往右走則繼續跟上,兩人倒是在聽雨軒的院門口鬥了起來。

“曲大人,這是作何?”卻不想,正在兩人鬥地火熱之時,花園中竟傳來韓王的聲音。

韓王便是韓少勉,乃青帝同父同母的孿生兄長,青帝登基後便封韓少勉爲韓王,兄弟二人感情越發深重。

曲長卿聽到韓王的聲音,瞬間擡起頭來,那雙向來清明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尷尬,正要開口皆是,卻察覺到玉公主想趁着他分神之際偷跑進院中,立即返身拉住玉公主的手臂。

玉公主本是往前疾奔,卻被一股大力拉回,兩人身子頓時撞在一起,腳下紛紛不穩,朝着曲長卿的方向跌去,兩張還來不及驚呼的脣便撞擊在了一起……

“公主……”宮女大驚,立即放下手中端着的東西跑上前,小心地扶起壓住曲長卿的玉公主,檢查着她是否受傷。

而玉公主卻還沉浸在方纔那一吻中,心頭哀悼不已,她只是奉命送點小飾品過來,卻被這曲二愣子輕薄了去,如此一想,玉公主狠狠地踢了面前的花圃一腳。

曲長卿此時亦是站起身,往日沒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卻也是微微泛紅,那雙耿直的眸子看向懊惱的玉公主,直來直往地丟下一句話,“我會負責的。”

曲長卿說完這句話,竟是比玉公主還要害羞地快步走出了聽雨軒,連保護妹妹的指責也給忘到了腦後。

雲千夢站在二樓,將這一切看入眼底,心頭卻是笑得肺疼,木訥的表哥遇上古靈精怪的玉公主,只怕此生都不會無聊了。

五月十五日,帝后大婚,西楚普天同慶。

十里長街,十里紅妝,接應皇后的鳳輦緩緩停靠在輔國公府門前,待曲妃卿坐進鳳輦後,才小心地往天壇而去。

娶得是西楚的新一位皇后,開創的卻是西楚的盛世紀元。

五年後。

“孃親,咱們什麼時候下山採買?”五歲的小丫頭趴在雲千夢的膝蓋上,睜大雙目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的孃親,心中卻是想着山下一切好玩的東西。

“前日咱們不是剛去採買過嗎?你呀,好生給我呆在這裡,將《詩經》背完才準再次下山。”雲千夢伸手捏捏小女兒的鼻尖,眼底盛滿濃濃的寵溺,卻是唬着臉開口,堅決不能縱容這孩子。

果真,小丫頭聽完自己孃親的話後,酷似楚飛揚的濃眉頓時皺了起來,小嘴一撅一撅地,嘟嘟噥噥開口,“孃親,女兒早就背完《詩經》了,您卻不守信諾。”

說着說着,小丫頭竟是指責自己孃親不守信用,小臉立即陰沉了下來,那嚴肅的表情與楚飛揚如出一轍。

雲千夢點點她的小腦袋,嚴肅道:“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了嗎?達不到這個要求,休想下山。”

正在這時,楚飛揚推門進來,見這對母女一個耷拉着小腦袋,一個嚴肅着面孔,便知定是在進行下山拉鋸戰。

“爹爹……”看到救星來了,楚悠立即轉變了方向,投向楚飛揚的懷抱,緊緊地扒着自己的親爹,尋求同盟。

楚飛揚畢竟心疼自己的孩子,親了親女兒蘋果般可愛的小臉蛋,楚飛揚臉上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隨即應女兒的哀求在孩子孃的面前說着好話,“夢兒,孩子還小,何必呢?況且,有暗衛陪着下山,不會出事的。”

一道冷光頓時射向楚飛揚,雲千夢不由得冷笑出聲。

楚飛揚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雲千夢便只覺自己七竅生煙,沒好氣地開口,“悠悠自然不會出事,可山下的百姓可是倒黴了。她哪次下山,不是將山下的集市攪和地亂七八糟?偏偏每次罰過她後,竟又吵着要下山。看來下次罰她抄經書是不夠了。行了,此事你也不必求情了,就這麼說定了。”

說着,雲千夢站起身打算離開。

“啊……孃親,什麼叫就這麼說定了?”有了楚飛揚這個後盾,楚悠膽子立即壯大不少,小腰板也挺得直直地,擡起小腦袋眨巴着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盯着自己的孃親。

“你說呢?”雲千夢不答反問,眼底呈上壞壞地笑容,看得楚悠心裡突突地跳了跳,瞬間又窩回了楚飛揚的懷中。

雲千夢則是將目標轉向楚飛揚,看着楚飛揚正滿眼寵愛地輕撫着愛女的髮絲,雲千夢微微瞪了楚飛揚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了屋子。

“唉,爹爹,您當初的英雄氣概呢?”小丫頭見自己孃親離開,頓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擡起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滿面愁容地問着自己的爹爹。

楚飛揚亦是皺眉與女兒蹲在地上,父女倆表情動作如出一轍,亦是微嘆口氣,搖頭晃腦道:“你爹爹自從遇到你孃親後,就英雄氣短了,唉……”

唉唉唉……無盡嘆息中……

只是小楚悠的煩惱卻沒有維持多久,見疼愛自己的爹爹是個妻管嚴,楚悠的小腦袋中頓時浮現另一個身影來。

心動不如行動,楚悠立即撤離楚飛揚的懷抱,朝着門 外跑去。

楚飛揚懷中一空,看着如乳燕般飛奔出去的楚悠,心底終究是有些失落,忍不住地低罵了句,“小沒良心的!”

“祖爺爺!”而楚悠所求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放棄京城繁華生活而死皮賴臉非要跟着楚飛揚一家前來深山老林飲居的楚南山。

只聽見鳥語花香的樹林中瞬間傳來一道清脆甜蜜的呼喊聲,楚南山一張老臉頓時笑得比花兒還要鮮豔。

轉身張開雙臂,將狂奔而來的小東西抱在懷中,楚南山伸手點點小丫頭挺翹的小鼻尖,笑道:“小丫頭,怎麼想起到林子中來找祖爺爺了?小心林子裡的蟲蟲蜇了你那一身細嫩的皮膚。”

說話間,楚南山已是抱着楚悠往樹林外走去……

楚悠神秘地摟住楚南山的脖子,將可愛的小腦袋搭在楚南山的肩頭,與楚南山說着悄悄話,“祖爺爺,爹爹越來越不中用了,見着孃親就如老鼠見到貓,實在是沒有男子漢的氣概!”

一聽楚悠說這話,楚南山便知這小丫頭是爲何目的而來找自己。

只是,小悠悠啊,你可見過貓抓老鼠的場面?你又知道什麼叫做男子漢氣概嗎?

楚南山一面笑眯眯地聽着重孫女的抱怨,一面在心裡偷偷樂呵着,一老一少相處其樂融融。

“祖爺爺,爹爹學識武藝皆是師承於您,可爲何他這麼怕孃親?”楚悠繼續找着楚飛揚妻管嚴的原因。

而楚南山則是咧嘴大笑,小丫頭,你居然知道什麼叫‘師承’啊,了不得、不得了,我楚家的後代就是優秀就是出類拔萃!

“難不成,祖爺爺也跟爹爹一樣?在外面人五人六,可回到家中卻不敢吭聲!”卻不想,這一回楚悠竟朝着楚南山的頭頂砸下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

楚南山只覺自己眼冒晶星,瞬間覺得自己幻聽了,使勁地搖了搖頭,卻發現楚悠正用詢問地目光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楚南山瞬間挺直腰板,朗聲道:“祖爺爺又不是你爹爹,怎麼可能妻管嚴?”

“真的嗎?”口氣中仍舊帶着小小的質疑。

“當然!”無法再挺直腰背,楚南山乾脆踮起雙腳,以顯示自己形象的高大。

“那祖爺爺幫我去向孃親求情,好不好?悠悠好想下山,悠悠好久沒有下山了,悠悠想下山給祖爺爺買好喝的竹葉青酒,好不好?”小女孩軟糯的聲音直接甜進了楚南山的心裡,軟化了楚南山剛剛挺直的腰背。

尤其在聽到小悠悠下山竟還惦記着爲自己買東西,楚南山更是高興地摸不到東南西北,拍着胸脯保證道:“放心,此事就抱在祖爺爺的身上!”

“祖爺爺最好了!”再次進行美人計,楚悠將自己的小粉脣印在楚南山的臉頰上。

而那被親之人早已是暈乎乎了,心裡直到還是生女娃好,瞧瞧,多貼心!

翌日,山下集市上。

“還是祖爺爺厲害,幾句話便說動了孃親,祖爺爺最厲害了。”楚悠被楚南山牽着,小丫頭走了一路說了一路,將楚南山誇讚了一頓。

楚南山一張老臉早就樂開了花,還是生女兒好啊,瞧這小丫頭的一張嘴多甜?雖然跟山上和尚唸經似的囉嗦了點,可是聽着舒坦啊,整日地圍着自己轉,這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看來自己當初讓飛揚娶夢兒,是他此生做得最正確最明智的一件事情,瞧瞧這孫媳將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孫子管教的多好,再瞧瞧孫媳爲他們楚家生的這個小丫頭多可愛,哈哈哈,日子就該是這麼過的,就該楚飛揚倒黴,而他楚南山得意。

“悠悠,想吃什麼?祖爺爺買給你。”楚南山一通得瑟地暗想,這才低頭詢問手中牽着的小丫頭。

只是,這一低頭,哪裡還有小丫頭的蹤跡,人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人呢?”楚南山轉頭看向一旁跟着的焦大,嘴上的白鬚被口中的熱氣吹得一翹一翹的,煞是可愛。

“小姐跑去前面的酒樓了。”焦大早已派暗衛跟上保護,自己則是留在楚南山身旁保護着。

“這小丫頭,身手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敏捷了?”楚南山憤憤不平,真是的,才幾歲就這麼能跑,還讓不讓他享受天倫之樂了?

抱怨歸抱怨,楚南山的腳步卻是緊跟在楚悠身後,踏進小鎮上的酒樓……

“少爺,酒菜快冷了,您怎麼不用?”肆兒服侍着容雲鶴用膳,哪裡知曉他家少爺只看風景不看酒菜,一杯清酒端在手中半天也不曾飲一口,讓肆兒不禁微嘆口氣。

自從那場混戰之後,楚王與楚王妃便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這些年少爺臉上的笑容越發少了,對於容家的生意亦是親力親爲。旁人不知,他身爲少爺的貼身侍從豈會不知?少爺心裡苦,原本雲家小姐嫁人,卻還是居住在京城中,時不時能見上一面,如今卻是徹底失了蹤跡,難怪少爺也不願呆在京城,寧願親自到這邊陲小鎮視察酒樓。

“咦,你的髮色與我們不一樣哦。”正在此時,一道嬌嬌柔柔地聲音從下往上傳來。

兩個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大人表情一頓,兩人同時低頭,竟看到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立於桌邊,正擡頭好奇地盯着容雲鶴滿頭的白髮,那金燦燦的眼底盡是一片讚賞之色。

肆兒正要呵斥這突然冒出來的孩子,卻被容雲鶴制止。

容雲鶴緊盯着面前的小娃娃,一抹喜悅小心翼翼地爬上眼底,卻是剋制着自己莫要嚇壞了眼前的孩子。

這孩子,有着一雙極其靈活聰慧的明眸,那笑起來的模樣,那右臉頰上的梨渦若隱若現、惹人憐愛,卻與記憶深處的那張嬌容有着九分的相似。

難道……難道她是……

狂喜襲上心頭,容雲鶴蹲下身,與小娃娃面對面,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楚悠學着她孃親的不答反問,略顯羞澀地問着面前的容雲鶴,那雙含羞待怯的眸子卻是偷看着容雲鶴俊朗如謫仙的容貌,這人真是好看,比爹爹還要美。

“啊切……”山上的楚飛揚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眉頭微微一皺,心道定是有人在說自己壞話。

“我叫容雲鶴,你呢?”容雲鶴看着眼前臉頰微紅的小丫頭,眼底盛滿寵溺,這麼大膽的小丫頭竟也會臉紅,實在是太惹人喜愛了。

“我叫楚悠,雲鶴,你可以叫我悠悠,這個送給你。”說着,小丫頭從身上取下一隻她孃親手繡得花樣蹩腳的荷包,塞進容雲鶴的手中,雙目帶着期盼地凝視着容雲鶴,心道,這可是定情信物哦,你要好好珍藏以後騎着白馬來娶我哦。

容雲鶴哪裡知道這丫頭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只當是小丫頭單純的喜歡自己,送給自己一個荷包而已,便笑着收了起來。

正要開口,卻見滿頭白髮的楚南山衝了進來,扯着嗓門對面前的小丫頭喊道:“悠悠,你想嚇死祖爺爺嗎?又亂跑,被你孃親知道定會罰你。”更重要的是,惹得夢兒動怒,他就沒有參雞湯喝了,也會被楚飛揚瞪眼,這是多麼殘酷地酷刑啊。

小丫頭見自己的祖爺爺竟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這般詆譭自己言行舉止,一顆芳心頓時一沉,目光驟然急巴巴地看向容雲鶴,深怕容雲鶴誤會她是野丫頭。

只是見容雲鶴眼底還是盪漾着一抹柔情,楚悠暫時放下心來,隨後低頭小步地走到楚南山的身邊,牽着楚南山來到容雲鶴的面前,嬌聲介紹道:“這是我祖爺爺,祖爺爺,這是雲鶴。”

楚南山一張老臉頓時垮了下來,他的曾孫女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孩子怎麼一眨眼竟像被鬼附身?難不成她被容家小子的美貌迷了心竅?

容雲鶴站起身,大方作揖開口,“容雲鶴見過老王爺。這位定是王爺與王妃的小郡主吧。”

楚南山正要開口,衣襬卻被楚悠扯了扯,低頭看去,楚悠已是張開雙臂,明顯是讓楚南山將她抱起來。

楚南山對着楚悠擠眉弄眼,用只有他們二人懂的表情說道:小丫頭,他不可以。

楚悠雙手叉腰,濃眉微挑,狹長的鳳目中射出一抹寒光,告訴楚南山,我就是看上他了,快抱我起來。

楚南山無法,只能抱起小丫頭,對容雲鶴笑道:“是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王妃與王爺,可好?”容雲鶴壓抑着快要溢出胸腔的喜悅,忍耐着問出這句話。

“好,爹爹孃親都好,雲鶴,隨我們上山吧。相信爹爹和孃親看到你定會十分開心的。”小丫頭搶着開口,心中卻是打着另外的算盤。

“不要吧,咱們住的地方那麼簡陋,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楚南山伸手點點小丫頭的腦門,出言拒絕。

卻不想,小丫頭聰明的很,趁機抱着頭哭道:“祖爺爺打人,好痛……”

說着,順勢朝着容雲鶴張開雙臂,不等楚南山將她的雙臂拉回來,她已是攀上了容雲鶴的脖頸,小身子依偎進容雲鶴的懷中,小小的腦袋輕輕搭在容雲鶴的肩頭,乖巧的如同瓷器娃娃。

楚南山一陣氣結,鬍子再次被熱氣噴得漫天飛舞,心中恨恨地想,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才幾歲就芳心暗許,再過幾年只怕婚姻大事也能自己做主了。

卻不想,就在楚南山暗自生氣時,楚悠已帶着容雲鶴步出酒樓,往山上走去……

“娘、爹,你們快看,誰來了?”你們未來的女婿來了,小丫頭在心中默默地加了這麼一句,更加摟緊容雲鶴的脖子,再也不願放開。

雲千夢與楚飛揚聽到女兒的聲音,同時踏出屋子,卻見那一片青蔥山林間,站着一名白衣白衫白髮的少年……

“你來了。”一聲哽咽,帶着滿心的驚喜,雲千夢依偎在夫君的懷中,含笑迎接着他們永遠的朋友。

“雲鶴,多吃點,這是我親手摘的菠菜哦!”席間,楚悠不看爹爹不要祖爺爺,滿心滿眼的鑽進了一個名叫‘容雲鶴’的名字中。只見她揮着小勺子,將所有好吃地盡數掃到容雲鶴的碗中,隨後兩隻小手撐着下顎,一臉賢惠地癡癡望着一臉哭笑不得的容雲鶴,催促着他趕緊用餐。

“悠悠!”雲千夢見容雲鶴一臉無奈,立即板着臉孔低斥楚悠。

“娘,難道菠菜不是我摘的嗎?”此時的楚悠眼裡只有那名名叫容雲鶴的男子,竟然不怕雲千夢。

“真是辛苦悠悠了。”容雲鶴則是朝着桌上其他三名臉色各異的大人笑了笑,隨即支起桌上的碗筷,用起餐來。

得到心上人的誇讚,楚悠的心比吃了蜜還要天上幾萬倍,只見她支着可愛的小牙齒美美地笑着,務求將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在容雲鶴的面前。

“真沒想到,竟能夠在這偏僻的小鎮遇到你。”用完午膳,楚悠被雲千夢哄睡後,雲千夢這才得空與容雲鶴聊天。

“這裡的景色真美。”容雲鶴則是立於木屋的窗邊,看着外面青蔥一片的景色,發自內心地讚歎道。

語畢,容雲鶴緩緩轉過身來,癡纏的目光瞬間便落在始終美麗動人的雲千夢身上,見她如今素衣素面,卻過得如此真實,心中由衷地爲雲千夢開心。

“過來嚐嚐我們自己曬的茶葉。”雲千夢則是手法嫺熟地將泡好的茶放在桌上,招呼着容雲鶴過來品茶。

容雲鶴走過去安靜地坐下,端起佳人親手沖泡的熱茶,細細品嚐後,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果真是好茶,比京城的不知好喝多少倍。”

雲千夢聞言卻是抿嘴一笑,對於容雲鶴對她的心思不是不知,而是無以回報,因此才任由時光流逝,將兩人的友情永遠地刻在心中。

“爹爹,您躲在門外做什麼?”正當兩人默默品茶之際,門外竟響起楚悠清脆的童聲。

‘噓……’而隨之而來的則是偷聽牆角之人的噓聲……

“對了,有一件喜事忘了告訴你,姐姐前不久產下了一對孿生男嬰。我正是從北齊回來,順道過來查賬,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你。”容雲鶴豈會不知那偷聽牆角之人?只見他彎脣一笑,隨即朗聲說出容蓉的喜事。

“容姐姐也有了好結果,真是可喜可賀。當年我身處太子府,容姐姐多加照顧,這份恩情銘記在心中,永生也不會忘記。”說話的同時,雲千夢擡起雙眸看向容雲鶴,眼中亦是一片感激之情。

容雲鶴心領神會,端起桌上的茶盞,對雲千夢敬了下,便仰頭喝掉了裡面的茶水。

而門外的父女倆,卻是同時將耳朵貼在窗邊,偷聽着裡面的談話,兩張相似度極高的臉上同時浮現出吃醋的表情……

西楚境內。

梵音唱誦,輕煙繚繞,青山綠水籠罩在其中……

西楚除去普國庵外,還有一處寺廟香火是最爲鼎盛的,這便是大凡寺。

大凡寺歷經幾朝幾代,卻依舊在戰火中屹立不倒,想來定是因爲遠離紅塵、不參與皇權爭鬥才得以保存了下來。

自從青帝登基稱帝后,大凡寺便被送來了一名犯人,遵帝意,此人此生將永不得踏出大凡寺一步,更是派禁衛軍三千守住大凡寺,以防犯人逃跑。

莊穆地大凡寺殿堂內,高大莊嚴地佛像前,此時此刻跪着一抹俊挺硬朗的身影。

這一跪,便是整整一日六個時辰,這是他每日的功課,不得偷懶一日。

而他的四周則席地盤腿而坐衆多僧人,衆僧人左手持佛珠輕轉、右手持木魚輕敲,口中喃喃念着金剛經,以期洗去此人心中的焦躁殺孽癡望。

而此犯人每日便是跪在殿中,耳旁響着從未間斷過的梵音,鼻尖嗅着寺廟中焚燒的清香,原本充滿殺戮的心境竟也緩緩平和了下來。

只是,殺戮易消除,眷念卻依舊。

刻在心瓣上的那個名字,融入血液中的那個身影,豈是這不懂紅塵情愛的佛祖所能抹殺的?

江沐辰擡起清冷明目看向面前高大的金裝帶笑佛祖,眼底始終含着淺淺的嘲諷。

只是,如今天下已定,他即便再不甘心,也是徒勞。

“皇上,他便在這裡。”此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大凡寺德高望重的泛音大師領着身穿龍袍、清俊優雅的青帝走了進來。

青帝儒雅中帶着精光的眸子盯着前方跪在佛像前的那抹硬挺背影,有禮地對泛音大師道:“大師,朕有要事與他細談,勞煩各位大師先行離開。”

“這是自然,皇上請。”泛音大師淺淡一笑,一雙看透世事的雙目從青帝的身上轉向前方那抹倔犟的背影,心頭不禁微嘆口氣,癡兒啊癡兒,執迷不悟何苦來哉?

心思微頓,泛音大師對殿內的衆人輕點頭,只見衆人立即停下手上的事情,緊隨着泛音大師離開了大殿。

“都下去吧,朕有話對他說。”青帝對跟隨在身旁的太監總管開口,隨即擡腿跨過門檻走進殿內,視線始終放在江沐辰蕭條的背影上。

“是,皇上。”內侍不敢多言,一招手將所有人帶了出去,親自爲二人關上大殿的門,候在外面。

“皇叔。”青帝自是清楚,江沐辰已經聽到自己到來,便率先開口,腳步緩緩走到江沐辰的身邊,由上而下盯着江沐辰的臉色,淡聲問道:“皇叔近日過得可好?”

江沐辰面色淡漠不見半絲情緒,目光直視着前方的佛像,直到聽到青帝的詢問,這才冷聲開口,“皇上若被關在這大凡寺中,每日聽梵音、面佛像,認爲會好嗎?”

大殿上一陣寂靜……

半晌,只聽得從青帝的口中輕輕溢出一抹嘆息,隨後才聽到青帝重新開口,“朕若不將皇叔送來大凡寺,只怕皇叔早已身首異處。且皇叔心中殺戮重、**重,大凡寺清心寡慾,朕之用心用意,希望皇叔能夠體諒萬分之一。”

聞言,江沐辰的目光自佛像上轉到青帝的身上。

有誰曾想,當初落魄的寒門書生,竟是皇家流落在外的龍孫?有誰曾想,當初三王爭霸,最後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的竟是這不起眼的小狀元?有誰曾想,當初威風八面的海王會兵敗自刎,當初呼聲最高的辰王會兵敗被囚,當初威震四方的楚王會棄官歸隱?有誰曾想……

呵呵,有誰曾想過?沒有誰能預測將來的事情,一切皆是天命,一切……又皆是人爲。

“你是個好皇帝,希望你能夠明白楚飛揚的苦心,好好經營這西楚江山,好好善待這天下百姓。”嘴角泛出無邊的苦笑,江沐辰淡淡吐出這句話。

識人之心,他永不及楚飛揚,否則豈會錯過雲千夢?否則豈會爭取不到這少年當初的追隨?

青帝倒是沒有料到江沐辰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百般滋味涌上心頭,看着清瘦不少的江沐辰,青帝微皺了下眉頭,“皇叔何必如此糟踐自己?”

江沐辰淡漠地搖了搖頭,眼底的堅定連佛祖亦是無法,何況他人的幾句勸說?

“我母妃在何處?”這是辰王最爲關心的事情。

當年兵敗之後,他便被連夜送來這大凡寺,再也沒有踏出過半步。如此細算下來,他來到這大凡寺已有五年的光景了。

五年,眨眼便逝,竟是這般的快,快得讓他抓不住……

“太妃娘娘如今與容賢太妃長居普國庵內,皇叔若是思念,大可前去探望。”青帝豈會不知母子連心?

雖說辰王平日裡冷若冰霜,可對元德太妃卻也是發自內心的關懷。否則當年京郊一戰豈會採取冒險的偷襲,卻是中了自己與楚王事先安排好的埋伏,裡外夾擊讓辰王兵敗如山倒。

聽出青帝的話外之音,江沐辰驟然擡頭看向青帝儒雅依舊的臉龐,只覺此時青帝的臉上認真肅穆、眼底亦是極其嚴肅,並不像是爲讓他寬心所說的話,“你這是何意?”

青帝自是看出江沐辰眼底的震驚與不信,俊雅的臉上浮現一抹淺笑,給出一個無聲的肯定答覆。

還未等江沐辰再次開口詢問,卻又見青帝開口,“只是,自皇叔踏出大凡寺那一刻開始,這個世上便不再有江沐辰以及辰王這個人,朕會向天下宣稱辰王不幸染病,病亡。且因辰王之前所做大逆不道之事,朕亦要將皇叔逐出皇室族譜。皇叔可願意?”

似是在與江沐辰商討,卻只有兩條路任由江沐辰挑選。

要麼繼續以戴罪之身待在大凡寺直到老死,要麼丟掉一切權勢地位隱姓埋名過完此生。

“我願。”而江沐辰卻是半絲猶豫也沒有便回答了青帝,語氣中的鏗鏘有力堅定不移叫人意外,卻又在預料之中。

青帝微點頭,緩緩側身,與江沐辰共同面向佛祖,虔誠地對佛祖行了一禮,復而開口,“那皇叔保重。”

語畢,青帝便轉身離開了大殿。

江沐辰卻是跪在大殿上良久,心情出奇的平靜。

幾聲極輕的腳步聲在此時傳入大殿中,江沐辰起身轉過頭,卻見寧鋒竟一身布衫、滿面淚痕地跑到了自己的面前,雙膝跪下哭道:“卑職參見王爺。”

重逢之喜,讓江沐辰亦是紅了眼圈,卻是強行將眼中的淚逼了回去,彎腰扶起不斷磕頭的寧鋒,江沐辰用力地拍了拍寧鋒的肩頭,哽咽道:“我已不是王爺,以後莫要叫錯了。”

寧鋒臉色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到底是何事,皇上畢竟是皇上,儘管放了王爺,卻是讓王爺從世人的眼中永遠消失,即便王爺有心兵變只怕也是師出無名了。

“是,主子。”哽咽一聲,寧鋒應下。對他而言,只要能夠跟着主子,便是最大的幸事。

“走吧,咱們去探望太妃。”一縷陽光順着大開的殿門照射進來,一如照進了江沐辰陰鬱許久的心肺,讓他的心情頓時大好,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兩匹駿馬奔馳在寬廣的官道上,順着官道往普國庵的方向奔去……

“籲……”突然,前方衝出一道嬌小的身影,江沐辰立即勒緊手中繮繩,勒令馬兒停下腳步,讓那小小的身影免去了慘死馬蹄下的命運。

而那小人兒竟是無所覺,跑到官道中間竟是爲了追尋一枚掉出荷包的銅板。

“悠悠……”一聲輕呼聲傳來,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間衝了過來,將那抹小身影抱在懷中,隨即站起身打算離開,口中卻是微微責備着懷中的小東西,“你這孩子,這官道上車來車往,萬一被撞倒了,我怎麼向你孃親交代?”

說完,男子伸手輕點懷中小丫頭的鼻尖,原先眼底的焦色漸漸轉化成了寵溺。

小丫頭摟着男子的脖子,嬌聲嬌氣地開口,“雲鶴,有你在,我自是不怕。”

“小丫頭,叫容叔叔。”容雲鶴無奈,只能笑着糾正道。

小丫頭皺皺小鼻尖,正要開口,卻見不遠處的馬背上坐着兩人,不由得睜大那雙活靈活現的眸子看去。

容雲鶴順着小丫頭的目光看去,眼底的笑意瞬間隱去,面前的竟是辰王本人。

而此時江沐辰的目光明顯是緊緊定在他懷中的楚悠身上。

容雲鶴心頭一緊,楚悠與雲千夢長得極像,若是被辰王知曉楚王夫婦近日回京探親,只怕又會惹出是非。思及此,容雲鶴立即抱着楚悠朝不遠處的馬車奔去……

“容雲鶴,你給我站住……”江沐辰亦不是善哉,加上他可以不要江山不要帝位,卻獨獨不能放過雲千夢,此時見着這孩子,他豈能放過?

猛地翻身下了馬背,江沐辰朝着前面的一大一小追去……

------題外話------

《楚王妃》終於完結了,當寧兒打下最後一個句號時,心情是難受不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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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這一年多來對寧兒、對《楚王妃》的鼓勵支持和諒解,尤其是楚王妃管理羣的幾位讀者,她們在工作之餘幫助維持楚妃羣的秩序、爲出版上市出力,讓寧兒發自內心的感激,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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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會在短暫的休假後,在三月中下旬開新文,屆時希望親們能夠一如既往的支持寧兒,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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