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飛揚再次將注意力放在公務上,習凜也不敢掉以輕心,立即嚴整表情,認真地回答:“我們派去的人跟蹤到皇陵,卻失去了那人的蹤影,仿若人間蒸發了。”
聽完習凜的回覆,楚飛揚與楚南山相視一眼,兩人卻沒有再開口,均是陷入深思中。
“看來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半晌,楚南山才緩緩開口。但見楚南山口氣清淡,神色卻隱隱含着肅穆之色,聽之輕鬆、實則早已將此事放在心上。
楚飛揚亦是隨着楚南山的話稍稍點了點頭,這纔開口道:“他若能活着,對我們而言,或許是一件好事。”
聞言,楚南山頓時看向楚飛揚,眼底若有所思,仿若在思索楚飛揚今日的佈局與方纔的話……
“你可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楚南山擡起頭來,目光抖擻地望着楚飛揚。
“雖不能確定,不過只怕也差不多了。”楚飛揚嘴角含笑,淡淡開口。
西楚京郊海沉溪營中。
“齊靖元,你這是何意思?你答應父王找出玉乾帝的藏身之處,此刻爲何死賴在京郊軍營不見任何行動?難不成你有其他的打算?”海越怒瞪着坦然坐在營帳中的齊靖元,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齊靖元看眼同坐營帳內的海沉溪,目光又淡掃氣急敗壞的海越,眼底不由得劃過一抹譏笑,卻懶得與海越這等沒有頭腦之人爭執。
“你什麼意思?”海越豈會不明白齊靖元眼神中的輕藐,心頭怒火更旺。
“玉乾帝藏身何處,世子只怕有的是手段知曉吧!”齊靖元冷哼一聲,狹長的眸子轉向齊靖元,眼底隱隱閃着精明之光,似是一切掌握在手中般胸有成竹。
被齊靖元一陣搶白,海越心頭一緊,眼底臉上憤色頓時消失無影,目色肅穆地轉向齊靖元,帶着一絲警惕地反問,“你這是何意?”
語畢,海越的目光驟然轉向一旁的海沉溪,但見海沉溪一如往常那般臉上露出不屑之笑,海越眉頭微皺,繼而將注意力放在齊靖元身上,緊逼着齊靖元開口。
“哼,本宮話中的意思,難道世子會不知?本宮既然應下海全協助你們,自然會一諾到底。只不過,世子也要拿出點誠意才能讓本宮覺得此次出兵是值得的吧!”端起手邊的茶盞,齊靖元輕抿一口,嘴角似笑非笑勾勒出一抹弧度,望進茶水中的目光卻是冰冷嗜血。
而海越卻在聽完齊靖元的話後,目光不停地在海沉溪與齊靖元的身上週轉,一時間陷入沉思中……
海沉溪冷眼旁觀帳內的二人,心頭一片冷笑,將方纔呈報上來的密函細細閱覽一遍後收於衣袖中,繼而站起身踏出營帳。
“齊靖元,你我各取所需!”海越心中豈會不明白齊靖元的目的?見海沉溪離開營帳, 立即開口低聲警告齊靖元。
聞言,齊靖元挑眉,眼底一片冷豔光芒,而藏於那片妖異光芒中的竟是對海越的極度不屑,但見他勾脣冷笑,冷然開口,“看來世子手段了得!”
“哼,手段了得又如何?父王還不是更加疼愛海沉溪。許他五萬兵馬,更是讓他帶兵在此守着城門,將來父王戰勝,海沉溪只需勒令城防軍開門迎接父王進城稱帝,一切功勞均會攬在海沉溪的身上。如本世子這般東奔西討流血流汗共打天下的,反倒是被他的光芒所掩蓋!你縱有十萬人馬在手又如何?海沉溪五萬人馬,海王府內又暗藏精兵強將,四處又潛伏着韓少勉的人馬,你一旦有所行動,其餘人馬只怕均會反撲而來,唯有你我聯手,纔有勝算!”海越冷哼一聲,將目前的情況盡數說出,聽其口吻,終究是心底不甘。
“如此說來,世子是想另闢途徑,好讓海王刮目相看?”齊靖元擱下手中的茶盞,臉上表情並未發生任何改變,只是語氣中的輕視卻隱隱暗諷海越的癡心妄想。
海越看清楚齊靖元此時的表情,垂在身側的雙手頓時緊握成全,只是此次卻是忍下這樣的白眼,依舊沉聲說道:“是又如何?海沉溪深受父王疼愛,從來懶於揣測父王的心思。可本世子卻不同。本世子唯有時刻琢磨父王的所思所想,纔有機會與海沉溪一較高低。如今父王心中最希望的是什麼,沒有人比本世子更清楚了。太子素來足智多謀,心中定也有數,不如你我聯手,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爲?”
而此刻,齊靖元的臉上卻只是冷笑連連……
十月十五日,雲千夢收到楚飛揚命人送回山谷的家書,細細閱讀後緊緊地捏在手心中,心頭亦是擔憂不已。
“王妃,您可一定要放寬心,王爺定能夠打勝仗的。”慕春見雲千夢立於木窗前靜默不語,而她的雙手更是珍惜地握着王爺送回來的家書,讓慕春心中心疼不已。
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儘管她們身在山谷中,可王爺卻時不時讓人送消息進來,讓她們瞭解外面的情況。
可這三個月來,王妃是如何渡過的,慕春是盡數看在眼中。
看着挺着肚子卻還在擔心戰況的雲千夢,慕春走上前,將手臂上搭着的披風披在雲千夢的肩頭。
“我沒事,你下去吧。”雲千夢拉了拉披風,擋住窗外刮進內室的冷風,對慕春輕聲吩咐。
“奴婢正在泡製安胎茶,待涼了再端過來服侍王妃飲用。”慕春見雲千夢如此,只能朝雲千夢福了福身,安靜地退了出去。
雲千夢再次低頭看着書信,上面的字體相較於第一封信件時的工整已是潦草了許多,可見楚飛揚是多麼的忙碌。
這麼長時間過去,儘管楚飛揚已經從辰王海王手中奪回不少城池,可敵衆我寡,楚飛揚以一敵二,實在是讓人心疼不已。
如今三王呈現鼎立狀況,各佔西楚三分之一的城池,想要擊敗辰王海王,只怕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辰王早已趁着這段時間在京城稱帝,打着平亂的旗號親率八十萬大軍與楚王海王爭奪西楚疆土。
海王起兵的口號已轉變爲清君側,而這個‘君’指的是在百姓眼中已駕崩的玉乾帝,所要清理的自然是江沐辰與楚飛揚。
至於楚飛揚手中的一百四十萬大軍,卻僅僅只動用了五十萬。
一則不能過早暴露自己全部的實力。二則西楚除去辰王海王這兩個敵人,東、南、北三面接洽東羽、南尋、北齊三國,對這三國不得不防,因此必須留下大部分的兵力鎮守邊關,以防三國趁機大規模地侵略西楚。
儘管與齊靖元達成了協議,可畢竟齊靖元不是北齊的皇帝,若是陵孝帝下命進攻西楚,只怕以齊靖元一人的力量是無法抵擋的。更何況,齊靖元身爲北齊太子,豈會不希望自己將來的疆土能夠比之前的更加遼闊?
尤其這段時間,東羽更是兵分兩路,一路留在西楚東面與曲長卿率領的楚王軍糾纏,一路則由東羽的公主親自率領不斷與楚飛揚在朝城交戰。
如此算下來,總攬大局的楚飛揚自是最辛苦勞心勞力的。
纖細的手指輕撫書信上熟悉卻透着倦意的字體,雲千夢半斂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濃濃的思念。
“王妃,皇后娘娘有請。”慕春重返內室,來到雲千夢的身邊,低聲提醒着。
聞言,雲千夢小心地疊好手中的書信貼身收好,這才轉身領着慕春踏出木屋,果真見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小怡立於門外等候着。
見雲千夢踏出木屋,小怡冷睨守在門外不讓她進入的喬影,面帶訕笑地走上前,對雲千夢福了福身,“奴婢見過楚王妃,皇后娘娘請王妃前去坐一坐。”
雲千夢淡掃面前的小怡一眼,瞬間便看出她對自己的敵意,心中隱隱然有些疑惑,卻是不動聲色地淺笑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本妃自然是要前去。”
說着,雲千夢越過小怡,獨獨領着自己的兩個丫頭往帝后居住的屋子走去。
小怡見雲千夢竟沒有讓自己起身,心頭頓時涌上怒意。
徑自站直身子,小怡冷目看了半晌雲千夢的背影,這才邁開腿跟上前。
來到帝后的屋子前,候在外面的公公卻是攔住了喬影的腳步,只放慕春跟着雲千夢踏入木屋。
“臣婦參見太后、皇后。”踏進屋內,不想太后竟赫然坐在正中間,雲千夢在慕春地攙扶下緩緩朝二人行禮。
“快起來吧,賜坐。”皇后見雲千夢身子不方便,立即溫婉出聲,一旁的小宮女見狀快速搬來凳子給雲千夢。
“謝皇后娘娘。”雲千夢挨着凳沿而坐,隨即便半垂着螓首坐在太后與皇后面前,沉默的表現顯然是告知二人她今日沒有閒聊的心情。
只是,雲千夢眼角餘光卻瞥見方纔領路的小怡亦是跟着走進屋子,在她向太后皇后行禮時,小怡已是安靜地立於皇后的身後,半點沒有避開的意思。
輕抿的粉脣微微綻出一抹冷笑,雲千夢頓時明白小怡的用意,難怪她這般沉得住氣。
“王妃又瘦了,可是擔心楚王了?”皇后打量了雲千夢一番,輕嘆口氣,帶着一絲感傷道:“若非出現辰王海王這兩個叛賊,你們夫婦也不至於分開這麼久。”
一般女子有孕後均會豐腴不少,可此時正值戰亂之際,楚飛揚又整日奔赴在戰場上,因此雲千夢除了肚子大了些,其他地方卻絲毫不見豐滿,反倒是比以往更加消瘦了些。
雲千夢半垂着眼簾,眼底神色平靜,只是在聽到皇后的話後,心中卻是冷笑一聲。
爲了讓楚家更加賣力地爲皇家奪回江山,皇后看似關心的話語中卻含着極濃的挑撥意味。
是啊,自己與楚飛揚分居兩地的確是辰王海王直接造成的。可歸根究底,卻還是玉乾帝沒有處理好這些事情。皇后此時竟將所有的過錯怪罪在旁人的身上,難道皇室就沒有半點錯誤?
目光觸及腳下踩着的羊毛彩繪地毯,雲千夢總是掛在嘴邊的笑意漸漸冷凝了,即便是避難,皇后等人卻依舊過着極其奢華的日子,心中絲毫沒有爲正在受難的百姓着想半分,當真是讓人心寒。
而此時江南災民的一切用度,以及楚王軍的所有開銷,可均是容家一力承擔。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玉乾帝依舊能夠僅憑一本奏摺判定容家有二心,這樣的舉動、這樣的小人之心,實在是讓人不齒。
“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臣婦過來有何要事?”雲千夢擡起頭來,並未就辰王海王的事情發表任何的意見,反倒是問着皇后找自己前來的用意,瞬間避開了雙方交談的敏感話題。
雙方人馬住在這山谷中也已有三個多月,可除了第一次在山谷的入口處碰面之外,其餘時間都是各自過着各自的生活。
雲千夢自是不會天真的以爲皇后當真是體恤自己,這才命人請她過來的,否則方纔皇后也不會說出那番話了。
皇后沒想到雲千夢竟會直截了當問出原因,加上雲千夢那雙冷靜如黑玉的眸子正直直地望着她,竟讓皇后心中沒來由地一緊,只覺這楚王妃當真是不可小覷,僅僅是一個眼神便能夠讓人心慌意亂。
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緊,皇后心頭暗恨雲千夢太過聰慧,面上卻又故作輕鬆地對上座的太后開口,“母后,楚王妃可真是冰雪聰明,竟猜到母后與臣妾有要事找她。”
太后亦是將兩人的神情盡數看入眼中,對於皇后看似不明顯實則丟人的退縮行爲,太后心頭冷笑一聲,隨即將目光轉向隱帶銳氣的雲千夢,笑道:“夢兒,你是哀家的外甥女,與哀家是嫡親的親人,哀家有話便直說了。”
太后心中明白,與其與雲千夢迂迴地兜圈子講話,倒不如直接明瞭地說出她們的目的,否則憑着雲千夢的心思與伶俐地嘴皮子,定會將問題繞到不相干的事情上。
雲千夢見太后那雙隱含威嚴的眸子緊盯着自己,粉嫩的菱脣微微翹起,勾勒出一抹極其雅緻的淺笑,絲毫不畏懼地清淺出聲,“太后請說。”
見雲千夢態度尚可,太后眼底浮現出一絲滿意之色,緩緩開口,“此事呢,哀家在軍營時已經問過楚南山,他也是承認了。哀家就問你,先祖帝是不是留下丹書鐵券給楚家?而這丹書鐵券就在你的手上?”
經過三個多月的暗查,太后與玉乾帝直接將目標擺在雲千夢的身上。
楚家素來看中這個媳婦,楚南山自是不會虧待了雲千夢這個孫媳。
原本他們住進山谷便是想用雲千夢威脅楚飛揚楚南山等人,讓這二人忠心爲玉乾帝賣命。只是素來愛妻心切的楚飛揚竟也放心讓雲千夢與他們在山谷中相處三個多月,這個舉動實在是讓人懷疑。
唯一能夠解釋通的,那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楚南山與楚飛揚將丹書鐵券交給雲千夢,卻又利用人心的盲點讓雲千夢安然地呆在山谷中,讓玉乾帝以爲雲千夢身上沒有藏着任何的東西。
這對祖孫,可真是謀算人心的高手啊,竟將所有人都騙了過去。累得禁衛軍暗中勘察了三個多月,這才找出了蛛絲馬跡。
語畢,太后眼眸中的淺笑瞬間隱去,眼底深處滲透出精睿之光,緊盯着下首的雲千夢,仔細地觀察着雲千夢的表情與神態。
雲千夢卻是極其認真地聽着太后的話,臉上始終端着端莊的淺笑。
只是在太后說完後,雲千夢的眼中卻浮現出一抹迷惑不解的目光,精緻的眉頭微微蹙起,雲千夢淺淺開口,“回太后,臣婦並不知此事。況且,丹書鐵券是何等大事,先祖帝爲何不將其擺放在皇室祠堂內?反而交給爺爺呢?這一定是誤傳,還請太后與皇后莫要相信這等流言蜚語。”
太后始終注視着雲千夢的表情,想從雲千夢的表情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奈何雲千夢早已洞悉了太后的想法,臉上的表情可謂是滴水不漏,讓人察覺不出有任何的不妥。
“王妃何必否定?這可是老王爺親口承認的,趁着海王辰王均不知曉此事之前,王妃還是快將丹書鐵券交出來吧。否則王妃將丹書鐵券弄丟了,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壞了皇上的千秋大業,楚家可就是千古罪人了。王妃素來穩重知書達理,這樣淺顯的道理不會不懂吧!”皇后見雲千夢在自己與太后的面前做戲,心頭暗惱,加上方纔對自己的無禮,更加讓皇后的語氣帶着一絲尖銳的咄咄逼人,恨不能就此將楚家滿門定罪。
雲千夢卻是不惱不氣,面上掛着一抹淺笑,神情卻萬般認真嚴肅地回話,“臣婦記得,上一次太后與皇上前去軍營時,皇后娘娘可是先行來到山谷。娘娘並未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爺爺點頭承認此事,怎麼現如今卻說得這般篤定?難不成娘娘有千里眼順風耳?況且,此事茲事體大,又豈是我們婦人能夠妄意評論決定的?臣婦如今只是一個孕婦,爺爺與王爺自然不會對臣婦說這等嚴重的事情。況且,爺爺與王爺忠君愛國,又豈會私藏了先祖帝的丹書鐵券?還請太后與皇后娘娘莫要冤枉了我楚家。楚家雖是仰仗着皇上纔有今日的風光,可爺爺隨着先祖爺南征北討,又協助先祖爺安定江山,最後還力排萬難擁護皇上登基稱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后娘娘若是記不得,但臣妾相信西楚的百姓是記得的,皇后娘娘殺了我楚家滿門,難道還能殺了這全天下的百姓不成?公道自在人心,我楚家對皇上對西楚皇室如何,天下百姓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難道還需要臣妾再舉例說明?皇后娘娘身爲六宮之主,素來溫婉和氣母儀天下,豈能出口打殺之詞?豈不是破壞了娘娘素日維持的形象?更何況,這沒有證據的事情,皇后娘娘豈能信口雌黃,冤枉了我楚家,寒了楚王軍的心,只怕於皇上的千秋大業沒有任何的好處吧!”
雲千夢語速不緩不急,聲音不卑不吭,眼底神色凜然不屈,出口的話卻是點明如今的事實真相,卻又適時提醒太后皇后現今皇室的處境,讓她們莫要以爲楚家非得擁護玉乾帝不可。
只是估計到太后與皇后的情緒,雲千夢說完便立即站起身,臉上表情已換成悽哀之色,朝着太后緩緩下跪,哀聲道:“太后、皇后,楚家往日對皇上如何歷歷在目,這才使得皇上放心將領兵大權交由楚家,還請太后皇后莫要猜忌我楚家,君臣同心,才能戰無不克啊!”
太后與皇后被雲千夢這番話嗆得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一句‘忠君愛國’已是堵住了她們的嘴,若他們此時否定楚家的忠心,那無疑就是在雲千夢的面前表明皇室連同楚家也懷疑了,屆時楚飛揚心生叛意,皇室想要奪回江山可就無望了。
一時間,太后與皇后的臉上青白交替難看極了,兩人均是抿緊雙脣、雙目暗瞪着雲千夢。
雲千夢早已料到太后與皇后聽完自己的話後會有何反應。
可既然對方已經連同楚家也這般懷疑不放心,若自己當真將丹書鐵券交出來,將來平定了海王辰王之後,玉乾帝定會以私藏丹書鐵券的罪名將楚家滿門定罪。
雲千夢自然不能給玉乾帝這個機會,不但不能給,還要趁勢堵住他們的嘴,讓他們再也無法開這個口。
略顯笨重的身子直直地跪在地上,雲千夢面帶倔犟,眼中盡是一片不屈之色。讓人看之心疼不已,不由得便想爲楚家抱屈。
“這是做什麼?快起來,還不趕緊扶你們家王妃起身?你有了身子就該多加註意,豈能猛起猛跪,若是出了差池,本宮可沒法向楚王交代。你又何必爲難本宮與皇后?”心中清楚雲千夢只是在做戲,可太后卻知,雲千夢敢這麼做,今日一事定會傳入楚飛揚的耳中。若因爲今日的事情讓楚飛揚懈怠了平叛一事,那西楚的大好江山可就要落入那兩個賊人的手中了。
太后略含不悅的目光瞬間射向立於雲千夢身後的慕春,示意她扶起雲千夢。
只是太后心中始終不忿,尤其被當日懦弱的小輩逼迫如此,太后始終不願屈服,儘管口出關愛之詞,可末了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怪罪於雲千夢。
可慕春卻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雲千夢沒有開口之前,慕春自是不會聽從他人的命令。
不但如此,慕春亦是跟着雲千夢跪了下來,滿臉懇求地朝太后磕了三個頭,這才低頭回道:“太后,我家王妃定是有話要說,還請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能夠聽完王妃的話。”
太后心頭一陣氣結,轉着佛珠的手猛然拍向茶几,怒道:“哀家的話都是耳旁風嗎?讓你們起來也這般困難?還是說哀家的懿旨現在不管用了?”
一屋子的宮女聽完太后的話紛紛下跪不語,就連皇后亦是趕緊放下手中的茶盞跪了下來,只是瞥向雲千夢的眼角餘光卻是透着一抹恨意。
倒是跟着皇后一同下跪的小怡神色依舊,只不錯那半低着的臉上,那雙太過靈活的雙眸中卻閃着掩藏不住的震驚,只怕是被方纔‘丹書鐵券’四字給驚嚇住了。
“太后息怒,臣婦也是迫不得已。太后與爺爺的對話,臣婦沒有親耳聽到,自然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丹書鐵券是何等的大事,若非太后今日提起,臣婦絲毫不知竟還有這樣的事情。還請太后體恤楚家滿門此時浴血奮戰在戰場上,莫要因爲一些子虛烏有的傳言而傷了君臣之間的感情。更何況,若真有此事,這也是前朝的事情,臣婦一個婦道人家豈能妄加斷言?還請太后恕罪。”雲千夢卻是絲毫不畏太后的怒意,擡起頭來鎮定地望向太后,口齒清晰地說出這番話來。
太后被雲千夢氣得心神顫抖,雙手緊緊地拽着那串碧璽佛珠,咬牙切齒道:“楚王妃,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威脅哀家。你口口聲聲說不知丹書鐵券一事,可這話在哀家聽來,卻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若楚王妃當真是問心無愧,應該不介意哀家命人搜身搜房吧。”
語畢,只聽見太后手中的佛珠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太后已是擡臂示意蘭姑姑等人上前搜雲千夢的身,更見瞿公公領着小太監往外走去,顯然是要前去搜查雲千夢的住處。
“我看誰敢!”雲千夢猛地支起上半身,挺直腰背朝着想上前的宮女太監大喝一聲,眉宇間盡是凌厲之色,身上無形中散出威嚴之氣,莫說宮女太監嚇得停住了腳步,就連太后亦是被雲千夢此時的表情怔住。
“雲千夢,你想造反嗎?”只是,太后卻極快的回過神來,眼眸含怒地射向雲千夢,口氣已是極差,似是要立即處罰雲千夢。
雲千夢的肚子卻在此時稍稍刺痛了下,這讓雲千夢明白,自己身懷有孕,若是大動肝火定會損傷自己腹中的胎兒,雙手輕輕撫上微微凸起的肚子,雲千夢深吸口氣冷靜地開口,“太后息怒。此時皇上與王爺同心同力,只爲平定海王辰王,太后又何必再生事端?後院失火,這對前朝也是極大的影響,若是因此而耽擱了戰事,即便是太后,也無法負起這個責任吧。”
太后面色鐵青,只聽見‘撕拉’一聲,原本握在太后手中的佛珠竟硬生生被她扯斷,八十八顆佛珠瞬間滾落在地,灑落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一時間,屋內除去佛珠滾落在地的聲響,便再無它響,所有人屏息不敢出聲,室內一片劍拔弩張的架勢,而云千夢卻是無畏地與面含怒意的太后相視良久,絲毫不見其面上眼中浮現畏懼之色,倒是太后眼底的神色越發陰沉兇猛。
“怎麼,本宮連這點權利也沒有?宮妃若是言語失德,本宮尚有嚴懲之權,更何況涉及到國家大事,本宮豈能任由你胡言亂語幾句便鬆了口,否則本宮將來還如何訓斥後宮妃嬪以及內命婦?”手中佛珠散落,太后雙手緊緊地握住座椅扶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段話。
語畢,不等雲千夢開口,太后再次對身旁的蘭姑姑命令道:“還不趕緊搜身?將楚王妃與這婢女好好地搜查一番,讓小瞿子帶人去搜屋!”
“太后,您可聽說過‘官逼民反’這句話?”此次,雲千夢卻是不再阻攔,只是臉上卻浮現一抹嗤笑,用極其淡然地口氣問着太后。
“你……”太后一時氣急,保養得宜的手指指着雲千夢,卻說不出話來。
“太后,皇上來了。”立於門口的瞿公公突然小跑了進來,半跪在太后的面前提醒道。
“母后,這是怎麼了?是誰惹您動怒了?宮女太監竟跪了一地,怎麼皇后和楚王妃也跪着?”只是瞿公公的話音還未落地,玉乾帝的聲音已經由遠至近地傳了進來。
看到跪在地上的雲千夢,玉乾帝眼中閃過了然的光芒,卻裝作不明事由地問着太后。
太后聽着玉乾帝明知故問的問話,心頭劃過一抹冷笑,正要開口,玉乾帝卻已再次開口。
“楚王妃身懷有孕,可是楚王的心頭寶,還是起來吧,莫要跪壞了身子。皇后也起來吧。來人,將地上的佛珠拾起來,莫要讓主子們滑倒了。”玉乾帝命令着屋內的宮女太監收拾灑落在地的佛珠,這才走上前與太后並排而坐。
太后心知玉乾帝只是在雲千夢的面前扮演好人,心中更是不快,面色微沉着沒有搭理玉乾帝。
“太后、皇上、皇后,臣婦身子不適,先告退了。”雲千夢在慕春地攙扶下緩緩站起身,淡然地開口。
玉乾帝看向雲千夢,見她大腹便便,則體恤地點了點頭,“既如此,你回去歇息吧。”
“臣婦告退。”雲千夢半斂着眉眼,沒有再看太后難看的臉色,一步一步極小心地走出屋子。
“皇上爲何放走那個賤人?”太后心頭大怒,看着雲千夢遠去的身影,眼底盡是恨意。
而這股邪氣更是牽連到了玉乾帝的身上,太后十分不滿意玉乾帝放走雲千夢。
方纔雲千夢抗旨不遵,是扳倒雲千夢極好的機會,可玉乾帝卻突然出現,攪亂了一切的計劃。
玉乾帝接過餘公公遞過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見屋內只有三人的心腹奴才,這才低聲開口,“楚飛揚放心讓雲千夢呆在山谷中,定是有所防範。母后若當衆動了雲千夢一根毛髮,只怕楚飛揚那邊定會不依不饒,屆時他若與辰王海王聯手,咱們可就沒有勝算了。”
頓了頓,玉乾帝掃了眼太后越發不善的表情,繼而寬慰道:“母后一心爲朕着想,這才寧願得罪楚家,也想爲朕找出那丹書鐵券的下落,朕豈會不明白母后的一片慈母之心?只是,楚王妃住在山谷三個多月來,說話行事滴水不漏,朕幾次想派人暗探楚王妃均是無果,想來她身邊定是有人保護。想要明着扳倒她,只怕沒有這麼容易……”
語畢,玉乾帝將茶盞擱於茶几上,目若寒光地轉向太后,卻沒有再開口。
太后細想着玉乾帝的話,頓時了悟,臉上的怒容漸漸消散了些,“還是皇上高瞻遠矚。”
慕春與喬影攙扶着雲千夢迴到木屋內,卻見雲千夢面色微微發白,似是身子不適,兩人頓時焦急萬分。
讓雲千夢斜躺在軟榻上,慕春半蹲在雲千夢身旁,爲雲千夢蓋上一層薄薄地毛毯,關心地問着,“王妃,您可是身子不適?這可如何是好?定是被太后氣得。”
說着說着,慕春的眼圈已是隱隱泛紅,心頭爲雲千夢的身子擔憂不已。此時不比往日,若是讓太后知曉王妃身子的狀況,定會趁機謀害王妃。
雲千夢伸出手,指腹輕輕抹去慕春眼角的淚珠,淺笑道:“放心,我沒事,只是方纔動了氣,休息會就好了。”
“王妃,您喝口安胎茶吧,這是奴婢按照聶大夫之前給的方子泡製的,這會茶溫熱可口,您爲了腹中的孩子,多少喝點吧。”看着雲千夢微微發白的臉色,慕春心如刀割,起身倒了一杯安胎茶給雲千夢。
雲千夢目光怔怔地盯着桌上那盛放安胎茶的茶壺,腦中則浮現出玉乾帝方纔適時的出現,又一反常態地沒有爲難自己。
雲千夢心頭頓時警惕了起來,目色凌厲地盯着慕春手中的茶盞,堅定地搖了搖頭推開了茶盞,指着窗臺上養着的那盆仙人掌輕聲道:“你將這安胎茶倒入盆栽中。”
慕春聽話地起身,端着那杯安胎茶來到窗邊,將手中的安胎茶倒入盆栽中。
殊不知,那仙人掌剛沾到安胎茶,便立即萎縮枯死了,且看不出任何的症狀,讓人只覺是缺水枯死的。
“王妃!”慕春滿眼震驚地轉過身,額頭上早已是沁滿了冷汗,手中的茶盞早已失手掉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碎片,“王妃,奴婢不知……這……不是有暗衛嗎?爲何這安胎茶中會被人下毒?”
趕緊回到雲千夢的身邊,慕春無話可說,若這杯安胎茶被王妃喝了,後果不堪設想。
而原本守在門外的喬影聽到屋內的動靜快步走了進來,看到那盆突然枯死的仙人掌,眼底劃過震驚與怒意,雙目頓時轉向雲千夢,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雲千夢淡漠地看着那盆枯死的仙人掌,嘴邊慢慢揚起一抹冷笑,半眯着雙目緩緩道:“他們可真是心狠,爲了保住江山,連無辜的生命也能夠算計犧牲。”
太后等人心中明白,這世上想抓住自己這個楚王妃的人可是極多,海王辰王無一例外。若是製造意外,然後轉嫁在此二人身上,楚飛揚痛失愛妻,定會瘋狂報復,太后等人只需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這樣歹毒的心思,竟連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不放過,自己又豈能再饒了他們?
雲千夢的目光落在喬影的身上,示意她上前。
喬影會意快步走到雲千夢的面前,半跪在軟榻前,輕聲問着,“王妃有何吩咐?”
“玉乾帝等人顯然已經猜到東西在本妃的身上,此地已極其不安全,你立即傳本妃的命令,所有人準備撤離此處。還有一事,你親自去辦。”雲千夢對喬影招了招手,讓喬影附耳過來,自己則是極小聲地在喬影耳邊吩咐了一句。
“王妃放心,卑職定會辦好此事。慕春,你好生照看王妃,我去去就來。”喬影慎重地對雲千夢保證道,隨即起身離開了木屋。
“立即將咱們日常穿的衣衫收拾好,待天色一黑,咱們便動身離開。”慕春擦乾眼中的淚珠,認真地點了點頭,手腳極其麻利地收拾起包袱。
夜色降臨,山谷的冷夜極其陰寒,谷中的山風猛烈地拍打着窗棱,發出一陣陣近似野獸的嘶鳴,聽之讓人心生膽顫不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