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月牙海,楚天放已成了名人。大家都知道聖城有位“楚老”,手下商隊規模驚人,關鍵是手段通天。草原上急需的鐵器、糧食在楚老的“春雨坊”內都大量有售,更難得的是價格也公道。聖女也稱讚不已,往往聖城有所需,即委之。
楚老手下人甚多,自己在月牙海其實悠閒,他也信守諾言,當初和伽羅大師在平涼城一別,說了要一起茗茶參禪,現在正是和伽羅大師成了一對好友。
和楚老悠閒相比,伽羅就忙碌多了。他在忙着建寺,因爲緣起天可汗,這座正在興建的靈山下院正式取名“天龍寺”。伽羅建寺,錢財是不愁的,草原上缺的只是人手。楚老既與之相熟,說不得常借些工匠給他。伽羅十分謹慎,他不知楚老與上京楚府是何關係,關於收徒楚重之事自是絕口不提。楚老也不好奇,閒時尋他還真只是共茶與禪。
這天兩人又在月牙海邊煮茶聊天,智遠、智雲、智行在旁邊殷勤伺候。伽羅大師畢竟是見識淵博的靈山高僧,不止佛經、西域所見所聞,讓楚老也聽得津津有味。正至興濃,楚老的手下吳安然過來稟報:貴客至矣。
楚老起身告辭,上馬卻不是進城。吳安然陪着他沿月牙海湖邊越走越遠,直到聖城只餘隱約可現,方纔見到兩位蒙面的客人。
楚天放拱手致意,卻先正色道歉:“刑門主,楚家先祖曾有誓言,子孫不得再入聖門;凡塵大師坐化時,楚錚也有承諾——日後有子必代他拜入靈山。楚重一事,還望刑門主海涵。”
刑無舫點點頭:“也是刑某疏忽了,前一次在上京城,楚相也曾坦言葉門祖師逼迫楚、王兩家毒誓之事。卻是刑某與令重孫無緣了。”
楚天放顯得真摯無比:“楚氏和聖門本來就淵源頗深,些須小事,當無損你我兩家關係。”
赫連雪在旁邊終於聽得忍不住:“不知楚老傳訊聖門,竟爲何事?”
楚天放這才肅然:“名棠託老夫一見刑門主,正是爲了明年大趙伐秦之事。”
刑無舫會意:“不錯,我聖門弟子,隱在西秦軍中亦是不少,楚相可是要尋聖門屆時出力?”
不是出力是出賣。楚天放頓時反問:“不知聖門有何要求?”
要求?刑無舫沉吟不語。楚家看來是決意脫離趙國,要佔據柔然,葉門與聖門勢不兩立,天下雖大,聖門又能何往?想想還是試探一句:“昔日大帝劉禪亦曾爲聖門門主,巴蜀也算是我聖門發祥之地。”
這就是想要巴蜀了。楚天放面有猶豫,最終還是點頭:“那就如此約定。滅秦之後,西秦聖門諸人退往巴蜀;楚家自會勸說趙王對蜀地力行招安之策,協助聖門佔據巴蜀。”
刑無舫很滿意,不禁笑問:“如此說來,楚家是要遷居柔然了?”
楚天放卻嘆了口氣:“哪有如此簡單,正是還有麻煩刑門主之處。”這才細細解釋:“葉門有天道人物虎視眈眈,你我兩家如何悄然遠遁,細節還需仔細斟酌。——名棠和我商議良久,一旦戰起,刑門主與我家錚兒還須在咸陽廝殺一場。然後錚兒詐死隱往柔然,刑門主詐傷卻要退往西域,如此一來,葉門大長公主纔不至於生疑。”
這樣就說得通了。刑無舫欣然點頭:“好,我們兩家就如此約定罷!”
楚天放和吳安然離開了,赫連雪卻有些憂心忡忡:“門主,楚錚此人奸詐無比,武功更是進展神速——前一陣,葉門那個大長公主還下旨說他是天道以下第一人,讓他守衛閉關。雖說是假意廝殺,門主卻不可不防啊。”
刑無舫自信一笑:“防當然要防,擔心確無必要。葉門門主此舉,不過是示恩楚家罷了。就算真是天道以下第一人,畢竟還不是天道。”
刑無舫沉思片刻,卻又吩咐赫連雪:“通知我那兩個徒兒,趁葉門門主閉關,須加緊拿下趙王。——楚家要舍趙國,我聖門正好趁虛而入。”
如同心有感應,在刑無舫向赫連雪言及兩個徒弟的時候,上京的林風玄、星光舞也正在議論自家師父。因爲林風玄的催促,星光舞着實不耐煩了:“師兄,這到底是師父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自然是師父的意思。”林風玄也不着急,永遠都是從從容容的表情。
“我們這次來上京的時候,師父說的話我也記得,哪有你現在要求這麼多?”
“師父的性格你還不清楚?”林風玄分析得慢條斯理:“走一步看三步,說一句藏十句。西秦將覆,聖門危矣,別看師父面上從容,遣我們來趙,所辦之事絕對刻不容緩!”
說得好象師父肚裡的蛔蟲,星光舞撇撇嘴:“師父不好意思說,我也猜得出來。我也不是中原女子,有甚顧忌?只是我的相貌如此異於中原,又豈能入宮?”
林風玄沉吟一下,這回倒是真的猜測了:“師父心高氣傲,對百餘年前聖門寧大先生死於葉門之手,多半耿耿於懷,勢必有意要和如今葉門大長公主一戰。師父神武蓋世,既想戰必有勝算,葉門一亡,誰還能阻你入宮?”說完又覺得意猶未盡:“倘若一國之後出自西域,朝堂之上有異域相貌之人爲官,豈不順理成章?”
星光舞也不說話,只是手上加快速度描妝。她對趙應的宴請確實有些膩味,如果不是林風玄催促,她還想繼續磨蹭下去。
趙應只請了他們兄妹兩個,上次趙琪拔劍相向自稱葉門弟子,其實身份已泄。這次大太監曹三娃也來到了船上,誰是最重要的客人一眼可知,他對星光舞頓時伺候熱情之極。“星姑娘,”趙應彬彬有禮聲音溫柔:“上次不歡而散殊爲可惜,星姑娘還能飲否?”
星光舞嫣然一笑,剛要回答,船艙一晃,卻是又有小艇靠攏。一陣急促腳步,正是趙琪疾入。她憤怒地瞪了趙應一眼,面對星光舞就要斥責,趙應卻舉杯向她示意:“妹妹,星姑娘要害我,那天你們走了就是最好的機會。”說完自己也覺得傷感:“也許慶太子,也不是死在魔女手裡罷。”
趙琪有些泄氣,不過還是冷臉看着星光舞:“既知我皇兄身份,豈不知這樣會害了他?”
面對兄妹情深,星光舞是自幼被師父收養的孤女,有點感動了。她想了想,鄭重起身立誓:“我以聖門的名義發誓,此生絕不會加害趙公子。”說完也不理趙琪,朝趙應嫵媚一笑:“公子,可以幫我倒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