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欣口中得知,方中成最晚明年春夏之交便有望回京可能是去刑部。不過方令信曾多次向楚名棠暗示過,想將兒子安排在吏部,但楚名棠始終不置可否,方令信也漸漸斷了此念,準備讓方中成回京後接替喻世保之職,喻世保則外放至某郡任太守。
喻世保?楚錚暗暗冷笑,此人的前程就不必相國大人操心了。
楚欣見弟弟神情有異,以爲他是隻是因範若誠之事對喻世保恨之入骨,要向其下手,不由勸道:“小五,這喻世保畢竟乃刑部侍郎,又是公公的心腹,若只爲此事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不如交給姐姐吧,姐姐定讓喻侍郎前來踏青園負荊請罪。”
楚錚聽出二姐是真心爲自己着想,心中感激,口中卻道:“二姐儘可放心,小弟自有分寸。”
楚欣聽楚錚拒絕了自己好意,輕嘆一聲亦不再多說了。
柳輕如聽說楚錚回來了,也從偏院走了出來,只是眼眶仍是微紅,看來範若誠的傷勢讓她心疼不已。楚欣見了心中有愧,便拉着柳輕如的手到一旁竊竊私語。楚錚則陪着徐老太醫,兩人年紀相差近五十歲,最大的共同話語也只有武學了,徐老太醫以醫入武,一些見解甚是獨到,對楚錚亦不藏私,楚錚聽得津津有味,不時也插上兩句。
徐老太醫忽道:“五公子武功近乎佛。不過老朽聽得傳言,令師……卻是聖門中人?”
“正是。家師姓吳名諱安然,在南齊有個綽號‘魔秀士’,”楚錚並沒隱瞞,道。“老太醫曾遊歷天下,想必亦聽說過家師之名。”
徐老太醫點點頭。猶豫片刻道:“聽說貴門有一絕學,名爲‘回春手’,可使即便生機斷絕之人亦能迴光返照,三日不死……”
“老太醫,實不相瞞,聽家師曾道,回春手脫胎於‘大搜魂手’。老太醫想必亦知這大搜魂乃是用來刑訊逼供,任他鋼筋鐵骨之人也受不了那萬蟻噬心之苦。數百年前聖門一前輩機緣巧合。從中又悟出回春手,原因無他,只爲讓受刑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況遭受回春手之人,就算原先身體康健也挨不過三日,因此與其說三日不死。倒不如說三日後必死,實是一雞肋心法,與醫術救人完全背道而馳。”
楚錚聽徐老太醫有請教回春手之秘地意思,便委婉相拒。回春手與大搜魂異曲同工,相當惡毒,萬一流傳了出去後果堪憂。魔門各分支武功大都相通。唯有回春手與大搜魂乃血影堂獨門絕學。除楚錚外,吳安然所傳授的幾十名弟子中只有陸鳴等寥寥幾個楚錚心腹才習得這門功夫,可見如何慎重。
徐老太醫大感失望,卻仍不死心。道:“當年老朽遊歷南齊,最大願望就是與前血影門門主一唔,爲地就是這大回春手。可惜始終未能如願。五公子若肯告之,老朽願對天立誓,至死不將此形之筆墨,不泄漏於任何一人。”
楚錚故作奇怪:“大回春手不過是聖門數十絕技之一,不知老太醫爲何偏偏執着於此?”
“老朽一生交遊甚廣,唯獨與魔門……”
徐老太醫尷尬地看了楚錚一眼,楚錚不禁笑道:“聖與魔不過稱謂不同,至少晚輩對此並不介意。老太醫無需顧忌。”
“五公子心胸開闊,老朽佩服。”徐老太醫讚了一句,又道,“其實對貴門。在老朽心中還是以好奇居多,當今世上各門各派,論源遠流長,還是以儒、道及貴門爲首。老朽曾研究過貴門宗旨教義,雖大都與世間常理不符,但細想下來,卻也不無道理,在亂世之中尤爲適用,可一旦天下太平,就與朝廷所需背道而馳,這亦正是貴門被稱之爲魔門的主因所在。”
楚錚微微點點頭,魔門崇尚天性,不服壓迫,希望世間凡事都可平等相待,倒與後世的無政府主義和烏托邦均有些相象,只是這種思想幾千年後能未必能實現,何況如今這種封建專治的時代?不過徐老太醫能看到這點,已是很難得了。
徐老太醫將自己數十年研究心得說出,本以爲楚錚至少會聳然動容,沒想到眼前這少年只是點點頭,一臉地平靜。他自然不知楚錚其實早已明白此處,而且比他看得更是深遠,不由鬱悶之極。
楚錚偏偏還不體諒,見徐老太醫突然沉默下來,仍在開玩笑道:“老太醫若
爲何對回春手如此感興趣,那就恕晚輩無可奉告了。
徐老太醫只好將話題又轉到自己更擅長地醫道上來,不過吸取了方纔教訓,深入淺出說了一大通醫理。楚錚還真聽明白了,原來徐老太醫猜測回春手與鍼灸異曲同工,都是通過刺激人體穴位促進體內氣血運行,只是一個救人一個是害人,但回春手卻能極其霸道的刺激瀕死之人體內潛,老太醫對其極感興趣,認爲如果使用得當,就可使一些急症病人有更多的救治時間。
楚錚聽了不語,他對徐老太醫誓言誠意決無懷疑,這世上除了父親和方令信這等老辣權臣外,普通人還是相當純樸地,當然不信守誓言的人哪裡都有,但也要看看是向何人立誓,徐老太醫若不守諾,以自己楚家少宗主的身份,不僅輕易可使這老頭幾十年的聲譽喪失殆盡,且徐氏一族的子孫也不得安寧。只是……
“老太醫,”楚錚揚眉說道,“三日之後,請老太醫再至我踏青園,晚輩定會盡數相告。”
“多謝五公子。”徐老太醫大喜,可想想不禁有些赫然,自嘲的一笑,“老朽活得越久,越感無論醫道還是武學,均學無止境,有時爲解心頭之惑,連人情世故都置之腦後,讓五公子見笑了。”
“晚輩豈會因此笑話老太醫,”楚錚吟道:“子曰,朝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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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太醫接口:“夕死,可矣。”
兩人大笑。楚錚道:“似老太醫這般至情至性之人,晚輩唯有佩服二字。”
徐老太醫連連搖頭:“慚愧慚愧。”
“公子!”翠一路小跑着過來,語帶興奮,“蘇姑娘回來了,就在府門外。”是翠這丫頭,在翠看來,蘇姑娘言語風趣且平易近人,從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很象自已家公子。不過這兩年來,公子越來越愛擺架子,動不動就訓人,自己都有些怕他了。
“她回來就回來了,”楚錚笑道,“怎麼,莫非還要本公子出門相迎?”
“不是啦,公子。”翠急忙道,“蘇姑娘身邊還帶了十餘人,據門房的小朋子來報,這些人面生地很,似並非京城人氏。”
上京楚府雖不是皇宮大內,可論戒備森嚴卻毫不遜色,蘇巧彤前段時日雖長居於此,可她畢竟不是姓楚,想要帶十幾個生人入府,那些門房是絕對不敢放行的。蘇巧彤體諒他們的苦衷,因此讓他們派人前來稟報。
楚錚問道:“那些是什麼人?”
“其中有一對程氏兄妹,有個姓項的白鬍子老頭,還有……”翠懶得去想了,“蘇姑娘說,公子聽了就知道了。”
“姓項,又隨巧彤一同前來……”徐老太醫微微皺眉,“莫非是青州項家的那小子?”
楚錚一笑,當世能稱項千帆爲小子地也只有眼前這位老太醫了,便命翠:“你去門口將這些人等帶至此地,不可怠慢。”
翠如今在楚府內也算頗有地位之人了,到了楚府門前,幾個門房擁了上來如衆星捧月一般,“小翠姐,小翠姐”的叫個不停。
翠小臉微揚:“五公子吩咐,讓這些人等隨蘇姑娘一同入內。”
那幾個門房連聲應是,當即放行。蘇巧彤看得有趣,進了門語帶調笑:“小翠姐可好?”
翠臉兒一紅,不依道:“蘇姑娘,你也來取笑我。”
蘇巧彤笑道:“我哪有此意了。”
翠悶悶不樂地說道:“上次公子聽那些下人叫小婢小翠,就笑這名字太過俗氣,如鄉下丫頭一般,可他們偏要如此相稱,小婢又有什麼法子。”
蘇巧彤啞然失笑。在她與楚錚聽來,小翠小紅之類的名字的確俗不可耐,這在這時空裡,尋常百姓大多數半字不識,能有個正經名字已經是出人頭地的一種表現了。